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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头是剪头?”一个小姐姐问他。
“剪。”初一回答。
“那先洗吧。”小姐姐说。
初一觉得有点儿迷茫,那之前的问题意义何在?
小姐姐很酷,洗头的时候一言不发,在他头上来回抓着,只问了三个问题。
“力度行吗?”
初一没听清。于是没有回答。
“水烫吗?”
初一还是没听清。
“还抓吗?”
初一觉得大概自己是此生第一次进理发店,有点儿紧张过度,把听力都紧张没了。
最后小姐姐把他交给发型师的时候他才猛地反应过来她问的是什么,可惜问题已经超时了。
发型师叫阿超。
阿超同样一言不发,拿起剪刀,揪起他的头发就咔嚓一刀。
初一眼睛感觉自己眼睛都吓出美瞳了,赶紧说了一句:“别,太短。”
“嗯。”阿超从镜子里看了一眼,非常冷酷地继续手起刀落。
初一也懒得再说了,说得费劲,再难看也总不会比自己剪的更丑了。
不知道晏航在的话会不会给他设计一下发型?
晏航可能会帮他设计一个很好看的发型。
晏航自己的发型就很好看,晏航的衣服也很好看,虽然基本都是看上去超级随意的运动休闲,但晏航就能穿得很好看,晏航还用香水,非常臭美的一个人。
初一想想就莫名其妙地想笑,过了一会儿又觉得笑不出来了。
发闷。
晏航走了啊。
他关于这个暑假跟晏航一块儿泡着的各种想象全都落空了啊。
之前还以为就算晏航会走,也会在暑假之后。
初一瞪着镜子里那把剪刀出神。
“好了。”阿超在他脑袋上又剪又推又削完了还吹了一通之后,拿走了一直勒在他脖子上的那块布。
初一赶紧站起来,从镜子里看着自己的头。
很帅嘛。
没剪得太短,脑门儿上有点儿刘海,比他自己剪的狗啃款强多了,看上去很精神,而且也不是他最受不了的蘑菇头,那边职校的男生十个有九个半是蘑菇头,每次看到都难受。
他记下了阿超的名字,打算下回再来还找这个人。
走出理发店的时候,风吹过来,他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变轻了,之前这么长时间,每天都沉重得脑袋都举不起来。
虽然兜里就还剩了三块钱,但他这会儿走路都带着蹦,走了一半感觉有人在看他,他才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了头。
河边没有人,不过河里有,有条船,几个工人正在清理河沿的淤泥和垃圾,当初晏航跟他一块儿找笔的那一片已经清理干净了,河水在阳光下闪着光。
初一站在那儿看了一会儿,拿出了手机。
手机休息了几天,不再自己乱跳了,但迟钝得意念交流都快不行了,他呲着牙试了几次想要自拍一张,但都没成功。
最后手机直接黑了,他努力地反复按着开机按钮,一下下的感觉自己是在给手机做心肺复苏。
不过一直到他回到家里,手机也没有苏醒。
家里气氛依旧,本来就挺压抑,老爸这一消失,就更难熬了。
其实姥姥和姥爷的状态还好,姥姥抽烟看电视,姥爷出去下棋,顺便跟一帮老头儿扯扯自己女婿杀人的事儿。
主要是老妈。
出事之前一直在张罗着找工作,出了事之后她找工作的事就没了下文,每天坐在家里发愣。
初一进门时,老妈往他这边扫了一眼。
他突然有些紧张。
他在这个时候花了25块去剪了个头,这是件非常容易引起怒火的事儿。
“哟,理发了,”老妈果然冷笑着开了口,“挺衬钱啊。”
初一没说话,坐到了小书桌旁边。
“跟他爸一块儿败家呢,”姥姥说,“供你吃供你喝,还供你上学,家里出这么大事儿了,过得还挺潇洒。”
初一没再细听姥姥和老妈的话,翻开了那个小线圈本,盯着昨天自己写的字出神。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转过头:“我不,上普,普高了。”
老妈愣住了,姥姥似乎也一下没反应过来,捏着颗瓜子儿瞪着他。
“也不,不上大,学了。”初一说。
“说得挺长远,你考得上吗。”姥姥回过了神,继续磕瓜子儿。
老妈突然跳了起来,两步冲到了书桌旁边。
初一迅速趴到桌上抱住了头。
老妈的八卦连环掌以八倍速落到了他身上,噼里啪啦都快听不出来是在扇巴掌了。
初一咬紧牙关。
老妈在他头上肩上背上胳膊上一通扇,最后停手的时候说了一句:“你说什么?”
