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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算顺遂。”这些年她游历四处,并非只是简单的寻找各色珍贵药材,还有一部分时间就是在接触隐匿各地的红组成员头目,基本已经熟悉了个*成。
“那好,你现在好好听着,朕要给你一组名单。”皇上眼睫半垂,露出一丝莫测神色,缓缓说道,“你务必用心记下。”
洳是恭敬聆听,那一个个名讳从皇上唇齿间吐出,伴着各国属地,各种身份描述,巨细靡遗。洳是越是听下去,心中越是惊怔。
过了半晌,皇上才问一句,“可记清楚了?”
洳是将那些人物名字等情况在心中迅速捋过一遍后,道:“儿臣记下了。”粗粗有二十多个人,最早的那人是今上还未登基前就在别国布置下的眼线。
“这些人中有些或不可尽用,你要自行判断。”皇上显得有些疲累,恹恹靠着软枕,“朕乏了,让太子下朝后不用过来请安了。”
“是,儿臣明白。”洳是扶了皇上躺下,见皇上昏昏睡去,这才转身走出了两仪殿。
洳是走在通往崇政殿的夹道上,两旁种了高大的梧桐树,初晴日光透过层叠的深浓碧叶匀匀筛落,青纹地砖上光影斑驳,她一步一步慢慢走着,踩着那浮动明灭的影子,像是踏过无数个晨昏日落。
走至半途,便看见前面不远处有人迎面走来,金冠黄袍,衣袂当风,神采飞扬耀目,正是代天子执政的皇太子,他身后一众侍者垂目敛息静静跟随。
洳是笑盈盈的上前拜礼,“臣妹见过皇兄。”
凤如斐忙扶她双手将她拉起来,目光含笑将她上下打量,见她不施脂粉,不着珠簪,不由揶揄道,“你宫中是缺少胭脂花粉吗?怎么老是不瞧你用?”
洳是一手摸摸了脸,婉转笑嗔,“皇兄这是在嫌弃臣妹了?”云鬓雾髻,皓颈修项的女子,一颦一动间自然风韵独成。
“怎能呢。”如斐握了她的手紧紧扣在掌心,笑说,“我家洳是美貌天成,自然不用胭脂妆点,也是倾国倾城的。”
洳是倚在他的身侧,一手轻轻挽住他,朝他做了个鬼脸,“皇兄就会逗我开心。”她双手抱住他的臂膀,几乎将整个身子挂在他身上,懒洋洋的靠着,由他拖着她前行。
“哎,你这丫头越来越重了。”凤如斐笑谑道,一指曲起,轻轻弹在她的脑门上。
“哼。”她不管不顾的赖着他,彷佛还是小时候那般亲密无间。
凤如斐只是笑,眼底温柔如水荡漾。
漫步行至凝桦宫前,那一片幽篁,菁翠色常年不衰,遥遥望去的一片绿色,幽邃宁静。
“父皇的病,可还有万千之幸?”洳是和如斐两人走在青阶石路上,身后侍从远在十步开外跟随。她一句话低声问出,让如斐猝然变了脸色。
见他不答,洳是侧眸望住他,袖底下相握的五指被她用力扣住。
他声音喑哑,缓缓说道:“长则一年半载,短则……二三月。”
一年半载……便是皇上的天幸了。洳是低下头不再说话,两人并肩而行,俱是默然,那条经常走的路,今日却好似无边漫长。
两人在凝桦宫中小坐了片刻,宫娥才沏上香茶,东宫就有人来传话,朝中要员有事要直禀太子。如斐本还想陪着她用了午膳才走,这下不得不掐了念头。
洳是在宫门前目送太子离开,直到他的身影远去不见,她这才慢步踱回宫中。
重桦宫在规制上有三殿六阁,其中朝曦殿、凰鸣殿、凤影殿是太。祖皇帝自敬睿敏皇后薨逝后,发数千工匠耗时七年而筑成,其繁奢精巧堪称冠绝当世。
只是这三座宫室自落成之后,便无人迁入过,三百多年来,只除却一人。
她走上层层玉阶叠起的朝曦殿,风拂吹起宫纱垂幔,珠帘唆响碰动出悦耳声音。这辉煌宫殿,明珠悬缀,日夜香椒焚绕,隐约间还似乎留有那旧主的迷离气息。
她挑起云霞轻雾似的纱幔,转身走入内殿,漆花木雕的宫窗下有一张棋案,案上黑白子纵横错落,局已至末。她一手敛袖,微倾过身子,推开了案后长窗,要说高入霄汉的朝曦殿最美的景致便在这排长窗之外,遥对太掖池一碧千顷,日升暮落,天边霞彩映照池面,粼粼波光中也似融了红彤。
