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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里什么时候养狗了?”孙氏起身往门外看,就看到一抹灰色从墙根消失,玉小满不知道上哪儿去了,李妈妈略蹙了眉头站着,见了孙氏遥遥点头致意。
过不得片刻,李妈妈打了帘子进来,对玉琳琅道:“隔壁熊猎户家养的那只狗冲到咱们家来了,那狗不认生,小满少爷总爱跟他玩儿,不小心冲撞了王家嫂子,真是对不住。”
“原来是喜福啊,那狗不咬人,王二嫂子别怕。”玉琳琅笑吟吟,眼眸一垂,不犹豫冷笑一声:该来的还是要来,果然和上一世一模一样。
看眼前的孙氏和玉蘅,真是一个比一个贪婪。
你当眼前的这个王二家的是来干嘛的?相宅子的!
王二家的的爹王二麻子从前是个风水师傅,同张屠夫是隔壁邻居,王大嫂和孙氏打小认识。王二家的没出阁时跟在王二麻子身边学了不少本事,奈何是个姑娘,便没从事这个行业。
后来玉家二房风生水起,孙氏好上了买铺子,每每都是叫上王二家的,她也厉害,看一处旺一处。
玉琳琅年纪虽小,但是很早之前李妈妈便跟他说过,玉家大房人心不足蛇吞象,把这屋子里的东西搬空了,总有一日要惦记上爹买下的这个大房子。
若说是明抢他们也是不敢,毕竟安平村这么大的村子,一张张嘴都不是闲着的,玉兆祥如今在长平镇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断不会干明抢的事情。
近一年来,孙氏明里暗里跟玉琳琅说了很多次,这个房子风水不大好,才会让他们没了爹又没了娘,他们年岁又小,不如卖了这凶宅搬去与他们同住。
从前玉琳琅不放在心上,只是每每她不答应,接下来他们的日子便不大好过。前一世也如这一世一般,她病了一场,家里几乎山穷水尽,小满跟她吃了好久的苦头,快要绝望的时候,孙氏带了王家嫂子来相宅子,舌灿莲花直将这房子说的跟鬼屋无二致,又劝她赶紧离开。
当年她被哄得一愣一愣的,又熬不住吃苦,再加上孙氏一副菩萨心肠的模样,她也就狠狠心将房子卖了,跟着小满住进了二房。
当日卖房子的一切事务都由孙氏过手,便连银子也是直接交到了她的手上。玉琳琅要了几回,孙氏只说她年纪小,要替她代为保管,结果,一保管便有去无回。后来她便被诓进了忠勇侯府,直至死前,再没见过那笔银子。
饱尝寄人篱下滋味的玉琳琅不过一个月便明白,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当时一步错,步步错,后来眼里流的泪,都是那时脑子里进的水。
谁说没有后悔药,老天待她好,特特将药送到她跟前来了。
相宅风波(一)()
“王家嫂子您怎么来了?”玉琳琅淡淡抬头,“听说大伯父近来做生意赚了不少的银子,大伯母四处置办产业,这是又相中了哪处的宅子?”
孙氏脸略僵了僵,王二家的从善如流道:“玉小姐身子可大好了?前些日子得知您出了事,我就跟太太提了一嘴,早些时候给你相过这宅子,不大好,怕是宅子引得您又出事。大太太放心不下您,让我再来仔细看看大太太心善,疼您。”
王二家的年纪与孙氏年纪相当,看着却比孙氏老上几岁,一说话,脸上的横肉掉下来哆嗦,玉琳琅瞧她便觉懊恼,耐着性子笑道:“大伯母一向心疼琳琅,琳琅也是晓得的。”
“你晓得就好。”孙氏一眼不错地看着玉琳琅,这会见她松了口,脸上带上几分笑,道:“先前大伯母便和你说过,你这宅子凶,你不听伯母的,你看这接二连三地出事。王二家的是专门吃这行饭的,哪儿能不懂?”
“伯母说的是,”玉琳琅好声好气道:“侄女儿阎王跟前走一遭,晓得怕了,往后也听伯母了,伯母您说怎么办好?”
“小姐!”一旁李妈妈急急拦着,玉琳琅若有似无地抬头看了她一眼,她立时噤声站在一旁。
就听孙氏笑盈盈拍着玉琳琅的手道:“你能想通就好。都是自家骨肉,大伯母还能害了你不成。”
一壁笑一壁指着王二家的道:“王二家的都替你打听好了,这个房子虽然建了有些年头,但是好歹是个举人的宅子,应当能卖个好价格。听说镇上西街有个林家少爷看上咱们这山青水绿的,想要在这买个房子长住,我让王二家的同他说说,没准还能说个好价格。”
“好价格?”玉琳琅假装天真问了一句,“可大伯母不是说咱们家风水不好么?”
