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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伯父。”林月礼貌地说。
厨房阿姨端了饭菜上来,周老爷子看着一副老派家长的模样,其实很随和,边吃边跟林月聊天,问问林月上午参观的感受。林月对青瓷有兴趣,自然有话可聊,一顿饭下来,她看周老爷子也没那么陌生了。
“你们过来一趟不方便,今晚在这边住吧,房间都准备好了,先去睡午觉,睡醒了再去拉坯。”饭后,周老爷子看着林月说,“一般来瓷厂玩的,都是玩拉坯。”
傅南嘿嘿笑,他就喜欢捏泥巴。
盛情难却,林月再次感谢老爷子的招待。
周家这边有一个小院子是供客人住的,外面古『色』古香,里面现代家具一应俱全。今天就一波客人,傅南怕老师孤单,提出住老师隔壁的房间。周老爷子当然不管,周凛则直接推开林月另一侧的门,当一回自己家的客人。
父子俩你不看我我也不看你,林月午睡前忍不住琢磨,周凛到底做什么触怒老爷子了?
~
睡醒一觉,傅南领着老师熟门熟路地来了周爷爷的工作室。工作室分内外间,周老爷子做瓷都在里面,外面摆了几个坯车,专门给好奇的孩子们留着的,周老爷子平时一大爱好,就是教小孩子做青瓷。
周老爷子下午还有事,亲自给林月示范了一次捏坯,便洗洗手走了。
林月又不是神童,怎么可能看一次听一次讲解就会,坐在坯车前,对着圆形的坯车与一桶泥料无从下手。
“老师看我。”傅南坐在旁边的坯车前,有模有样地捏泥巴教老师,小学生学了一段时间了,虽然捏出来的形状不规则,但至少能看出是花瓶了。
林月看了一会儿,启动坯车,试着做。
周凛双手『插』着口袋晃悠过来,就看见小学生自己玩得开心,女老师笨手笨脚的,还想偷学小学生,瞧见他,立即转了回去,沾满泥的双手试图挡住她的“作品”。
周凛笑笑,撸起袖子走到林月身边,单膝蹲下去,低声问:“我教你?”
再怎么说,他读大学之前,每天放学每年的寒暑假,几乎都是在瓷厂度过的。
林月真的需要指导,轻轻嗯了声。
周凛『揉』了『揉』坯车上的泥料,坯车匀速转动,他眉目专注,简简单单就拉出了高高的坯体,然后示范林月如何做出碗的形状。
“会了?”取下他刚刚捏出的泥碗,周凛问她。
林月:……
看起来简单,可是感觉好难。
“我先试试。”她硬着头皮说。
周凛好整以暇地旁观。
他在这儿,林月压力更大,怕出丑,结果越有压力越弄不好,坯体都立不起来。手忙脚『乱』的,一双大手突然伸过来,紧紧地贴上她手背,类似十指相扣的姿势。两人手上都有泥,但那种滑腻腻交握的感觉,更叫人心慌。
林月全身僵硬,脸上冒火似的。
“我教你。”一侧,男人低低说,温热的气息,都喷在了她耳朵上。
下一秒,周凛将她的手攥得更紧,泥料都阻隔不断他掌心的热。
028()
拉坯是精细活儿; 周凛蹲在林月旁边; 看坯角度、手上施加力气都是问题; 视线低垂; 见她脸红红的; 瞧着并不反感他这种教法; 周凛便松开她手。
男人的大手离开了; 林月身体放松下来,却莫名又觉得少了点什么。
“这样不方便,我坐你后面?”
耳边再次响起男人低沉的声音; 林月心一惊,坐她后面,怎么坐?
