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切割磁感线-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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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丈人当场就倒了胃口,表示根本不想看到一个这么油腻的人和自己女儿同台,尤其是在出嫁这一天。他要求婚庆公司必须换成“专业、高级的主持人”来站台,而且“主持形式也不能这么土,最好像春晚一样,一男一女,一唱一和”。

    不知这家人是如何的神通广大,请到了历城电视台的当家小花旦,其专业水平不输省台,台词拿过来看一遍就记得差不多。而盛骁更简单,只要负责“高级”的部分就够了。

    换上西装,他一上台,整个婚礼现场的档次一下儿就上来了。

    婚礼结束宾主尽欢,盛骁正在后台“现金当面点清”,还没来得及脱下西装还回去,就见婚庆公司的女孩跑来问他:“你不是在找工作吗?有人要给你介绍工作耶,你要不要去看看?”

    新娘子的老爹引盛骁进了一间豪华的包房,态度毕恭毕敬,和指挥婚庆公司一干人等时大相径庭。

    他像请神似的抬起双手,笑眯眯地介绍坐在首席的贵宾:“这位,是咱们市委接待处的领导。”

    盛骁一听政府的领导介绍工作,是不是得给他介绍个公务员什么的?

    这不就是“一步登天”了吗?

    过了几日,他拎着行李包到了莲花新区888号。

    那是刚刚一幢刚封顶没多久,内部还没全部装修完的大楼,明泉国际会议中心正处于筹备期。

    驻历城部队调来了几名拿过真枪真炮的教官对他们进行军事化训练,两百多个人分成了几个班,在黄沙漫天中日日鸡飞狗跳。后来好不容易熬走了教官,又突然来了一帮操着一口京腔的这经理那经理,看谁都不正眼瞧不说,还总爱指使他搬东西。

    盛骁是个有脾气的人,看在这帮人和市政府好像有说不清的关系的份儿上才没发作,但不代表他同意别人指使他。

    正当他想卷铺盖走人之际,明泉国际会议中心试营业了。

    他几个月的东西没白搬,前厅经理第一个举荐他当礼宾部的主管,虽是临时的,一个月也比能从前多拿400元工资。

    400元是什么概念呢?

    按照历城当地电价,400元在第三梯度内可以买200度电,在第一梯度内可以买近500度电。如果有一辆电动车,这些电足以把他搬过的那些东西运送十几二十遍了。

    这么一算,好像用这些钱来买他之前花的那些力气,人家也没有占他便宜,倒是他该感激才是。

    他又留下了。

    开业没多久,一天,盛骁在前厅门口站着思考哲学,等着给客人开车门提行李,这时大堂经理拿钥匙把感应门固定在“开门锁定”位,保安部的人呼呼啦啦站成一排,餐饮部的十二名迎宾礼仪身着无袖旗袍鱼贯而出,顶着二月的烈烈寒风,列队香香美美地站在玻璃门外。

    隔着喷泉,盛骁看到正门浩浩荡荡驶进来了一队车。

    车门一开,当初坐在婚宴包房首席的那位领导是紧跟在市委丨书记身后进店的。

    当日宴会结束后,总经理一脸殷勤地在门口送客,那位领导特意走过来,指着盛骁说:“这才是五星级酒店经理人的样儿。”

    那天晚上,盛骁在员工宿舍塞着耳机听歌,过去没正眼看过他几次的人力老总不敲门就走进来,拉下他的耳机:“小盛,好事儿轮到你啦!去北京带薪学习一年!哎呦,这是多少人上赶着想去都没有的机会呐!麻利儿起来,拾掇你东西,订火车票,订最早的车,停会儿我让行政办的车过来,送你去火车站!”

    当年还没人提出“雾霾”的概念,对于北京的空气灰黄,人们只当是没走干净的沙尘暴,调笑说新擦得油亮的皮鞋在京城走两步就灰了。

    盛骁在老家以及历城活了二十多年,从未见过不封阳台的楼房,没想到在首都长了见识,他丝毫不怀疑这管理公司的宿舍楼年岁比自己大。

    这一届的经理人培训班并不是人力老总说的“就是这么巧儿,刚刚开课,多了一个名额”,而是已经上过两个月的课了,他是“加塞儿”进来的。盛骁到了教室一瞧,从年龄到履历他都是一个异类,与一群三四十岁在各大酒店任职至少十年以上的经理人们格格不入。

