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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就发现了那一处隐秘的地牢。以及那个怪物一样的少女。
此刻炭火正足,熏香悠悠,屋内暖意融融,恍如初春。少女傻傻看着玄衣男子,似乎对男子刚说的那句话很是疑惑不解。
司暮默了默,略皱了眉,语气仍然冷冷:“觉得不方便的话,我可以帮忙。”
……哈?
但九感觉喉头发甜,几乎要喷一口老血出来。
在听到前一句的时候,她还暗自窃喜,以为男子会说些类似于“觉得不方便的话,那就算了”之类的话。没想到对方的语言逻辑完全脱离了正常范围。他的意思已经很明确,要么她自己脱,要么他帮她脱。
但九暗暗磨牙。偏偏眼下还不能直接和他撕破脸,万一惹他炸毛了,自己这条小命可就直接交待在这了。莫说以后这男子的心愿能否达成,这个梦境中的所有事物是否还能存在,她都是再不能回去了。
想不到这不由地一个激灵。她还想着等脱离这个梦境后想办法回去原来的时空呢,可不能在这里折了性命。
眼下只能先装傻充愣,顺着他的意了。
幸好满脸都覆了泥污,所以即使她此刻心里翻江倒海了几个来回,面上看过去也依旧是木木的,似乎仍只是在费力消化男子话里的意思。
除了皇帝,司暮还没有这样耐心等待过一个人。见她仍没有动作,他眉头一蹙,想着恐怕她是连人语都已经听不懂了,索性自己动手来得利索。
少女却在他要行动的前一刻,将手抖抖索索地抚上了腰间的裙带。正是寒冬,她身上的衣物却削薄,脏污遍布的布裙沙沙落地,少女抬起手臂护在胸前。
大概是常年不见天日的原因,衣衫包裹下的皮肤很是白皙,更有纠结却漆黑的长发蜿蜒散落,衬着那单薄的身体更显脆弱易碎。
屋内烛火朦朦,炭火虽烧得足,这具青涩的身体仍在轻微地发着颤。但九把牙齿咬得咯吱响,才勉强平复了胸口翻涌起来的各种杂陈情绪。她现在是这具身体的操控者和主观感受者,虽然被看光光的并不是自己的身体,那如潮水一样涌来的羞愤和委屈,却仍是时时刻刻都能将她淹没。
男子的注意力显然都在她的后背上。但九低着头,看他鞋尖一转,一角衣袍轻轻擦过她□□的小腿,触感滑腻又冰凉。
她后背的情况远比他想象得严重得多。因着负重多日,少女瘦弱的脊背微微弓着,不过是寻常站立的姿势,却比普通人要辛苦得多。安静屋子里都是她微微喘气的声音。
除此,还有突然在静谧夜晚里想起来的笛声,曲调怪异,时近时远,只教人莫名觉得脊背发凉。不知从何处刮来的一阵腥风,吹得灯火猛烈摇曳,屋内事物陈设的倒影都因此摇摇晃晃,像是什么张牙舞爪的怪物。
笛声越加缥缈,屋内却又响起让人头皮发麻的沙沙摩擦声,有什么东西,贴着地面,迅速地滑行过来。但九吞了口唾沫,大着胆子抬起头。这一眼看过去几乎要吓个半死。
一条色彩斑斓的大蛇,蛇目猩红,蛇身交缠着黄绿相间的环纹,紫红的信子不停吞吐,眨眼间就要滑行到她脚边。但九几乎要张嘴尖叫,那远方的笛声却突然拔高了声调,大蛇也出乎意料地调转了方向,爬进了桌几和墙壁的死角里,隐没了身形。
“穿上。”衣裳兜头罩住但九的视线。她心里惦记着那条随时可能出来咬她的大蛇,套衣裳的手抖得很是厉害。
窗外响起番子低低的声音:“督主?”
