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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夜我起来上厕所,看到陈飞扬四仰八叉地躺在沙发和茶几之间狭窄的缝儿里,一条腿还搭在沙发上。他平常盖的被子,也已经被抱成一团,扭曲得没个样子。
这沙发又窄又短,对他这么长条条的人来说,睡得真是很憋屈。陈飞扬这是睡到地上来了,可是自己还没有知觉,睡得挺香。
这个季节的地板,还是很凉的。
从厕所出来,我有些看不下去,过去踢了他一脚,把陈飞扬踢醒,那么躺着迷迷糊糊地看我。
“起来。”我命令。
他起来,闭着眼睛往沙发上爬,我又踢了他一脚:“床上睡去。”
陈飞扬愣了下,我垂了下眼睛:“你不去算了。”
说着我往房间走,在关门的瞬间,陈飞扬堵到门口,用一只胳膊把将要合上的门给挡住,我故意用门板夹了他一下,放手,掀开被子躺在了床上。
这天晚上我还是想起了王昭阳,不禁埋在陈飞扬的怀里哭了一会儿。
虽然我觉得这种在一个男人身边想念另一个人的事情不大地道,但我也知道,怀念的,总会模糊的。我相信有很多人,未能有幸和最爱的那个厮守下去,在退而求其次之后,还是可以过得很好,并且平衡掉这种怀念,适应新的怀抱。
第125章 我是为了说一句恭喜吗(1)()
自从不开小商店以后,陈飞扬他妈有点闲不下来,被朋友一忽悠,干起了跑保险的买卖,做得特别有激情。
这跑保险吧,有时候就像传销,你要推销给别人,首先得自己认可它,觉得这玩意儿很好。陈飞扬他妈就觉得特别好,反正家里有钱,要嚷嚷着给全家所有人都上一份保险。
自己老两口的都弄完了,开始张罗陈飞扬和陈姗姗。陈姗姗在外面野模做得晕头转向,不搭理她,她老人家就一门心思扑在陈飞扬身上。
但陈飞扬现在没钱。
除了被他妈骚扰以外,我们的日子还算过得简单。我在学校里,算是个闲差,除了得花心思研究这帮小破孩里有没有所谓的练舞奇才给挑出来以外,没有特别重大的任务,反正考试又不考跳舞。
最烦的是带一年级的小朋友,女生把跳舞当个好事儿,还听话练练,男生简直就拿舞蹈课当自由活动。
我不是什么厉害的老师,维护课堂秩序的办法就只有喊喊喊,让他们给我闭嘴不要乱跑乱动。
春暖花开了,孩子们也活蹦乱跳起来了,天天喊得那个累。我才开始渐渐明白,所谓为教育事业做贡献,真的不是件简单的事情,且薪资待遇不怎么样。
那天在课间的时候,跟陈飞扬打电话吐槽嗓子不舒服,过了半个小时,他骑摩托车给我送来一包胖大海。
他到的时候,我正在上课,也不能过去找他,就让他在传达室那边等我。我和音乐老师、美术老师、体育老师共同待在一个办公室,音乐老师(以下简称小音)比我还小两岁,也是个刚毕业的,平常我们俩关系就走得比较近。
我这边下课了,去传达室拿胖大海,看见音乐老师和陈飞扬坐在门口的长凳子上说话。陈飞扬这人对女人腼腆,跟不熟的不爱说话;跟熟的,比如谢婷婷那样的,就很刻薄。
有些女人很奇怪,一个男人越不爱跟你讲话,她就越觉得这个男人很神秘,或者羞羞的很可爱,再加上陈飞扬确实长得不赖。
拿了胖大海,陈飞扬在摩托车旁搂我一下,说过一个小时再来接我回家。我笑着目送他离开,转身和音乐老师一起回办公室。
小音问我:“你男朋友对你真好啊,在一起几年了?”
我笑一下:“认识很多年了。”
小音又问:“他到底多大啊?”
都看得出来,陈飞扬比我小,倒不是我长得显老,但是一个人的经历丰富与否,那是能从脸上看出来的。
我说:“属兔的。”
“我也属兔的。”小音热情地说,接着又问:“几月生日?”
