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靠榻边,媚眼流视,眸光盈盈的望向长公主,语声娇俏,“殿下这几日回来后,显然心情特别好,应该是碰到了什么高兴的事情了吧?”
“即便我此时心情不错,但你犯下的错误我也不会一笔勾销。”洳是眉梢冷冷一扬,只因为她没有将琼台夜刺之事牵扯上箫澄,因而没有能够抓到萧樾软肋,让他可以忍下皇上派军越境,忍下抄了于家满门,将原本会起的兵戈消弭于无形。
皇域起兵的机会,挑起南北之战的时机,也因着她的“不说”,而就此错过。
红袂看着她玉色的脸颊,似透着光,也有着冷,还有皇室天家与生俱来的不怒自威。
“哎,这次是属下疏忽,红袂自当领罚。”她笑的妩媚,一颦一笑都是风情。
长公主治下严厉,赏罚分明,若有人犯错从无宽贷,红组里一向纪律森严,而她就是个异数,做事随心所欲,态度漫不经心,有时候她也在想,真是难为长公主能容忍她至今了,连她自己都觉得自己是个麻烦人。
洳是一言不发,身旁香烟淡了,她又挑了些香屑进去。这次错过后,下次的时机在哪儿,谁也说不准,利或不利都已经不在她的掌控中。
“主人可知寸磔?”红袂唇角微展,指尖绕上从耳鬓垂下的一缕散发。
洳是略怔,寸磔是秦刑酷首,在前朝的时候便已经被废止。
“若非主人一早嘱托临安公主插手干预,恐怕属下就要在晋国大牢里尝遍三十六道酷刑了。”她一手慵懒支颐,抬起另一只手,长袖滑至手肘,露出的半截手臂纤长白皙,她望着自己的手臂,目光一寸一寸的移过,曼声笑道:“剔肉刺骨,不知比起寒鸠又当如何?”
寒鸠之毒世上无解,此毒虽不能置人于死地,但寒鸠毒游走浑身脉络时却如细刃入髓,千刀凌迟,是生不如死的痛苦。
自她中寒鸠之日起,至如今已经有十六个年头了。
“你还有按时吃药么?”洳是长叹,声音复又软下,毕竟她不是真的心硬如铁。
“晋国的大牢里可不给我煎药。”她回眸望向长公主,眉眼弯弯的一笑,似乎浑不在意,没有洳是给她的药方调理身体抑制体内寒鸠,毒发之时的痛苦足以让人弃绝生念,不是没有想过死,一死求得解脱,一了百了,可她不甘心,她还没有偿还先帝救护之恩,没有看她收复江山,她怎么能去死。
再苦再痛,她还是生生忍了下来。
“我不在的这些日子,九华可有给你煎药?”洳是眉头蹙起,露出肃重神色。
“呵……她不知药方。”红袂笑的像只狡猾的偷了鸡的狐狸,得意的扬了扬眉,“这小妮子几次三番想要套我话,我都没告诉她。”
洳是被她气的发笑, “这身子是你的,你都不爱惜,反倒还挺自得?”她一把抓过红袂手腕,将内力渡化入她体内,为她护持心脉。
红袂趴在榻边仰目看她,眼底笑意宛然,感觉到体内有一股热流淌过四肢百骸,将荒芜变为绿茵,“主人要怎么罚属下呢?”
“那就罚你从此不得登台献舞。”她松了手,望着她眸光平静,深褐色的瞳仁里不再有利而锐的锋芒,“你可心服?”