恍惚出神的看了半晌,她目光终于幽幽垂下,落在身前棋案上,黑子棋盒旁还放着一小盒胭脂,不曾被人挪动过,金玉玛瑙的锦盒有人每日擦拭,光彩色依旧鲜明夺目。那已然成局的棋面并无暗藏过多机锋,黑白两子直白的对冲厮杀几乎不留余地,却在最终快要决出胜负的时候,黑白同时戛然而止。照她看来,黑子应该能胜在半目之间,只是这胜也是惨胜。
凤阳女帝棋艺精湛,著有多本棋谱艺书传世,这局绝不该是如此简单的对杀,反而更像是意气般的想要同对方玉石俱焚。这些年来,她一直好奇,那日与凤阳女帝对案坐于此地,布子起落乾坤的人到底是谁。
可至那日之后,一切又凝定在这么一瞬间,那时到底发生过什么?一切的一切,在凤阳女帝的缄默中,尘封入土,再无人可知。
她五指探入黑子玉盒中,食指中指拈起一枚棋子置入局中,瞬时扼断白子回路,一记杀招凌厉夺人。
身后忽然响起脚步声,军靴动地的声音桀桀传来。
“臣西岭,参见殿下。”她在一层纱幔外驻步,扶腰单膝跪地叩拜见礼。
“你来了。”她声音淡淡含笑,双指一挑就将刚才置入棋局的黑子拈在指尖,“进来吧。”
银甲羽盔的女子拂帘入内,束身的轻甲越发显出女子体态修长,身姿挺拔,稍逊于婉约婀娜,却更胜在朝气英朗。
“沈岭,好久不见。”凤洳是负手立在窗下,目光略带笑意的打量面前的女子,纵然距上次一别约莫已经过了三年多,但她除了身材更加高挑外,一点未变,“还是那身凝白细脂似的肌肤,都没见你晒黑。”
“哈哈哈,殿下说笑了。”西岭笑的眉眼弯起,一口白牙亮似编贝,“臣浑身上下也就这么一个差强人意的优点。”她说话间,取下头上羽盔别在腰间,长发被一条红丝巾高高扎成马尾。
“昔年那个在军中挑衅上将,纵马帝都,可以一敌三的小姑娘,如今转眼已成威名远播的西骑少将,风采夺人。”凤洳是笑谑说道,眼中不掩钦赏。
“若无太子殿下成全,臣如今怕是正在家中相夫教子。”西岭正色下来,语气有些感慨。
西岭原名沈岭,其父位职大司农,掌管国内农利织耕,铁冶盐事,可谓位高权重。沈岭是家中独女,也是帝都内有名的高门淑媛,只是她之所以成名在外全赖她惹是生非的本事。单说惹是生非倒也不尽然,照凤洳是看来她曾经的那些丰功伟绩颇有些侠义之气。
虽说凤朝也曾有过女子掌军为帅的事例,但那实数凤毛麟角。泱泱中华千年历史中,军帅大将基本都是男子,鲜有例外,几乎所有的人都认为女子不能胜武,便是女子中间也大多是如此想法。
当年皇太子一力扶持沈岭从戎是顶着非常大的流言和压力,她从一个小卫到如今能执掌一军,虽有些仰赖皇太子的名头,但绝大部分是她自己努力所得,她并未辜负皇太子的栽培。
这些年,说起帝都内那个行如风火,脾气罡烈的沈家大小姐,谁不抚掌而叹。那个百步外马上飞箭,一击夺出,直摘东骑少将羽盔上红缀缨的女子,当时的盛颜风姿被人在酒楼中绘声绘色的传唱。
“皇兄用人向来别具一格。”凤洳是回望身后窗外,那融于天地间的一泓深碧,唇畔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浅浅泛开,温软笑意直抵心间。她从不怀疑自己兄长运筹帷幄的能力,她一直以他为傲,从前是,将来亦是。
“西岭少将军。”静滞片刻后,她淡声唤她军阶,目光依旧远投,并未回眸,语气中已经不复方才轻松。
西岭神色一紧,端端垂首应一句,“臣在。”
“你此次驻守巡戒淮阳诸城,可有所获。”她问的好似随意,西岭却知道她意在所指,并非淮阳等州府城镇。
“原本一切安妥,与晋国商贸通往也算便捷安全,只是自他们新王继位后,局势就有些微妙起来。”西岭抿了唇,一手轻抚盔帽上的狮兽纹路。
晋国新王继位不过才及半年,却颁下数道政令,直接影响到周围诸国的经贸通往,尤其是遏制盐业贩运,可谓影响深远。
