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我说:“阿青,如果我害死你怎么办?如果害死你,我要怎么办?”
我颠来倒去地重复着这句话,身上的伤又痛了起来,泪水早已让视线变得模糊不清,似乎方才的哭泣也未有这般痛心过。
“阿鸾,如果你出事了,我又要怎么办?”
他的声音在我不知所言的哭声中显得那么沉静幽寂,仿佛一条婉转的小河,默默无言地汇入大海之中,如此平淡无奇,却又造就着如此的波澜壮阔。
我总算是哭得筋疲力竭了,靠在他怀里,眼眶红肿,声音也喑哑了。
“好,你说要一直守着我,如果你死了,我也定会去地府阴司找你兑现承诺。”
我的语气,仿佛素日里,为了能够天天与他见面,而逼他承诺的繁琐的诺言一般轻易。
只是今日我与他的约定,已经不再是“教我骑马”、“教我唱汉人的歌”一般的琐碎的小事了。
我知道阿青是什么样的人,我更知道我心中对他的执着。
既已盟定生死,此生必不相负。
式微,式微,胡不归?微君之故,胡为乎中露。
式微,式微,胡不归?微君之躬,胡为乎泥中。
我轻声吟了两句,已经记不得这是哪来的歌谣,声音渐渐弱了下去,疲惫与困倦一起汹汹来袭,眼睛红肿又干涩,不自觉地就阖目在他的怀中,昏昏沉沉地犯起迷糊起来。
阿青的呼吸和心跳似乎就在耳畔回响着,伴着我一路踏着马蹄声安然而过。
不知过去了多久,我感觉到身下的马突然停了下来。
阿青没有出声唤我,我朦胧中睁开眼睛,看到了最不愿看到的破败不堪的一地狼藉。
好几处的栅栏被马蹄践踏,歪歪斜斜倒在地上,羊皮帐子被人用刀狠狠地划开许多满目疮痍的口子。地上深深的车辙印旁落下了几个被踩得脏脏的馕饼,和几件破烂的衣衫孤孤单单地落在路边。
一看到这样的景象,我走以后,这里究竟发生过什么,便可想而知。
我终于知道,为何阿青迟迟没有叫醒我的原因,我想他也被眼前的景象惊住了。我的脑中一片空白,急忙下马,脚下没有踩稳马蹬,一个趔趄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阿青急忙下马把我扶起来,我也顾不得身上的疼痛和衣衫上的尘土,急忙连声喊着大娘,一刻也等不得地冲进帐子去。
帐子中自然也如帐外一样,一片狼藉,平时收好的东西四处散落,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
我也顾不得这些,踩着那堆乱物往进走,因为我看到大娘就孤零零地倒在离我不远的地上,我帮她准备的食物和水也都被打翻在地。
她就躺在那堆水迹中,身上的衣物和头发都被浸得湿透了。
“大娘。”
我连忙过去扶起昏死过去的大娘,发现她的身上和脸上有许多伤痕,眼泪止不住地流下,失声哭喊了起来。
大娘似乎是被我的哭声惊醒的,她慢慢地睁开眼睛,看着我,苍白的脸上露出欣慰地一笑,紧锁的眉头也跟着舒展开来,她悠悠地说:“丫头,你回来了啊。”
那一声仿佛往日我贪玩,骑着马跑出去找阿青,回来时候,大娘倚在帐子的门帘上朝着我温柔地唤道。
我哭得哽咽,感觉心中被什么东西掏空了一般:“大娘,是阿鸾回来晚了。都是阿鸾回来晚了。”
大娘轻轻摇了摇头,气若游丝地一字一句地说:“还好晚了,还好你晚了……不然,还不知道会碰上什么可怕的事情。”
“大娘。”我痛哭流涕,伸手想要把大娘从地上抱起来,一鼓劲身上似乎像散了架一般的酸痛,但我也顾不上这些,拼命使出劲全身的力气。
可是我的力气终究太小,始终没能抱动阿娘的身体。
正懊丧时,一双坚实的手臂从我身后伸出,它托着我的手用力一提,帮着我一把搂起了大娘老迈的身体。
那温暖的气息如此熟悉,我不回头看,也知道那手臂的主人是谁。
阿青帮着我把当娘抱到到床上,我看着大娘,理了理她凌乱的额发,伸手先要解开大娘的身上弄湿的衣服,却被她一把制止住了。
她布满皱纹的粗糙却温暖的手一把抓住我的手,混沌的眼睛望着,轻轻地说:“不用了,阿鸾,大娘快不行。”
“不会的,不会的。大娘一定会好起来,阿鸾把药带回来了,阿鸾马上给你煎药。”我突然想起,阿娘的药还拴在马上,急忙想要出门去拿药,却被大娘伸手一把拽住。
这一拽似乎用尽了她所有的力气,她用力咳了一声,竟咳出了血来。
我又不敢走了,连忙回头扑回到床边,她望着我,声音已经轻得听不大分明了。
她说:“阿鸾,让我再好好看看你。”
我不敢离开她,用衣袖拭干他嘴角的血迹,拥着她尚且温热的身体,把头轻轻地靠在他的怀里,就和往日一般,我倚在她的怀中听她讲故事。
她轻轻地伸手抚了抚我的额发,声音变得悠远又飘渺,她说:“阿鸾……我可怜的阿鸾,大娘走了以后,你可要怎么办?”
