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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偏那端的人不说话了。
说不定是接电话这人忘词了,盛骁安慰自己。
电梯一层层下降,电话中沉默的时长超过了礼貌范围,也超过了允许员工反应、回忆的时长。
无论如何,这是一次不合格的程序抽查。
盛骁亮出了底牌:“你好,我是今天的值班经理,盛骁。”
“盛骁?”
电话那端的人轻轻啧了一声,又嚼了嚼这两个字:“盛骁。”
通常盛骁说完这话后,被检查的员工多半会在身边人的提示下赶紧说些譬如“啊盛经理盛经理,我刚才一时忙晕了,我现在想起来了”之类的话,而如果对方态度足够端正,补救措施及时且正确的话,盛骁不是没可能网开一面的。
可这小子说话怎么好像要挑事儿似的?
“对,是我。”盛骁说,“请把你的工号告诉我。”
“工号?”那人又嗤了一声。
盛骁终于忍不住掏出手机看了一眼屏幕,他疑心自己拨错号了——这人刚才的那种语气,是轻蔑的意思吗?
电话那端坦坦荡荡地说:“我没有工号。”
盛骁彻底收回对这人刚接电话时的评价。
傻孩子,不配合值班经理抽查,想负隅顽抗逃避处罚是徒劳的,只要他调出排班表找到今晚当班的主管,一分钟之内就能问出刚才接电话的人是谁。
电梯“叮——”地一声响到达一楼,盛骁没走出去,直接按下西餐厅的楼层键。
指尖一触上去,他发觉自己早就想按了。
“不当班的员工不能接客人电话,”盛骁问,“你知道吗?”
对方像问题少年一样话里带刺儿:“这里现在只有我,我不接谁接?”
盛骁:“吧台缺人,那是当班主管的问题,不是你的。请把你的工号告诉我。”
对方仍不悔改,甚至有点强硬:“我说了,我没有工牌。”
电梯停在西餐厅所在楼层,盛骁步出电梯,耐着性子问:“好,那么请问你叫什么名字?”
想推脱刚才只过路人的恶作剧,那是不可能的,根据他专业的回答,绝对经过百翔系统培训。
“我的名字?我叫”
盛骁距离西餐厅正门二十米不到,这下瓮中捉鳖,接电话那人跑不了了。
他要好好儿看看是哪个小瘪犊子不老老实实报上名来,还敢在这儿跟他一二三四。
西餐厅靠近电梯处是一面长长的玻璃墙。那面玻璃墙做了类似水晶面切割的处理,既能将灯光折射出华丽的光晕,又能让外面看不太清餐厅内的情景,保护了客人隐私,让人们安心用餐。
绕过大理石贴面的承重柱,盛骁看到吧台前影影绰绰站着一个身材高挑的男人。
那人穿着一身暗红色的西装,修长的手臂轻松捞起吧台内侧的座机电话端在手里。盛骁朝门口走了几步,渐渐看到男人的侧脸,以及风骚的缎面领结。
他本能地察觉到了麻烦。
像是有所感应一般,吧台前的男人也朝敞开着的落地水晶门侧过身。他神情倨傲,手上拿的似乎不是最笨重的酒店式电话,而是一杯红酒,或是一支雪茄,被华丽切割的玻璃封印在古典的欧式餐厅中,是停留在时光里的一幅画。
那人目光准确地落到盛骁脸上,嘴唇轻轻动了动。
与此同时,盛骁的耳机中传来了三个字:“沈俊彬。”
这下,人名、声音和这人的样貌在盛骁脑海中彻底对接起来了,仿佛航天飞机轰鸣着进入空间轨道。
那叫一个精准,分毫不差。
两人遥遥对望,盛骁心虚地抿了一下唇,高大英俊的外表下内心已化作一个被抽查标准程序却不知如何应对的小可怜。
明泉国际会议中心。
这里时而华美得像彻底不眠的游乐场,时而是没有硝烟的战壕,无论幻想还是野心在这里都能得到释放。
不过对于风一样的男子来说,中国的版图还是太小了。
第4章 4()
二十二岁那年,盛骁在历城读大四。
他们学校的名字起得不错,一听就知思想觉悟很高,只可惜校史不堪一击。
出租车司机听完校名后一般会问一句:“就是原来的‘振兴技校’嘛,是吧?”
