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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我一条生路-第17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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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蛾子落在窗玻璃上。从起初的一两只,很快越来越多,密密麻麻地覆盖住了所有透光的空隙。那些难以察觉、更难以防范的粉尘,顺着夜风朝远处飘扬扩散,仿佛很快就将无处不在

    祁征云注视着窗户,放轻动作以避免剧烈地扰动空气,退往卧室门外,准备走厨房那一侧的窗户离开。他能感到那些蛾子正随着他的行动而再度开始骚动,在夜色中重新振翅飞起它们仿佛不知道危险、只受本能的进食冲动支配,对最先抵达的同伴的死亡时置若罔闻,一心一意朝“猎物”撤离的方向追去。

    ————

    陆攸感到了晃动,几次突如其来的失重感,像被人抱着从高处落下,继而又有极速的移动。但这些被隐约察觉的异常之处,总是无法吸引到足够注意,每次都刚刚产生,就被更剧烈的感觉冲刷掩盖过去了。

    他一直没有发觉自己还在做梦鳞粉引出的梦境困住了他。偶尔透过缝隙照入梦里的现实,在与梦中幻象混合、被扭曲之后,反而将真实和虚假的界限进一步模糊,变成了更加难以分辨的一片斑斓混乱。

    窒息是真的,吻是幻觉;拥抱是真的,为了亲近的意图是幻觉;如被抛入波峰浪谷的颠簸有一部分是真的,令阻碍清醒的狂乱再度加深;有快乐的话是幻觉也好,但唯独这个部分,在整个过程当中始终都空白着——可陆攸没有得到过能够作为对比的范本,因而他也终究没能由此发觉而清醒过来。

    嘴唇张开了,却没有吸入任何空气。周围世界的声音彻底消失,唯有血液奔流涌动、心脏狂跳不止,令来自内部的喧嚣响彻耳畔。陆攸失神地凝望着上方,视野中晃动着破碎的光影。他正体会着的是一种非常奇怪的感觉,仿佛在被没有具体形态的黑暗逐渐侵蚀。身体只剩下一层单薄的表皮,里面原有的东西被拿出来,为了将外来物一点点地填充进去其结果却恰恰与“充实”相反,有的只是要被烧成灰烬的热,以及无尽的空虚。

    可若是如此,他的心脏为什么又跳得这么快?如全力奔跑到即将力竭,下一秒就将倒地而死。

    蛾子们沾满粉尘的翅膀交叠起来,成为了令感知钝化的屏障。在屏障外面,有人叫了他的名字,抱紧了他的身体——这是试图唤醒的举动,却再度被构筑于魔物力量之上的梦境歪曲了。最终陆攸得到的,是有人呼唤他,抱紧他,然后朝他俯下身来,嘴唇挨近了他的耳边。

    就是这样了,餍足过后的怪物轻轻地说。

    陆攸感到一阵茫然。就是这样了吗?

    是的。这就是最高点了。再继续下去,就只有无尽地向下坠落。

    只有无尽地向下坠落?

    不知不觉间,那个人的声音变成了他自己的声音,用陌生的蛊惑性的温柔语调,直接在脑海深处响起。即使如此,专注于倾听的人也没有发觉异常。陆攸似乎闻到了某种似曾相识的香气,却想不起来是在什么时候闻过的了。是的不会有错。他想,这就是他内心深处真正的想法。

    停在房间里、覆盖住了墙壁的蛾子们飞了起来,窗户无声无息地打开了。凉风汹涌灌入屋内,掀动窗帘,从他空荡荡的身体中穿过。将自己交出去之后的一无所有是多么的令人难过,却又是多么的轻松

    比起再像那次一样,被当做没有价值的垃圾抛弃,被独自留在黑暗中,不如就在这个抵达最高点的时刻,主动地结束?

    陆攸低下头,发觉不知何时,他站在了窗台边缘。窗帘在风中卷动舒展,温柔缱绻地从他身体侧面抚过。地面和灯光都在他的脚下,仿佛某种欢迎仪式,让他在做梦般的茫然之中,不由自主地露出了一点微笑——想尝试的都已经体验过,想报答的也已经还清了。现在,他只觉得很疲倦。

    是应该要结束了。

    ——就在即将迈步走入风中的前一刻,陆攸心底突然闪过了一丝疑惑。

    好像有哪里不太对。

    本该一路顺畅运转下去的逻辑卡了下壳,陆攸的动作停顿住了。蛾子们落到他的肩上手上,用柔软的翅膀轻轻推着他,催促他尽快将已经产生的自我毁灭的念头付诸实施。但陆攸却不动了。他依旧站在窗台上,也没发觉风声的突然止歇,只是一心一意地沿着那丝疑惑向源头追溯了过去。

    ——将自己交出去之后的一无所有

    ——为什么要这样说呢?