“主人这么罚我可是太轻了。”红袂巧笑倩兮,长公主这一道令下,压根不想是在罚她,她琼台夜刺长公主已经闹得全国皆知,如今被压缚回帝都,按例该是斩刑,一个已经死了的人日后怎么可能再重新登台,“我坏了主人大计,应该重重的罚。”
“罚不罚的已经于事无补,你会这么作自有你的道理。”洳是平静的看着她,让红袂有一瞬间的木然,心头彷佛被石泥水给糊住了似得,连脸上的笑容都有些僵,又听长公主说,“我只怕你的这番回护之意,别人并不领情。”
“主人说什么呢,我怎么听不懂。”红袂微笑如故,只是心头却透出凉意漫向指尖。
“往后你有什么打算?”她脸庞上一闪而逝的恍惚看在洳是眼中,她不想再提,便就此揭过。
“先去北齐瞧瞧将离手下的那个小丫头。”红袂坐起身体,端正了姿态,“是叫苏岫吧?这丫头唱曲儿有天赋,我再去点拨她一下,说不准假以时日后那名头就会在我之上。”
“那之后呢?”洳是又问,听她话中意思还不会在北齐多呆。
“之后呀。”刚恢复的正经又被打回原形,她身子慵懒往后靠着车壁,一腿曲起一腿盘坐,十分惬意舒适的样子,“我还是准备回晋国。”
洳是眉峰略扬,不置可否,对于红袂的来去她向来不强硬规定,她有她的自由,只是没想到她居然还会回到萧樾的眼皮子底下。
“主人别多想,我只是觉的馀容做菜好吃,我准备吃住在黔香阁,短时间就不走了。”她一副打好算盘的摸样,喜滋滋的。
洳是点了点头,继续倚着软靠闭目歇息。
这一生,与谁相遇、与谁相爱、又与谁相恨相绝,或许真的是天命定数,半点由不得人。
长公主回都之日,鸾驾从东华门而入,路上黄土洒扫,骑军开道,辉煌仪仗直入宫禁。
鸾车停在宫门前,宫娥搬出脚凳,为长公主挑起车帘。
宫门宽道两旁文武百官齐至,翠羽宝扇华盖如云,宫娥内侍鱼贯两列,簇拥着皇上和皇后。
长公主从鸾车上走出来,没料到有如此大的排场,抬头第一眼,就看见皇上,穿着山河满绣,日月在肩的龙袍,容光熠熠,丰神俊朗。而伴在圣驾一旁,神色端雅的女子,已从稚嫩青涩换作雍容华贵,不再是与皇上对弈时唯唯诺诺的小姑娘了。
皇上走上前,亲自扶着长公主步下鸾车,袖底下双手交握,他将她五指扣紧,望着她的目光里透出欢喜,皇上含笑说:“你终于回来了。”
长公主眸光轻抬,言笑依依,笑的促狭,“让皇兄受惊了,是臣妹不是。”她言辞间的意味,别人听不明白,只当是长主在晋国周旋国事,让皇上忧了心,而真正的意思,只有皇上清楚明白。
“朕等着你的解释。”皇上沉声,眸光雪亮。
洳是只笑不语,侧眸看向皇上身后,皇上为她引荐,“这是裴翎,你早已见过,立后大典之时你还在晋阳,未赶得及参加。”
“皇嫂。”长公主含笑与皇后见礼,她不称她皇后,只以内亲的身份称呼她,更显出了几分亲近,裴翎心下略暖,却又听长公主说:“皇室子嗣单薄,以后这开枝散叶可还得仰仗嫂嫂了。”
长公主说的一派自然,反倒惹得裴翎绯红了双颊,耳根子都透出了火辣,她偷偷抬眼觑望身畔男子,她的夫君,雍容的帝王,他也在笑,可那笑意却未达眼底,这让她想起帝后大婚的那夜。
中宫殿里,灯树辉煌,宫灯明亮,将整个宫寝照的亮如白昼。
典衣、典司、彤书等女官候列在旁,裴翎凤袆朝服着身,发鬓上珠玉累累,花钿步摇晃动在眼前,金光流曳,她既紧张又有些期待。
许久过后,终于听到殿外传来长长的宣驾声,裴翎抬眼,看到皇上在内侍的搀扶下跨入殿中,许是前殿宴饮,皇上多喝了几杯,略有些薄醉,白皙俊美的容颜也微微透出了一丝火霞色。
典司女官捧来合卺酒,皇上端起一盏,典司女官又转奉皇后,裴翎含羞带怯的也端起一盏。
在三司女官齐颂帝后琴瑟和弦,百年好合的祝词声中,帝后交杯行了合卺之礼。
两人额际相抵,发丝共缠,从此共牢而食,合卺而酳。
红烛高烧,点起的合欢香幽绵且长,她的眼底有喜色欢欣,而他眼底一片朦胧醉意,不复往日清湛。
尚宫和典衣为皇上皇后更去冕服冠衣后,鱼贯退出大殿。
裴翎心中忐忑,虽然夫妻闱笫之间的事她知道,只是此刻她还是十分羞涩拘谨,有些无从应对的慌张。
皇上扶额坐在桌边,似极为疲累,裴翎屏息上前战战兢兢的为他斟上一杯热茶。
“你怕朕么?”皇上抬起头,眸光飘忽,似乎是在看着她,又好像不是,裴翎张口结舌面红耳赤,接不住皇上的话,却又听皇上悠悠轻声问,“你会走吗?走了之后不再回来?”
