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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小寒眨了眨眼，娘叫她姑奶奶做什么？
再细细一听——咦？娘的声音怎么变得这样雌雄莫辨？
她打了个哆嗦，幽幽睁开了眼睛。
“我的祖宗，您也不想见着我被义父剥皮抽骨吧？若是你有半点闪失，别说东厂了，怕是京城我都回不去啦！”
郑小寒扭过头，顺着声音看过去——十几米之外，四五个厂卫正低着头，到处寻找着，而为首的那个最唠叨的家伙，自然就是表情纠结，一脸快哭出来的程锦。
“别别叫魂啦！”郑小寒咳嗽了两声，而后猛一吸气，中气十足吼了出来：“都叫我祖宗了，那还不快点扶你祖宗起来！你祖宗要被冻死啦！”
第120章 一个意外（六）（）
声音一响，程锦顿时一个激灵，他猛地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过去，而后脸上立刻扬起惊喜的笑容，一直捏在手里的湖蓝绣鲤鱼锦缎帕子落在地上，他也没心思去捡。
“我的郑姑娘诶！”程锦一激动，人就变得格外娘们兮兮，他内八字跑了过来，“噗通”一声猛虎落地式往郑小寒面前的烂泥里一跪：“可曾伤到什么地方？有哪里疼吗？眼睛看得清不清楚？这是几？”
郑小寒一脸黑线看着面前的人，他正竖着两根手指，小拇指还微微翘着，就这么往郑小寒面前晃。
“算上你的小拇指，是三。”郑小寒一把挥开程锦的手，然后艰难将自己的上半身给撑起来：“我好像摔到腰了，别的地方倒是不严重李公子呢？找到他了吗？”
“该是找着了，我听见六扇门做暗号的笛声了来人啊，快些将郑姑娘给抬起来！”
咦？沈大哥还会吹笛子？
郑小寒脑子里不合时宜地冒出来这样一个念头，她刚刚一走神，就被涌上来的厂卫给抬了起来，有人不小心碰到了她撞伤的胳膊，疼得她一阵呲牙咧嘴。
“哎哟都给我小心着些！弄疼了郑姑娘，仔细你们的皮！”
郑小寒被抬到了追回来的马车里，她刻意忽略了车板子上来不及擦干的血迹，转了转脖子，开口说道：“我衣裳脏死了，先将车里的垫子都拿出来吧，免得弄脏了。”
“弄脏了怕什么！”程锦一挥手，让人继续将郑小寒往车里抬：“别再伤着你才是正经！好好趴在垫子上，莫要碰着伤口”
郑小寒觉得有些别扭，程锦似乎从来都是对她怪声怪气的，虽然又是给她银子，又是带她进京
她看向程锦，又发现程锦脸上的担忧，并不像是假的。
“小太监，你为什么这么紧张我？”
空气里，一阵凝滞。原本将她抬上马车的厂卫，一个个仿若雷劈，傻在原处，就连掐着腰指挥来指挥去的程锦，也顿时石化。
小。太。监。
小太监小太监小太监
郑小寒原本只是想想，却不想竟就这么脱口而出了。她自知失言，若不是手被撞伤抬不起来，她下意识就要抽两下自己的嘴。
“我不是那个意思”
程锦脸上忽青忽白，表情十分精彩。厂卫们纷纷眼观鼻鼻观心，默默做完手里的事情，又默默退了出去。
娘的，他程锦多少年没有听过这三个字了？！
一阵怒火徒然烧起，迅速烧到了程锦的眉毛，他眼睛猛然一瞪，一肚子脏话刚到嘴边，却又生生被他咽了下去。
他不敢骂。
郑小寒闭上了眼低着头，已经做好了被教训一顿的准备了，可是等了半天，那些她原本预料中的怒骂却并没有出现。
她瞧瞧掀开眼皮，往程锦那里看了一眼。
“”
程锦想哭。
他打不过沈孤城也就罢了，就连郑小寒，他都骂不起。
擦！这趟差事办得太憋屈了！
第121章 一个意外（七）（）
直到沈孤城驾着马车，带着安然无恙的李在渊回来时，郑小寒还在哄着气嘟嘟的程锦。
好话说了一箩筐，程锦照旧撇着头不理她，郑小寒口都干了，都没有将程锦说顺心，她心里一阵挫败。
