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低着头跟着王二麻子往里走,便见一个年轻妇人歪在贵妃榻上,一手支着脑袋,正闭目养神。
秋韵上前禀告道:“夫人,王二麻子和王家大嫂来了。”
王二家的吃了一惊,再仔细看眼前的人,越发觉得讶异:听说君家夫人同她年龄相仿,怎么瞧着竟这样小?脸蛋小巧妆容精致不说,瞧人家的手都是葱葱玉指细嫩白皙,一看便是富贵人家的手。
王二家的不由将手缩进袖子里,跟着王二麻子行礼,道了声“问夫人安”。
君夫人这才恍然睁开眼,依旧歪着,道:“王大叔来了?”
王二麻子赶忙道:“夫人身子可好些了?”
君夫人懒洋洋笑道:“都是时令病,不碍事。”
“听说夫人近来身子欠安胃口欠佳,知道夫人爱吃腌萝卜,小的特特送了些来……”王二麻子道:“都是些不上台面的东西,夫人别嫌弃。”
“劳王大叔挂念,”君夫人笑道:“我也就好王大叔家这口腌萝卜了,旁的地儿怎么都做不出这个味道。”
“这都是我家姑娘做的,她听说君夫人喜欢她做的腌萝卜,高兴地几天几夜睡不着呐!”王二麻子对王二家的使了个眼色,王二家的赶忙问好。
君夫人这才抬了眼仔细打量她,嘴角微微一弯,道:“听说王大嫂帮了玉大夫人不少忙,玉大夫人同我是手帕交,你帮了她也就是帮了我,辛苦王大嫂。”
“不敢不敢……”王二家的想想先前她还跟玉大夫人大闹了一场,不由有些心虚。
君夫人笑道:“王大叔平日里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今儿寻我,有事?”
“是有事,是有事!”王二麻子弯着腰赶忙道,瞪了一眼王二家的,王二家的道:“夫人,是这样的……”
当下便将这几日发生的事情一一说来,略过自家刻意诬陷玉小满的事情,只说玉琳琅如何伙同他人将王天赐弄入牢里,到动情处正要嚎啕诉说,君夫人蹙眉揉了揉太阳穴,秋韵上前伏在王二家的耳朵旁低声道:“夫人最不喜旁人,高声喧哗,哭闹不止,王大嫂您有事直说就好,千万别哭别闹。”
王二家的手帕都拿好了正打算拍腿,这下也用不上了,赶忙收了东西,抹泪道:“夫人,我与玉小姐多年邻居,这次的事情虽有一点小小的误会,可是天赐关也被关了,我们的钱该赔也赔了,眼下他们还是不依不饶,不肯放过天赐,小的实在没法子,才来求您帮忙……”
“误会?”君夫人笑笑道:“听说,琳琅屋里多了个陌生男人?”
“啊?”王二家的怔了怔,忽而想起王二麻子的话,一拍大腿,道:“对!夫人不说我倒忘了!玉小姐屋子里的确多了个来路不明的男子,平日里总是黑着脸,像是个邪煞似得,看着着实吓人……”
一语毕,刻意压低了声音故作为难道:“夫人,有句话我不知当讲不当讲……”
52。与君重逢(二)()
“王大叔与我君家多年交情,我们君家从未拿他当外人。”君夫人身子微微前倾,目光骤然大亮。
就在王二麻子和王二家不知道的身后,有道身影从侧门走进屋来,见了王二麻子微微蹙了眉,自顾自端坐在屏风后头。
君夫人眼睛余光瞧见他,微不可及地点点头,对王二家的道:“你有话但说无妨。”
“这个……”王二家的踌躇了片刻,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为难道:“小的在是挺街坊邻居们说的,做不得数,夫人千万别往心里去……方才夫人问我那个陌生男人,玉小姐对外宣称是先前家里的下人,叫宋正的,玉小姐身边的张妈妈也说他是来看她的,可是……怎么说呢,我总觉得那个男人瞧着有些奇怪,都过了这么多年了,怎么先前不来看望,过了这么多年才来看望张妈妈?小姐待他也与旁人不同,总与他出双入对,不晓得还以为他们才是一家子,村里人看在眼里,私下里全是闲言碎语,说什么的都有,小的着实听不下去……”
“咳咳。”君夫人低低咳嗽了两声,阻断王二家的话,王二家的顿了顿,挣扎着把话说完:“小得这是替君少爷不值嘞,这十里八乡的,谁不知道咱们君少爷前途无量,将来是要做状元的,可是玉小姐呢……”可以顿了顿,一句话含在嘴里,脸上的表情不可言喻,似是在说,她玉琳琅说是小姐,家道中落成这样,怎么配得上君家,重重叹了口气,“也就君家仁厚才没退了这门亲事,可是玉小姐……”