她偏头看; 周凛朝她身后扬扬下巴:“初学者都得手把手教。”
说是这么说; 但他没动,平静地看着林月; 等她表态。
林月坐着; 周凛单膝半蹲; 高大魁梧的身影几乎将她笼罩。他两袖卷到肘弯之上; 小臂粗壮; 两手沾满泥料,林月看着那双手; 心底某个地方突然深深的撼动。傅南带给她的青瓷,釉『色』纯净清雅; 周家的青云堂瓷厂; 白墙灰瓦,典型的江南园林格局,所以站在周家门前,林月很难把粗犷冷峻的周凛与这里联系到一起,但现在,双手沾满泥料的周凛,意外地成了瓷厂的一部分。
精致如青瓷,也是从泥土里练出来的,粗犷之中,本就孕育着一种特别的美。
这一刻,周凛在林月心里只是一位青瓷匠人,一个想教她拉坯的专业手工艺人。
“好啊。”林月往前挪挪,眼睛专注地看着坯车上的泥料,脸颊白皙,像个认真听课的乖学生。
周凛懂了,这妹子是真想学。
算了,他也认真教吧,这时候再想别的,那叫流氓。
搓搓手,周凛跨坐在林月身后,能坐的地方不大,他有理由往前挤挤,但周凛没动,从后面握住女老师纤细柔软的小手,带着她去感受泥料:“胎土、釉土,各地制瓷都有自己的用土特『色』,有人听说景德镇的土好,买来做青瓷,咱们青玉堂的青瓷,只用老家附近的土,正宗。”
地方小,尽管周凛刻意控制着不去挤林月,但两人还是挨着了,林月能感受到周凛身上的体温,也能感受到他说话时带起的胸腔震动。暧昧的气息一点一点冒了出来,可他低声的讲解,暂时比那种暧昧更吸引人。
“采土的地方,离这里近吗?”她小声问。
周凛嗯了声:“开车过去二十分钟,你想去?”
林月睫『毛』颤动。她想去看看青瓷的源头,可,这次来参观,已经要在周家过夜了,再让周凛开车带她四处跑,好像挺麻烦人家的。
“想去就去,待在这边我也闷得慌。”周凛看着泥料说。
林月唇角翘了起来:“那麻烦你了。”只要他不觉得费事,她当然高兴。
“我也去!”旁边小学生突然『插』嘴,周叔叔跟老师说话,他都听着呢。
林月笑,周凛目光微沉,大人过去是文化采风,小屁孩懂什么?
但他只能腹诽,顿了顿,考傅南:“山上不是想去就去的,我出道题,你答对了带你,答错了就待在家跟你周爷爷玩。”
傅南哼:“你说,不许出太难的!”
要求还挺多,周凛拍拍林月刚『揉』好的泥料,问小学生:“知道拉坯前为什么要『揉』泥不?”
傅南嘿嘿笑:“知道,周爷爷说了,泥里面有气泡,得『揉』出去,不然烧窑时花瓶会冒泡泡,裂开,那样就不能用了。”
周凛抿唇,怪他低估了小学生的记『性』。
六岁的小朋友就这么棒了,林月歪头夸傅南:“南南真聪明。”
“看着。”周凛用胳膊轻轻撞她脸,打断她与小屁孩互动。
林月只好继续学习。
『揉』泥的时候周凛只是偶尔指点,两人的手没有碰到一起,要拉坯了,周凛再次握住林月的手,湿腻腻的泥料在两人指间挤压,坯体随着旋转盘匀速转动,像肌肤的碰触,而且因为要用力,周凛必须上半身前倾,不管从哪个角度看,林月都是被他抱住了。
太过亲密,甚至能感受出男人胸肌的形状,林月心怦怦跳,再难集中注意力。
“想做什么?”周凛看着旋转的坯体问。
林月轻轻“啊”了声,上扬的音调,没明白他的意思。
声音直击周凛耳膜,曾经体会过的痒迅速传遍全身,周凛身体一僵,低头看她,这才发现女人不知何时又红了脸,羞涩的小脸蛋,诱人去咬一口。
是因为他贴的太近?
周凛稍微往后挪挪,重复刚刚的问题:“想做什么?花瓶,茶碗、水杯?烧好了可以拿去用。”
林月心虚,原来他的“做”是这意思,她还以为……
丢开胡思『乱』想的念头,林月想了想,问:“水杯行吗?”
