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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舞长安-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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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然他只是穿着寻常人家的粗制布衣,乌黑漂亮的头发,也用只是用一根简陋的青色的布条束在脑后,与我们市集上看到的那些戴着精致的玉冠,神采盎然的有钱人家的公子相比,他显得是那么的普通。再加上他的性情,也总是低眉顺眼,语气谦恭。

    然而这样的举措,却并不使他显得卑微低贱。反而让人有如沐春风的感觉,仿佛总是萦绕着一种清风朗月的气息,如玉一般温润亲厚,触手生温。

    他的眼眸永远熠熠生辉,仿佛夏季漆黑的夜空中闪耀的萤火。眼神也总是清澈如溪,缓缓淌过。

    他悄无声息地看着我的样子,就足以让我脸红心跳。他的笑容那样明亮温暖,如同冬日里灿烂却又不会灼伤人的暖阳一般。

    吉婆大娘说我,是得了什么癔症了。

    那日阿青送我回来后,就赶忙走了。

    我要把马给他让他骑上回去这样快些,他坚持不肯,说跑着回去就好了。

    说罢我就看着他向着我摆着手,挥了挥衣袖,一路奔跑着,消失在日落之处。

    也是从那天以后,我时不时抱着那只甜瓜一个人愣神,有时候还莫名其妙地唉声叹气。

    吉婆大娘看着我的样子直笑,跟我说,马就在那儿,实在想他,便骑马去寻他玩好了。

    我仿佛一下被戳中心事,有些不好意思,嘴硬起来和大娘置气地说:“谁想他了?”

    结果那天晚上,馕和肉都是烤糊了。

    我望着那盘中的一片焦糊,沉默不语。

    康奘大哥拍着我的肩膀说:“阿鸾,你这样细胳膊细脚的,在我们草原也不会有人能看上你了,要是那日那个小兄弟喜欢你,我看他为人正直,品性也温良,你也是真心中意他,大哥挑几匹马,算是陪嫁,赔钱把你嫁给他了。”

    第二天,康奘大哥就叹着气,背着糊了的馕和肉出门了。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日头东升西落,我似乎从未发觉日子打发起来竟也这样漫长起来。

    往日里和大娘一起忙活着,聊着天,一眨眼就天黑了。康奘大哥回家把羊群赶入羊圈,我和大娘端上热腾腾的饭菜,似乎一天也就很快结束了。

    可是现在就算康奘大哥回来了,我也觉得似乎还在期盼着什么,抱着甜瓜,倚着门框,眼前居然是阿青那日站在落日下向我摆手的样子。

    心中却很懊恼,想着他若是也像我一般思念着他,定会先找我吧。

    康奘大哥这个一家之主看我也不似往日那般欢喜地去迎他,便和大娘说,这丫头是不是真的傻了。

    大娘笑,冲我说道:“阿鸾,你那甜瓜可都要蔫掉了。”

