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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襄脸色暗沉,可一旁的大人们却并没有发现。刘彻听着只觉得有意思,大约是想起了自己七岁那年的荒唐事,转眼望向一旁的霍去病,戏言道:“若是朕把卫长嫁给你这小子怎么样?”
霍去病愣了一下,连忙回绝道:“曹襄喜欢卫长,陛下您应把卫长给他才是。”
曹襄未想到霍去病会这样说,连忙抬起头来望向霍去病,见他眉目依旧冷峻,并没有开玩笑的意思。
刘彻闻声笑道:“你别操心别人,我只问你,把卫长许给你如何?”
霍去病摇了摇头,直言道:“我不要。”
卫子夫看着刘彻的脸色不对,赶忙出声制止道:“去病,你在瞎说什么?快向陛下赔罪!”
话音刚落,刘彻却出手止住了她,深邃的目光喜怒难测地望着霍去病,顿了许久轻声道:“你说,为什么不要?难道朕的公主配不上你吗?”
霍去病依旧摇了摇头,正色道:“不是卫长配不上我,是因去病已经与别人有了婚约了,自然是不能再耽误卫长。”
他说话周正,像个大人一样,可所说之言却又与他的年龄太不匹配,引得周围人都以为他是童言无忌,皆哑然笑道。
“你这个孩子,哈哈,当真是越来越没谱了。”刘彻原本有些喜怒莫测眼睛忽然讪笑道:“你倒是说说,你和谁有了婚约?说不出来,就是欺君之罪。”
霍去病皱了皱眉,望了望身边抿嘴浅笑的卫子夫与平阳,不禁慌忙解释道:“去病说的是实话。去病已经和姐姐说好了,若是她这一胎怀的是女儿,那便许给去病做媳妇。”
“姐姐?”卫子夫越听越乱,不禁望着一般同样觉得匪夷所思的刘彻,转过头去又笑着问道:“你说的是哪个姐姐?”
霍去病忙答:“自然是舅舅家的姐姐!”
谁知他话音一落,平阳与刘彻都不禁一怔,脸色都暗了下去。
卫子夫心中只知道平阳的心事,略尴尬地局促了片刻,方才轻声道:“啊……是卫青啊……”
说着她转眼望向身边的刘彻,想要岔开话题来,可未想到却看到刘彻愁眉深锁的模样,仿佛有些失神。
“陛下……”卫子夫心中有些发慌,轻声在刘彻耳边唤道。
刘彻回过神来,不禁冷笑了一声,轻声道:“没想到,居然是仲卿还没出世的女儿,比过了朕的女儿。”
平阳见状赶忙想要圆场,忙接了一句:“孩子说的话哪里作数的,不过也确实有些日子,没有见过长平侯了。”
刘彻轻笑一声,转身悻悻而去,只丢下一句意味深长的话语:“仲卿啊……他现在可是个大忙人,又怎会是姐姐能轻易见得到的呢。”
第172章 青山桓桓安如玉,烈踏胡月贯长平。()
刘彻转过身来,饶有兴味地审视着身后沉默的卫青,唇边忽然扬起一抹笑意:“若他们都像仲卿你一样就好了。专注于朕交代的事情,除了滴水不漏以外,总还能给朕一些意想不到的惊喜。善于谋事,却不善于谋己。”
说着他抬手轻轻拍了拍卫青的肩膀:“以后朕对你的赏赐,都不许再拒绝了,朕也需要有自己的信得过的人。羽林那边你管不过来,朕也擢升了公孙敖与韩说,东方朔的官职朕也有意再升一升了。公孙贺、严助也都是以后要重用之人。朝廷里面那些老家伙,也该灌点新鲜血液进来给他们醒醒脑了。”
他正说着,却瞧见卫青身后,一直守在长廊尽头的中常侍春陀,缓缓踱步而来。
“何事?”他拍在卫青肩膀的手落了下去,朝着卫青身后问了一声。
卫青闻声转身,望着身后的春陀毕恭毕敬地答道:“大行令王恢求见陛下,说有重要的东西要呈于陛下。”
“王恢?”刘彻眯了眯眼睛:“今日廷议,他支支吾吾,如今是又想起什么了?”