我实在不认为有把自己男朋友的生日告诉其他女人的必要性,于是说了句:“射手座。”
小音更激动:“我也是射手座。”
我开始觉得这个小音不对劲,但这感觉并不强烈,只是不爱跟她聊陈飞扬的事情。
放学后,陈飞扬带我回家,依然是去菜市场买最新鲜的饭菜,今天我想喝鱼汤,陈飞扬说要给我炖鱼。
我们眼看着一条活蹦乱跳的鱼被宰了,陈飞扬用大手掌挡我的眼睛,有时候他真矫情,时时刻刻都摆出一副要保护我的姿态来,其实我根本不怕杀鱼好吗?
买鱼回家,刚进门,看见陈飞扬的妈妈和吴玉清坐在沙发上,我被陈飞扬牵着的手,隐隐有种想放开的冲动。但是被陈飞扬拉住了,似乎有意在他妈面前牵得更结实一点儿。
我对陈飞扬的妈妈笑:“阿姨好。”
陈飞扬的妈妈也对我们笑,然后陈飞扬把我拉进厨房做饭。我不善于和长辈接触,也不喜欢,所以进了厨房也故意不想出来。
推销保险,有时候很像传教,且先不说吴玉清需不需要,关键是她没钱买,但陈飞扬妈妈显然没意识到这一点,一直在讲自己的信仰。
陈飞扬妈妈说:“小吴啊,你看你这么个单身女人,没依没靠的,又没个单位退休金,现在身体还行,那以后老了怎么办?小嫦是孝顺,但孩子长大了得有自己的事情,我们老了,还是得自己为自己打算,我就不指望我们家扬扬。”
吴玉清没说话。
陈飞扬妈妈又说:“你看买个保险,现在把钱攒起来,五十五岁以后每个月拿分红,拿到八十八岁。在这之前,有点灾啊病啊的,还能拿医疗补助。我给你算下。”接着就是按圆珠笔的声音,陈飞扬的妈妈开始在纸上跟吴玉清算账,“一年交六千,十年就是六万,分红是”
我捅了陈飞扬一下:“你出去跟你妈聊点别的。”
陈飞扬这傻货不知道怎么回事儿,说:“你让她念叨吧,反正也卖不出去几份,真那么好给你阿姨上一个就是了。”
陈飞扬的妈妈算完账:“咱们老的以后也不能光指望孩子啊,等老了不能挣钱,还一身病,说不好听的,现在的孩子是孝顺,那等以后也不好说。自己也得多个准备,再说那啥点儿,孩子也不是保障,万一突然出点啥事儿,你们家还就只有小嫦这一个,情况又特殊”
陈飞扬他妈确实不是心眼坏,就是想卖保险,说这话把吴玉清给伤着了。
我和陈飞扬做饭出来,让他妈留下吃,他妈没打算吃,又要给陈飞扬弄保险,陈飞扬一看保单那么麻烦,头都要炸了,不耐烦地说:“没钱!”
陈飞扬妈那个激动:“没钱我给你拿啊,今年没钱我给你垫上,不就几千块钱吗!”
她说保险是一份爱的传承,她给我们举那些例子,什么假如活到四十岁,男人忽然死了,剩下女人和孩子过得多惨多惨,顺道看了我一眼。是,当年我爸妈要是有一保险,我是能活得滋润很多。
陈飞扬让他妈说得忍不下去了,饭都没法好好吃了,拿过保单来:“填填填,给你填。”
其实他妈开这一单,是有大额提成可以拿的,而且有业绩,在公司那边有面子,能不积极吗!
“受益人写谁啊?”陈飞扬问。
他妈想都没想:“我或者你爸。”
陈飞扬看了一眼:“我死的时候你早没了吧。”
陈飞扬妈一瞪眼,用资料在陈飞扬脑袋上拍了一下,陈飞扬挡开,拿着笔想了想,写了个“燕”字。陈飞扬妈咂了下嘴,估计是有些别的考虑。
陈飞扬:“这不是写着呢,建议配偶、父母、子女、兄弟姐妹”说着,看我一眼,眉开眼笑,“配偶。”
他低头写下我的名字。
我对陈飞扬的妈勉强笑一眼,他妈还是有些顾虑,收了保单匆匆走人。然后我们该吃饭吃饭,就当没这破事儿。
洗碗的时候,我心里一软,在后面抱了抱他,我说:“我觉得我以前小看你了。”
“怎么了?”