    我低头看看,阿青送我的那颗甜瓜当真蔫的不像样子了。

    他把瓜放在我怀中的时候,甜瓜的皮还是洁白莹润,饱满光滑的,而现在却皱皱巴巴的,色泽也灰暗了。

    可是我仍旧不舍得吃它,仿佛吃了它,就和阿青彻底断了联系一般。

    最后那只甜瓜终究还是彻底第坏掉了,它的皮不再洁白如玉,而是皱皱巴巴,生出幽深的黑斑,散发出一股腥甜的气味。

    也是直到那一天,我才发觉,我是真的非常想念他,想要再见到他。

    那种叫做思念的东西,仿佛一直怪兽,在我的心底里,掏出一个洞来,寄居在里面,纹丝不动。时间越久,它就越是强大,逐渐爬满了我整个心中。

    吉婆大娘看我整日魂不守舍的样子,便给我一些散碎的钱币,让我再去帮她抓些治头风的草药备着。

    我知道了大娘的意思是让我去找阿青去,便也没有再像前几日一样扭捏不前,立马把大娘给的钱揣在怀里,跑到屋外,把拴在木桩上的马牵出来,然后迫不及待地爬上马背。

    我胸口那只怪兽已经膨胀到极限了,它张牙舞爪得仿佛要把我的心撕开一般。我压抑着这份悸动,想着马上就能见到阿青了,欣喜地根本无暇去顾及沿途的风景。

    我依旧不会骑马,但是比起那次去找康奘大哥,我不再忐忑,想要见到阿青的心,打败了我的怯懦。

    我一路催马,马虽不大听话,走走停停,但是看到骑在他身上的人一直催促着,倒也通晓些人性,随着我的催促,步伐比那日快了不少。

    大约多半个时辰,我又看见了那群沿着河川放牧的汉族少年和他们白茫茫的羊群。

    我压抑住心中的狂喜,朝着他们骑了过去。

    其中几个年纪小的看着我过来,胆怯地躲在羊的身后,其余几个年纪大些的直愣愣地望着我。

    我的马似乎比他们的马要高大许多,我骑在马背上俯视着他们,一个个分辨他们的面容,最终没有看到我朝思暮想的那张面孔。

    “你是来找阿青的吧。”其中一个男孩子怯生生地问我。

    我朝着他的声音望了去,那个男孩子个子很小,也很瘦弱,眼睛怔怔地望着我,带着恐惧和不安。

    “我要找郑青。你知道他在哪吗?”我冲着他问道。

    一个稍微年长的少年将那个孩子护在身后,仔仔细细地把我连人带马都打量了一番,方才冷冷地开口:“你还来找他做什么,就是因为你,他被他爹狠狠地打了一顿。”

    我心中一惊,不由追问道:“为什么?他爹爹为什么要打他?”

    “还不是因为你这个胡女。”另一个男孩子也跑上前怒气凶凶说道:“他带你去找你大哥,还送你去买药,结果回来晚了,被他爹一顿板子……”

    年长的少年将那男孩拉了一把,冲着我道:“他爹可凶了,经常打他,他那几个兄弟也都欺负他。”

    我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心中满是愧疚和担忧,思忖了半天,才忐忑地问道:“那我,怎么才能见到他?”

    “你见他做什么,你们匈奴没有一个好人。”

    “对!没错,匈奴到处烧杀抢掠,打家劫舍。”

    几个少年看起来群情激奋,手中拿着赶羊的皮鞭,怒气冲冲地朝着马上的我围了过来。

    其中一个男孩子用力地挥舞着手中的鞭子,冲着我的马狠狠地一鞭,那一鞭也恰巧打在我的右手腕,突如其来的疼痛让我不由惊叫了一声,下意识的用左手捂住。

    身下的马也似乎被惊吓到,竟然愤懑地起身扬起了前蹄,我忙松开手,慌乱中竟没有抓住马的缰绳,身体直直地向后仰去。

    身后响起一声响亮的马哨,一只手从背后托住了我的脊背,一把拽住我没能拽住的缰绳,使劲一扯,稳住了受惊的马。

    我吓得脸色苍白,背后发凉,半天回不过神来。

    那双手抱住我的腰,硬生生把我抱离了马背。

    我跌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带着悠然的木质的香气扑面而来,那样亲切又熟悉。

    “马儿发性了,让它也静静。”

    那人在我耳边呵气如兰,声音温柔得仿佛河水缓缓;瞬间抚平了我所有的惊恐和颤栗。

    我转过头去,又遇到那双璀璨如同繁星的眼睛。他的目光仿佛黑暗中的火把一般,照亮在我心底。

    我这些日子的所用担忧记挂全都随着眼框中恍惚的泪水缓缓流淌,消失得无影无踪,我切切实实握着的手臂,依偎的胸怀,那感觉比梦中还要好上几分。

    那人望着我,既而温柔地一笑,仿佛春树生出花朵一般。

    他说:“阿鸾,你又为什么哭啊?”

第4章 悦君() 
那日的阳光格外好,仿佛自我来到这个世上以后,就未曾这般好过。

    阿青拉着我的手,沿着河川漫步,阳光中他的面庞仿佛被染上了金色的光晕一般,轮廓清晰,棱角分明。他薄而坚毅的嘴唇上挂着轻柔的笑意,仿佛软软的微风一般,让人心里暖意融融。

    他就这样一直牵着我,在河川边上坐下,听着溪流缓缓流过的声响。

    微风吹拂他的额发,乌发拂开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他鼻梁那样隽秀高耸,眉眼中透着繁星一般的光辉,低眉浅笑的样子仿佛初开的花苞,让我怦然心动。

    他的手指修长好看,手掌却也宽厚温暖,上面却零星生有坚硬厚实的老茧,或许是他常年做粗使杂役喂马放羊的生活造成的。

    我也并不觉得被咯得难受,想起方才他们说的,阿青因为我又被他爹一顿毒打,心中难免涩涩地生疼了起来,眼眶一下又红了起来。

    他回头看我,嘴角依旧带着轻柔的笑,伸出手轻轻拭了拭我的脸颊,柔声道:“阿鸾你就不要再生他们的气了。”

