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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最后的清醒记忆是拿起手机看了一眼今天初一的朋友圈小表情。
不过连小表情是什么都没记住,就睡着了。
晏航不太喜欢做梦,睡不好的时候梦就会特别多,乱七八糟像是同时看了十几部狗血剧的混剪,关键是醒了之后连一帧都记不住。
还会很疲惫,跟没睡似的。
但这事儿也不由他控制,甚至像今天这种他觉得自己闭上眼睛时跟昏迷了一样一定可以睡得很沉的夜晚。
他还是做梦了。
一个大妈,和一个大叔。
两个人都像是包裹在灰色的雾里。
大妈一直哭,还会掐着他的脖子哭,他听不见哭泣的声音,也没有脖子被掐住时的窒息感毕竟是在梦里。
但那种恐惧却很清晰。
大叔说我一眼都不想看见他,转过头又盯着他,我一眼都不想看到你。
之后场景转换。
应该死的是你们。
都是破碎的零散一幕幕。
晃动的人影,像是被撕碎在大风里细不可闻的声音,不完整的舞台剧一般闪过的场景。
所有的一切在晏航睁开眼睛清过来的时候都消失了,睁开眼前一秒还在四周的那些杂乱,在睁开眼睛的瞬间一下退远了。
远得好像是很多年前做的一个梦,颜色褪掉了,声音消失了,感受也变得混沌起来。
晏航拧着眉揉了揉眼睛。
摸过手机看了一眼时间,比平时早起了半小时。
他坐在床边愣着,那些已经淡得快连叹口气就能吹散的梦境让他还有些恍惚,好一会儿才从床上跳了下来。
趿着鞋先跑到了老爸房间,昨天他两个屋的门都没有关,就是想听着点儿老爸的动静。
屋里没人,床上的被子也没叠。
晏航一阵紧张,转身一边往客厅走一边喊了一声:“老晏!”
“厕所呢!”老爸的声音从厕所里传了出来。
“你在厕所干嘛呢?”晏航松了口气,莫名其妙地又问了一句。
“这话问的,我还能在厕所吃早点吗?”老爸说,“你真想我如实回答吗?”
“早点想吃什么?”晏航又问。
“能在我出去之后再问吗?”老爸说。
“不好意思。”晏航笑了笑,走到窗边坐到了窗台上。
这会儿比平时早,能听到门外大树上有鸟叫声,叫得很欢快。
这声音再配上眼前来来往往的人,让他慢慢松弛了下来,靠着窗框愣着神。
今天又没看到上学路过的初一,大概螃蟹回来之后他就没办法从这边走了,得根据螃蟹爬行的轨迹调整上学的路线。
“音乐节你去看吗?”老爸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他身后。
“嗯?”晏航回头看了老爸一眼,“那天初一说知道地方的那个音乐节吗?”
“是啊,”老爸说,“你要是去的话带我一个吧。”
“你还想凑这个热闹呢?”晏航笑了,“那带上你吧。”
“需要我准备一套符合主题的衣服吗?”老爸问。
“请你保持你正常帅大叔的形象,”晏航说,“再说了,初一不是穿校服就是穿那套小一号的运动服,你太另类了我怕他吐槽你扛不住。”
老爸笑着捏了捏他的肩:“儿子。”
“嗯。”晏航应了一声。
“我爱你。”老爸说。
晏航愣了愣,看着他。
“给点儿面子啊,”老爸啧了一声,“回应呢?”
“老爸我也爱你。”晏航说。
“早点吃焗饭行吗?”老爸说,“今天你起这么早,不做焗饭时间都填不满呢。”
“大清早的你让我给你做焗饭?还得现煮饭,”晏航瞪着他,“你肉麻半天就为这个吧?”
老爸愉快地笑着坐到了沙发上。
晏航盯了他半天,最后跳下了窗台,从冰箱里拿了材料进了厨房。
老爸看上去回到了以往的状态里,昨天晚上那些疼痛的回忆似乎已经跟着酒劲一块儿消散了。
但晏航却没有找到他想要的那份轻松和豁然开朗。
你是在找,还是在躲?
你想干什么,还是已经干了什么?
梦里的那些又是什么?