“好了好了。”君夫人身子往后一倾,眼角的余光扫到屏风后的人脸色不郁,心中暗喜,面上却做不耐烦的样子,道:“琳琅毕竟是我们看着长大的,她的品行我们比谁都清楚。我相信这其中必定有什么误会,旁人误会也就罢了,你们别跟着以讹传讹便好。”
王二家的听她有意维护,一时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还要再说什么,君夫人摆了摆手道:“别说了!琳琅毕竟是我未过门的儿媳妇,我听不得旁人说她半句不是。你们方才说的事我都记在心上了,回头我再找琳琅问问。”
说完露出疲态,端起桌上的茶呷了一口,便不再言语。
王二家的想要再说,王二麻子拉了拉她的袖子打了个眼色让她噤声,自个儿谦卑地回道:“那这件事就有劳夫人了!小的们先行告退。”
君夫人“嗯”了一声,等他们走后,她笑笑道:“出来吧。”
一抹月白色从屏风后头闪出来,君夫人沉了脸色问他:“方才他们的话你也听见了?”
君笑蹙眉斥道:“一派胡言!母亲自小看着琳琅妹妹长大,她是怎样为人母亲难道不晓得?倒是这王家两父女,王二麻子虽然曾经有恩于咱们,这些年咱们对他们也不薄,这些年他借着咱们的名头四处揽活,也得了不少好处,还有这个王二家的,在外头招摇撞骗,干了不少坏事儿,她的话又有几分可信,母亲往后还是断了同他们的来往,省得污了咱们君家的门楣!”
“瞧瞧你,人家不过说了两句话,你便将人家踩到脚底下!你又怎知他们是一派胡言?”君夫人反驳道,想起先前听到的消息,脸色越发不郁道:“这几日安平村关于琳琅的流言漫天飞,我这深居长平的人都听了不少。我生怕冤枉了她,特特让人回了一趟安平打探消息,结果去的人正巧就看到琳琅同一个陌生男子出生入对,不止如此,她还将什么姓周的公子往家里引,将好好的一个屋子搞得乌烟瘴气……”
一句连着一句,让君笑的脸色越发难看,君夫人叹了口长气道:“琳琅年纪小,被人唆摆也是有的,毕竟是我看着长大的姑娘,我也不想误会了她,是以一早我便去了你玉伯母家,可是你猜怎么着,你玉伯母竟生生被琳琅气病了!”
“气病了?”君笑眉头一皱,君夫人道:“可不是!你玉伯母说,琳琅前些时候病了一场,好了之后便性情大变,从前温厚纯良的性子,现在争勇斗狠、舌灿莲花,同王家不过是小小争执偏大动干戈,你玉伯母想去做个和事佬,结果琳琅当着全村人的面让玉伯母失了颜面。这可是你玉伯母亲口告诉我的,琳琅毕竟是她亲侄女儿,她还能害琳琅不成?”
君夫人说着说着抬头看君笑,只见她神情大变,她顿时觉察自己说错了话,果不其然,下一刻,君笑神情紧张道:“琳琅妹妹病了?什么时候病的?”
“不是什么大毛病!”君夫人道:“听说不过是落了水,当下晕过去了,好在及时被救上来,吃了两天药便好了!”
“落水!”君笑心下一沉,道:“前几日冰天雪地,若是当真落了水,又岂是吃两天药便能好的?母亲为何一直瞒我!”
“你这是和我说话的态度么!”君夫人神色一凛,道:“过些时候你就要上京赴考了,我不过是不想这些琐事扰乱你的心思!”
“琳琅妹妹怎能算是琐事!”君笑反驳着,君夫人重重拍了下桌子,道:“君笑!”
当下两人俱是一怔,过了片刻,君笑勉力压住自己言语里的怒气,低头道:“母亲,我晓得你一直瞧不上琳琅妹妹,一直想着要解除我与她的婚约,可是圣人有云,人无信则不立,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更何况是婚姻大事,这个心思,您还是别动了。”
“若她是个贤良淑德的女子,身世差些倒也无妨,可你听听旁人现在是如何议论她的!我晓得你和她打小一块长大,你心地又善良,不忍心伤害她,可我是你娘,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往火坑里跳!”君夫人道。
君笑踌躇了片刻,道:“若我不是亲眼所见,我是无论如何都不相信琳琅妹妹会做对不起我的事情的。现下我更担心她的身体……母亲,儿子这就先行告退了!”