“陛下,您醉了……”她想了半天,也只说出了这句话。
皇上眯了眼看她,眼中似灼上了火光,熊熊的燃烧,在她失神的片刻之间,皇上忽然将她压在身下。
凤卧鸾榻上玉钩流苏摇曳,帏间春。色旖旎,她动情呢喃,他的吻落在颊畔颈间,她意乱情迷的低唤着皇上。
他却突然身子一颤,撑臂起身,眸光又变得迷离而模糊。
“朕累了,早些歇息吧。”他翻过身,面向内沉沉睡去,长发披散了满枕,明明他在的,却让她觉得,一夕孤枕寒衾。
她拥着鸾凤锦衾,将朦胧泪眼藏起来,心中一半是伤心一半是失望。
99。第99章()
北齐和晋国之间以儋州为界,东西划属; 但是儋州历来是兵家必争之地。当初四候分疆裂土; 对儋州的争夺就一直僵持不下,齐君率先发兵屯驻儋州,然而晋国大军亦据守在侧,大有寸步不让的架势。这番僵持; 百多年来也不曾有所缓解。
直到沭阳公主下降晋国,齐君加赐儋州为沭阳公主封邑,对于一个出嫁的公主再赐封邑; 算是闻所未闻,朝中谏言上书者不计其数,齐君一概置之不理,铁了心的要以如此丰厚嫁奁送沭阳公主出嫁。
而东西儋州之争也至此尘埃落定; 这百里丰沃疆土名为齐国所属; 实则纳入晋国辖域,王诏刚颁下的当月; 屯守在儋州的北齐军队全部西撤二十里。
时值四月; 春暖花开; 沭阳公主的嫁期也快近了。
连着几日春雨连绵; 宫檐下飘垂着蒙蒙的雨丝。
宫人捧来织锦鸾绣的嫁衣给公主过目,女官在一旁呈颂祝词,满面笑意,“这是晋国今日送来的鸾裳嫁衣,用的顾绣精织,费人力数十,耗时二年方才完成,殿下瞧着可还称心如意?”
坐在铜镜前的元慕卿手中捏着一柄玉梳,不紧不慢的梳着头发,脸上神色平静,既无新嫁娘的娇怯也不见有几丝欢欣,淡漠的彷佛事不关己。
“此番大婚,晋国备足诚意,除了以无数奇珍异宝为聘,还有一份惊人的厚礼,是晋王特别赠予殿下的。”女官侧让,身后小宫女合盘呈上贡物,红绒铺就的漆盘里放着一枚三寸见方的玉印。
歧玉山上有座永乐行宫,宫室全部以巨大汉玉白石砌造,十分雄阔壮美,殿宇楼阁在歧玉山上分布错落有致,绵桓有数里之长。
“这方永乐印是晋王赠予殿下,自此后歧玉山方圆八十里,将是殿下的封地,殿下便是永乐行宫的主人。”女官一字一句说的郑重,抬头时看到镜子里的元慕卿,眉眼低垂着,声息平静无波,不施脂粉的时候那容颜依旧有夺人心魄的美丽。
“三百里殷川……”她喃喃自语着,似有一瞬僵了,手也停住,发丝从梳齿间落下。
“王上赐殿下丰厚嫁奁,实在是疼惜殿下。”女官笑着说道,一介和亲公主,舞伶之女,却能得到如此荣宠,“晋王又备以豪礼为聘,这般郑重不知要羡煞世间多少女子。”
儋州连着歧玉山这三百里疆域,往后便是她的封邑,若到最后去留无所依的时候,她还有这三百里可以容身。
这一场局还没打开,她竟似能料到自己落魄的结局。
梳齿陷入掌心,牵出针扎一般的痛意,她缓缓抬起头,望着镜子中的自己,眉眼寂寂,眼波如沉水,她问,“王上在哪里?”
女官愣了下,没料到她会有这个问题,一时竟无法作答。
“找个能答话的来。”元慕卿将玉梳轻叩妆台,左右宫女忙上前为她绾发梳妆。
不时片刻就有人被领上来,回禀说王上一直在紫宸宫。
“有多久了?”她轻声问。
宫人战战兢兢的回道:“大约有三日了。”
她不再多言,凉薄笑意在唇畔一闪而逝。
紫宸宫内纱帷垂拢,终日里香烟缭绕,巨大的玉版卷帘遮蔽四下天光。整座大殿高阔静寂,殿宇中央供奉着一座巨尺神像,在摇曳烛火的掩映下,神像面容依稀隐约可见,并非大慈大悲的菩萨圣相,而是一个普通的男子面貌,金身塑像,胡衣裘服,十分威武。
神像前的蒲团上,红发深衣的男子正在闭目打坐,呼吸吐纳间口中有白色霜气呵出。
“殿下,您在此处已经盘桓多日了。”男子微不可觉的一声叹息。
他的声音落下,殿内安静,并没有人应声,彷佛只有他的自言自语,良久过后才在大殿黑沉沉的角落里传出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