    我低下头正准备止住泪水,却看到他手腕上的淤青。

    那淤青已经有些发深的紫色了,看着伤痕的日子也久了,边际已经散开有淡淡的黄晕,好似淤血已要散开来了。

    看到这样的景象,我便不由地去想,他身上到处,说不定也都是这样的伤痕。

    只是那些伤痕被衣服盖着我看不到罢了,听方才那些孩子说,那些伤多半是因我而起,顿时间泪水又止不住哗哗地流了下来。

    他被我突如其来就如雨下的泪水,搞的有些手足无措了。

    我也知道自己的样子难看,可是泪水就是象开闸的河水一般,怎么也止不住。

    他想用自己的袖子拂去我的泪水,但是看看自己的袖子上沾着尘土,又怕脏了我的脸,便用手指不断地为我擦拭这眼角和面庞。

    可是我的眼泪流得太快也太多了,大颗大颗地往下掉,倒是他更加不知所措了起来。

    最后,我一把抓过他的衣袖捧在脸上,捂着哭了起来。

    那衣袖上有着他身上的气味,熨帖着我的眼泪那般温热。

    他紧张地抚了抚我的脊背,不知道该如何安慰才好,半晌才忐忑地开口说:“阿鸾,不要哭了,我同他们都说好了,他们不会再欺负你了。”

    我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着阿青的衣袖上被我搞的一片狼藉的样子,抬手拭了拭眼泪,带着浓重的哭腔,声音喑哑地说道:“他们为什么打你?”

    他被我这一问,弄得莫名其妙,还以为我问的是方才那些放羊的少年们,纳闷地思考了半晌,依旧百思不得其解:“没有啊。”

    我拉过他的手臂,把他的衣袖挽起来,露出他坚实的手臂。

    上面果真布满了大大小小触目惊心的鞭痕,我看着那些伤痕布满了那条坚实的白皙的手臂,想到就是这条伤痕累累的手臂,挡住险些从马上掉落的我;也是这条手臂,屡次把我从马上一把抱下;仍是这手臂,把我环在他的臂弯之间,带着我翻山越岭一路护我周全。

    想到这些,我的眼泪又止不住的掉下来,打湿了几道伤痕。

    他看着我的样子,眉头轻蹙了起来,从我手中抽回手臂,低着头,用袖子把它们都掩好,脸上闪过一丝犹豫的神情,但声音依旧轻柔地安慰我说:“没有关系的,很快就会好。”

    我泪眼婆娑,伸出手去触摸他的胸膛。

    他没有阻拦,看着我的耳朵贴近他的胸口,我再次听到那胸腔内,笃笃的血脉流动之音,依旧那样澎湃激昂,带着温厚的热气熨帖着我的面庞。

    我抬起头,怯生生地望着他问道:“那你这里的伤,也会好吗?”

    他温柔地一笑,轻轻地抚摸着我的额头,声音伴着缓缓的河水,柔软无比:“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他如此温润。

    像一块璞玉,也像草原上柔柔的软风。是我此生遇到的最好的男子。

    我喉头不由一紧。

    或许错过他,我一辈子都再也遇不到这样能让我喜痛交加的人了。

    后来,阿青跟我说起了他的父亲和兄长。

    他的父亲名叫郑季,曾在平阳侯府做事时结识了同样在侯府做使役的他的生母。

    生母与从前的丈夫育有三女一子,皆都姓卫,而他在别人眼中是母亲与父亲私通的私生子。

    很小的时候,他便被母亲托人送到亲生父亲家里。父亲在家里还有几个长兄,因为他是私生子的关系,经常欺侮戏弄他。

    父亲也曾是一个小小的县吏,家中有几幢房屋和宽宽的院落,养了些许牛马和羊。可是他只能睡在柴房边上的一个小小的破败的瓦房里。

    几个兄弟也瞧不起他,指使他做粗活也是寻常,有时不高兴了,也会像对下人一般厉声责骂一番。

    他整日也只能与羊群马匹为伴,待他年纪稍长,父亲干脆就遣他出来放牧了。

    对他来说,能够成日纵身于草原之上,也算是一件幸事,在这里结识了其他放羊的伙伴,避开了家中嫌弃自己的兄弟,也算有了舒解之处。

    傍晚赶着羊群回家以后,再被无端责骂几句,心绪也平稳了不少,不再像以前那样,觉得日子难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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