“萧樾。”凤洳是一笑,指尖的一枚黑晶石棋子在她五指间,颠来倒去。
第15章 一路向北()
盐铁向来是民生之重,其中盐事更加攸关一国盛衰气数,盐铁也一直由朝廷统管,禁止私贩运卖。晋国三面环海,有鱼盐之利,又借着古济大运河,建立起了强大的贸易系统,向诸国出口鱼盐、布帛花锦,而从中原进口大量米粮、玉瓷金器。
北齐、西楚和南秦国境内都有盐湖,即便自供不足,也无需从晋国周转太多。唯有皇域诸多城镇,山峦雄阔,水色绮丽,却无一处可以自产食盐,必要从周围诸国购进。
晋国突然加赋过境盐税近三成,意图昭然,独在掣肘皇域盐运周济。
“晋国的这道税令刚颁布不久,只怕是要苦了皇域境内的百姓了。”洳是声音低越,带着一丝微不可觉的叹息。纵然朝廷愿意返税补贴百姓盐价,但依照国库的情况,也撑不了多久。况且若真行此招,无异于是在向晋国示弱,想来皇兄应该会另做打算。
“臣这次回京,最主要的就是将此事呈禀皇上,只是没想到皇上……”西岭眉头轻蹙,想到皇上缠绵病榻,已经不能署理朝政,她有种不祥的预感盘桓交织在心头,但转念想到是由皇太子代天子执政,心中又莫名宁定下来,总觉得即便狂风骤雨将来,皇太子也能守得凤朝江山稳固,再创景初辉煌,她如此笃信着,“不过臣已经面禀过太子殿下了,以太子殿下的手段自然不会让晋王占得先机。”她这话说的全无城府,脸上还有些许自得笑意。
凤洳是回眸望定她秀气的眉眼,笑问,“你一早进京入宫,至此刻怕是滴水未进吧。”
西岭怔了下,左手不自觉的摸了摸肚子,之前心中只惦记着朝廷大事,忙的陀螺转,压根想不到吃点什么,此刻被她一提,顿时觉得疲乏上涌,饥火中烧,真是又累又饿,“臣觉得此刻能吃下一整头牛。”说罢,还不由自主的舔了舔唇。
“呵……正好本宫也饿了,一起用膳吧。”凤洳是眸光斜眺了一记窗外风景,略整了下衣襟后将指尖拈着的棋子放置回了盒子里,转身当先走出殿中。
窗外阳光轻软,微风送爽,不知何处飞来一只云雀站到了窗框上,啾啾的鸣啼不止。
一场大雨过后,整个天地被冲刷的焕然一新。
广褒无垠的草原上只见到一纵骑队,由西至北跃马飞驰,约莫看着也有近百人,为首的女子穿着绿绒泥金的翠羽马甲,头上毡帽别着一枚红羽特别扎眼。
她一路催鞭疾行,急的脑门子上都在发汗,看见前方不远处有三人驾马缓行她也没怎么放在心上,虽然近些日子不太平,路上行旅商人少了很多,但也不是一个都见不到。骑队从三人旁边掠过,却在百步之外倏然停下,那绿衣女子勒转马头朝三人走近。
“已经许久不曾在这片草原上见到汉人了,你们是去往哪里?”女子目光肆无忌惮的打量面前二男一女。在边关越境做生意的都知道,凤朝与突厥只有延津和尹侗受克拜尔家族保护,接纳汉族商旅游子,并确保他们安全。然而此刻这片区域已经不属于克拜尔家族统辖,普通商人一般也不愿轻易从此处过境,草原流寇最爱打劫汉族商团,只因为他们所携的金瓷玉器和锦帛绫罗是最容易倒卖脱手也是最值钱的。
可面前三人光说仪容气度也不像做生意的,女子目光又在他们身上和马儿身上粗略一扫,并不见他们带什么东西挂在马上,心下更加狐疑了起来。
夜隐幽坦然迎上她探询的目光,淡声只说了两个字,“安吉。”
女子秀眉略挑,手中攥着的乌梢鞭轻轻敲打马靴,“安吉正在打仗,你们几个汉人是跑去送死吗?”
夜隐幽波澜不惊,不疾不徐的又道出四个字,“随便看看。”
他此次改道前往安吉,一部分是想探看下如今局势以及完颜灏麾下军将的实力,二来则是想瞧瞧克拜尔那个声名在外的小郡王。
突厥崇尚以武治国,畜牧业又十分发达。耶律家的这位小郡王倒是别出心裁,重农扶商,推行自由贸易。突厥其他各族对凤朝虽不至于剑拔弩张,却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