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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在草原上的种种刻骨铭心的回忆,仿佛只不过是我独自做的一场梦罢了。
一入侯门深似海,我与阿青所期盼的新生,却是要从这里开始。
“卫家的人都是懂礼数的,你与他们亲近些也是好的。只是总讲究个男女有别,姑娘还是慎重些好。”修蓉姑娘姐轻声道。
“是……”
“你这答应时,说‘是’的毛病也要改了。若是主子吩咐你什么,你要答‘诺’。”
“是。”
我居住的地方,在一整片连排的瓦房的尽头,挑帘而入,室中整洁如新,梨花木的桌椅,雕花的妆镜上面琳琅的胭脂粉黛,榆木的衣柜中散发着紫檀的幽香,通铺的床榻上铺着柔软的被衾。
屋中却空无一人。
修蓉姑娘指着一处未放被褥角落里的空地儿,对我说:“她们这时候都去练舞了,最近在排一只新舞。”
“哦?”二哥倒是好奇:“可是府里要来什么贵人?”
“据说是过些时日,陛下要亲临侯府。”修蓉姑娘轻声道:“她们一直都在加紧练习,每日都到很晚,不敢懈怠。”
语罢转身,抬手轻抚我的肩膀:“时间久了,这府里的许多情况,你自然也就熟悉了。公主把你交给子夫姐,她自然是会教习你侯府的礼仪的。你的被褥晚些时候会有人送到,舞服要到明日找师傅来量体定制了。若是今后若有什么吃穿用度上的琐碎事情,也尽可以直接来找我。”
“多谢姑娘费心安排了。”二哥冲着修蓉姑娘扣手谢道。
“分内之事,先生客气了。”修蓉姑娘欠身行礼道:“先生在府中的居所公主还与先生三年前来侯府教琴时多处之所一样,只是离府上舞姬居所相距甚远一些,毕竟男女有别。”
“在下明白。”二哥应道,转身来双手抚摸着我的肩膀,轻声说:“阿鸾,你先在这安顿一下,二哥晚些时候再来看你。”
“二哥你放心去便是。”我应声答道。
二哥望着我轻轻一笑,眼中有些许不放心,但似乎也不知道要怎么跟我交代,他转过身去冲着修蓉姑娘轻声说道:“烦请姑娘带路。”
“先生客气了,请随我来吧。”
我倚在门框上,看着他们两人的身影消失在空旷青石板长道上。偌大的院落,如今只剩下我独自一人。
我自然是想到了阿青。
我急忙跑出去,空旷的长街上没有半点人影,我举目四望,只见这里的院落围墙从外面看起来样子也都相差无几。
我心中有些慌乱,朝着方才来的方向一路跑去,一边跑、一边四处张望,寻找方才与阿青匆匆分别的马厩。
可是跑了许久,依旧一无所获。
我也只是从一间又一间朱墙灰瓦的院落,跑到了另一座朱墙灰瓦的院落罢了。我又不敢像在草原上一样高声呼喊阿青的名字,只能一间又一间地驻足观望。
“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背后刚突然想起一个熟悉的声音。
我一怔,急忙转过头去,看见身后不远处,一身落拓长衫,单手挂着酒瓶的锦师傅,醉意微醺的样子望着我。
我望着他,一时间没敢说话,想起方才在马厩的一幕,低下头去不敢看他那总是醉意微醺的眼眸。
他慢悠悠地朝着我走过来,一身酒气渐渐地逼近来,最终他在我的面前停下来,望着低着头的样子,久久才言语道:“方才那个把你带走的油头粉面的小子是你什么人?”
我想他如此形容的定是二哥了,便低头支支吾吾地答道:“锦师傅说的那人,应该是我的二哥。”
他突然蹲下身来,粗糙的手指轻轻第摁住我的下巴,把我一直低垂的头慢慢地抬起来,一双仿佛被拨开迷雾的澄净又锐利的眼睛紧紧地盯着我:“那他把你送给公主,究竟是安的什么心?”
我不懂他说的意思,只是怔怔地望着他的眼睛,不知如何回答。
不知为何,我从他的眼中察觉到了与二哥同我说起这事时,同样惆怅满面的神色。
“你找阿青?”他突然轻声问道。
我点了点头。
“像你这样的丫头,既然进了平阳府,就应该仔细绸缪自己以后的出路……为何偏偏去纠缠那个傻子?”他的声音很轻很浅,似乎没有了在马厩时候初见的锐气,带着淡淡的怅然若失的意味,眼中的光芒明明灭灭。
我望着他的眼睛,淡淡地说:“那锦师傅知道阿青在哪吗?”