    他的身上,分明挂着一块无形的牌子,写着:破格提拔。

    这大概是勤勤恳恳干了十几年才混上资格走进这间教室的人最不喜欢的字眼了。

    百翔虽然是家服务管理公司,但绝不是一个教人怎么当孙子的地方。宿舍楼走廊的墙上隔一段儿就贴着一条企业文化标语,其中有一张写的是:男士是绅士,女士是淑女。

    绅士是什么样儿的呢?至少绅士绝对不会明知人家对他不感冒,还硬凑上去跟人家一起吃烧烤。

    一天下课,盛骁在员工餐吃完大锅饭回了宿舍,推门看到屋里原本空着的另一张床上趴着一个人,正在玩手机。

    这已经是他的第二个临时室友了。

    离他房门最近的走廊标语写的是“四海一家”,也就是说有陌生人躺在他的房间里,他不但不能视而不见漠不关心,还得装作“天呐这真是上帝带来的惊喜”,热情地打招呼。

    盛骁提起精神,深吸一口气:“您好?”

    对方显然没有他的觉悟,仍趴在床上打游戏,懒洋洋地回了一句:“哦,等一下啊”

    自从到北京以来,盛骁已被班里人冷落惯了,也不差这一会儿。他安静地站在床边,默默看着那人玩一款仙侠手游。

    “哐、哐、哐”三刀连出暴击,那人将敌人砍翻在地,屏幕提示战斗结束——看得出给游戏冲了不少钱。

    床上趴着的人惬意地舒了一口气,想到身边还站了个家伙,这才纡尊降贵地回头瞥了一眼。

    这一眼不得了,像没看明白似的,那人立刻支起身子,又回头看了看盛骁。

    盛骁回以善意而格式化的笑容。

    他笑起来像是能把一整条街、一整间屋或是一整日份的美好集中在一处,以至于见到他的人常常不在乎他究竟是常态如此,还是只对自己微笑。

    像大海和宇宙,生而为人不必拥有全部,只要能身处其中就已让人感恩满足。

    被盛骁这一笑,那人的神情一瞬间有点儿懵,接着“噌”地一下从床上跳了起来,伸出手,热切且无比纯良地笑道:“您好!”

第5章 5() 
见此人的百翔之魂被唤醒,和自己重回同一频道,盛骁十分欣慰,更加热情地双手握住那人:“你好你好!”

    二人如国家领导人会晤般亲切握手,晃个不停。

    盛骁先自我介绍:“我叫盛骁,盛行的盛,骁勇的骁,是历城代管店的。”

    对方看着他直笑,仿佛就在刚才回头的一瞬间中脱胎换骨,完成了从目中无人到谦谦有礼的进化,连说话的声音都和躺在床上时不一样:“我叫沈俊彬,在天津滨海新区分店工作。”

    听他这一正经说话,盛骁感觉很有意思,这个人似乎会通过控制语速来传达情绪,却不至于让人觉得拖沓。

    他将“沈俊彬”和“滨海新区分店”几个字说得慢了一些——若说得再慢上一分,就有语言功能障碍患者的嫌疑,而再快一分,则又辜负了他眼中示意接下来是他想表达的重点的暗示。

    只可意会。

    相比之下,盛骁自问何必告诉别人自己的名字是哪几个字呢?萍水相逢,人家又未必要写他的名字。

    为了避免对方读错而产生尴尬的话,沈俊彬这种说话方式就很巧妙,不会让人有被教写字的感觉。

    语言能力真的是一种天分,只有拥有这种天分的人才知道什么时候该如何表达,而也许连沈俊彬自己都不曾意识到自己的特别。

    想到这儿,盛骁纯粹出于自嘲地笑了一下,却感觉沈俊彬捏了一把他的手。

    真是四海一家,小伙子好热情啊!

    沈俊彬微笑着说:“听说历城代管店刚建成不久,设施肯定非常先进,真希望有机会能去看看。”

    盛骁被感动了。

    经理人培训班里属于百翔系统的人和没考入百翔系统的人分为两大派,二者泾渭分明,互不示弱,但在一个问题上却达成了统一意见,那便是一听盛骁从历城来,他们就说:“历城还有代管店么?完全没听说过啊。”

    后来盛骁看明白了,这帮人是故意的,他们只喜欢围着效益好的分店经理人转,像明泉这种一期年报都还没出过,三期五期也不一定能爬上利润第一页的,他们根本不放在眼里。

    这层楼里可能就沈俊彬一个人承认历城有这么一座试运营不到半年的代管店了。

    盛骁也主动关心起对方:“你是来参加沙龙?学习?还是培训?”

