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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舞长安-第9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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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他所料,脸颊上原本白皙的皮肤一寸一寸地□□了出来,精巧如玉雕的鼻梁,嫣红的嘴唇。

    忽然,她猛然睁开眼来,看到他的面庞,惊了一跳,赶忙挣扎起身,一把推开了他。

    他一时重心未稳,竟被她一把推倒在了地上。

    阳光斜斜地照在她惊慌失措的脸,他怔怔地望着她的花容失色的模样,不禁仰天大笑起来。

    她匆忙瞥了一眼一帮敖干的药锅,又皱着眉头望着他认真地说:“你既然可以走动了,你的马就在那边,你速速离开吧。”

    他饶有兴味地望着她,只觉得她颦眉紧张的样子真是十分好看。怪不得她要以面巾遮脸,怪不得她每日拿炉灰把脸抹得脏兮兮的,原来她一直掩藏于炉灰下的,是如此一张美丽到夺魂摄魄的面容。

    “这是最后一副药了,我已经没有东西再去换钱了。”她见他不言语,只是莫名其妙地微笑着看着她,不禁慌张地又补了一句。

    他想起身来,可手一撑地不禁又觉得身上一阵疼痛,竟半晌都没能从地上爬起来,折腾了一番,也只好悻悻作罢,朝着面忐忑的少女伸出手来:“来吧,搭我一把。”

    少女微颦着眉在原地踌躇了片刻,才提心吊胆地缓缓靠近他,温暖的小手费力地搀扶着他,才将他健壮却虚弱的身躯从地上扶了起来。

    谁知他刚一站起来,脚似乎都还没落稳,身体微微倾斜。她见状连忙侧身去扶,未想到却被他用力一扯,牢牢地箍进了了怀里。

    她愣了一下,知道他是故意而为之,想要挣扎却不想手臂被他牢牢箍住,半寸也动弹不得。

    她就像一只在饿狼的血盆大口下垂死挣扎的雪兔,用力地匍匐蹬腿,却还是被喷着热气的獠牙噙回到口中。

    “你这个傻姑娘独自在这大漠上,迟早是要被路过的野狼叼走的。”他在她温热的耳边轻声道:“如果是那些人,你该宁愿是我。”

    说罢,他轻轻松开了她,无视她愤怒的眼睛,从怀中将那块黄金的腰牌取出来,递到她的面前。

    “你不是没有钱了吗?去找个牧民集中的地方,拿它去换两只羊羔来。若有人问你是从哪来的,就说是有人送给你的。”

    “我不需要你的钱,你的马就在那里,你大可以骑着它去拿着这块腰牌去换你要的东西。”她愤怒地望着他,转身要走,却被他从身后一把拉住了。

    “如果要我走,就照我说的去做。”他在身后默念了一声:“否则我就一直赖着你了。”

第103章 去病() 
【建元六年,孝文窦皇后薨,病逝于长安,长乐宫中,与孝文皇帝同葬于霸陵。】

    望着亭外春雨绵延,洗绿了柳色,点染了一池春水。檐下人静默地望着眼前空濛细雨,忽然轻声说:“这恐是今年最后一场春雨了。”

    身后的人没有应声,也寂寂地望着屋外的春雨淅沥。

    “皇祖母走得突然,只怕是许多人还没有心里准备吧。”刘彻又默念了一声,不禁冷笑了一下:“离开了老太太,前朝这潭子浑水老汤,是该搅一搅了。”

    说罢,他转过身来望着身后低眉恭谨的少年:“仲卿,朕要升你卫太中大夫,俸千石,掌管朝政议论。”

    “陛下……”少年刚想开口,却被刘彻举手拦住了。

    “你不要自谦了,朕要重肃朝纲,自然要在重要的位置安排自己信任的人。东瓯之事,朕本该赏你却没有赏你,也是想要严助顶在前面,毕竟你的身份特殊,朕不愿意再置你于风口浪尖上。”他说着偏头看了看身后眉宇微蹙的少年:“你跟着朕也有三年了,如今已是可以独当一面了,不要埋没了你的才华。”

    “卫青……谢陛下。”少年迟疑了片刻,叩手言道。

    “许昌朕是不想再用了,但是这丞相的位置由谁来取代,朕一时还没有想好。”刘彻望着少年缓缓道:“你觉得魏其侯如何?”