“王大人说,此事关系重大,希望能与陛下秘谈。”
卫青闻声,赶忙躬身道:“卫青告退。”
刘彻有些狐疑,却还是点了点头应允了。
卫青走后,刘彻风风火火地回到了清凉殿中,看到久候多时的大行令王恢已将几张羊皮卷置于龙案之上。
王恢向刘彻叩首行礼,刘彻却顾不上看他,将案上的羊皮卷统统翻了一遍。全是匈奴人的文字,他虽看不懂内容,却觉得上面的印戳段不寻常。
他一张张翻过去,却看到压在最下面的,是一方印着汉文字迹的丝绸绢帕。
他墨玉般的眼眸浑然一亮,不由被那无比熟悉的字迹吸引,脑中的似乎有什么炸开了一样。
他的手颤抖着握起那方绢帕,又仔仔细细地校对了一遍,生怕自己看错了,目光最终久久落在那信笺末行的一方落款上,不愿移开。
是他的字……不会有错……
他的咽喉不见有些轻微的颤抖,一把将手中的绢帕蜷于掌中,深深吐纳了一口气,手指不禁握紧。
“叫卫青回来。”他忽然朝着帘外的春陀唤了一声:“另外,宣御史大夫韩国安,太仆公孙贺。”
107
夜宴会上又是一番酣歌醉舞,觥筹交错。他饮了好几大碗的酒,面色微醺,酒酣耳热,望着眼前的胡姬妖娆的身姿,箜篌扬扬,宾客喧扰,突然觉得心里某处忽然有一种说不出的寂寞。
宴毕时已是深夜。,宾客散去,可帐子中还残留那股挥之不去的躁动的气息。他爬起身来,似乎想到了什么,从王榻上爬起身来,撩帘而出,大步朝着她的毡帐踱去。
门口的守卫也快要打起瞌睡来,见他匆匆而来又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他挥了挥手命他们散去,自己放慢了脚步,轻轻踱入那毡帐之中。
奉命侍候的胡姬宿在门前,他一进来那女人便惊觉,赶忙从卧榻上爬起身来,正要出声,却被他比了一个禁声的手势就撵了出去。
他向着毡帐深处,那蒙着一层淡淡光晕的暖帐轻声踱了过去。
他望着纱帘中榻上的身影,抬起手来缓缓里撩开帷幔,轻轻地落座在她的身侧。
帐中的油灯幽幽地燃着,微光映照在她安详睡熟的美丽面容上,一笔一划,勾勒出柔和的轮廓。
草原上已是深秋,四处都是一片的凄寒萧索,她的帐子里却暖烘烘的。比起中原,草原上的寒冷来得特别的早,关中平原还是沉浸在夏末的余温时,漠北萧索的秋风就早已刮遍了草原的每一处角落。
她身体单薄,似乎并不是很习惯这里的寒冷。他命人提前给要给她的帐子里煨好炭火,从刚一入秋的时候便要确保帐中暖炉的炭火不能断了,且必须是从雁门西山窑中淘换来的上好的银骨炭。
汉人的达官贵人家中都用这种炭火。
炭白如霜,燃起来没有一丝烟灰,难燃却不易熄。贮于暖盆之中,复以灰糁其隙处,上用铜丝罩爇之,足支一昼夜。入此室处,温暖如春。
看着她安详睡在暖帐中的样子,鼻息清浅,眉眼如画。他不知为何,竟觉得自己的心里仿佛被也被谁生起了一团暖融融的炉火。
他望了许久,不自觉地抬起手来,轻轻拢了拢她额前半遮住面庞的乌发,将它拢于她雪白的耳后,指腹轻移,滑向了她温柔美丽的眉眼间。
榻上人骤然惊醒,美丽的眼眸却被惊恐裹挟,他还未反应过来,就见她慌忙起身,一把枕从真瞎抽出下一把明晃晃的匕首,身体不禁向后瑟缩,手中的匕首直冲着他。
他只觉得谁又将他心间的暖炉撤走了,顺带搅上了好大一盆冷水。
两人沉默对峙这,他在她的眼中捕捉不到一丝的柔情。
那样温柔的目光,他已经许久没有在她眼中见过了。他只记得还是在三年前,就那广袤草原上的一间狭小的毡帐中,自己于疼痛中惊醒,一双温柔的眼睛安抚了他心中的那匹声嘶力竭的猛兽。
她跟他说:“别怕。”
不过三年,她却握着那柄雪亮的刀刃,直直对着他。
他颦眉冷笑一声:“你以为这样就能奈何得了本王吗?幼稚!”
李鸾望着他,眼中的不安慢慢凝聚,却又被她强行地压回咽喉中。
“这匕首这样短小,怕是伤敌无用。可激怒我,倒是非常管用。”他低眸望着她手中银晃晃的匕首,戏谑笑道:“这便是你藏于枕边的最后一道防线吗?”