话音刚落,笛声戛然而止。司暮眉间一挑:“有异。或否是南教余孽,追过去。”
“是。”窗外人简短应了,脚步声急促远离,四周又静了下来。
但九折腾了好一会,终于勉强套好了衣裳。缩着身子退到男子身后,又拽了拽他袖角,示意他往桌几那边看去。那么大的一条蛇,他也应该看到了,可却全不在意,只凝眸注视着前方,似乎在等待什么。
啪。
灯火毫无征兆地突兀熄灭。屋内陷入死寂的黑暗中。
窗口传来一声巨响,几道黑影裹挟着疾风,直取男子方向。
光源消失的瞬间,出乎自己意料的,但九极快地适应了突如其来的黑暗。想来该是这具身体常年被关在不见天日的地牢中,早就习惯了在黑暗里视物。因着视觉没有出现任何盲点,所以她在黑暗中依然清晰捕捉到了男子嘴角微勾起的轻蔑笑意,以及长剑出鞘时,剑身上映出的一抹清冷月光。
人影缠斗在一起。都是极快的身手,招招要取对方性命的架势。不时传来一声闷哼,还有人跌落地下发出的沉闷声响。但九缩在床边上,看地上渐渐躺多了横七竖八的尸体,血腥气直冲鼻端,她终于受不住,弯着身子大声呕吐起来。
这番命博倒是结束得挺快。男子执剑站在里屋正中,胸口未见剧烈起伏,眼光四下逡巡,确认着可还有活口。注意到那少女扶着床柱不住地干呕,眉尖一蹙,略顿了顿,还是向她走了过去。
但九早就吐得苦胆水都出来了,这时再没什么可吐的,只靠在床边上难受地哼哼。听到脚步声,她下意识抬起头,正好看见那条隐伏在死角的大蛇如闪电般窜出,张开大嘴用力咬在了男子的小腿处。
她瞪大了眼睛。
男子面上并不见任何慌张,反手掷出长剑,剑尖正好钉在蛇身的七寸处。大蛇扭曲身体挣扎了片刻,终于死僵不动了。男子默然站立了一会,身形微晃,就那样软软地倒了下去。
这一切都发生在眨眼间,司暮瘫倒下去后,但九才终于从呆滞状态里回过神,她这时已经被一连串变故吓得双腿发软,几乎是用的爬的到了桌边。幸好火折子还在,她颤着手点燃纱龛里的蜡烛,四下里终于重新亮堂起来。
但九这时已经没心思再去看那些死相惨烈的尸体,她一骨碌爬到司暮身边,紧张查看他的伤势。他是这个梦境的宿主,要是他死了,这个梦就失了支撑的源本,她会和这里所有的事物一齐消失掉。
她想要活,就要保他不死。
顺着咬破的裂口把小腿处的衣料撕开,两个血洞狰狞,伤口附近的皮肤已经肿胀起来,泛出斑驳的紫乌色。但九倒抽一口凉气,心里又慌张起来,一时没了主意,只愣愣去看男子。
男子微睁着眼眸,眼光恰好对上她的。里头不见丝毫慌张和痛苦,依然冷冷清清不露丝毫情绪,和初见时一般无二。
“杀了他。”
身受重伤的黑衣人躺在地上,在垂死至极突然睁大眼睛,抛过来一把匕首,向着但九哀求道,“你和我们是一样的。杀了他,你就自由了。”声音越来越小,终于力气耗尽,头歪向一边死僵。只是双眼仍大睁着,带着愤恨和不甘心。
但九低头,拿起那把匕首。刃尖极薄,极锐利。
司暮观察着她的举动,眸光微凝。
少女毫不犹豫挥刀,布料割裂的声响短促响起。她割下裙边,包扎在男子伤处的上方。接着在血洞处划下十字切口,用力挤出其中毒血。幸好司暮在被咬伤之后就没有做大动作,否则会加剧毒液在血液里的扩散。
中了调虎离山计的番子们终于察觉不妥,急匆匆归来时,正巧看到这幕。
从不让外人碰触身体的督主,还有被他们称作怪物的少女。少女处置伤口的手法熟练,不时抬头观察一下男子的脸色,表情专注又关切。
彼时但九见挤出来的血色逐渐变作鲜红,大大松了口气。只是男子的唇色仍是青白的,想来仍是伤及了内里。她着急站起来,双腿却已经麻软不听使唤,扑通一声,膝盖着地,又重重跌在了地上。
她疼得眼泪都掉下来。心里却清楚眼下没有哭鼻子的功夫,于是拿袖子胡乱抹了两把脸,捶了捶双腿,咬牙站直身子。
桌几上笔墨纸砚俱全。她抓着笔写下大大的两个字:大夫。想了想,又在下面加了一个字。
快。
其中两个番子对她点了点头,迅速往外头奔去。
做完这些的但九终于放松神经,伏在桌面上长长呼出一口气。
第6章 冷酷督主【6】()
司暮足足昏迷了三日夜才醒来。
彼时正是夕阳斜照的时分。浅薄阳光淡淡染了他的眉宇鬓角,他茫然睁开眼睛又闭上,这样来回了几次,将之前发生的事情大概在脑海里过了一遍,神情也已经回复往常的冷清,只是嗓音还略有几分沙哑:“可查到了?”
