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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已经是顾见深继位后的第十次祭天。
除了第一次由卫琎代行,之后他都是自己亲临祥盛山,为万民祈福。
幸运的是,这十多年卫国皆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当然和祭天无关,一来是顾见深治理有道,二来是沈清弦卜算有理。
两相结合,才有这十年康泰。
今天沈清弦可不是心血来潮才要来主持祭天。
他要忽悠一声,通知大家,他还在,也让大家知道,“神”也在。
顾见深用了几年时间才把他的势力拔除,而他想要得回那些,只需要这一瞬。
顾见深祭拜时,身着纯白长袍的沈清弦抬手,陡然间,一股圣光从天而降,光芒极盛,极耀眼,仿佛将太阳的光芒引了下来!
这夺目的光辉连接了苍天和大地,而立于其中的男子长发无风自动,纯白的肌肤犹如晶莹美玉,空灵的声音响彻云霄:“诸子心诚,神佑大卫!”
顾见深抬头,看到了这如梦似幻的一幕。
他心心念念之人就在他面前,神圣又美丽
这样近却又那般的遥远。
他心一慌,伸手欲碰,却发现自己根本动弹不得。
山下臣民跪了一地,全都在高呼着神迹显灵,大卫无疆!
待到光芒散去,沈清弦的身体软倒,顾见深大步靠近,扶住了他。
他也没真晕,只是做做样子,大约就是被神上身,神去了而他自然得晕上一晕。
如此大阵仗一搞,明日他这国师的头衔又稳如泰山了。
顾见深却只忧心他的身体,下了山后便寻来了朱子林。
朱子林自是眼睛一亮道:“国师乃大福之人!这身体已然全好了!”
顾见深松了口气:“如此便好。”
为了显示神灵的伟大,沈清弦昏睡了整整三日才醒来。
这一醒来自是容光焕发,别说病痛了,瞧着整个人都年轻了许多。
他比顾见深年长十余岁,如今看来竟似比他还要年轻。
顾见深见他无事,既放心又不放心。
因为一切都和以前不一样了。
沈清弦虽然还是同他很亲昵,却不再时时黏在他身边。
两人晚上还是会相拥而眠,但顾见深抱着他,却总觉得什么都没抱到。
时间不等人,一晃眼又是数月。
入冬时,有宫人仓皇闯进御书房,福达命人拦下,但听了他的禀报后又放他进来了。
“陛下!”那人眼泪一把鼻涕一把地高呼,“太后太后不行了。”
顾见深怔了下。
自卫琎死后,孙氏便被软禁在后宫,他也不再遮掩对她的恨意,虽然留她性命,却也在用寂寞空耗着她。
如今她终于受不了了?
顾见深道:“摆驾千祥宫。”
福达领命:“是。”
人都要去了,他也该去看看她了。
曾经风光一时的千祥宫如此幽冷残败,像这深宫中无数凋零的枯木一般,忘记了春夏的繁华,徒留秋冬的孤冷。
顾见深神色平静,他对于孙氏,没有丝毫怜悯。
他恨她,从有记忆的那一刻便极度恨她。
她是他一生见过的最自私狠辣的女人,偏偏这样的人是他的母亲。
都说虎毒尚不食子,孙氏却连亲生孩子都恨不得拖入地狱。
顾见深看到了苍老的孙氏。
其实她不该是这副模样,十年而已,她只比沈清弦大了四五岁,可如今却狼狈得像个耄耋老妪。
干枯的肌肤,混浊的双眼,还有疯癫的神态。
她不行了,躺在床上已是半具尸体。
顾见深冷冷看着她,眸中没有丁点儿怜悯。
孙氏看到他,面上忽然涌现了一股光辉,她挣扎着起身,双眸诡异得明亮着。
顾见深拧眉,有些嫌恶。
她却开口了,声音嘶哑,像从地狱爬出的厉鬼。
“报应!这就是报应!你们哈哈你们父子二人都被那狐媚子给勾了魂!”
第六十九章()
第六十九章
听她一句话;顾见深面色大变。
孙氏虽然看起来疯癫癫的,但其实脑袋清醒得很,她见顾见深这神色;就知道传言不假;他果然宠上那佞臣了!