“我也考,不上,”初一说,“不念了。”
老妈大概是力气已经用光,转身回到沙发边一屁股坐了下去。
初一直起身,靠在椅子上继续盯着本子。
家里只有电视机的声音。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初一拉开了抽屉,把他藏在抽屉里面的手机拿了出来,走到了老妈面前。
老妈看清他手里拿着的手机时眼睛都瞪大了。
“跟你换,”初一说,“你的给,给我,你用这个。”
“哪儿来的?”老妈问。
初一不出声。
“二萍给他的呗!”姥姥一摔瓜子壳,“不然还能有谁!”
“给我扔了!”老妈劈手就要过来抢。
初一迅速收回手:“我手机坏,坏了。”
老妈盯着他,满脸阴沉得就像飘着台风红色预警。
“你不用我就,就用了。”初一说。
老妈还是盯着他。
初一等了一会儿,转身回到书桌边,拿出自己的旧手机,抠出卡来放进了新手机里,然后开了机。
看到桌面之后,他把手机放回了兜里,旧的那个塞进了抽屉里,毕竟是老爸给他的。
他舍不得扔掉。
屋里还是一片沉默,初一没有再继续拿手机出去找个地方自拍。
从说出不想上普高到拿出手机再到现在,他基本已经用掉了所有的勇气,现在除了紧张和不安,没有了别的情绪。
整个人像是虚脱了一样。
他趴到了桌上,闭上了眼睛。
下午快吃饭的时候,姥爷从外面下棋回来,家里才算有了声音。
“做饭了没?饿死了。”姥爷说。
“那就饿死吧。”老妈说。
“吃枪药了?”姥爷说,“这点儿事至于吗,一个个跟要死了一样,大不了改嫁,天底下就那一个男人啊?”
“你怎么还不死呢?”姥姥说。
“早着呢!”姥爷说。
初一站了起来,进了厨房,打开冰箱看了看,拿了点儿肉和菜出来,还有一大兜馒头。
他把馒头蒸上了,切肉的时候他眼前晃过晏航的手。
手指看上去修长有力,处理食材的时候就像是在跳舞,每一个小小的动作都能让人盯着想要反复播放。
他轻轻叹了口气。
突然非常想晏航,不知道为什么。
他甚至没有太想老爸,对老爸更多的是愤怒和担心。
但是他想晏航。
很多时候他会下意识地想到晏航,想待在晏航身边,晏航随便一句话,就能让他放松下来。
虽然没有晏航的日子里,他也就是这么过的。
但晏航出现了,又消失了,一切就都变了,以前能忍的,能扛的,能压着再也不去想的东西,一点点变得尖锐起来。
拥有了又失去,这是他最害怕的。
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太自私,比起想要找到老爸,他更想要找到晏航。
晚饭随便炒了两个菜,一家人沉默地吃完之后,初一就出了门。
他算是了解老妈的,老妈打完他之后就没再理过他,而这个状态也许会持续很长时间,几天,几个月,一年两年都不是没可能的。
他轻轻叹了口气。
自己还是经历的事儿太少,不知道有些改变一旦发生,就是连锁反应,激起的浪远远比自己想像的要大得多,随便一波就能盖掉他只有
一米五八?
的身高。
初一站在拳馆的测量仪上,看着上面的数字。
悲哀啊初一!
离两米是不是有点儿太遥远了啊!
“今天一个人来的?”有人在他身后问了一句,“你叔叔没一块儿来了?”
