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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子疑惑地把手放进水盆,十个手指竟然能活动了!
他的反应让周小蝶有点意外——是不是江湖人士对治好自己的人都这么古怪?小蝶记得之前那个毒宗的毒人曲光,也是对自己奇奇怪怪的。而面前这个无名氏,反应更让小蝶不快:他炯炯有神的双目狠狠盯着小蝶,神情中既没有激动,也没有感激。
小蝶这时候才发现:这个人去了那一身病歪歪的惨象,竟然是个有一股彪 悍神色的矮小老人。“你、你想干什么?”小蝶纵然心虚,面子上却不退让,“你那么凶干什么?噢——我知道了,你是不是觉得中了毒丢人,让人解毒也丢人,想杀了我灭口?哈、哈、哈!”她干笑三声,“我就知道你们江湖人士是这种别扭的心态。你以为本姑大夫是任人宰割的吗?我实话告诉你:其实解你的毒,只要那一粒黑丸即可。那个红丸是我研制的独门毒药,专防你们杀人灭口——解药只有我有!”
老人似乎没想到小蝶留了这样一手,一愣之后,鼓掌笑起来:“姑娘未免小看了老夫。那红丸之中有安神香的气味,只是用来缓解臭淞的毒气吧?姑娘不必害怕,老夫绝非恩将仇报之类。老夫只是敬服姑娘的手段——这凤爪花之毒,百年来无人可解,金光洞仗着这种奇毒和独门解药驰骋江湖,今天终于”说到这里,他的口气竟掩饰不住唏嘘,“不过老夫打包票,金光门人决不为难姑娘。”
小蝶被他一口一个“姑娘”,叫得有些尴尬。她本来是女扮男装,现在却被人戳破了身份。“他们来我也不怕!”小蝶扁扁嘴,“以为当游医的女人好欺负吗?本姑娘手段多呢!谁怕谁还不一定。”
“好胆识。”老人扶髯一笑,“不知姑娘有何打算?本地谋生实在困难。姑娘是不是要另投他处?不妨跟老夫讲讲,日后老夫报恩,也好寻找恩人。”
小蝶觉得他的口气有点奇怪,好像急着赶她走。她想了想:反正路费也有了,去哪里呢?她一时还没目标。
老人好心地建议:“听说雍州最近流行一场怪病,恩人到那里一定能惠泽苍生。”他顿了顿,补充一句:“雍州物产丰足,生意应该会不错。”
后面这句话坚定了小蝶的信心。她点点头:容州和徽州太极端。既能治病,又能赚钱的地方正是她想找的乐土。老人拱拱手,“老夫告辞。日后我们定会相见。”
什么?又是“日后定会相见”?怎么跟曲光一套词?难道这是江湖人士必备用语?“老人家,还没请教您的名字呢!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你可别随口胡诌来匡我。”小蝶趁老人还没出门,急忙叫了一句,“日后有人因您这件事来找我麻烦,总得让我知道为的是谁吧?”
老头儿似乎犹豫了一下,回身抱拳,“在下姚辉。后会有期!”
姚辉?好像在哪儿听过小蝶呶呶嘴,一边挠腮一边想,忽然灵光一闪:她以前偷看师父的同行名人录,这个名字也在上面。“姚辉?!金光洞主姚辉?他怎么中了本门的毒药?他不是有解药吗?干吗来找我?”
她想来想去,耸耸肩:江湖真是复杂。
姚辉离开客栈,匆匆地一路走到城外紫宸观。门外站着一个一袭红衣的年轻女子,一见他就诧异地问:“怎么这样快就回来了?难道那周小蝶又先走一步?”
“她解开了。”姚辉摊摊手,脸上带着受挫的神色。“三年前听说有人解了我种在曲长老身上的毒,我还不信。今日算是开了眼界果然人外有人啊。”
红衣女子抓住他的手看了看,略一沉吟,道:“先向宗主禀报。”一提宗主二字,两人都生出恭敬,屏息走入观内正殿。一名青年正与观主金水道人说话,两人不敢打扰退在门边。
青年的身材较之高大的北方人更为挺拔,身穿一袭柔灰色长袍,腰间挽了玉白色衣带,形容举止沉稳安静,宛如世家出身的儒生公子。然而他清澈的眼中透着一股精明犀利,又好似巨商大贾家族的年轻晚辈。可是这张俊美的面孔却始终笼在冰中一般,不带一丝情愫。
“景宗主亲自下处方,又不惜花费重金购买名贵药物克制瘟疫,收效甚好。江湖上大小门派提起宗主如此仁厚仗义的举动,都是赞不绝口,说宗主连凶恶的瘟疫也能克制,足见配药的手法炉火纯青。”金水道人面无表情地说:“虽然这些钱本来就是人民血汗,但贫道仍代徽州百姓道谢。因为不是每个发不义之财的商人都懂得回馈苍生。”
景渊唇边荡开一个冷漠的微笑,笑容在黄昏淡淡的夕晖中泛着柔润的光晕。看到这笑脸的人,不会猜到他此刻的心声:老头,道谢就好好道谢,干嘛非要多嘴讨人嫌?商人和你有仇吗?