    “沙龙。”沈俊彬说,“郑州海棠暨洛阳牡丹文化节餐饮创新沙龙。”

    参加餐饮沙龙,又住在这儿的,那多半是个小厨师。

    盛骁住的房间按照双人标准间格局布置,但洗手间的洗手池是水泥砌成再包上瓷砖的,水龙头是左右拧且在规定时段内才出热水的。屋里用的木制家具和电视都是过去招待所、宾馆之类的场所使用至少十年以上淘汰下来,或者维修后外表不美观,不适宜提供给客人的旧物。

    百翔每个月会组织两到三次沙龙会议,其中除了高级管理人员来交流经验外,总得有一些人负责实务操作。譬如餐饮创新沙龙吧,得有几个厨师长在台上演示,也得有人端盘子、打下手。

    重要人才都被安排在百翔北京总部的五星级酒店里住着,只有经理级别以下的员工才会被安排到宿舍楼来住。

    餐饮部的毛头小孩儿们,盛骁见得多了。没事就喜欢斗斗地主、通过各种游戏约同城的小妹儿睡觉,哪怕是扫个雷也能扫得津津有味,对手机的着迷就跟沈俊彬方才玩游戏的劲头一样。

    这人脖子上戴了条银链,或许是铂金链,当然更有可能是合金甚至铝合金,总之是戴了这么一条银色的链子吧,链上坠着两枚光面的指环。这个款式是十年前台湾某偶像剧流行时年轻人中最时髦的饰品,上到珠宝店下到路边摊都有售。不过戴到现在,就有点儿“土”了。

    好在他身着无印风的白色t恤,衬得整个人干净且明亮,外面穿了一件灰色的长袖亚麻衬衫,袖子挽起一截,衣服软软地塌在他身上,勾勒出年轻的肩和臂膀。

    除了这条项链的审美盛骁不敢苟同之外,沈俊彬其余地方看起来还是挺让人舒服的。

    盛骁的体内有两套情绪系统,分而治之,互不相扰,无论他在内心腹诽地何其之欢,外表上都绝对看不出来。

    沈俊彬依旧热情,充分的自我介绍过后,实在无言可寒暄了,两人四手才终于分开。

    严格说来,这还是盛骁第一次近距离亲密接触除明泉国际会议中心之外的百翔员工。

    他们公司里陌生人见面都是这么不见外的?

    二人坐在各自的床上,左一句右一句地断断续续聊了一阵儿。

    听说盛骁参加的是经理人培训,沈俊彬没有无礼地问出“你怎么刚入职就能参加”之类的话,只是问了些课程安排和进度。盛骁一再提醒自己切勿交浅言深,但也耐不住孤零零住了几个月,谈话间自觉不自觉地流露出了星星点点的小委屈。

    他嘴上把门儿的时候控制的流出量是“一点儿”,谁知积少成多,积沙成塔,沈俊彬不一会儿就听懂了。

    听明白后沈俊彬哈哈大笑,看透红尘般地仗义直言说:“培训班里那些人都是中年危机,看到你这么个青年才俊和他们跻身同列,当然没有好脸色。管他们干嘛?这一期结束你回你的历城,百分之百升职,至少是大堂经理或者客房主管。他们还要留下参加考试,谁知道有几个能考得过呢!”

    总算有人说句宽心的话,盛骁感觉自己几近倾覆的世界观又回来了。

    不止这一句,沈俊彬句句处处都向着盛骁,两个年轻人很快聊得热火朝天。不经意间一瞥镜子,盛骁发现自己笑得脸都有些泛红,这是到北京几个月来从没有过的感觉。

    他心叹道:不能再跟这小伙子聊啦,再聊下去互相之间就连对方家底存在哪个银行和七舅老爷的住址都知道了。

    盛骁随手拿起一摞自己打印装订的课件资料翻翻看看。

    见他要学习,沈俊彬自觉地保持安静。

    那段时间培训班正在讲处理客人投诉实例。要知道这去投诉的不光是内宾,还有外宾,而盛骁最大的障碍的就是英语。每每看到不认识的单词,他恨不得立刻滚回礼宾部去开车门提行李。

    他把不会的词跳过去,小声而艰难地试着读出来:“thefoodyou嗯isnot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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