    少年忙避过他意味深长的目光,低眉叩首道:“相乃三公之首,青不过是区区侍卫,怎敢妄议三公人选。”

    “你总是这么谨小慎微的。和你姐姐一样的性子。”刘彻说着不自觉背过手去:“她生了卫长,是朕的第一个孩子。朕甚是欢喜。越级封卫长为长公主,赐她食邑为汤沐邑,那可是最富硕的盐邑了。朕这样的赏赐,若是旁人,怕是要三跪九叩了。可是你姐姐卫夫人却再三说服朕,不可越级册封为长公主。她性情温婉恬淡,自然不明白朕这样的册封,是有自己的一番用意的。”

    说着他抬头望着远处渐近了的一袭缟素,唇边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那人影渐近了,看到凉亭中避雨的君臣二人自然也是无法闪避,只得恭敬上前来行礼:“陛下。”

    行礼起身后,又颦眉深望了一眼刘彻身后的卫青。

    “姑母是来收拾皇祖母的遗物的吗?”刘彻望着眼前人轻声道。

    窦太主恭敬欠身,眉宇间也早没了往日的高傲骄矜,窦太后的去世,陈皇后又不再承宠,便再也无人可以在宫中为她撑腰了。

    “母后走的匆忙,她的东西,自然是要一件一件悉心整理的。”

    刘彻望着她低眉顺眼的模样不禁轻笑:“皇祖母驾鹤西游也不是一日两日了,长乐宫如今空出来了,母后又急着搬进去,是该尽快打理出来了。那就劳烦姑母了。”

    “这都是身为人女应尽的职责,陛下莫需挂怀。”窦太主失了势,说话都比往日恭敬了许多。

    “朕前朝政事繁忙,母后这几日身子又不太舒爽,皇祖母的事也只能麻烦姑母了。”刘彻笑语晏晏,语气却十分寡淡。

    “陛下客气了。”窦太主连忙躬身行礼:“臣在长安郊外命人精心修葺了一处园林,取名为长门,陛下得空了可带着娘娘来园中游玩一番。也算是臣与堂邑侯的一番心意。”

    她不再像往日一般趾高气昂自居“本宫”,或者“老身”,这里也并不是什么正式的场合,她自称为“臣”,可见窦太后的故去,确实是让她这个大长公主对刘彻已然是战战兢兢。

    “朕有空一定带皇后去转转。”刘彻不明以为地轻笑,侧目轻瞥了一眼身边的少年:“这位是卫青,卫夫人的弟弟,想必姑母是认得的。都是自家人,姑母也不必自称为臣,如此的疏远了。”

    窦太主忐忑抬眼,望了一眼站在一旁神色如常的卫青,瑟了瑟身子忙言:“诺。”

    窦太主躬身告退后,刘彻一直低眸不语,卫青跟在一边,也一直未言。

    “朕最近听说,椒房殿中似乎不太平。”刘彻忽然打破了沉默。

    卫青不言,等着刘彻说下去。

    “朕一直疑惑,当年明明是子夫怀了身孕,窦太主为何要拿仲卿你开刀?后来朕想明白了,她定是觉得结果了仲卿你的性命,必然会妨碍到子夫肚子里的龙种,不然也不会贸然去建章宫营劫持你了。可见她对如此荒诞之事是又一些把握。如此荒诞,又如此笃信的,除了那个玩意儿,还会有什么?”

    刘彻望着亭外的濛濛烟雨渐渐歇了,忽然轻叹一声:“仲卿,你其实早就知道吧。你在宣室殿上骗了朕。”

    身后人闻声赶忙跪下,却依旧沉默着不发一声。

    刘彻的脸色暗沉了下来,犹如被乌云遮蔽的日光:“朕再问你一次,你究竟知不知道他们是为何要伤你性命?”

    卫青眉宇颦蹙,沉默了许久,才轻声说:“卫青不知。”

    “那好,你既然不知道,那朕告诉你。”刘彻拂袖转身盯着正跪在面前低眉颔首的少年:“巫蛊之霍,厌胜之术,除此以外还会有什么?”

    刘彻望着卫青低眉不语的样子,不禁蹙了蹙眉:“你想想卫长的样子,如今已经会咿呀学语了,还会甜甜地叫你舅舅。你再想想,当年她们要加害的就是那个无辜的孩子?”

    卫青盱阋,攒眉深锁,许久才轻声道:“卫青愚钝。”

    “你和你姐姐真是一个样子,你究竟知不知道,纵容只会一味地滋生错误的泛滥。”

    刘彻怒喝一声,见卫青就像个木头一样端跪着,默不作声,不禁咬了咬牙,破口道:“若不是那日你半路上出了岔子才没赶去东篱,兴许她就来不及走了!”

    这番话落,他的脸色忽然一沉,嘴唇轻微地颤抖了两下,伏在膝上的手指攥了起来。

    刘彻叹了口气:“你终于有反应了吗?”