“你一点儿都不小,特爷们儿,我特崇拜。”
陈飞扬骄傲地笑。
不过这天晚上,我和陈飞扬闹了点小小的别扭,因为我发现小音在给陈飞扬发短信。刚开始是聊些音乐上的东西,因为陈飞扬喜欢唱歌,再后来就有点胡天胡地了。
有的时候,他对你好,你觉得是当然,有人来抢的时候,你忽然会觉得眼前这个东西特别是个宝。
陈飞扬说:“我就等你的时候,无聊才回了几条,真没有其他的。”
我知道没有,他不是那么个人,可我还是不爽:“沙发睡去,反省!”
“凭什么呀!”陈飞扬就不解了,他一激动,说话的声音就很大,被吴玉清听见了。
吴玉清以为我在和陈飞扬吵架,自作多情地把这事儿联系到了自己身上,自尊心太强,不想给我添麻烦,不想遭受其他人的白眼,跑了。
白天的时候,我在等最后一节课结束下班,陈飞扬他妈到学校里来找我,为的是那个保单的事情。
陈飞扬他妈想找我好好谈谈,在家里不方便,因为陈飞扬盯着,总是在阻止我们俩谈话,可能是怕他妈说什么不好的影响我们俩关系的东西。
“可能是阿姨心眼小,为了这个受益人的事情,两天没睡好。”
我一听,明白了:“我回去跟飞扬说,让他还是写你们俩的,这不是什么大事儿。”
他妈又说:“阿姨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想说,毕竟你们俩现在还不是法律上认可的那种关系,如果是,那什么都好说了。小嫦你看,你现在工作也好,人也踏实,我没什么不放心你的。你阿姨也年轻,以后说不定还会再找。”
我有些茫然地看着她,等她把后面的话说完:“你们俩的事儿刚开始他爸不同意,我说不上什么话。你看扬扬现在家也不回,他爸也没办法了。扬扬小时候身体不好,我们才同意他去体校,前些年的时候,家里是挺为他骄傲的。他退下来以后,那段时间很不好,不吃不喝脸都熬白了,喝酒喝得住院,那时候我们就觉得,对扬扬什么也不图,他能好好的就好。反正这两年有他师父带着,我们也就不怎么管他。”
我点点头。
阿姨接着说:“这孩子脾气太大,遇到事情钻牛角尖。你们俩的事情,我们家是不着急,扬扬还小,就是想问问你,如果行的话,就先定下来。你要是还觉得有哪里定不了的”顿一下,她说,“要黄就早点儿黄。”
我点头笑一下:“阿姨,您这话说得可够直的。”
不是想讽刺她,而且她说得有道理。他们当爸妈的,心疼的是自己儿子,儿子舍得在女人身上浪费时间、浪费感情,他们不舍得,他们怕我把陈飞扬给伤了。
陈飞扬他妈苦笑一下,说:“扬扬买房子,写的还是你们俩的名字。”
我愣,这事儿我不知道啊,陈飞扬忘了跟我邀功了。但是他妈这么一说,我就明白了,人家家里要个定心丸,成就成,不成赶紧走人,别吊着他们。
我也不是要吊着陈飞扬,那年轻人谈恋爱不就这样吗,陈飞扬岁数又不大,没必要一上来就直奔主题。
我说我明白了,然后他妈开始跟我话家常,话到一半,陈飞扬给我打电话,说吴玉清不见了。
我赶回家找吴玉清,她带走了很多东西。有那么个瞬间我真的在想,她这么跑就跑了吧,我不管她了,但是陈飞扬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让我觉得自己这么想真不是个东西。
我们俩开始出去找,我给吴玉清的姐妹儿们打电话,打听她的下落,第一天没找着,晚上我去吴玉清姐妹儿家拜访,陈飞扬在过来接我的路上,黑黢黢的没看清,骑车掉沟里了。
那时候我觉得是陈飞扬着急倒霉,后来我发现,这货就是冒失,做事儿总要掉链子。
然后我又去医院找陈飞扬,出租车上给他打电话,他咧着嘴说:“没事儿,躺一天就好,哪也没伤着。”
他那边很吵,有哥们儿在那边喊:“来了来了,挂了挂了。”
然后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到医院的时候,陈飞扬的一班哥们儿呈默哀状并排列在门口,我睁大眼睛看一眼:“你们干吗,死人了?”
“你自己进去看吧。”
我于是进去看了,先是看见病床上铺着一件衣服,衣服上蹭了很多血,下面是被子,被子下面是陈飞扬。
一只手缠着很厚的纱布,另一只手挂着吊针,脑袋上套了张网,网下面有两块纱布。
陈飞扬这个造型可真丑,脸上眼角下面,明显擦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