    在他将近二十年的生命中,“忍耐”和“逃避”确实是最主要的两条行事规则。极少表达出内心的情绪,极少主动地去追求什么,仿佛活在这世上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像妈妈在电话里曾许多次强调的一样“不要给别人添麻烦”。如此的胆怯、懦弱、被动。如此缺乏意义的人生,理应对终结有所向往;理应渴望着被肯定价值,并为了避免再被否定而做出最彻底的逃避——逃向死亡。

    真的是这样吗?

    陆攸望向自己的内心,目光穿过许多年的时光,无数的人和事,最终抵达了在出生之后、生命第二次转折并决定前路的关键拐点。那个被母亲丢给了父亲、又被父亲随意抛下的孩子,在空无一人、灰尘遍布的家中仰起头,回望向他。

    看呐,那孩子轻声说,爱是不可信的。

    热情会消退,誓言会褪色,血缘的联系也不怎么牢固。没有任何人值得信任。

    所以他什么都不要,也什么都不想给。

    如此的胆怯、懦弱、被动如此的冷漠而吝啬

    如果只是把自己当做一件物品,感恩戴德地送出去,在此之前有多少可以实现这样目的的机会,他为什么都视而不见?直到祁征云的出现。尽管“信任”终究是在中途被戳破了是镜花水月,但一场虚幻的美梦却依旧在某种程度上真实地打动了他。

    作为对这一点动心的回报,他决定了“接纳”——接受那份爱,也接受可预见的痛苦后果。他给祁征云颁发了一份通行许可,允许男人进来拿走所想要的东西。仿佛恩赐一般尽管将姿态放得那么低,仿佛予取予求,可实际上——这是多么倨傲的做法啊。

    他早已失去了对结局的畏惧。祁征云大概并不了解他的心思。虽然身居弱势,好像毫无选择的权利,但在这段双向的“感情”关系中,是祁征云对他有所求。因此,掌握主导的明明该是他才对——

    就在这个念头浮现出来的瞬间,陆攸隐隐约约听到了一声仿佛十分遥远、却又像就贴在耳边的咆哮。这声音中带着的愤怒和悲恸,震动空气,让陆攸脚下的窗台如沙雕般突然崩塌了——连带着他身后的房间,上方的夜空,和底下如花朵在黑暗中盛开的灯火,全都崩裂开来,碎成了万千闪闪发亮的碎片。梦境的世界在被意识到其虚构本质的同时轰然破碎,陆攸感到胸腔传来了一阵剧痛。

    仿佛梦境破碎的同时,他的心脏也裂开了。

    陆攸在一片炫目的白光中睁开了眼睛。直到这一刻,他才是真正地醒来了。有人抱着他,有温热的液体正从他的鼻腔和嘴角边不断地涌出来。疼痛在短短片刻后攀上顶峰,然后如被麻醉般骤然跌落——陆攸看清了眼前正在上演的景象。

    周围不是他睡下时的房间,而是一个亮着惨白灯光的地方,无数纸片般的东西,正从半空中纷纷扬扬地坠落。那上面带着复杂逼真的花纹,在翻转间仿佛是许多眼睛眨动、许多嘴唇张合,许多张残破的人面,不断下落不断黯淡颜色直到最后,化为尘屑飘散。

    那是蛾子沾满鳞粉、带有图案的翅膀。

    像是什么东西焚烧过后的灰烬

    为濒死者提供怀抱的男人低下头,陆攸在逐渐开始模糊的视野中与祁征云目光相对了。祁征云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唯有一双发红的眼睛,透露出了心如困兽的事实。

    ——在发觉远离虽然能躲开那些蛾子,却无法阻止陆攸的状态不断恶化时,他转而反击了。闯入到这群魔物的巢穴深处,将所能见到的它们的所有个体全都杀死,寄望于那状态是受它们掌控的猎食过程,便会在它们全都消亡后自然而然地停下。

    结果显而易见:他失败了。

    那群蛾子根本没有智力可言,也不掌握着什么计谋。就在呼吸进鳞粉的那一刻,便已经踏入到能够致命的陷阱中去了。此后无论它们是死是活,一切都会无可挽回发生:在入睡后陷入梦境,心脏的跳动不断加速直到疲倦衰竭,带来异常热度的毒素最终让人流血。

