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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随着陈叔从一个偏门进去。
陈叔先命人将我与阿青的马先行牵走,这马似乎有些高大,性子也不羁,只有在阿青和我在身边时才温驯。不过,它载着我和阿青从草原一路来到平阳,确实也受了不少的累。我心中对他也有别样的情愫,若不是它不听话,在我初骑着它去给大娘买药时,一路摇头晃脑,故意为难于我,我也遇不到阿青。
只见闻声赶来的几个下人见状,试探了半天,才方敢接近。
马儿似乎还不是很服气,愤懑地跺了跺蹄子,似乎有些不悦地斜眼望了我们一眼,衔了一口侯府的花枝上的翠叶,方才跟着几个下人,极不情愿地被牵走了。
陈叔摇摇头说转身问道:“这是哪来的野马?怎么脾性这样的暴戾。”
阿青轻笑,却也没有言语。
陈叔边也没有再多问,转身引着我们像侯府深处走去。
侯府之中,亭台楼榭交错,绿水青石,富丽堂皇,花开似锦。
府中的下人衣着虽朴实,但也都整洁如新,看起来各位谦恭素雅。几个婢女模样的姐姐,身着鹅黄色的裙衫,眉黛典雅,妆容俏丽,梳着漂亮的发髻,衣袂如云,打量着从我们的身边飘然而过。
可见到阿青和二哥向她们行礼,不由纷纷都低下了头,掩面浅笑着小步跑开,互相之间有交头嘀咕着些什么,偷偷抬起头来朝着我们又望了几眼,既而发出黄鹂一般的笑声。
“她们在笑什么?”我小声地问身边的二哥。
“呵呵,大约是这侯府的姑娘,许久没有见过像二哥我这般俊秀的男子了。”二哥嘴角一扬,轻笑道:“你的阿青,似乎也很讨他们喜欢呢。我看你以后的情敌会很多呢,日子怕是不会好过。”
我被他这么一说,胸前似乎燃起了一把火苗,不由抬起头怒目而对:“阿青才不会理她们呢。”
“这话你只对我说便好了,旁人面前可不要去说,不然大家都会讨厌你的。”二哥的脸上依旧是如同春风一般的笑意。
“为何?”
二哥低眉浅笑一声说:“因为最毒妇人心。”
“嘁,有什么了不起,阿鸾也是妇人。”
“你哪算什么妇人,一个小丫头罢了,你看看那些姑娘,等你长得像她们一样的时候,黄花菜都凉了。”二哥依旧笑的云淡风情的样子。
“那绿曜呢,是不是绿曜长成你说的那样时候,你这盘黄花菜也凉了?”
他不由一怔,面色沉了半晌,方才平复,又恢复了他那一副春风拂面般的笑容,转过脸来看着我的眼睛说:“丫头,我知道你嘴巴厉害,所以我们之间必须要约定一下。以后我们兄妹之间玩笑的话,你不要动不动就扯上别人可好?”
我不说话,他望着我,无奈地长舒一口气,叹道:“看来那日我在溪边跟你讲的那番话,你并没有真的听懂。”
说罢,拉着我快步跟上。
穿过花荫小道,在繁复错杂的假山与长廊之间蜿蜒,侯府里的景致时而气派恢宏的楼台,时而又是精致秀美的亭榭,一弯绿水映着两岸红花,色彩斑斓的鹅卵石铺就的蜿蜒曲径,抑或是随处可见的白玉石柱青玉台阶,无一不显示着,这座府邸的主人显赫的身份。
我一时间根本无法记住来时的路,只是被二哥牵着,好奇地四处端详着周围的景色。阳光璀璨,如同撒下了一把金色的粉末,湖面波光粼粼,遥遥望去湖心处一座白色的亭落,纱幕缱绻,风吹帘动,宛如蓬莱仙阁,隔着碧透的湖水,传来袅袅的琴声。
我一路痴痴地望向那边,二哥见状,忙笑道:“那便是侯府的平日里舞姬们练舞的地方,也是为兄我要送阿鸾你去的地方。”
我忐忑地转过头,望着二哥说:“二哥为何这般有信心?我明明就是滥竽充数啊。”
二哥轻笑,似乎一点也不担心。
我望着他踌躇满志的样子,觉得既然已经进到这侯府,便也只有依着他的方法一试了,既而心中一宽,又望向湖心那美丽的亭落,心想能在那样的地方跳舞的,必定都是神仙一般的人物。