她望着他,神色复杂,沉默了须臾,忽然收回一只手来,抚住自己的慌乱的胸口,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对他说:“我的最后一道防线,在这里。”
伊稚斜望着她清亮的眸子,猛然抬起手来,一把搂住她的颈后,手臂一用力,将她摁入自己的怀中。
酒后皮肉撕裂的疼痛,是那样的不真实。
他一记滚烫的吻落在她的眉间,才慢慢松开了她。
她离开的瞬间,那带血的匕首一路从他鲜血淋漓的腰间抽出,带着皮肉绽裂的声响,他瞬间觉得酒醒了大半,一把捂住了那汩汩流出热血的伤口。
滚烫的血落渗出指缝在她雪白的衣襟上,像是一朵朵绽放的红莲,她惊恐地睁大眼睛望着他依旧冷笑的脸。
若不是她方才惊慌间,还略微收回了手中刀口,只怕这一刀直挺挺刺下去,必定会是十分危险的。
“如此也算值了。”他像是一个赌徒,赌赢便得意地轻笑一声,却忘了自己身上的伤口,不由地倒吸一口冷气。
“你疯了吗?”李鸾微喝了一声,赶忙跳下榻去找包裹伤口的棉布,谁知却被身后人一把拉入住,那股粗粝的气息从背后慢慢地包围了过来。
“我的命都是你给的,这点小伤又算什么?”他在她耳后轻叹一句。
她的身子轻颤,沉默了须臾才缓缓转过头来看他,昏黄的烛火点亮了她噙在眼中的泪花,一双明眸就这样沉静地望着他。
“伊稚斜,如果你这样是为了让我害怕,那你成功了。”
她的声音颤抖得厉害,眼泪也仿佛决堤一般汹涌而下,打湿了美丽娇娆的面庞。
她向来倔强地抗拒他,这是她第一次向他坦白了她的恐惧。
“我害怕,但我不是害怕你。我讨厌你,可还是无法看着你死在我面前。”她泪眼朦胧,一把拂去了他手,背过身去又啜泣了几声:“现在你满意了?”
说罢,她再也不去看他,走到一旁在一口木箱中寻找干净的可以包裹伤口的棉布。
“你当真就没想过就跟了我?”
她身体微怔,手中僵住。他沉默注视,等待着她的回答。
“我想过。”她的声音很轻,却让他原本暗淡了的眸子一亮。
“你对我的好,我似乎没有理由拒绝……”她的声音透着一丝焦灼,哽咽了一句:“可是我就是忍不住想抗拒。”
她顿了顿,长叹了一口气:“或许你可以等,又或者……你等腻了……反正我们两个人,总有一个人,要先放弃吧。”
伊稚斜眸中的光骤然熄灭了。。。
他失望地冷笑一声,身体轻颤引得腰上的伤一阵疼痛,不禁皱了皱眉头,缓缓抬起头来望着她沉默的背影不禁轻叹一声:“叫巫医来吧,伤口有些深,只怕要缝伤几针了。”
那美丽的背影忽然停住,迟疑了片刻,转身慌忙地跑出了营帐。
他像一只斗败的饿狼,干笑两声,捂着伤口坐下身来,自言自语了一句:“不过……我没想到你会真的刺下去……你就真的这么讨厌我吗?”
身边的帷幕忽然一动,瑟瑟地抖了起来。
第172章 邂逅()
那一日,长安城外春风融软,沁人骨酥。
霍去病先行从马车上跳下来,举目四望一番,才缓缓拉开车帘,将李鸾扶了下来。她搭着那稚嫩却有力的手,从马车上下来,抬头深呼吸了一口。只觉得那融融暖暖的下午像极了多年之前,追着王孙一路来到此处。
碧空芳草,湖色潋滟,远空中春意盎然的香气迎风飘来。如此好的天气,当真让人想骑在马背上,自草原一路驰骋。
只是她如今有了身孕,马自然是不能骑了。她也答应过卫青,如今已不比往昔,他在朝中身居要职,出入也再不能像以往一样随意。
她想要和王孙说说体己话,便叫赶车的车夫将马车停的远些,由霍去病搀着自己,踏着一路野花与青草的芳香,向那树下的衣冠冢缓缓而去。
她望着身边的少年尽心竭力地扶着她的样子,着实觉得有趣,不禁笑道:“我不碍事的,这才两个月,根本都还没有感觉。”
“那可不行,我答应舅舅的,决不能让你磕了碰了。”霍去病抬眼望他,那平日里桀骜不驯的眉眼如今看起来尽是温柔,倒真有些像他舅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