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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鸾回时-第1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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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王倒是想太平。”元承钧冷笑,随手一掷,一封密折轻飘飘落在兰炎面前,“只是有人却不想本王太平。”

    兰炎屏息俯身拾起那本密折打开,折上数行字,一眼便能扫过。

    “自古都是子承父,父传子。”兰炎轻轻合上折子,撩眼瞥了一下元承钧,随即又低下了头,平静说道,“并无父夺子的道理。”

    传言里一直有说现如今的齐王并非王后嫡出,原该是地位低微的庶出王子。然而其中更晦涩的一桩秘事现如今怕是无几人知道。

    元承钧转身回望向他,眼眸中光华深敛,幽邃仿佛无际,“你竟知道。”他讥诮的翘了唇角,笑容凉薄微展,“本王以为这世上知晓此事的人都已在黄泉路上了。”

    兰炎神色如常平静,只有掌心里汗出如浆显露了淡定神态下的起伏。

    不待他再开口,元承钧又转过身,望着面前的车可汗王塑像。

    “她不过是一个身份低微的优伶,只因她扇舞时眉眼间有三四分神似王后年轻时的模样而获宠于先王。可先王并不知,他新获封的这位妙嫔早已与人有私。”他抬头微扬,嘴角噙了嘲讽的笑,“只是这事儿虽瞒得了先王和王后,却瞒不了高太后。那时候高太后大权在握,为保他生时安然无恙,便授他边军军权遣往国疆戍守。”

    之后舒王后夺子毒杀妙嫔却是阴差阳错下的谋算,恰合了高太后的心意,妙嫔宫中上下侍候之人无一幸存,此事虽为舒王后布局施为,但也逃脱不开高太后冷眼旁观,间接促使了此事。

    再往后呢,真相也摧折不了少年的意志,反而将他磨砺的愈加狠厉绝情,一路战战兢兢的走来,布局中宫,终于走到如今,离至高皇权只差一步之遥,这世上已无人能阻碍他的步子。

    兰炎目光抬起,扣着密折的指尖被绷的泛白,“既然王上决意如此,那么宽窄巷里的人是留不得了。”

    元承钧突然转身,目光冰而冷的望着兰炎,整个人静默的似浸在寒潭里的水,无波无澜却又暗藏杀机,兰炎眉睫垂下,缓缓道:“若让朝中另有二心的人知晓先王嫡出的王子尚且还在人世,只怕又会掀起一番腥风血雨,拥立新君之功,几人不贪。”

    “呵,不过一介废人,还能翻出什么风浪不成。”元承钧冷漠,一声轻笑里似混着讥嘲和难以名状的恨与恸。

    廊阶缦回幽长,左右挂垂着的晚灯在夜风下轻忽摇摆,洳是跟着夜隐幽穿过九曲桥,转过玲珑影壁,走进一座乔木深深的庭院。院子前的门扉半掩着,夜隐幽当先推门而入,屋舍内灯烛照的敞亮,坐在桌边的人抬头循声望来,他的面容神色被烛光照的一览无遗。

    眉如画,鬓如裁,明亮烛光照在他的脸上也似玉暖生光,那俊美无暇的五官与齐王面容叠映在一起虽各有不同,但竟有奇妙的相似之处。

    “此处可还住的习惯?”夜隐幽淡淡开口,语气谦和,温文有礼。

    男子目光望向两人,眼神幽邃绵深,只在触目望见的那一刻有一闪而逝诧色掠过眼底,旋即恢复了平静。他没有说话,只是静望着两人,神色淡漠。

    夜隐幽微微一笑,“元公子一朝脱困囹圄,为何不见半分欣喜之色?”

    他并不惊怔于他们对自己的称呼,仿佛一切事情对他而言都是无关痛痒,“我已是一个废人,在哪儿与我都无差别。”被毒火烟熏过的声音低哑粗粝,并不好听。

    “是了,你煎熬了这些年,心中所虑所念之人,如今已成一坯黄土,连谥号都没有。”夜隐幽缓声说道,洳是看到他眼中有至深的悲哀与绝望,脸色一瞬苍白的不似活人,夜隐幽平静凝视着他,合掌相击,须臾片刻,就有人送来一壶酒,置于桌案后又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既然心中已无牵挂,不若就此了却前尘旧事,也算换得自己一个清净太平。”

    洳是眉目一动,转眸瞥了眼夜隐幽,看到烛火下他轮廓俊美倜傥的侧颜,抿了下唇,未曾开口说话,目光又转了过去。

    他望着桌案上置备的裂釉杯,杯中酒色青碧,光色潋滟。

    “呵。”他怅然低笑一声,抬手举起酒杯,广袖垂落,露出了他腕间深刻猩红而狰狞的伤口,筋脉俱断伤骨入髓,而今的他也只能举起这一杯酒。

    夜隐幽神色淡淡,目光也淡淡的望着他,酒杯举至唇边,手却凝定住了,杯中深碧幽幽沁入眼中,酒色香气萦绕鼻端。他嘴角垂落,苦涩一笑。杯盏跌碎在地清脆有声,烈酒溅浊了衣襟。