孙氏兴奋了;巨大的喜悦在胸腔里爆炸,报复的快感给她形如槁木的身体带来了最后的力量。
她双目如炬,声音也更加铿锵有力:“你喜欢他,你竟然也喜欢秦清!哈哈哈!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落得如此境地?你知不道你为什么不得先帝喜欢?”
顾见深脸色难看到了极点;他听着她说的话,一字一句,字字戳心,胸腔里极力压制的阴暗终于挣破桎梏;尽数涌了出来!
孙氏还在撕心裂肺地说着:“你父皇在一次微服出巡时遇上了他;硬是将他一个偏僻之地的毛小子奉为国师,日日传唤入宫;聊到夜深,外头人不知道,我会不知道?你以为你父皇怎么死的?他想长生!想年轻!想和那狐媚子长相厮守!结果吃了过火的药;早早死了!”
“你以为你父皇真的是因为胎记而讨厌你?只是因为我骗了他的宠幸,侥幸怀了孕,那秦清吃味;几个月没理他;他才迁怒于你!觉得是你惹他心上人难过了!”
“你以为那秦清真喜欢你?你也不照照镜子看看;你这张脸和先帝简直如出一辙!”
“他看着你,真是在看着你?怕不是在看着年轻的先帝!”
“哈哈哈”孙氏越说越开心,强撑着最后一口气,极尽全力地摧毁着她唯一的孩子,“你真是他的亲生骨肉,你们真是父子血脉,连这都能子承父业,哈哈哈!报应,都是报应,你们姓卫的真是一个比一个恶心!”
顾见深盯着她道:“你是在胡说八道!”
孙氏笑得越发疯狂:“你爱信不信!我都要死了,卫深,我活不过今天了,我也不怕你,我只想把这些都说出来,我”她笑中带出眼泪,“我欠你的,但也还不了了,可这事我不能带进土里去。”
“秦清”孙氏目露怨恨,“要是没有他,我们母子到不了这个地步!”
说完这话,孙氏双目圆睁,僵直了身体。
她死了,临死前果真将亲生的孩子给拖进了无间地狱。
顾见深站在破败的千祥宫中,双目空洞,大脑错乱到了极致。
孙氏说得都是真的吗?
她有必要在临死前骗他吗?
而且这些
其实有迹可循吧?
他忽然想起不久前沈清弦的那次大病。
太医说他是气血攻心,郁结于胸,可是好好的,怎么就气血攻心了?到底是受了什么刺激?
顾见深查了很久都没找到缘由,可这会儿他却想明白了。
秦清当时看的那话本
那话本讲得是某帝王出巡,遇上一平民女子,那女子家境普通,但却生得极美又有才情,帝王心仪于她,将她带回宫中,可女子回宫后却受尽宫妃排挤,最后郁郁而终
之前看这话本的内容,顾见深不觉得怎样,无非是闲人瞎编的段子,可如今再一想,他胸肺里直渗冷血。
秦清怕是触景生情了吧?怕是思念先帝了吧?怕是想到以前的事,情难自已,所以郁结于胸,大病一场。
再想到他写的那半句诗
——春去夏来终归易,凤凰木下情相依。
他听他说过,这凤凰木是他家乡的树木,因他喜欢,所以他命人在后花园中植了一株。
如今想来只怕他和先帝的相遇就是在这一株凤凰木下。
只是人已去,情却在。
有些事不能深想,越想越觉得肝胆俱裂。
自从这凤凰木种下,他便爱上了御花园,时常靠在树下,翻着话本,闲散度日。
这些时候他在想谁?他过来的时候,他看到的又是谁?他小心伺候着他,他想到的又是谁?
再想想他们相遇的这十年
前四年,他待他如亲子,教他帝王之术,教他琴棋书画,甚至还寻了个法门帮他强身健体。
当时他以为他是在图谋他的帝位,如今看来秦清可能只是念着旧情,抚养着先帝唯一的孩子。
等他慢慢长大了,他觉得心事已了,身体便开始不争气了。
秦清可能是想追随先帝而去吧?