他看见姚辉回来,客套几句送走金水道人,向姚辉招招手问:“什么事?”
“禀宗主,周小蝶来到徽州。”
“周小蝶?”景渊上扬的语调中,带着只属于他的、特别的漫不经心,“她是谁?”不等姚辉回答,一直屏息伫立在角落的白衣女童抢着答:“宗主忘了么?她就是任老太婆的弃徒,解开曲使者全身剧毒的那个!”
景渊点了点头,似乎仍不怎么挂怀,“是她啊。辛祐他们不是一直在找她么?余香还和我打赌,说她身上必定有一桩大阴谋。”
姚辉一恭身,接口道:“阴谋有没有还很难说,不过属下一时性急,忍不住去试了试她的本事。”
这件事似乎有点意思,景渊的眉头轻轻一动,问:“她的手段如何?”
姚辉没有答话,只是把双手往上一伸,面带羞赧:“属下惭愧”
不需景渊吩咐,女童已经几步跨上去,用银针刺了姚辉几滴血,又用银刃刮下他指缝中的残渣,都用白玉小盘盛着,送到景渊面前。
“金光洞解药以凤爪花的根须为主,有以毒攻毒之意。而这小女子的解药却杂七杂八,既有内服,又有外用,还辅以针灸和熏药。”姚辉收回手,偷眼看了看景渊——他正捏起一小块残渍,用拇指和食指捻开,看了看指纹间的粉末,又放在鼻尖闻了闻,问:“这药膏原本是透明的?”
“正是。涂在手上略感发热。”
“有意思。听说她解了白虹使者全身的毒,我还不怎么相信。现在看来,这小丫头似乎有两下子。”他拍了拍手,微微点头,“任绯晴怎么不要她?这么好的一块材料,放任不管实在太可惜。白虹使者——”
听到他召唤,门外一人立刻走了进来,正是害周小蝶被师门放逐的曲光。 “这个周小蝶,我有意让她入我门下。让搜罗使者尽力。”说罢,他一摆手,意思是这件事情就这么办,开始讨论下一个问题:“徽州治瘟疫的药方是不是已经收集齐全?”
“今日又得到三个。请宗主过目。”白衣女童从袖中拿出药方。景渊看了两眼,只见纸上全是廉价药材,顿觉诧异:“可有人知道药效?”
“听说还不错。”白衣女童如实回答:“要不是我们的药免费,人们一定又图便宜,去买她的。
景渊看看药方上龙飞凤舞的署名“周小风”,微微笑道:“通知搜罗使者——这个人,无论如何,要收到我门下。”
周小蝶一直为自己悲惨的身世愤愤不平,期待有人穿越深巷发现她这坛醇香好酒。不过她没有想过会有这样一天,她成了老师最大的竞争对手——日渐垄断江湖药物供应的毒宗——挖墙脚的目标。
正文 4 近邻
小蝶逍遥地一边赏玩山水,一边赶路,终于在一个月后来到雍州。
和徽州相比,雍州的情形要好得多——病人虽然有限,但经济条件都不错。唯一让小蝶有些操心的是:雍州已
经有三个老头子坐镇三个几十年的老字号,她这个后生晚辈的生意比较冷清。
真不知道人们都是什么心态。难道医生就是越老越好吗?不怕他们老眼昏花下错了药?就算他们开的药没错,但他们开方子那种颤颤巍巍的鬼画符笔迹,一般人能认识几个字?恐怕他们自己药房上的伙计也只能当天书来看——不抓错药才怪!
小蝶一边在心里不服气,一边手脚麻利地在刚租来的店面里打扫。
不打紧不打紧!她心里说:凭着高超的医术,用不了多久我就能站稳脚跟。路遥知马力,路遥知马力!