再仔细探究则会发现,学校的专业老师们大多曾是当年历城电器厂的下岗职工倒也对口。
盛骁这一届,是该校招收的第一批普通类全日制本科生。当年入学时系主任口口声声说本专业男女比例为10:1,但根据大家自动自发的观察,一致认为这个数据应该是把校工也算在内了,真实的比例必定在32:1开外。
为什么精确到32?而不是30?也不是35?
因为盛骁班里32个人,没有一个女生。
当然,众学子对自己考了多少分心里都很有数,学校和学生各自怀着“感谢捧场”与“承蒙不弃”的心情度过了三年。
到了大四,校方为使首届本科毕业生的就业率好看些,刚一开学就马不停蹄地召开数次动员大会,将社会形势描绘得刻不容缓,而他们这届学生正是“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的社会主义接班人,并且大肆宣扬“英雄不问出处”、“学历不是最重要的”、“决定一个人未来如何的关键其实是参加工作之后的态度”。
言语之间,教导主任恨不得亲自拿鞭子立刻把所有人抽出校门找工作,唯恐好吃懒做成性的那批人拖了应届就业率的后腿。
学生们虽然一身懒骨头,但是盛骁的辅导员却是个很有干劲的人,没过两天就亲自抱着一摞各种名目的“荣誉证书”和“获奖证书”跑到宿舍楼里来,贴心地按照“获奖年份”排好后分发给学生,千叮万嘱大家不要拿错了,也不要忘记收起来,回头又连夜赶工,将每个学生的档案做得看上去品学兼优。挂科、记过,那都是绝不存在的。
学校联系了一些企业来校招人。从名称上看,这些企业也是某某公司、某某集团,但是人们一般习惯性将之称作“某某厂”。别人学校开的都叫“招聘”会,他们学校办的是“招工”会。
即便这样,年轻的心还是相对容易被打动的。耐不住辅导员的苦口婆心和就业办的狂轰乱炸,作为据说是“十年来应届毕业生人数最多”的一届,大家信了就业压力高悬于顶,纷纷以飞蛾扑火之势往里挤。
很快就有人提出疑问,你们怎么这么多学生会主席啊?
校方为降低学生会主席的密度而再出新策,补贴校车费用,免费提供宿舍楼到校外招聘会之间的往返接送。
年年交着远高于同类学校的设备使用费,众人还是第一次看到回头钱,于是纷纷上车,盛骁也去了。
大型招聘会的面向要广得多,第一次去的人都要昏头,大家走了半天都走迷路了,仍没看到明文招收他们专业的企业。
在会场溜了足有小半圈后,盛骁和一张易拉宝上的招人广告对视了五秒,夹着没点着的烟朝那一指,问和他同来的室友王志高:“老王,这是不是咱们专业?”
这是他第一次在校外见到招收他们专业的单位,没想到他们那所野鸡大学至少能把专业名字起对,这真的非常感人。
站在他面前的王志高突然回头:“骁哥,我求你件事。”
盛骁正要往里走,差点跟他撞上:“怎么了?”
王志高说:“我家出事儿了,我弟弟又马上要高考,我得赶快找着工作,要不家里就接不上了。”
“出什么事?”盛骁认真地花了几秒钟来消化这件事情。
他和老王在一个宿舍里住了三年多,看平时消费能看出他家境属于比较普通的那类,但是绝不至于贫困,而且他也从没听说过老王有个弟弟。
不过,他和老王也就是普通同学、共住一寝的关系,人家确实没有闲得没事把自己家境和盘托出的必要。
就像寝室里的其他人也未必对盛骁家里情况一清二楚,一样。
怎么说也是相处几年的哥们儿,没等老王细说,盛骁把烟叼在嘴上,豪爽地掏出钱包拍到他手里:“没有过不去的坎儿,拿着,给咱弟弟买书。”
“骁哥,这我不能要。”老王摇头,给他把钱包递回去,“你也是农村出来的,都是家里的辛苦钱。”
盛骁:“”
仔细想想,从字面上来说,这话也对。
他问王志高:“那你打算怎么办?”