    “我会送你去晋国,届时自会有人为你安排,给你兵马在手,予你一个翻覆江山,报仇雪恨的机会。”夜隐幽悠悠开口,他却豁然抬起头,眼底神光翻涌,目光紧紧盯着夜隐幽,“仅凭你这张脸和那人筹谋,想要世人相信也不难。”夜隐幽顿了顿,目光幽幻,一瞬深邃不见底,“况且,你本就是真的先齐王嫡子,论血统纯正位份尊次都足以压过如今在位的齐王。”

    夜很深很深了,启明星在天空中消长。

    夜隐幽携着洳是走在廊阶上,两旁纬纱在风下浮动,朦胧月色氤氲着温柔光芒。

    “我竟不知,你要将他送去晋国,给了萧樾这份惊世大礼,他该怎样谢你?”洳是突然驻步,目光半是玩味半含笑的看向夜隐幽。

    夜隐幽亦留步回望向她,眼中笑意深深,“只要他不来深究南秦常乐公主遇伏之事,我这大礼送的便值得。”

    洳是与他目光相接,这一望便望进了他的眼底,那浓烈而炽热的情愫他从不掩饰。洳是心下忽然一震,似蓦然想到了什么。她上前一步,踮足俯在他耳畔吐气如喃,“南秦境内伏杀常乐公主,是你安排?”

    夜隐幽双手扣住她的腰身,将她揽进自己怀中,在她耳边喃喃哑声的说:“今生今世,能与我结发同心之人,不是旁人,只能是你。”

    洳是忽然眼底发热,气息一下子就乱了。

    他又道:“常乐公主也没有死,我本也不要她性命,况且中途有人出手,我也就顺水推舟。”

    原来他早就谋算好了一切,此刻不能与晋国彻底决裂,而他也不愿娶常乐公主,这才出此策略。就不知献计萧樾,示好晋国,这一步是他事先筹谋,还是事后决断。不过这一切如今也都不要紧了,蓦然间,她脑中回想起了先帝的遗诏,不可争……不能争……

    “若你有逐鹿天下之心,怕是难逢对手。”洳是叹息,心口微窒。

    夜隐幽扳过她的身子,目光灼灼的望着她,亦情切亦动容的一字一句道:“我要这天下作什么?我要的只是你的一片心,洳是,我只想与你此生相伴,白首共携。”

    洳是微怔,心下酸涩,这些年来有恃无恐设局,以南秦布子,全赖他的一片深情相护,他对她可谓竭尽心力,无微不至,所有的谋划决算,全是为了她。

    洳是默默不语,忽然仰起头,以吻封缄了他的唇。他将她揽在胸前,吻的温柔,仿佛呵护着世间最珍贵的宝贝,彼此间的气息交缠,呵暖了眉间心上,每一寸相贴相偎的肌肤,月下旖旎情浓。

    “即刻就要走了吗?”洳是伏在他胸前轻声问。

    夜隐幽低眸望向她,在她额上落下清浅的一个吻,笑了一笑,“他的行迹不久就会被齐王发现,再晚些的话想要离开邯兆就没那么容易了。”

    别离,别离,每次相聚不久便要别离。

    “但愿诸事早些尘埃落定。”洳是喃喃叹息。

    “不会太久。”他抬起她的脸,眼中神光温柔缱绻,“北齐也安排的差不多了,你先回去皇上身边吧。”

    洳是眨了眨眼,歪头看着他,他拇指缓缓摩挲她雪光净瓷似的肌肤,低声说:“你留在皇上身边,皇上安心,我亦安心。”

    洳是笑了,将手轻覆在他抚在脸上的手背上,紧紧攥了,“好。”

    月下情愫涌动,现世安好,平静似水流年。

128。兰摧玉折(中)() 
鹅毛大雪已落了彻夜; 宫檐廊下都覆了一层雪白。寒夜将尽,灰沉沉的天空下仍旧有絮雪丝丝飘落。

    昭阳宫内已亮起通明灯火; 典衣内侍正在一面偌大的落地铜镜前为晋王更衣配冠,鸾帐深掩的凤帷后头没有一丝声响; 似乎王后还在沉睡着。

    萧樾整好衣冠,临行去前目光落在凤帷上,只稍稍看了一眼便转身出了昭阳宫。

    而凤帷鸾帐后的元慕卿早已醒来,她侧身斜卧; 青丝长发散了满枕; 宽而深的凤塌上被衾柔软,合欢香幽绵且长。

    “沈芊。”良久过后,才听到王后一声轻唤。

    沈芊正在内殿候着; 听到王后传召忙上前近侍; 双手打起凤帷。王后撑臂起身; 伸手拢紧身上素色单衣; 沈芊抬头瞥过一眼; 依稀瞧见王后肩颈雪白的肌肤上仍有一夜/欢/好后的印记; 然而王后的眼底却并未有几分喜色羞矜; 一如往常般平静。