二哥看着我,轻声说:“我知道你心中担心些什么,我可以跟你保证,就算你这盘黄花菜还没有热透,也会有人愿意等。”
“你们兄妹两个在后面嘀咕什么呢?”前面的带路的陈叔转过头来望着我和二哥,厉色道:“这里是侯府,不要东张西望的,让人看了笑话。”
阿青也闻声转过头来看我,春风拂过他的额发,阳光倾泻在他的身上,衬得他的身形格外的清隽挺拔,眼神如同一汪波光粼粼的湖水,温柔又婉转,不由地让我心中一动。
他是如此美好,即便是在这样侯府这样富丽堂皇的地方,也不会显得格格不入。
陈叔也并没有再责怪我们,只是摇了摇头,继续向前阔步而去,我们急忙跟上,又不知道又走了多久,大概算是绕到了后院,富丽堂皇的景色逐渐被矮矮的朱红色的院墙和灰蒙蒙的青石板路取代。
我们远远地跟着陈叔,一直行至其中一间瓦房前,只见他停住了脚步,拍了拍阿青的肩膀,轻声说:“进去吧。”
阿青的面色有些凝重,他久久地望着眼前的院落,始终不发一言,也不迈出一步。
忐忑了半晌,才抬起头来走了进去,陈叔也跟着他后面进去,我见状急忙扯着二哥快步向前去,刚行至院门,便看见阿青直直地跪在瓦房前,双手抚地,深深地磕了三个响头,踟躇了片刻,方才高声唤道:“母亲,阿青回来了。”
我甚至听见了阿青这一声才刚刚落地,屋内便传来器皿落地的声音。
轻掩着的门帘掀动,走出来一个身穿粗布衣的清瘦的女人,她的眼窝有些深,眼眸似乎也有些许浑浊了,梳得一丝不苟的乌发中夹杂着几缕银丝,被一柄木簪轻轻挽起。脸上虽然已经布满的岁月遗留的痕迹,但是身段却没有寻常上了年纪的妇人的臃肿之态,十分清瘦,从面容的轮廓仍可以看出,年轻时候,定也是一个十分漂亮的女子,眼角眉梢的神态和阿青竟有些许相似之处。
我几乎可以确定,这就是阿青从小离开的、血脉相连的母亲了。
她似乎并不相信眼前的景象,瞪大着眼睛望着眼前直直跪在地上,低着头的阿青,凝视了许久,方才颤颤巍巍地走过来,弯下腰来,双手扶上了阿青的肩膀。
阿青始终低着头,不敢抬头与她对视。
“你说你是谁?”她的眼眶微微发红,浑浊的眼眸突然闪动着光芒,嘴角颤抖着,瘦削的手指紧紧地抓住阿青的肩头。
阿青低着头背对着我,我虽看不见他的表情,可是却听得分明他的声音在颤抖,他说话的声音很轻,却在这寂静得连喘息声都听的分明的院落中显得格外的清晰。
他说:“母亲,我是阿青,儿子不孝。”
我看见阿青娘的脸上两行泪水从她泛红的眼光中掉落在阿青的肩头,她颤抖着也跪坐下来,瘦削的手从阿青的肩头轻轻抚上阿青的脸,双手慢慢地捧起他的头,眼中的泪水不断地渗出来,手指不断地摩挲着阿青的面庞,哽咽着说:“没错,是阿青,是我的阿青。”
忽而她又失声痛哭,一把将阿青抱进怀里,埋怨又心疼地哭喊道:“你这个傻孩子,你为什么要回来啊,为什么?就算再怎么不如意,你也不应该回来啊!”
阿青也一把紧紧抱住他的母亲瘦弱的身躯,却始终沉默着不发一言。
身边的陈叔也一直哀声叹息,轻轻地拍了拍阿青娘的肩头,似乎也不知道该怎么劝解她才好。
我被他们这样母子重逢的画面搞的鼻子一酸,但是心中却也疑惑,转头望向身边的二哥,见他的面色竟也少有的凝重,轻轻地摇了摇他的衣袖,低声问道:“二哥,我明明觉得阿青的娘亲甚是想他的,可为何一直哭,说他不该回来?究竟是为何,要把自己的孩子送走呢?难道当真不想回心痛吗?”
二哥转眼望我,只见他眉头紧锁,眼神突然不似往日那般清浅,深邃得让我难以捉摸。
他顿了片刻,方才苦笑一声,轻声对我说:“我早该知道,阿青他从未认真告诉你,舍弃原来的家,投奔远在在平阳侯府为奴的母亲,究竟意味着什么?”