她说着,轻轻抬起眼来,望着我身后的阿青,不由一笑,又轻咳了两声,才缓缓地说:“去跟着汉人生活吧,不要再来草原上了。去过安定的日子,有自己屋子和院子,不用再四处飘零。”
我哽咽着,今日已哭了太多,声音喑哑:“好,我们以后去汉人的城镇里生活,我们也盖一幢房子,修一个院落,有大娘,有我,还有大哥。”
阿娘似乎被我提醒了一般,用力抓住我的肩膀。
我抬起有头看着她的眼神,仿佛是最后一束光芒从那幽深的混沌的眸子中闪烁出来。
“你大哥……去找找你大哥……”
她用尽力气说完,手便垂了下去。眼中的颜色也暗了下去,方才的那束光消失殆尽。
“好,我去找大哥,我这就去,大娘,大娘,你再看看我……”我轻轻晃着她的身子,感觉到她的身体逐渐冷了下来,
大娘她就这样,一直没有再应我。
我知道大娘已经离我去了,但是还是忍不住轻轻去摇晃她的身子,口里喊着大娘、大娘,似乎这样就能把她从那个冰冷的世界唤回来一样。
阿青在边上看我如痴狂了一般,心有不忍,一只手搂住我单薄的肩膀,另一只手伸出来,修长的手指轻轻拂过大娘已经没有的光芒的暗淡的眼睛,让大娘永远地阖上了眼睛。
他这样轻轻一拂,仿佛关上了我心上的一扇门。那扇透着温暖光芒的大门赫然紧闭,再透不出一丝光来。
我痴痴地望着已然阖眼长逝的大娘,眼泪默默地流下来。
她却似乎只是睡着了一般,我轻声唤她,生怕惊动了她一般。
“阿鸾,我们让大娘入土为安吧。”
久久,阿青在我身后温柔地轻声说道。
匈奴人是没有入土为安这样一说的,这是汉人的习俗。
没有阿青在我身边,我是不知道要怎么办的,还好他一直在我身边柔声为我提醒着,他的话那样少,语调却那样和缓,很多时候也是静静地在一旁看着我望着大娘默默地流泪。
大娘她一直向往汉人安定的生活,想必死后自然也不想再做草原上的孤魂游灵,终日浪迹,居无定所。
我还是小心翼翼地为大娘换下了她被打翻的汤水浸湿的衣服,把帐中散落在地上,还仅存的几件还算干净的衣物帮她换上。
她的身体已经有些僵硬了,我帮她换衣服时,触摸到她僵硬的手臂,感到心头一阵疼痛。
我特地搜寻了屋内的衣物和布料,把她的身体裹得厚厚实实。待到一会儿葬到地下去,难免被蛇虫鼠蚁叮咬。
我怕它们伤到大娘的身体,里三层外三层地给大娘裹了好多。
阿青在帐外的一棵树下挖好了一个坑。他掀开帘子进来看我,我已然趴在大娘身边默默地握着她的手,放在我的脸颊上,眼中的眼泪干了又流,心中全然是我们在一起时后,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画面。
“阿鸾,我们送大娘走吧。”他在我身后轻声一唤,把我拖回现实中来。
第9章 隔世()
阿青在埋葬大娘的坑中洒满了草原上初开的野花,他跳进坑里伸手接住我在一旁扶着的大娘的身体,小心翼翼地抗在肩上,慢慢地放在坑中的繁花似锦之上,他的动作十分温柔,似乎生怕伤到她一般,安置好大娘,他似乎伏在大娘的耳边,轻声说了一句什么,便单手扶着土坑的边沿翻山上来,独留大娘一个人躺在繁花中,安然地沉睡着,
他掘起一柸黄土洒下,惹得我不由潸然泪下。
想起她亲切地唤我的名字阿鸾,想起她夙兴夜寐地在昏暗的油灯下为我缝制新衣,想起她抚摸着我的额发教我唱大漠的歌谣,想起平日里与大娘相处的点点滴滴,我的心仿佛被千刀万剐一般绞痛了起来。