他抬眸忘了忘我,嘲讽地一笑:“你到底有没有听懂我的意思?”
“不懂。可听起来似乎不是什么好事,所以不想懂。”
“呵……掩耳盗铃。”
“只是不杞人忧天。”
“牙尖嘴利。”他轻轻松开我的面庞,落拓不羁的脸上浮现一抹轻笑,站起身来,扬起袖子指着路尽头的一处分岔路口示意道:“前面那个弯朝西边走,第三间瓦房后面,你要找的傻子就在那里守株待兔。”
我一听到这话,也顾不得他言辞中的嘲讽,还有那声不易察觉的叹息。即刻道谢,赶忙朝着他指的方向跑去。
此时此刻,我心中只想着要怎么样见到阿青。
我径直顺着锦师傅指着的方向,一路极力奔跑,裙角在风中猎猎作响,望着一座座灰色瓦房的尽头隐隐约约已可以辨认而出的马厩。
这条路仿佛突然间被拉长了,我望着那尽头,仿佛那就是我要奔赴的归宿。
我气喘吁吁,似乎已经看窥见了那个清瘦的身影。
他倚在马厩之下,夕阳洒在他身上,为他青色的布衫蒙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芒。
就如同我第一次与他在草原上相遇时候,他清俊的眉眼落入我眼中,让我再无暇去顾忌其他。
他就是我的阿青。
第34章 湖心()
他似乎也察觉到了一路飞奔、逐渐逼近的我。
他转过头来,望向我跑来的方向,温柔如湖面的眼波中,似乎总蕴含着说不出是欣喜还是忧虑的复杂神色。
他就这样望着我微微怔了片刻,急忙站起身来,迎着我跑了过来,见到我正想要张嘴说些什么,却未曾想到我一头就扎进了他的怀中。
我才发觉我竟是这样害怕离开他。
当他这久违的温柔又隐约透着淡淡木质香气的怀抱,轻轻抚着我后背的坚实的手臂。我心中只想着,此刻我终于可以不再和他分开,不用再患得患失总想着随时可能到来的分别。
这场悬心的等待,我竟觉得也已过了一万年那么久。
“公主说,我可以留下来。”我把头埋在他的怀中。轻声呢喃道。
“嗯,我知道。”他的声音很轻,仿佛只是在我耳边的一声嘤咛。
我松开他,抬起头来看他琥珀一样宁静的眼睛:“怎么?阿青你早就知道了吗?”
他望着我笑了笑,摇了摇头:“也只是猜测,觉得殿下定然不会难为你我。”
“嗯,公主她还安排子夫姐姐关照我,还记得我们来时看到的那个湖心的亭子吗?兴许以后我也能像子夫姐姐一样在里面跳舞。”我兴奋地说。
“姐姐蕙质兰心,性情宽厚,你跟着她再好不过。”阿青说着抬起手来轻轻地抚了抚我额头上的汗珠:“阿鸾,以后平阳侯府就是我的家了。”
我抬起头来举目四望着东边正院中夕阳如火下富丽堂皇楼宇顶上金光闪烁的琉璃瓦,不禁笑道:“我知道阿青是君子,一诺千金,可却未曾想过,竟是这样一座赫赫威名的侯府。”
他久久地望着我的侧脸,沉默着思忖了片刻,突然开口说:“你快别取笑我了,我知道是我没有用,只能让你寄人篱下……”
“谢谢你,阿青。”我打断了他,此刻远处的夕阳正寂静无声地燃在我的眼波之中,转过头来冲着他灿然一笑:“谢谢你,真的给了我一个家。”
阿青望着我,久久不语,忽而也露出了浅浅的笑容。
那天晚些时候,他顶着早已西垂的暮阳,坚持要送我回住所。
一路上他都紧紧地牵着我的手,默默不语。我被他这样牵着,只想着来时,这条路怎就那样的长,如今,阿青牵着我回去,它竟又变得那样的短了。
到了屋门口,他站在那里久久地望着我,似乎还有什么不放心的,迟迟不愿离去。
我问他,究竟是有什么放心不下?