说罢,他又仰首叹道:“是啊,他将你保护得这么好,自然什么都不会让你知道。”
第29章 青鸾()
子夫姐探门而入时,我正坐在桌前发呆,心中仍在想着方才二哥,在门廊之前,将其中缘由与我道了个明白。
他说:“从前,阿青兄弟他追随生父,纵是再潦倒,也算是个自由之身。如今投奔侯府,却是卖身为奴。你这么聪明,自然知道出身为奴意味着什么了。他的母亲定是不愿意他和她一样,出身为奴,就像方才陈叔说的那样,费了好大的心力才劝服阿青的生父把他带走。可是没想到……”
他望着我,嘴角露出一丝苦笑,眉间一凛,叹了口气,终是没有忍心再说下去。
我终于明白了,为何阿青那日执意要带我走时,阿姐红着眼睛哽咽着,也明白了为何继母会说什么“宁愿去做侯府养的狗,也不愿做郑家的人”这样难听的话了……
我终是明白了,阿青为了我,割舍了什么。
胸中轰然一声,仿佛有什么坚不可摧的东西,突然在胸腔之中轰然崩裂,粉碎湮灭。
“你不要哭了,哭于事无补。他不是那种没有担当的男人。你这样哭,叫他瞧见,也只是惹他难过罢了。”二哥在我身边轻声叮咛道。
经他这样一说,我才恍然发觉,自己的脸上的面纱,也已被大颗的泪水浸湿了。
“其实你完全不必太难过,虽然阿青他现在沦落为奴,但好歹也是在平阳侯府这样的豪门。你看我,出身倡伎之家,祖辈世代皆是伶人,不照样逍遥快活。”他说罢眸子一暗,怔怔地望着我:“只是要你跟着我姓,也确实是委屈了你。”
原来出身是这样可怕的东西。
即便是在他清风晓月,怡然自得的笑脸背后,原来也隐忍着不愿与旁人倾诉的忧愁。
“不管阿青是何身份,都是我的阿青。”我红着眼睛望着他,轻声道:“二哥也自然是二哥。就算这世间人,以权势地位,硬要把你我,斗量出个高低贵贱。阿鸾卑微,我只能保,我所珍重之人在我心中,始终如故。”
我正惆怅着,忽而门帘轻动,只见一个身着月白红襟裙摆如云的女子掀帘而入。
她唇红齿白,生得十分漂亮,尤其一头乌黑浓密的长发,被一柄青白色的玉钗轻轻挽起,自上而下流动着芳芷汀兰、出水芙蓉一般的端庄高雅之气,眉眼之处和阿青倒是有几分相似,双眸轻闪,眉若青黛。
她一进来,一双波光粼粼的眼睛就望着眼前的阿青,怔在原地,半晌才说出一句话来:“是……青弟吗?”
阿青也凝望着她:“子夫姐姐,是我,我是阿青。”
那女子眼中一行清泪悄无声息地滑落,走上前来一把把阿青抱近怀中,哽咽着说:“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姐姐不要哭了。”阿青轻轻松开子夫姐,伸手轻轻拭干她面颊上的泪水。
“方才路上碰见陈叔,都听说了。不管怎么样,回来就好。”子夫姐眼中闪着泪光,轻轻捧起阿青的脸,两个人相视一笑。
“卫娘您当真是好福气,孩子各个都出落的如此漂亮。”身边的二哥突然轻声笑道。
听他这样一说,我再看去,方才觉得他说的没有错。
阿青自不必说,第一次遇见他时候,我就觉得他是我见过的最好看的少年郎,现在看着他和姐姐站在一起,一个清俊挺拔的翩然少年,一个清雅美丽的妙龄女子,也确实让人旁人看了觉得赏心悦目,心旷神怡。
纵是偌大的平阳侯府,这一路而来,也未见过有比他姐弟二人,形容更加出色的了。
“先生面善……子夫是否见过先生?”子夫姐闻声看向二哥,眉间轻颦,若有所思地问道。
“三年前,恰逢府中乐师回家省亲,便在府中代职了几日,姑娘那时便是侯府歌乐坊舞姬中的佼佼者了,延年倒都还记得。”二哥扣手笑道。
子夫姐姐乌黑明亮的眼眸一转,不由欣喜地向着二哥微微欠了欠身子,行礼道:“子夫失礼了,这才想起来,您是李先生吧,府中现在饮宴还多在用先生那时留下的曲子,一直仰慕先生才情。只是先生一别三年,相聚的时日又太少,子夫一时没有想起来,还请先生不要怪罪子夫。”
“三年不见姑娘,姑娘倒是出落得更加标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