“你要做什么!”君夫人声音扬上去,变得格外尖厉,“你要去看她?君笑,你别忘了你还有功名前程!”
“母亲,我近日该做的功课已经做完了。”君笑恭敬回着,不等君夫人发作已经退出门外。刚走出门口,就听见屋里重重的一声“砰”,约莫是君夫人又拍了桌子,他的心肝儿颤了一颤,到底不放心,隔了门温温道:“母亲,我去看看她便回,不耽误多少时辰,您别担心。”
“孽障!”屋内的君夫人听见君笑的声音,气得直发抖,秋韵瞧见了,赶忙给她添了杯温茶。君夫人喃喃道:“好好的一个儿子怎么一心就扑在玉琳琅身上!换从前她玉家配我君家便是差强人意,现下更不比从前。我就这么一个儿子,事事都想着他,生怕他受了委屈,他自个儿倒好,不怕吃亏往上凑!”
秋韵笑道:“少爷自小便拧,好认死理儿,您看他穿衣服不也一样么,看上哪件衣服,就不停穿,即便给他更好的他也不要,就认准那一件了。除非哪天给他件新的合了他的眼缘,他才会换。再者就是夫人您发话让他换,他就保准会换……这个家里啊,他最是敬重您,也疼您,”转了身从桌上端了个碗来,对君夫人道:“您看这一整碗的瓜子仁,全是少爷闲暇时候一颗一颗给您剥出来的,旁人要代劳他都不肯,说是您爱吃。”
君夫人总算熨贴了些,身子一仰,道:“这倒也是。我的君笑啊,还是最听我的……除了这个玉琳琅。”抬头看看窗外,目光越发悠远,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 ***
“小满啊,不然咱们歇一天?”玉琳琅抓着小满的手,刚刚撒上金疮药,小满便皱着眉头说不出话来。她仔细看看小满的掌心,跟在宋正身边不过几天的光景,小满掌心上的水泡已经破了又长,长了又破,有些地方隐约长出了老茧。她瞧着都觉得心疼,劝道:“今儿难得休沐,我与宋正说说,让你出门玩儿一天吧?你好些天没和洪图一块出门玩儿了不是?”
玉小满眼睛一亮,过了片刻赶忙摇摇头道:“葫芦哥说了,业精于勤荒于嬉,今儿难得休沐,我更应该勤学苦练才是。我现在跑几圈都能不喘气了,说明葫芦哥教我的吐纳的法子还是很管用的。我这就去山上砍些柴火,就当强身健体了!”
“咱们家柴火够了!”玉琳琅还想拉回他,玉小满憨厚地挠挠脑袋道:“前几日洪大叔山上打猎闪着腰了,我多砍些给他送去!”
边说边往外跑,恰好宋正从屋里出来,他扬声道:“葫芦哥,我出门去啦!”
玉琳琅一低头,瞧见桌上的东西,赶忙喊道:“小满等等……”站起来,一瘸一拐地走着,快到小满跟前的时候,变成了单脚跳,宋正生怕她跌着,上前扶住她,嗔道:“有什么叫我拿就是了,跳来跳去做什么!”
“不碍事,”玉琳琅笑道。举起手里的包裹道:“又忘了带干粮,回头饿了得啃树叶了!”
“对哦!”玉小满摸摸后脑勺,屋子外忽而传来一声熟悉的声音:“琳琅妹妹,你在家么!”
玉琳琅心弦一动,当下变了脸色,一抬头,只见门口的男子亦是脸色一沉,狐疑地看着她与宋正。
53。针锋相对()
玉琳琅只听他轻轻柔柔唤了句“琳琅妹妹”,当下如遭雷击,立在原地。时光似乎一下子回到很久很久之前,那时候,眼前的少年也如这般白衣黑发,面如冠玉,似从画中来。
君笑啊君笑,她的未婚夫,君笑——爹打小便告诉过她,君家伯父与他是拜把子的兄弟,君家伯母和娘一起怀上孩子时,两家便定过娃娃亲的。所以,她一出生便是君笑的未婚妻,这十里八乡的人都知道。
所以,她打小就喜欢他,自懂事起,她就一心一意等着做君笑的妻子。每每看到君笑,她便心生自豪,他考中举人那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