守候在侧的番子立即抱拳回禀:“尸体的手臂上都纹着双头蛇图腾,的确是南教余孽。或另有同党,但来者尽数死绝,已无线索可查。”
这些全在司暮的预料中。南教教众甚多,定当有一部分趁乱外逃的。山路空旷,他们容易暴露行踪不好下手,所以从山里一路跟了过来,待用调虎离山以为他松了戒备,便破窗而入。
他的确是疏忽了。否则也不会将那一直隐伏在暗处伺机而动的巨大危险抛诸脑后。
“之前镇里最好的大夫已经来过。督主体内的蛇毒已清。大夫说或有残余,也无大碍,只这几日静心调养便好。”
番子的平板语调里略带了几分讨好。司暮微点了头,正要从床上坐起,手臂略一使力,却觉得袖角沉重非常。他觉得莫名,顺势低了头看过去。
少女把脑袋靠在床沿上睡得正香,脏兮兮的脸畔和衣裳,只有一截从领口露出来的脖颈,细瘦又白皙。仿佛是做了什么好梦,她无意识地砸吧砸吧嘴巴,脸上露出满意神情。
即使是在睡梦中,她的一只手仍紧紧攥着他的袖角。
“督主昏迷的这几日,这女子一直在旁看护着。属下们来赶她,她也不肯走。”
番子悄悄观察了一下顶头上司的脸色,一边暗自揣测着,一边小心翼翼说明情况。大夫到来后,查看了司暮的伤势,也是吃了一惊。这样迅猛的蛇毒,在中原地带本该极罕见。幸好先前的处理得当,蛇毒没有在体内散开,才堪堪保住了性命。那怪物一样的少女躲在幕帘后,听着大夫如此说,脸上也终于露出如释重负的神情。在此后,更是日夜守在司暮身旁不肯离开。
如此,番子们也不忍再来赶她。
但九在男子床前守了三天。男子的脸色终于回缓,惨白的唇也终于有了几分血色。她心里欢呼一声,想着自己的小命也算是保住了,几天来绷紧的神经彻底放松,屋里又暖和得很,所以一不留神就睡了过去。
这样到了半夜,她迷迷糊糊醒转,像是前几天那样先起身去查看男子的情况。先用手背贴了他的额头,又听到他呼吸平稳,她满意地收回手,又去到桌边倒了盏温茶过来。
拿手指沾了茶水,抹在他干燥薄削的唇上。他之前一直高烧,因着脱水嘴唇裂开了许多细口。她就想着这么给他润润嘴唇,他也应该会感觉舒服点。
临街的那扇窗户开了一角,泄了一丝如银的月光进来。
男子蓦然睁开眼睛。
但九手一抖,差点打翻茶水。
他的眼睛清明一片,根本不像是刚清醒过来的样子。且眼光清冷赛过这冬夜月光,似一把锐利的刀。看得但九一颗心七上八下,不自觉地咽了口口水。两人大眼瞪小眼,距离亲近地互看了一会,少女突然耷拉着肩膀,摇头晃脑叹了一声。
人已经醒了,她已经没理由再赖在这。一想到和这暖烘烘的屋子分别在即,但九肉疼得不得了。硬着头皮磨蹭了一会,无奈男子的眼神太有压迫感,她终于恹恹起了身。
“去哪?”
男子开了口,音调和眼神一样冷。
但九等了太久,本来已经没指望他会开口,这下他突然发问,她反而有些不知所措。下意识地张嘴想说话,嗓子里却只挤出来几声“啊啊”的单调音节。她站在原处愣了愣,然后索性执起他的手,在他手掌心写了简单的一个“车”字。
司暮的手常年握刀,从不曾与人这般肌肤相贴过。感受到掌心传来的微凉柔软触感,还有少女指尖游走引出的些丝痒意,他逐渐沉默下来。
看对方再度沉默了,但九耸耸肩,把双手拢在袖子里,苦着脸往门边走。她期盼着木囚车里的那件大氅没被人收走才好。
司暮看着她拐出里屋,然后门扉开阖,轻轻的吱呀两声。
屋里重新安静下来,他此刻却再也睡不着。
反正睡不着,索性重新梳理一下关于这个少女的信息点。
被关了十年,已经不能说话,却听懂人语,还会写字。准确地知道急救方法,以及之后发出的请大夫熬药之类的指令,全部有条不紊毫不疏漏。
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