一个问题的答案却扯出了更多的疑问。
而眼下的他已经没有勇气再去问一次了。
今天的自习,老师来转了一圈之后就出去了,教室里慢慢变得热闹起来。
初一趴在桌上写作业,同桌跟前后桌聊得很欢,桌子时不时被撞到,他的字本来就写得跟雷劈了一样,桌子一晃,简直雷都不稀得劈了。
他抬眼看了看四周,低头把笔收到了桌洞里,起身走出了教室。
这周他们轮换座位,他换到了靠近后门的位置上,这个位置很好,出入教室都可以消无声息,加上镚镚精加持,他每次出来都跟隐身了一样。
当然,就算有人看到他,也没谁会在意。
教学楼侧面是学校的围墙,那里很少有人去,他一般出来就在那儿待着,坐在一块屁感很舒服的大石头上。
平时都是发发呆,磨磨石头玩。
今天却不太一样,晏航说了喜欢那块小黑石头,要拴在脚脖子上,他一下就有了压力。
其实他没事儿就磨石头,老爸还送给他一套小工具,不过让姥姥给卖了,还好他当时把里头的一把小锉刀和一个小钻子拿出来玩,没被卖掉。
现在他一般都是在地上磨完之后就用小锉刀把细节修理出来。
他磨过很多石头,黑的白的红的黄的,还有花的,有圆的,多边形的,还有花形心形的,其实今天这块黑的,并不是最好看的,他无聊随手磨的。
早知道晏航喜欢,他就做个复杂点的形状了。
晏航说过喜欢之后又过了两天了,今天得把小石头做好。
他一直没往晏航家那条路上下学,也就一直没碰上晏航,不过晏航也一直没联系过他。
初一有点儿着急,他不知道“朋友”这种关系要怎么样才能维持得住,毕竟没什么经验。
他只能快点把石头做好,然后好去找晏航。
他从兜里拿出了小锉刀,把石头的边角都修了一下,然后拿了一片细砂纸开始打磨。
虽然形状简单了不够好看,这块石头的质感倒是很好,特别硬,黑得也很纯,打磨好了刷点清漆就会很漂亮了。
对了还得钻个眼儿
手机在兜里震了一下,初一拿出手机,感觉有些意外,上课时间怎么会有人发消息?
不上课的时候都没人给他发呢。
手机迟钝地好一会儿才把消息给他打开了。
是晏航。
…晚上音乐节是不是你带路?
初一笑了起来,他以为那天说的音乐节只是随口一提,没想到晏航是真的要去。
…是啊,你去吗?
…我不去你带谁去啊?
…那吃完饭我去找你吧?
…你跟家里说一声,过来吃饭吧,我爸也去,吃完一块儿走就行了
…好
初一突然有些兴奋,就像小学的时候去春游,有小朋友主动说跟他一组时的那种兴奋。
虽然那个小朋友把他的炒饭吃光之后就没再理过他。
今天老爸在家,他回去跟老爸说一声就可以了。
然后就可以跟晏航和晏叔叔出去玩了!
出去玩!
他连散步都找不着伴儿,现在可以跟人一起去音乐节凑热闹了。
打磨石头的时候他手都有点儿抖。
“小可怜儿下午放学也不走这条道了啊?”老爸站在窗口往外看着。
“怕碰上他们隔壁楼最近刚回归的洗剪吹混混。”晏航在厨房里切着牛肉丁,一会儿还要剁虾泥。
“哎,”老爸叹了口气,点了根烟继续看着外面,“所以我一直说啊,这来来往往的人,有几个没故事的。”
“老晏!水开了,”晏航喊了一声,“鸡翅先焯一下水吧。”
“好嘞。”老爸叼着烟,刚进来又退了出去,把烟放下了才又进来把鸡翅倒进了锅里。
“准备工作都差不多了吧?”老爸问。
“嗯,”晏航点点头,“他来了就开做,二十分钟可以吃了。”
老爸站在旁边,鸡翅焯好水以后他又都捞出来放进了大碗里:“你跟初一,聊得来吗?”
“你不是跟他聊过么。”晏航说。
“我看他就是一个小屁孩儿,”老爸靠在案台边上,“你们算是差不多大是差不多吗?”