“咦?‘泰安堂’?这里新开了一家药店。”门口来了小蝶的第一个主顾。
小蝶立刻把扫帚扔到一边,笑容可掬地上前打招呼:“在下初来宝地,不求飞黄腾达,但求有益于民——请各位乡邻多照顾!”
那圆滚滚的妇人迈着小步跺了进来,左顾右盼点点头:“地方挺干净,也清静。不像城东那个‘合元堂’,人比药还多,吵吵闹闹,小病也得转大病。”
那才叫开药店的境界呢。小蝶心里嘀咕一声,脸上还是和气虚伪的招牌笑
容:“这位大婶,请里面坐!有小弟可以效力之处,您开口!”
“嗯——这才像医生的样子嘛!医者父母心,真不知道‘合元堂’那个老头子凭哪点那么拽。”妇人不客气地往红漆椅子上一坐,打量了小蝶几眼,笑眯眯地说:“这个小兄弟相貌真清秀!一看就是有仙缘的人,医术一定差不了!”
“您抬举我了。”小蝶也打量妇人两眼,疑惑地问:“这位大婶,您面色红润,声音洪亮,分明气血两不亏,健康得很。不知您给哪位求医问药?”
“哈哈哈——”妇人爽朗地大笑一声,“婆子我一家体壮如牛,既不求 医、也不问药。隔壁打饼的老赵是我家当家的,我是他的老婆子张氏,看小兄弟孤身一人在这里开店不知道小兄弟的衣食有没有人照料?”
什么?小蝶心惊胆战地扫了张氏一眼——她、她想干吗?
张氏又是“哈哈哈”一笑,“我只是想打听一下小兄弟是自己开灶还是在外买饭——我家当家厨艺不错,如果你三餐没着落,不如每月交一两银子,我家管了你的饭。婆子我专给人缝缝补补,如果你衣服没人浆洗,每月只需一百五十文”
原来一开张就来个推销的小蝶一边听她说,一边在心里仔细算了笔账——不划算!
银子只要进了她的腰包,就像孙悟空被压五行山一样,动弹不得。于是小蝶和气地笑了笑:“高邻,您的好意周某心领了。只是周某自小茕然无依,里里外外都是自己操劳,缝衣煮饭不在话下。不须劳动高邻。”
张氏的毫不掩饰失望,精神似乎也不像刚进门时那么健迈,垂着头啜啜告辞。
小蝶叹了口气:这年头,谁不难?她想着,回头看了看自己的新家——这家小店,规模不能和容州那家相比。这儿只有一个窄窄的正堂,后院也只有巴掌大,乱七八糟的杂物中半埋的一间简陋的瓦房就是小蝶的香闺实在很不风雅。
她人小力微,省吃俭用才能勉强生活,哪儿有照顾别人生意的本事?这样想了想,她的内疚感顿时到九霄云外散步去了。
这天半夜蚊子开始猖狂。它们饿着肚子等待多日,终于逮到小蝶这个肉林酒池。但蚊子们的狂欢还没开始,就被一阵熏香送到了极乐净土
——小蝶从小招蚊子,九岁那年自己配了一剂超强力的熏香,屡试不爽。
小蝶满意地躺下,还没正式开始睡觉,就被隔壁哼哼唧唧的呻吟吵得心惊肉跳。“搞什么啊?”她翻个身,从床板上抽出半条烂木头,在墙上狠狠砸了砸:“高邻,墙壁薄,你们小声一点行不行?”
隔壁传来难堪的低语:“阿牛,别叫了。娘知道你难受,你忍着点”
“娘我忍不住!”
“阿牛,你这样子,娘看着难受。”
“娘”
“阿牛”
痛苦的呻吟和絮絮叨叨的安慰一阵阵送进小蝶耳朵里。
小蝶气呼呼地起身披衣——这家人怎么一点公德心也没有?大半夜的不让人睡个踏实觉!
“梆梆梆——”小蝶气势汹汹地狠狠在赵家的大门上拍了一阵,半睡半醒中的她原形毕露,完全不记得要披上平常那个温文尔雅的画皮
开门的张氏一脸憔悴,泪痕还没有擦干。
“大婶,我初来贵地,你可能觉得我说话没什么分量,但我还是得说嗯?”
空气中飘来的药香让小蝶的头脑冷静下来。
“谁啊?把风车草和灯笼花一起煮。”她撮了撮鼻尖,“这是什么配方?
我怎么没听说过?”
张氏刚才还满含歉意、垂首落泪,听了她的话,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大夫,您真是神了这是偏方。”
“少来!”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