    “你不愿说也罢,朕已经委御史张汤私下替朕去查这件事情了。朕没有告诉你,据他的奏报,此事牵连甚广,或许不单单是一家所为。”刘彻的目光炯如火焰,怔怔望着卫青言道:“据说此术在许多鼎足之臣中似乎十分盛行,家中都又厌胜之术的射偶与毒蛊,更有甚者还在家中庭院里内设了法场,大行诅咒之术。长此以往,朝纲靡靡,礼教崩坏。此事牵连甚广,只怕要理清楚也是千头万绪,不过一旦张汤那边的证据准备好了,朕一定严惩不贷。”

    卫青凝眉,大约也意识到了此事的严重了。不说这厌胜之术究竟是不是能真的应验,但就这蛊惑人心一点,就足以让所有的统治者警惕了。尤其在朝廷的股肱之臣之间大为盛行,若是这些人利用巫蛊,私相授受,蛇鼠一窝起来,对于前朝的稳固来说,绝对是一大威胁。

    “你不说话,但朕知道你听懂了。”刘彻见他低眉沉思,便循循善诱道:“朕今日与你说这些,只是想你心里清楚。若是有一日,朕要将这大树连根拔起之时候,你与卫夫人,都不得在为其遮掩了。这已经不只是你们二人容忍,朕就可以熟视无睹的事情了。”

    卫青沉默了须臾,像是沉思着什么,只见紧促的眉宇渐渐舒展开来,终究是给了刘彻一个答案。

    “多行不义,子姑待之。”

    卫青伴着暮色离宫后,去了詹士陈掌家中。

    窦太主那件事后,刘彻除了封了卫子夫为夫人,重赏了他与卫长子,还将卫家大姐卫君孺做了太仆公孙贺的妻子,又将卫家二姐卫少儿许于开国功臣曲逆侯陈平只后——陈掌为妻。

    卫青此去,便是应二姐的邀,去看一看她的儿子,去病。

    去病的身份与自己相似,他的生父平阳县吏霍仲孺,以前在平阳侯家供事时,与二姐有了去病。去病跟他姓霍,但是霍仲孺似乎并不像认这个儿子,对这母子俩的事素来也是不闻不问的。

    去病比起卫青算是幸运的,他出生后,小姨便入宫做了夫人,舅舅卫青又是建章宫监,卫家一门显贵了不少,打小也没有受过什么苦。可以说是生于奴子,长于绮罗。

    但他毕竟随着霍仲孺的姓氏,且不是陈詹士的亲生子,生活在一起也确实甚为难堪。

    或许也是因为这份与自己似曾相识的尴尬,让卫青不自觉对去病的疼爱又多了一分。

    他来到陈府的时候,日头已然从道路的尽头腿下去了。黑黢黢的长道之上,唯见陈府灯火通明,那温热的灯火透过纸笼安然闪烁,似乎暖了这微凉的夜色,也暖了他孤零零的心房。

    如此便就是一个家了。

    他曾经多想要给她一个家,哪怕只是这样长安城千万盏灯火中的一盏。

    或许,她就是那一盏灯。

    夜幕低垂,万籁俱寂的时候,有一个人能独独为他燃的那盏灯火,有一个人能望着门前来往络绎,却独独在等他回家。

    这原本是多么奢侈的想法,如今他却也都给的起了。

    可是那个人却不在了。

    纵使此身共日月;怎堪相思慢杀人。

    他幽幽地站在陈府明晃晃的灯下踌躇了片刻,才缓缓抬起手来,轻轻敲门。未等多久,门“吱呀”一声从里面启开。

    “卫大人您来了。”家中的下人前来应门,望着门前素衣长袍的清俊少年不禁喜笑颜开:“老爷,夫人,卫大人来了。”

    陈掌与卫少儿闻声便匆匆前来迎门,见卫青孑然立于门前,手中还提着拜访的礼篮,忙笑语晏晏地客气几句,便赶忙将卫青迎了进去。

    一早知道卫青今日要来登门,卫少儿早就准备好了满桌的好酒好菜。

    家宴之上,觥筹之间,卫青恭敬地举杯与姐姐姐夫敬酒,每每都是站起身来,双手拖杯,躬身敬酒。

    他的官位比陈掌要高上许多,又是皇帝身边的亲信,如此的客气,倒是惹得陈掌一时战战兢兢了起来,连忙把身子压的更低。

    一旁五岁的小去病,乌黑发亮的眼珠子滴溜溜地盯着他养父与舅舅一番客套,全然望了要去吃自己碗里卫青帮他夹去的鸡腿了。

    卫青落座后,发现小去病根本没有动筷。望着他稚嫩可爱的面庞,不禁抬手宠溺地轻抚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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