初一先迅速用手挡住了数字,然后才回过了头,看到了是拳馆的一个教练,之前跟晏叔叔聊得挺好。
晏叔叔是个神奇的人,似乎只要他愿意,跟谁都能聊得起来。
“嗯,”初一应了一声,“以后都我,我自己了。”
“这样啊,”教练笑了笑,“那你可以”
初一知道教练的意思,拳馆可以请教练单独上课指导。
但是。
“我没,钱。”他如实回答。
“哎,”教练笑了起来,“没事儿,那你自己练,有什么不懂的可以问我们的。”
“谢谢。”他笑了笑。
晏叔叔教他的时间不长,但是教过他一些基础的东西,也告诉过他练习的大方向,他只要按这些去练就行。
“不是非得练成个拳手,”晏叔叔说,“这玩意儿时间长了,反应速度和力量都会提高,跟人打架的时候肯定能占着便宜,你看晏航的反应多快,而且还能长个儿。”
初一在沙袋跟前儿非常认真地回忆着晏叔叔说的话,每一句都照做。
一拳拳打在沙袋上的时候,他有一种从未有过的痛快感觉。
虽然身上还有伤,但已经感觉不到肌肉牵拉时带起的疼痛,只有汗水和呼吸里力量喷发时的那一声“嘭”。
中间教练过来两次,大概是砸得太欢了姿势跑偏了,教练来纠正了一下他出拳的角度。
一个小时之后,初一靠着沙袋停了下来。
看着旁边练习的两个对战的两个人。
也就那样,跟晏航比起来还是差点儿。
“就晚上打扫收拾啊,你问问能不能行吧,原来的阿姨说晚上要带做饭带孙子,”一个穿着拳馆制服的小姐姐打着电话从他旁边走过,“都这样,晚上的特别难找”
初一转过头,心里动了动。
看着小姐姐一直走到了前台讲完电话之后,他才去洗了个脸,然后鼓起勇气走了过去。
“你好,”他小声说,“我想问,问问。”
“什么事?”小姐姐看着他。
“你们是,是要找,人晚上打,扫吗?”初一问。
“是啊,”小姐姐说,“七点到十点半,主要就是扫地拖地,还有更衣室淋浴房那边的卫生,你是要介绍人来吗?”
“我,”初一有些没底,轻声说,“我行吗?”
“你?”小姐姐愣住了,转头看了看旁边一个年纪大些的女孩儿,又转头看着他,“你是想打暑期工吗?”
“嗯。”初一点点头。
小姐姐大概是没碰到过这样的情况,有些迷茫:“不过我们这里没招过暑期工,而且招的都是下岗的阿姨”
“怎么了?”之前那个教练走过来问了一句。
“哦,我们不是要招晚上打扫卫生的阿姨嘛,”小姐姐指了指初一,“这个小男孩儿想来。”
教练有些吃惊地看了看初一:“你不是来打拳的吗?”
“不,耽误。”初一有些紧张。
他不像晏航那么有底气,晏航走南闯北什么都见过,还有流利的英语加成,出趟门拿个晏几道的身份证就能随便找到工作,他没有那个本事。
“哎,你是不是”那个年纪大些的女孩儿突然看着他,“你爸是不是我家那边前阵儿”
初一整个人顿时往下一沉,这个拳馆离家都四站地了,他没想到还能碰上住在那边的人。
“什么?”教练看着她。
“就前阵儿,我们家那边不是杀人嘛”那个女孩儿说得有些犹豫。
“我”初一转过身,往门口走过去,“算了。”
“晚上活儿挺累的,淋浴室那边还得等人都洗完了才能进去打扫,弄完可能都很晚了,”教练在他身后说,“你行吗?”
初一猛地转过头:“行的。”
“给他登记一下吧,”教练跟小姐姐说,“反正也没招到人。”
“好的。”小姐姐点了点头。
初一看着教练:“真的?”
“这是我们老板,”小姐姐说,“他说行就肯定行啦。”
晏航推举完最后一组杠铃,坐了起来,看着崔逸在旁边器材上玩双杠。
“那个医生,”崔逸一边往上撑一边说,“聊了有快俩月了吧?感觉怎么样?”
“你是在显摆你现在还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