    祁征云甚至不知道陆攸是怎么会醒过来的。本来他已经确信陆攸会以沉睡的状态迎来死亡,不再指望能够道别了,痛苦之中唯一的庆幸,就是至少做梦的人不会觉得痛因而此刻,见到陆攸睁开了眼睛,他反而怔住了。

    陆攸的思维在一种异样的平静中转动着,将梦境、透过梦境的现实和如今现状联系了起来。如果刚才梦里,他真的跳下去,真正现实中的他大概就会猝然停止呼吸可惜,他虽然醒了,但还是醒得太晚了。虽然精神在最后的片刻回归了清明,最终却还要随着身体崩溃而再被带入到混沌中去。

    灰烬落下来,像一场纷纷扬扬的细雪。陆攸注视着祁征云的眼睛,以为会如预料那样,看到不在意、或者仅仅有一点惋惜的神情——与他对视的却是一个茫然失神,对于失去不知该如何应对的人。奇怪,是从什么时候陆攸这么想着,想了个开头,就没再想下去。他试图对祁征云笑一笑,作为道别或安慰都好,只是也已经没有牵动唇角的力气了。

    原来我想要的不仅是你的爱,也想试着爱你

    可是对于“爱”这项技能,他已经生疏得太久了。以至于连自己真正的心情,都没有察觉。

    对不起,直到要结束的时候才醒悟过来。之前一步都不肯主动走近,浪费了那么好的时间

    祁征云看到陆攸嘴唇微微地动了动,没发出声音。他以为陆攸是想说什么,因而迫使自己从停滞中艰难地复苏过来,匆忙靠向那两片失血后苍白的嘴唇。但他并没有得到只言片语的留言,而是耳廓边缘被轻轻地碰了一下。

第191章 rund …() 
————

    一声从地下发出的沉闷轰鸣;震动了午夜寂静的空气。

    地面塌陷;断裂的水泥块向下方空间砸落;仿佛山间巨石滚落的震动和轰响远远地传递出去。附近已经入睡的人们被同时从梦中惊醒过来,茫然慌乱;耳边回荡着那闷雷般的余音。阴云在天空上飞快地聚集;空气变得湿润了;让他们感到呼吸不畅;像一场夏夜的阵雨即将降临——亦或是正在酝酿的海上风暴,被召唤而来,压抑地笼罩住了这个城市的上空。

    藏身在人类中的魔物们对此有着更为鲜明的体会。从那一点猛烈爆发的力量朝周围荡开;转瞬间形成了只有它们能够感知到的漩涡,脆弱的个体发出哀鸣,具备避害本能的朝着藏身处惶惶缩去;却也有自诩强大者感觉受到挑衅,争锋相对地放出了气息。

    灰灰赶到那个地方的时候;看到的是一片尘埃弥漫的废墟。遭受毁坏是一条不算偏僻的街道,不像上回在大学城内追击变形怪时没有造成混乱,这一次事态很快就有了失控的迹象。有不明就里的人被混乱吸引过来,随即卷入其中,灰灰抵达时正听见一声惨叫,弥漫开来的血腥味令她皱起了眉头。

    ——但是在看到那只从废墟底下爬出来的怪物时;她的疑惑和不满便全部变成了震惊。

    动荡的力量尖啸着。怪物毫无顾忌地在世人眼前显露出了噩梦般的可怖身姿;数条漆黑触手将砖石掀开;举向阴云密布的天空;这部分肢体上没有能够发出声音的器官,挥动造成破坏时的轰响和空气被撕裂的爆鸣,更反衬出了怪物自身的寂静——濒临疯狂、下一刻就将要崩溃的寂静。它从已经被破坏到面目全非的地铁站里爬上了地面,触手中有几根在身前蜷缩着,像是受了伤,之后灰灰才看出它是在护着怀中的什么东西。

    她想她已经能猜到那是什么了。

    模样娇小的少女在废墟中艰难跋涉,小心地朝动荡中心靠近。地面上绽开了极深的裂纹,从断开的地下管道中喷出的水流带着一股浓烈的水生物的腥气,仿佛被其中极度混乱的力量染成了黑色。灰灰没敢走近多少就停了下来,祁征云身上气息的杂乱程度令她心惊——之前那些被他捕猎、吞噬的魔物,都在他原本的力量中留下了一时难以消化的残片,如落入水中的树叶和泥沙。他的力量确实比起初见时有了明显的增长,代价却是损失了稳定性。

    如果动荡不休的力量失去控制,在冲突中迎来爆发,不知会对周围造成多大的破坏

    海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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