    “准备兰汤; 我要沐浴。”王后轻声细语的说,仿佛累极。

    花香馥郁,满殿水雾氤氲; 兰汤池上飘着丁香和芙蕖的花瓣; 殿内无人侍候; 唯有长信宫灯有着淡淡光华,一张偌大的百鸟朝凤屏横隔里外,珠帘静挂着,没有声响,没有来人。

    元慕卿倚着整块汉白玉雕琢而成的莲花台,长发挽起,落下的几缕贴着雪色肌肤,她闭着眼,整个人沉在汤池水中。

    珠帘嗦嗦碰响,沈芊捧着一只青玉匣子低头步入殿中,元慕卿依旧闭着眼,水汽染上眉梢,雪白的脸颊也透出了淡淡红润。

    沈芊跪在池边,打开玉匣子,里面琥珀色的脂膏透出浓郁的麝香味道。沈芊拿着银匙挑出一块香膏,想要将香膏搅入兰汤中,手探到一半却又顿住了。

    “殿下,这麝香您不能再用了。”沈芊忧心忡忡的低声,麝香历来是宫闱禁物,久用的话容易导致女子不孕,多少人避之唯恐不及,而元慕卿却常常以此入浴。

    元慕卿缓缓睁开眼,看向沈芊,眼底是纹丝不动的漠然。

    “殿下,若您将来膝下无子,您又如何能立足中宫,甚而母仪天下。”沈芊低声哀劝,持着银匙的手说着就收了回去。

    元慕卿阖目冷笑,“母仪天下。”

    是了,自她与萧樾大婚那日有九凤显世,越鸟投珠而来,这流传之声就越来越多了,说晋王终有一日会取中都皇帝而代之,会成为这天下新主。

    “殿下,若您真能诞下晋王嫡子,那么将来这天下无论是晋王还是齐王的,都能保您身前富贵,身后荣华。”沈芊苦苦规劝,“殿下,您要为您自己的将来打算。”

    “将来。”元慕卿笑了一笑,眉眼寂寂,眼底全是落寞神色,“我虽出生王室天家,却从不知父子亲恩是什么,凉薄寡恩倒是尝尽了。这一世,于我而言是悲苦。我不希望我的孩子将来重蹈我的覆辙。”齐王是她嫡亲兄长,虽有血缘牵系但却并无兄妹情分。她在王陵那么多年,齐王从未履足过一次,直到最后将她风光迎还回都,也只是为了能与晋国结姻亲之好,她不过一枚棋子,在恰当的时候落到适合的地方。

    至于萧樾,他是晋国之主,亦是他的夫君,然而她明白,他待她是好,可这好也只不过因为她是齐国公主,这好隔着生分,隔着距离。即便一夕欢合,她也能清楚的感觉到,他的心他的情亦远在千山万水之外。他对她有敬却没有爱。

    “殿下,待将来您有了自己的孩子,您便就不再孤单了。”沈芊合起玉匣子,俯首在玉池边深深叩拜,“那会是您这一生的维系和依靠。”

    将来,如若真有一个小小的孩儿躺在自己怀里,与自己流着相同的血,伴着他成长,呵护他一生,想必会是很快乐的事情吧。她几乎已经不记得快乐是什么滋味了。

    她阖目仰靠,怅然叹息。

    天光也才亮透了半刻的时光,忽然乌云聚拢,青灰色的天际伴着风声呜咽,看着似乎又要有一场大雪将要落下。

    允岚轩内地火烧的旺盛,温暖的轩馆内异香浮动,如晨露般清新,让人心旷。然而屏息静立在旁的王铮,心下惶惶然的,自常乐公主鸾驾在南秦境内遇难的消息传回后,他每日每刻都没有安宁过。

    晋王立在窗边,长窗被他推开了半扇,冷风倒灌吹入,将丝帷长纱吹得飞扬,满室的温暖也被吹的半散。王铮不敢发声,悄然抬眼时只看到晋王默然立在那儿,雪狐白裘衬的他俊美的脸庞愈加添了几分寒意,竟比廊下封冻的菡池还要冷。他一言不发的站在那儿,目光远眺灰蒙蒙的天际,也不知在想什么。

    “萧澄那儿还没有消息么?”许久过后,才听晋王问道,平静的语声下,是不露的声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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