他只是淡淡地微笑,轻抚着我的头说:“你一个人进去,莫要害怕。”
未想到他竟这样轻易就看穿了我的忐忑。
屋子里头已经燃起了灯火,里面不断传来女子间闲聊的婉转莺啼之音,想必早上出去的那些侯府的舞姬此时依然归来。
看着初来乍到,又完全陌生的我,也不知她们会做何反应。
“我看着你进去。”阿青轻声温柔地在我的耳边附语道。
“那……我们明日见。”我抬起头望向夕阳之下,他宁静如湖泊的眼中,闪烁的温柔的潾光。
“嗯,明日见。”他浅浅地一笑,松开了一直紧握着我的手。
我转过身去,朝着屋门走去,掀开门帘的一刻,仍不禁回首去望向身后的阿青。
他仍站在那灯火阑珊处,漫天的星光似乎都被揉碎在他的眼眸里。
他如此沉默的注视,让我觉得没有一片温热,鼓起勇气,走进屋里。
屋内原本一室的温言软语,却似乎被我的莽然闯入儿打断了。
我举目四望,只见一双双漂亮的眼睛都用打量的目光望着我,方才谈笑间的话语都僵在了嘴边。
“这就是子夫说的那个新来府上的小妹妹吧。她只说年纪尚小,却未曾想到,竟然还是个孩子。”
我循声望去,只见正对着我的梨花木的圆桌上,一个妙龄女子,手轻轻第托着腮,倚在桌前,看起来比阿青还要你年长几许,一双美妙凤眼盯着我打量了半晌,唇边带着淡淡的笑意。
“长得倒真是十分漂亮,怪不得殿下就见了一面,便愿意收在府里了。”
不知有是谁从身后走上来,一双纤纤玉手轻轻地搭着我的肩,我一惊,仓皇地转过头去,有看到一张秀美的面庞。
她拉着我来到桌前,在凤眼女子的身边坐下,推了推桌上的一盘精致的点心给我:“你这回来的可不巧呢,方才膳食都已经被收走了,就剩这盘子,就都给你吧,快吃吧。”
“谢谢姐姐。”我轻声应道,觉得似乎也真是有些饿了,伸手接过盘中的一块点心,咬了一口,只觉得唇齿之间一股荡漾的花瓣清甜之气。
“这是桃花糕,殿下赏赐的,可还和你的胃口?”
“甚好。”我又呷了一口,轻声答道。
“倒真是长得玲珑剔透,这样的容色,再过上几年,怕是连子夫也赶不上了。”女子伸出手来,轻轻地抬起我的下巴,端详了半晌忽而一笑,从怀中掏出手帕轻轻地擦了擦我沾着糕点碎屑的嘴角,松开了我,轻声道:“你叫什么名字?”
“姐姐们叫我阿鸾就好。”
“我叫清棠,这位是长琼姐姐,听说子夫姐的小弟今日回来了,她请示了上面,今日可回家里与兄弟母亲团聚,明日便回来,今日先有我来照顾你吧。”
“劳烦姐姐了。”
“快些吃吧。”凤眼的长琼姐又拿起一块点心,放在我的掌心:“一会儿我们还要去湖上练舞,你今天才来,还没有吩咐你的事情,一会儿可随我们一同去,算是先见见教舞的洛白师傅。”
“姐姐是说前院里湖心上的那个亭子吗?”我忽然想起来时路上,那个伫立在碧水蓝天之间,那个宛如琼廊仙苑般的亭子,不由欣喜道:“阿鸾当真可以去吗?”
长琼姐见我这般,轻笑道:“那僻静的地方也值得你激动成这样?”
“湖上宁静避世,倒是适宜练舞的,只是去没有廊桥,只能行船登岛。”清棠姐附和道。
“我今日来时,遥遥听见姐姐们在湖心上余音袅袅的丝竹之声,倒是觉得甚是美妙,还以为是湖中仙显灵了呢?”我急忙说。
“你这丫头,嘴巴还真甜。”长琼姐看了看周围的几个姑娘,几个人都跟着她的眼神哄然笑出了声。
“阿鸾只是实话实说。”
“听说今日,进到侯府的新人还真是不少呢,其中还有个漂亮的少年……好像就是子夫姐姐的弟弟?”
“是啊,我也听马厩那边的说了,据说还是个翩翩少年,听说是卫大娘和一个县吏的私生子,虽然是同母异父,但相貌眉眼和子夫姐倒是有几分相似之处呢?”
“若是说和子夫姐姐有几分相似的,想必定是个极俊俏的男子了?”
“还不止是这样呢。据说那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