只是他请名医开良方,硬是留住了他。
后来他长大了,越来越像先帝,他看着他情难自禁
顾见深闭了闭眼,不敢再想下去了。
一切说不通的地方全都说通了。
一切疑虑全都有了解释。
他的确给了他真正的温暖,可也将他推入了另一个深渊。
他一直在透过他看着别人,一直在想着别人,一直将他当做故去之人的慰藉。
可即便如此,他还是说了那样的话。
——他再怎样也不是
是说他再怎么像他也不是他吧。
顾见深异常冷静,明明五脏六腑都被搅成烂泥,可是却诡异得平静着。
没什么大不了的,没什么关系,不要紧。
反正从一开始就没人真正爱他,连亲生父母都不爱他,怎么还会有人爱他?
涟华哥哥。
他活在他的幻想中就行。
顾见深站在溢满死气的宫殿中,露出了异常温柔的笑容。
沈清弦这阵子忙得很,前几天朱子林还问他:“师弟,你这是要造反?”他看他动静折腾得这么大,以为他恼羞成怒要反了卫深。
沈清弦瞪他:“造反有什么好处?”
朱子林眼珠子一转:“爱而不得,黑化囚禁?”他脑补的是卫深不爱他,朝烟气他不爱他,所以要这样那样
沈清弦嗤之以鼻:“幼稚。”
朱子林好奇得很:“那要怎样?”
沈清弦道:“他不是不信我吗,觉得我觊觎他皇位,觊觎他的权力?那我再打个江山送给他,看他还能瞎想什么。”
朱子林愣了愣,然后疯狂点赞:“帅啊!师弟你帅炸天啊!”
沈清弦冷哼一声:“等着吧。”这小混蛋,真当他治不了他?谁稀罕他那破皇位?他想要他再送他俩,反正外族闹得很。
正这么盘算着,这日,朱子林来找他了:“坏了坏了,师弟啊,出大事了!”
第七十章()
第七十章
沈清弦正在和人商量事;朱子林这般大呼小叫;实在不像话。
沈清弦拧眉道:“我这儿忙。”
朱子林咋咋呼呼的;能有什么大事?先放一放。
朱子林那个急啊,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但是沈清弦这里的确走不开,他刚才的喊叫已经惹不少人侧目了,再多说也不妥当
再说了;那些事他又哪敢当着人说?
沈清弦打算和邻国开战;这就得好好谋划下了;用兵还不急,可以先从文化上着手
以他这神神叨叨的身份,很容易就能对老百姓洗脑;到时候弄得邻国内部大乱,再用兵就是轻而易举的事。
只不过这些要暂时瞒着顾见深,所以还是得好生盘算。
他今天是注定不得消停了;正说到兴头上,房门大开;当今圣上逆着光站在门外。
沈清弦一愣;屋里的人也都一愣。
当然大家都反应极快;连忙跪下行礼。
顾见深谁都没看;只盯着沈清弦。
沈清弦看不清他容貌;只觉得他视线冰冷阴骘;没点儿人气。
他顿了下;先开口道:“陛下?”
顾见深走了进来;随着光线的转移,他的五官暴露在人前,英俊依然却冷若冰霜
瞧他这样,沈清弦心咯噔了一下,这家伙不会听到什么闲言碎语了吧?以为他要造反?好想打死他哦!
不过打死的话这十多年就白费了,他要忍住,先哄哄再说。
他打了个手势想让人都下去,自己同他说点儿软乎话,谁知顾见深一把将他拉过去,当着数人的面吻上他。
沈清弦一怔,当即就想挣开,顾见深却轻而易举桎梏了他的身体,让他动弹不得。
沈清弦又一想,也无所谓了,亲就亲吧,反正在场的都是他的心腹,知道了也不会说出去。
谁知顾见深亲了一下又松开了,也不知发什么神经,将他打横抱起,大步出了屋子。
屋子里一票人都心惊胆战,被这惊人的大秘密给震得脑壳发昏。
还有个躲在角落里的朱小胖也在嘟囔着:“完了完了还没来得及把事说给师弟听”
一出屋,顾见深便用了轻功,飞檐走壁地回了皇宫。
沈清弦如今身体好了,但也抵不过他这力大无穷的,只得小心抓着他,生怕摔下去。
入了宫,顾见深还是什么都没说,直接把他带回了寝宫。
沈清弦不知道他卖得是哪门子药,他好声好气地问他:“陛下是有什么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