“你这傻孩子,风水好不好还不是凭你王家大婶一张嘴,”孙氏笑着答道。
话一出口,只见玉琳琅脸上似笑非笑,她不由有些讪讪道:“只要旁人不问,你不说,谁能知道这屋子出过什么事。到时候过了契,一切都定了,还怕他作甚?”
唯恐玉琳琅反悔,她又带上慈爱的笑柔声道:“现下你最要紧的还是养好身体,旁的事情自有伯母替你操持,你不必担心。”
“那就有劳伯母了。”玉琳琅柔柔弱弱低下头:“只是琳琅病了一场,大夫说许还要在床上躺一个月。这事儿就等琳琅身子好利落了再说吧这天儿这样冷,只怕一个月也未见能好。”
她说着,忽而又重重咳嗽起来,屋里的火炉渐渐没了热气,温度降下来,天香想去拿炭火,也被玉琳琅一个眼神阻止了。
玉蘅早就拿着帕子捂着嘴躲得远远的,孙氏踌躇了片刻,对玉琳琅道:“既是如此,你就好好养病,可怜见儿的,屋子里这样凉,身子怎么能好。”
“头些时候跟伯母要了炭火都烧没了,伯母治家已是辛苦万分,琳琅实在没脸再跟伯母开口”琳琅戚戚道。
孙氏脸色一僵,道:“都是自家人,没有说两家话的,回头我就让人多送一些炭火过来,若是再得了风寒,一重又一重叠上去,几时才能好。”
几个人又亲亲热热寒暄了一番,孙氏这才带着人出了门,快出门时,就听墙根处发出低低的“呜呜声”,孙氏回过头看,就见玉小满憨憨地站出来,摸着自己的脑袋,身上全是灰。
孙氏瞧着玉小满的脸便觉得恼恨,想起自家的孩子玉小麟,好吃好喝地供着,生得跟只小老鼠似得。
而玉小满呢,饥一顿饱一顿的,偏生还省得圆乎乎胖墩墩粉嫩嫩的,可爱地紧,这算是什么道理。
只这张脸,也越发像他的死鬼爹了。
“好好照顾你姐姐。”孙氏嘱咐道。
玉小满憨憨地应了声“是”,不知为什么又傻笑了一声,孙氏摇摇头,领着玉蘅和一干子下人出门。
上了马车,玉寰和玉蘅依偎着孙氏,玉蘅道:“娘,我怎么觉得娇娇姐姐病了这一场,像是换了一个人似得,你没瞧见她看我的眼神,可怕极了。”
“可能是嫉妒咱们蘅儿好命?”孙氏嘴角轻弯。
风水轮流转,想从前玉二郎风光的时候,多少人艳羡,她捧着绣好的香囊到玉二郎跟前,结果玉二郎看也不看一眼。到头来,他的一双儿女还不是要求着她过日子。
往事如烟,时光流转,她也成了太太。
孙氏有些疲了,眼睛阖上,听王二家的在一旁谄媚道:“我倒觉得她这性子变好了。从前咱们费了多少口舌她都不动,这是穷途末路了,也得求到咱们跟前。这笔生意若是能做成,咱们能得”
话没说完,孙氏眸光一凛。王二家的把后半句话吞进自己心里,自己歪了头朝窗户边啐了一口。
心道:也有这等狠心的女人!日子已经过得这么好了,却连自己的侄女儿都不放过!
听说前些时候人都快死了求到她跟前,她还是避而不见,非得把人逼到穷途末路了,还得卖了爹娘的遗产才能过日子——不怪她把人往坏处想,或许孙氏那会就是等着玉琳琅死哩,死了就剩下个小的,放在掌心,怎么玩玩不过?
最毒妇人心。
可是她不管,这笔买卖做成了,她可有一笔赏银,她的心里只看得见银子,她生了五个女儿才得了个儿子,她得给儿子攒彩礼哩!