“他十四五岁吧大概。”晏航说。
“我看他那个个儿,跟你站一块儿像小学生。”老爸笑了。
“那天也不知道是谁跟小学生说我一米四来着。”晏航看了他一眼。
“记仇,”老爸啧了一声,想了想又小声问,“聊得来吗?”
“还行吧,反正不会冷场,他挺逗的,”晏航开始剁虾泥,“我也没怎么跟别人这么接触过,没比较。”
老爸没说话,过了一会儿拿过胡椒看了看:“我帮你磨粉吧?”
“嗯。”晏航应了一声。
准备工作都做好了,整齐地码在案台上,晏航拿出手机拍了张照片,发到了微博上。
回到客厅坐下的时候,老爸又在看新闻了。
晏航一边看手机一边听着新闻,不知道从什么样的新闻里又是什么样的细节里老爸能得到什么样的信息。
一直到新闻播完,开始天气预报,晏航也没有听出什么来。
“初一怎么还没来?不是放了学回家说一声就过来吗?”老爸看了看时间,“这放学都一个多小时了吧。”
“是啊,”晏航愣了愣,一直竖着耳朵听新闻,都没注意时间,“我问问他。”
他给初一发了条消息,但过了快十分钟,初一都没有回复。
晏航想起那天初一没回家吃午饭,跑回去的时候有些心慌焦急的样子,突然有些担心他会不会是因为今天又不在家吃饭被他姥姥收拾了。
一想到那个蚯蚓眉的白脸老太太,晏航忍不住皱了皱眉。
他直接拨了初一的号码。
“怎么?”老爸看着他。
“消息不回,”晏航听着手机里的拨号音,一直等到自动挂断,“电话也不接”
“不会是过来的时候碰上归楼混混了吧?”老爸说。
“不能这么巧吧?”晏航愣了愣,“他这几天都不走这条路啊。”
“来这儿吃饭这条路不可能不走啊。”老爸看着他。
晏航没出声,跟老爸对视了一眼,俩人同时站了起来。
“我去就行。”晏航说。
“我想凑热闹。”老爸说。
“晏航,”梁兵拿着手机,看着屏幕,“这人是谁啊?我怎么没听说过有这么个人?”
初一站在墙角,耳根到脖子那一截火辣辣的痛得他都有些扛不住。
“哟,”旁边的一个人凑过去看了一眼,“你还能认识这字念晏啊?”
“晏子使楚!没学过啊!”梁兵说,“文盲吧你!”
还有晏几道。
初一估计梁兵不知道晏几道是谁,晏殊名气大点儿,他可能还能知道个晏殊
“哎!”梁兵喊了一声,“装他妈什么死,跟你说话呢!”
这句话喊出来的同音,一块石头砸在了初一脑袋上。
石头不算大,比砖头小很多了,梁兵砸过来的时候也没用劲,但他的脑袋还是一阵痛。
“妈的跟这人玩一点儿意思都没有,”一个靠在墙边的人说,“扔沙袋还有个响儿呢,这连哼都不哼一声你他妈是哑巴啊?”
错了。
我他妈是结巴。
你傻逼了吧。
“我来听听有没有响儿。”梁兵把他的手机往地上一扔,走了过来。
初一非常心疼,手机被这么一摔,估计想再意念交流就有点儿难了。
“来个响儿!”梁兵过来对着他小腹一脚踹了过来。
初一很快地侧了侧身,垂下胳膊挡了一下,梁兵这一脚踹在了他胳膊上。
“操!”梁兵骂了一声,一拳往他脑袋上砸了过来,“来个响儿!”
初一又抬起胳膊挡了一下。
梁兵手上有东西,这一拳抡在他胳膊上时有钻心的疼。
“你他妈不出声是吧!”梁兵过来抓着他就往旁边的墙上抡了过去。
初一猛地撞到墙上,眼前一片金星,紧跟着肚子上背上就挨了好几拳,梁兵下手很重,他差点儿喘不上气儿来。
“你,”梁兵冲旁边一个人偏了偏头,“去把他裤子给我扒了,他姥姥爱光膀子,宝贝外孙肯定爱光腚。”
晏航马上想起了那个脸涂得煞白的长短蚯蚓眉老太太。
这就非常尴尬了。
他跟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