周凛没说话,视线回到坯体上,教她捏杯子:“同一个人用同样的泥料、同样的釉、同一个窑烧制,出来的成品也会有区别,所以瓷器与指纹一样,每件都是独一无二。”
林月心中一动,忍不住偷偷看他,男人侧脸冷静,目光格外专注,再看他的手,十指修长骨节分明,充满了力量感,现在却在做最精细的活儿。泥料独特的味道飘过来,林月也有点飘飘然的,这个水杯,是他握着她的手捏出来的,在这个世界独一无二。
满心期待,林月全神贯注配合周凛的动作,手跟着他走。
一对儿男女专注地做瓷,傅南歪着脑袋看周叔叔一遍遍完善水杯胎体,谁都没发现周老爷子回来了,在门口看了好一阵,才悄无声息地转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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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杯做好了,盖子手柄都是周凛亲手捏出来的,合在一起,已然是件艺术品。傅南第一次见识周叔叔的本事,对周叔叔的崇拜更上一层楼,坐在旁边一直夸好看,还想伸出胖指头『摸』『摸』,被周凛拍开了。
林月没『摸』,但用手机咔咔咔拍了好几张,三百六十度无死角。
周凛一脸没什么了不起的表情,靠着门板说:“有几年没碰这个,手生了。”
周老爷子不轻不重地哼了声,要不是打定主意不跟儿子说话,肯定会灭灭兔崽子的威风。
拉坯只是第一步,到烧制前还有一系列复杂的程序,阴干、修坯、装饰、素烧、上釉等等,周凛也不跟老爷子说话,将杯子放到晾晒的地方,前面做个标记,然后交待工头:“这个是林老师的,你们特别照顾下。”
案子来的没有规律,他无法保证时间,不然从头到尾亲力亲为。
工头『露』出一个神秘的笑。
上次傅南给林老师做花瓶,上釉什么都是周老爷子自己负责的,虽然小学生捏出的成品形状有很多不足,但那花瓶其他方面绝对都是顶级艺术品的水准。现在周凛把准女朋友领回来了,又漂亮又温柔,周老爷子没看到人就把客房准备好了,见过之后,还能慢待那水杯?
周凛也是滑头,那话其实就是说给老爷子听的,这父子俩,哑谜不知要玩到什么时候。
忙完正事,三人洗洗手,出发去矿山。
江南山清水秀,随便走走都是一场旅游,傅南兴奋地在前面跑,周凛放慢脚步,与林月并肩,边走边聊:“这个一两日学不成,你真有兴趣,以后放假可以来瓷厂住,老爷子肯定欢迎,学会了,也算传承文化。”小时候,老爷子天天念叨这些,什么文化遗产什么祖宗手艺。
山风吹拂,惬意的周末不知不觉拉近了彼此的距离,林月拨拨耳边的碎发,好奇问他:“我觉得你挺有天分的,怎么去当刑警了?”
周凛抬头,前面就到山顶了,傅南猴子似的往上跑,带着男孩子的野劲儿。
他读书时也不老实,放学了带着一群伙伴四处野,上山下水,青石县处处都有他们的影子。生在青瓷世家,“青瓷”二字流在血中印在骨髓,大哥报考警校那年,他还是个小学生,老爷子追着大哥打,他站在一边看热闹,还觉得大哥欠揍,不老老实实继承祖辈手艺,跑去当警察。
可跟着大哥进警校参观,看到一群大男人在烈日下晒得油光锃亮却咬牙坚持训练,周凛就觉得,这才叫男人。
但当时的他,也没有非要当警察的念头,高中在江市读的,平时住校,周末会去大哥家里玩,亲眼见过大哥跟那女人吵架,也曾撞见两人蜜里调油,分分合合好几次,女人终于走了,留下几本霸道总裁。
大哥喝过几次酒,醒了重归正常,周凛不懂那些,大哥好好的就行。
又是周末,他去大哥家里,大哥不在,他习以为常,自己看电视打游戏。整个周末大哥都没回来,肯定又在忙案子,周凛锁门离开,回学校上课。然后,好像是下午第二节数学课吧,老爷子给他打电话,说……
周凛笑笑,回头看林月:“青瓷不会跑,一直在那等着,我干不动刑警了,随时可以捡起来。坏人会跑,必须趁年轻跑得动的时候,能抓几个是几个。”
为啥当刑警?
真没多高尚的理想,那人还活着,活在不知哪个地方,他得找出来,替大哥还一枪。
林月仰头,男人站在湛湛蓝天下,如一株挺拔青松,他在笑,笑得云淡风轻,眼里却仿佛藏着别的什么。她看不懂,只是觉得,这样的周警官,更……让她喜欢了。
“周叔叔,老师,你们快点!”
山顶之上,突然传来小学生清脆的喊声。
气氛悄悄又变轻松,跨上一块儿大石头,周凛转身,朝下面的小女人伸手。石头很高,不拉一把,她也得像小学生那样手脚并用爬上来。
“谢谢。”林月没逞强,将手放进他掌心。没有泥料阻隔,她的手有一点点凉,男人的手,又大又热,紧紧攥住了她,往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