马车里的暖香熏的人昏昏欲睡,半晌,孙氏道:“都是自家的侄女儿,也不能逼得太过。回头你让花婆子送点碎银子过来,再送点厚点的被褥、衣裳其他日用也送些过来。这大冬天的,要真把人冻死了,外头人得怎么想?没得坏了老爷的名声。”
“娘你对他们这么好做什么。”玉蘅撇撇嘴。
王二家的应了声是,心里又腹诽摇头:“舍不得孩子套不得狼,玉蘅晓得什么。”
那一厢,天香等人走后,把炭火加上,李妈妈欲言又止道:“小姐,您真要卖了这房子啊?大太太这是黄鼠狼给鸡拜年,连卖家都找好了”
“妈妈别担心。”玉琳琅仰靠着,嘴角噙笑:“爹娘一砖一瓦创下的基业,我怎能卖?”
“那”天香百思不得其解:“您方才又应承大太太?”
“空手套白狼。”玉琳琅微微一笑,忽而想起玉小满,脸色一僵道:“小满呢,让他给我进来!”
天香陪着笑脸道:“小姐”
玉琳琅抬头瞪了她一眼,想来这几个都是串通好的,都晓得那只狗的由来呢。
隔壁张屠夫家唯一的一条猎狗身上的毛发黝黑发亮,个头也没那么大,取了个好听的名字叫喜福,什么时候喜福褪了色变成灰色了!
这话骗骗外人还成,却瞒不过玉琳琅。
玉小满从小就好招猫逗狗,几回蠢蠢欲动想养一只狗在家玩儿,头些年还领了一只回来,当时娘还在,勉为其难答应他养下了,结果那只狗养不熟,差点把玉小满的胳膊咬下来,自此家里下了“封狗令”,玉小满还难过了一阵子。
这回也不知上哪儿领了野狗回来。
“快去叫他来!”玉琳琅叮嘱道。天香点点头出门,过了不得片刻,她复又回来,道:“小姐,少爷不在屋里,许是带着那只狗上后山玩儿去了!”
“这大雪天的,上后山?”玉琳琅笑着抬头,只一瞬间脸色却大变,惊得汲了鞋子冲下床,道:“坏了!”
相宅风波(二)()
天香拿了衣服在后头追,急急大喊:“小姐,您还病着呢,披上披风再走!”
玉琳琅却怎么也停不下来,外头大雪纷飞,她却心急如焚:是她大意了。她怎么就忘了。
上一世也是差不多这个时候,她病在床上,李妈妈和天香忙着照顾她却忽视了玉小满,结果有一日,玉小满不知是被谁骗到了后山玩儿,冰天雪地下,上山的路原本就滑,玉小满被找到时,跌在山脚,全身都是伤,为此还大病了一场,自此身体便不大好。
时间过了太久,具体是哪一日玉琳琅早已经记不得,可一听到“后山”两个字,她便浑身战栗。
“不要,千万不要!”玉琳琅心里念着。
后头的天香紧赶慢赶地追上来,快到后山山脚时,她终于追到了玉琳琅,那会她刚停了脚步,站在雪地里,额头上沁出一层薄汗,面色苍白。天香赶忙上前将披风给她披上,急急道:“小姐你别担心,少爷或许就在附近转悠”
“你听,是不是有什么声音?”玉琳琅站在雪地里,冷风呼啸,她却浑然不在乎,低声问天香:“听见了么?”
天香听了片刻,正要摇头,忽而脸色一变:一阵风吹来,她隐约听到风里有人在低声呼救:“来人!救命啊!”
那声音里夹杂着哽咽,天香还未仔细分辨,玉琳琅拔腿便跑,顺着哭声跑近了,玉小满的声音越发明显,无措又恐惧:“救命啊,快来人,这里有人要死了,呜呜”
玉琳琅腿一软,强撑着继续往前跑,一边跑一边大声喊:“小满别怕,姐姐来了!”
寻声跑去,远远看到玉小满的背影,半蹲在一块刻着“牛头山”几个大字的石头旁,他的身边还站着一只灰扑扑的东西,看着像是狼狗。
玉琳琅远远叫了一声“小满”,玉小满急急起身,虎头虎脑的小脸蛋憋得通红,还未开口说话,玉琳琅便冲出来紧紧将他搂在怀里:“你这孩子,大雪天你上后山干什么!”
掐了他肩膀往后,仔细一看,依旧是一副虎头虎脑的样子,一张脸憋得通红,再看看腿脚,好端端的,一点事儿没有,只是身上的衣服有些湿了,头发凌乱,显得有些狼狈。
玉琳琅一颗心噗通一声掉下地,松了一口气后,才发觉自己腿有些虚浮,竟要站不住。还来不及喘气,玉小满带着哭腔拉她:“姐姐,你快去看看,那边有个人好像要死了!”
“谁!谁要死了!”玉琳琅浑身又紧绷起来,被玉小满拖着走,只见“牛头山”的石头下躺着一个人,待看清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