“骁哥,你只要跟我隔开远一点儿进去就行了。”老王凑过来低声说,“咱俩简历都差不多,人家看完你照片,回头直接就把我简历扔了,是不是。”
“去你大爷的,你当选美呢?”盛骁笑骂他一声,“行吧,那你去,我转一圈儿再过来。”
他目送老王走到招人企业的桌前,又看了一眼那张招人的易拉宝,再品品刚才老王说的难处。
金秋九月,大厅内到处都是拥挤和汗酸味,盛骁索性出了会场。
他靠在门口的一张空桌前抽烟,顺带第无数次思考一个哲学命题:非决定论。
当他想到“自由”这个关键词时,身边冒出一个声音清脆的姑娘,问道:“同学,你是来应聘的吗?”
一听是个女孩子的声音,在振兴学院修炼得看母猪都能看出双眼皮的盛骁立刻礼貌地把烟朝无人处吐了:“嗯?”
他一回头,姑娘倒有些不好意思了,绞着手指问:“我是说你是不是应聘兼职的?”
“兼职?”
天生的好皮相让盛骁拥有特殊的技能:哪怕他内心正处在片刻的呆滞中,常人也绝对无法从他的笑容里察觉出来。
“什么兼职?”
女孩一听不是应聘的,有点失望:“礼仪主持啊。”
顺着招聘小妹手势看去,原来桌子旁边还撑着一个婚庆公司的x展架,上面写着对应聘人身高、相貌、学历以及普通话和主持人资格证的要求。
盛骁一指最后两行:“这两个证,我都没有。”
招聘小妹小声嘟囔道:“其实也不是所有客户都要看证的。”
来招聘会走一圈盛骁才知道,和辅导员说的一样,现在就连杀猪都得持证才能上岗。他思索着是不是真得降低标准先找个单位开始累积从业时间,两年后再考技工证。
“那”招聘小妹不死心,“那你对车模、展会有兴趣吗?能不能留个联系方式?我们这边联系的工作都是绝对正规的,这一点你可以放心。”
“模特?”盛骁一扬眉,顺着刚才的思绪想到了“自由”和“选择”,于是从简历里抽出一份递过去,“我的。”
历城的九月太热了,热得让人怀疑暑假两个月它是不是一直没热过,全攒到九月一次性大放送。
没过两天,高温和拥挤就融化了一部分人找工作的信念。年轻的心动得快,忘得也快,就业压力和形势严峻?大家睡一觉就忘了。
一天,盛骁正在寝室里和同学联机打游戏,电话响起:“盛骁同学,你这周的周四、周五有没有时间?能不能来救个场?”
大四的课程名存实亡,考勤形同虚设,盛骁时间是有,只是没反应过来:“救什么场?”
女孩听了一阵欢呼“太好了太好了”,唯恐他改变主意,先自报待遇:“周四来排练两小时,周五正式活动两小时,没问题的话可以拿五千!”
2011年的五千块让盛骁扔下键盘鼠标在宿舍里练了一整晚野路子的“台步”,第二天早上洗了个冷水澡,将胡子刮得干干净净打车过去了。
排练地点是一家国际着名五星级酒店宴会厅。盛骁到了才知道,等待他的工作不是模特。
女孩塞给他一摞a4纸,双手合十连连拜托:“你的词不多,真不多,都是口头语,没有太多要死记硬背的,我已经用荧光笔都给你画出来了。”
一对家境非同寻常的新人要在酒店举办婚礼,要求既要有西式的观礼宾客席,又要有中式的传统问答和旁白。其中花费最昂贵、设计最梦幻的情节是新娘子穿着八米长的拖摆婚纱,坐着月亮形状的巨型led灯箱,自十几米高的宴会厅房顶缓缓降落,落到铺满玫瑰花瓣的红毯中央。
此前婚庆公司已经排练过一次,但老丈人不满意,原因是婚庆公司找来的司仪一看就不知主持过多少人的婚礼、喝过多少人的喜酒了,油腔滑调,套词一串一串的,低俗。
新娘子伴随着清幽的月光落下来之后,底下站了这么一个腰围四尺、满面油光的司仪迎接这是嫁女儿?这怎么看着跟掉到猪圈里一样?
老丈人当场就倒了胃口,表示根本不想看到一个这么油腻的人和自己女儿同台,尤其是在出嫁这一天。他要求婚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