沈孤城回来第一件事，便是跳下车来，快步走到郑小寒马车前，推开车门往里看。
马车里，郑小寒一身狼狈，她看见沈孤城时，几乎下意识低下了头。
“沈大哥，李公子追回来啦？”
沈孤城皱了皱眉，伸手去捏郑小寒的下巴。
郑小寒一撇头，闪过沈孤城的手：“那些人是找李公子的麻烦的吗”
沈孤城没有说话，再接再厉捏住了郑小寒的下巴，将人脑袋一抬，顿时眉头皱得更深了。
郑小寒的脸上，深深浅浅有着不少擦伤，这些擦伤带着污泥，看起来有些触目惊心。
“程锦！”沈孤城怒吼一声。
程锦一个哆嗦，赶紧小步走来。
“宫里的青玉膏，你这里有没有备着？”
程锦脸上一僵：“那青玉膏乃是后宫圣品，太医院一年也不过才能做出三四十盒来，大半都在太后皇后那里了，就连当今圣上想要，都得去库里找”
沈孤城不耐，回头一个眼刀砸了过去：“拿来！”
程锦立刻噤声，转身乖乖去找。
——凭什么！凭什么他一个小小捕快，都能使唤我跟使唤自己奴才一样！
程锦敢怒不敢言，委委屈屈将私藏的青玉膏找了出来，磨磨蹭蹭走过来，放在手里婆娑一阵子，最终敌不过沈孤城犀利地目光，割肉一般将那一小盒子膏药递给沈孤城：“省着点用，这一盒子还是义父去岁赏我的，我都舍不得用哎哎哎！让你省着点，怎么就当外头三四十文一盒的油脂抹了！”
沈孤城不理会程锦，犹自用帕子擦干净了郑小寒的脸，然后将药膏用食指挖出，小心翼翼涂在郑小寒脸上的伤口上。
郑小寒看着心疼得直嘬牙花子的程锦，心里一阵不好意思：“这个膏药很精贵吗？那你省着吧，我这不过是一点儿擦伤而已，等路过下一个镇子时，去医馆采买些普通膏药便是了。”
沈孤城不为所动，继续小心翼翼地为郑小寒涂抹膏药。
看他的动作，似乎正对待一个精贵的瓷器一般，表情郑重而虔诚。
“别不在意。”他轻声说道：“你是姑娘，脸上的伤，再小也是大事。”
也不知为何，郑小寒听到这话，脸上竟悄悄热了起来。
冰凉的膏药，被郑小寒的体温融化，渐渐渗透进皮肤之中，只留下淡淡的浅香。
程锦还站着一边碎碎念，不知不觉，便感觉到气氛有些古怪。他闭上了嘴，左右看看马车里外的两个人，半晌之后，终于一撇嘴，翻了个白眼扭头离开了。
不远处，周麟终于气喘吁吁地追了上来。
“没没事吧？我姐呢？”
“别过去你姐跟人搞对象呢，你这会子过去，要挨驴踢的。”
周麟眨巴眨巴眼：“啊？为啥？”
程锦眉毛一竖：“亏你还是读书人，没听说过打扰人家谈恋爱要被驴踢么？”
第122章 一路上京（一）（）
周麟懵懵懂懂，李在渊默不作声，程锦小声嘀咕，而别的人，就更不敢说话了。
沈孤城细心为郑小寒上好了药，一行人才重新休整，继续出发。郑小寒坐在马车里，脑子里乱成一片。
程锦代表东厂，而看他的样子，自己也确实是东厂需要保护的人。可她到底是哪里被东厂看重，非要她好好活着不可？
再加上之前许多细微末节里，被她所注意到的事情，一个事实渐渐在她脑中成型。
她默默伸出手，将自己颈间藏在內衫里的小石头摸出来，手指轻轻摩挲着，眉头越皱越深。
如果事实真如她所想的一样，那她将何去何从？
天还未黑，一行人便拐了弯，行到一处小村子里过夜。程锦差人请了大夫，为郑小寒仔细检查过身体，这才彻底安下心来。郑小寒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蜷缩在收拾整齐的马车里，就连周麟喊她出来吃东西，她都装作睡着没听见。
虽然白日里遭受突袭，可李在渊却半点都不在意。看他的样子，不仅毫发无损，甚至连遭受惊吓的痕迹都没有。
吃完了饭，沈孤城留了鱼汤，正准备端去给郑小寒喝。他掀开马车的窗帘往里看了一眼，却见郑小寒睡得正香。
这个丫头白天被吓着了，现在精神不济也是正常。