那个不大的土坑被阿青一柸一柸地填满了,鼓起了一个小小的土丘。阿青找来一根半尺宽的木板,插在了那土丘之上,咬破手指,挤出血来,抬手在上面写上几个汉人的文字。
我悠悠地望着他的背影,眼泪似乎也干涸了,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乌云诡谲,一阵冷风吹过,蛰得脸颊生疼。
他立好墓碑,转过身来,怔怔地看着站在原地目光游离的我,默默地走过,轻轻地拉起我的衣袖。
“跟我走吧阿鸾,我来照顾你。”
他的声音那么温柔和缓,仿佛生怕刺伤我一般,我抬起头望着阿青的脸,沉默了半晌,摇了摇头说:“我答应大娘,得去寻我大哥。”
“我和你一起去。”
“不行。”我望着他,感觉到自己现在的样子定是面如死灰一般的难看,但声音却冷淡如冰:“你不许再跟着我。”
“你觉得,你能甩得掉我吗?”他怔怔地望着我。
我的手趁着他不注意忽而从腰间抽出了一把匕首,银光一晃,阿青还没反映过来,那把匕首已经被我自己抵在了自己的咽喉上。
那把匕首,是康奘大哥留在帐中给我的和大娘防身用的,方才帐子被那些马匪践踏,这把匕首却仍被至于地上无人理睬。
我把它悄悄拾起时,胸中已有了要弃阿青而去的想法,一直将它收在腰间。对于那些凶悍的马匪来说,这柄匕首是那么短小,那么微不足道,而置于我的颈间竟显得那样致命。
我抬起头,用一种视死如归的眼神望着他:“比起死,我更不能忍受再看着你也离开我。你若执意再跟着我,就把我和我大娘葬在一处吧。”
在我有限的记忆中,似乎从未对着谁这般语气冰冷地讲话。平日里,我只是一个天真浪漫,温柔怯懦的小姑娘。如今我决绝都抵着这样冰冷的匕首在喉间,用这样比匕首还要冰冷的语气对着阿青,而我心中的绞痛已经因为大娘的离去而不能再痛一分。
阿青望着我,眼神从一瞬的惊诧变成了深深的悲凉,他似乎从未想过我会如此在他面前威胁他,与往日软言细语的小姑娘大相径庭。
他默默地望着我,似乎想用目光来融化我的坚定。后来发现我并不只是脑子一热才做出的疯狂举动,幽幽地叹了一口气,方才开口:“阿鸾,我方才在你大娘耳边告诉他,就算你找不着你大哥,我也会像你大哥一样好生地照顾你。”
“我有我自己的大哥。”我冷冷的语气不近人情地让我自己的心中都揪得生疼了起来,赶忙扭过头去,转过身一路跑到帐子外拴马的木桩旁,解下拴在木桩上的绳索,不知道哪来的力气,踩着马蹬,使劲一跳,便上了马背。
我知道阿青在我背后望着我,我不敢回头去看他,我怕再看他一眼,便看到他被我冰冷的话语刺痛却又对我满心担忧的复杂的眼神,我知道我不能抵御他那样的眼神,我若再去看他,哪怕就一眼,我的坚持可能就会倾覆坍圮。
我赶着马,一路催马扬鞭,让自己尽快地头也不回地离开他,朝着康奘大哥素日放牧的东边而去。一路上马蹄声笃笃,一声一声仿佛就踏在我的心上,我心中仍然是最后望向阿青的那一眼。
倏忽一眼,说不定是我这一生最后一次看到他了。
想到这里,方才已经痛得麻木的心,又传来中一阵闷声的疼痛。
好想回到第一次见到他时无忧无虑的时光,那天阳光正好,暖风轻习,那个眉眼清隽的少年走到我的马前,用他星河一般的眼睛打量着我,温柔地问我:“姑娘,你是迷路了吗?”
他说:“多希望你今后,只会对着我一个人哭。”
他说:“就算身首异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