沈孤城默默将窗帘放下，再转过身来时，却看见李在渊坐在轮椅上，正在不远处看着他。
他眉头微微一动，转身将手里的鱼汤放在一旁，然后往李在渊的方向走去。
“郑姑娘可是睡了？”李在渊依旧眉眼温柔，带着微微笑意，开口询问。
沈孤城点了点头。
“是我连累你们不安，待到进京，定会补偿你们。”李在渊轻轻一叹，如是说道。
沈孤城行了一礼：“王爷言重了。”
只这一句，沈孤城便再也不说话。
李在渊多看了沈孤城一眼，心里略有些看不懂这个男人。他刚才所说的那一句，若是旁人听见，定是要感恩戴德，说不准会直接跪下来，暗示些要求。
可是，这个六扇门的捕头，却只当这句是客气话，半点反应也没有。
他微微顿了顿，继续开口说道：“沈捕头这次案子，若是归京之后，想好如何与上头交代了吗？毕竟案子这样没头没尾”
沈孤城抬眼看了看李在渊，而后说道：“我等办案，讲究的便是实事求是。将我所查到的事情尽数汇报便是。”
李在渊微微一笑，点了点头：“沈捕头公正不阿，确实令人敬佩。只是，不知沈捕头该如何交代郑姑娘？”
沈孤城一愣。
“在这个案子里，郑姑娘乃是关键人物。只怕她的所有行为，沈捕头都要上报的吧？那么，郑姑娘与锦衣卫的关系”
李在渊观察着沈孤城的表情，果然发现了细微的变化。他暗自一笑——抓住了。
“不过也不碍事，六扇门乃是京中出了名的公正不阿，从不偏倚哪一边。只要六扇门能保住郑姑娘，想来锦衣卫的手，也伸不到那么长的地方。”
第123章 一路上京（二）（）
听到这话，沈孤城反而皱了皱眉。
六扇门，朝中难得的一缕清泉，不为任何党派所用，从来都不偏不倚。可同样因为如此，六扇门在朝中地位实在是不高。不被任何派系所用，自然也不会被任何派系所佑护，能够倚靠的，只有当今圣上而已。
可是，如今京中盛传，圣上身体堪忧。就连上朝，也从每日变为了五日一次。
如果锦衣卫那里，真的有人想将手伸到六扇门来，恐怕别说沈孤城了，八成就连沈孤城的顶头上司——六扇门巡察使张冬辰，都对此无能为力。
李在渊的暗示，他沈孤城听懂了。
“”
李在渊淡笑起来：“不用担心，吉人自有天相。你看我，想要我死的人太多了，可如今我不也是好好活着？”
两人的谈话，最终被一阵微弱的咳嗽声所打断。
沈孤城几乎条件反射一般回过头去，看马车果然正轻轻颤动，他立刻大步走向马车，伸手掀开窗帘。
“醒了？”
郑小寒一觉醒来，觉得全身都有些冷，她点了点头，紧了紧身上的棉袄，准备下车：“我下去烤烤火，这天儿什么时候才能暖和起来啊”
沈孤城眉眼之间的郁气，在看到郑小寒的那一刻，不知为何就散去了。他唇角轻扬：“刚过完年，哪里有这么快就暖和起来。给你留了鱼汤，要不要喝一点”
李在渊坐在轮椅上，就这么在不远不近的地方，看着这一幕。他自小便长了一副玲珑心肝，对于两人的交谈，他心中只有一个想法——可用。
是的。
无论是沈孤城，还是郑小寒。
都可以用。
郑小寒身体素质很是不错，第二日一大早，她便恢复了精神。虽然身上摔得青紫还未消下去，可这并无大碍。
一行人继续行路，因为路上遇到了突袭，所以众人也加快了速度。
二月初二，龙抬头。
这是个好日子。
自三日前起，这一行人的兴致便渐渐高昂起来。原因只有一个——他们快到京城了。
午时刚过，马车打京城西门进去，郑小寒一大早将头发整整齐齐梳好，一整日都掀着窗帘看着窗外。
周麟难得放下了手里的书，跟着伸着脖子往窗户外头看。
“这里就是京城啊”周麟声音里，似乎带着一丝失落。
不怪周麟，实在是今日的京城有些古怪。
刚一进城，一路上郑小寒都有种说不出的怪异感。街上的人不多，路人纷纷一脸行色匆匆，没有人交谈，只各个低着头行路。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