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烛台转到尽头,乐无异反向再转,如此忽左忽右地旋转三次,叮,地面开裂,出现一个地穴,黑洞洞深不见底,下面冲出一股恶臭。
叮叮当当,金属撞击声不绝,地穴入口出现若干青铜阶梯。闻人羽点起火把,手持长枪当先开路。众人循着阶梯走了一百多步,沿途墙壁均是青铜,上面密密麻麻地刻满符文。夏夷则是道术行家,认出均是道家禁制符箓,克制各类五行遁术,看起来,此间应是地牢,用来关押擒获的妖怪。
“啊!”闻人羽发出一声惊呼,夏夷则疾走两步,赶到少女身边,这时微风飒飒,乐无异也同时赶到。三人并肩站立,一眼望去,均感骇然——地牢里白骨累累,并无活物,骨骸的形状千奇百怪,飞禽走兽、水精海怪无所不有,均是挣扎扭曲,保持临死前的惨状。
“娘……”白露见此情形,几乎昏了过去。
闻人羽急忙将她扶住,说道:“白露姑娘,先别着急,快看里面有没有令堂?”
白露经她提醒,强忍悲伤,上前查看,她走走停停,表情倏忽变化,忽而惊恐,忽而释然,突然间,她停下脚步,俯身拾起一样东西,仔细看了看,轻叫一声,身子摇来晃去,似乎将要昏倒。
“白露姑娘。”众人赶上前去,但见白露手里拿着一枚红珊瑚发钗,钗身折断,钗尾镶嵌一粒珍珠,珠光皎洁,血迹沾染其上,格外触目惊心。
“这发钗?”闻人羽话未出口,心里已有答案。
“娘亲的。”白露悲痛万分,“上面的血也是娘的,方才,我闻到的气息,就是血的味道。”
滴答,素商站立一旁,怔怔地流下泪水,化为明珠,坠落在一片骸骨之间。
白露再也按捺不住,手握发钗,扑入素商怀里失声痛哭。
“这个灵虚……”乐无异环顾四周,怒从心头起,“真是、真是该死……”忽见夏夷则冷冷望来,一副“你才知道”的表情。
乐无异心中不快,但也无话可说。妖怪虽是异类,但也终是一条性命,只看牢中遗骨,不知几百几千,算上海市贩卖的妖奴,灵虚真人和翻天印残害的妖族当真不计其数。自来说妖怪吃人,人怕妖怪,其实人若强过了妖,妖怪也未必好过,说来说去,都不过是弱肉强食罢了。
闻人羽望着眼前情形,愤怒之余,又觉后怕——这些妖怪死后,内丹均为翻天印吞噬,加上多年道行,今日能够胜出,实在万分侥幸,要不是晗光剑吞吐雷电,正是翻天印的克星,恐怕奇境之内,三人尸骨已寒。
她摇一摇头,不敢继续想象,说道:“白露姑娘,只是发钗,难定生死。你再好好瞧一瞧,是否有令堂的尸骸?”
白露止住哭泣,定一定神,强忍恶心,继续察看。尸骨中确有鱼妖,可是并无横公鱼的骨骸。白露疑惑之余,油然生出一丝希望,轻声说:“除了发钗,并没见到尸骨。”说到这儿,想到母亲不知所终,心中悲苦,又低声抽泣起来,“被抓后,娘亲说,她什么都不怕,只怕我受伤。直到最后一刻……她一定都在担心我的下落……我……我要如何告诉她,我还好好活着?”
“姑娘节哀。”从方才便不发一言的夏夷则,忽然开口道,“在下与家慈亦是遥相阻隔。纵然心如百结、疑惑万端,却无从相见……想来这人世间,总是离别多于相聚,失意多于欢欣。”
白露也抬起头,呆呆地望着夏夷则,喃喃道:“夏公子,你和令堂为何不能相见?”
“这个吗……”夏夷则缓过神来,轻轻摇头,“说来话长。如果令堂脱困,也一定四处寻找姑娘。我们还是早早出去为好。”
白露点头:“公子说得是,这儿血气冲天、冤魂不散,我一刻也不想再待下去。”
众人巴不得早早离开,一时纷纷走出地牢。到了门外,东方微白,夜去昼来,素商说道:“天下无不散之筵席,今得各位相救,素商感激不尽。”从袖里取出一捧明珠,“诸位若不嫌弃,还请笑纳。”
闻人羽说道:“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不求报答。”掉转话头,“素商姑娘,鲛人生在南海,你又如何回去?”
“我会缩地法儿。”素商说道,“昼伏夜出,不过数日,便到南海。”目光转向白露、桢姬,“不知白露妹妹与桢姬姑娘何去何从。”
夏夷则转眼看去,桢姬木木呆呆,仍是神魂不清,便说:“桢姬内丹已失,心志受损,法力大弱,倘若任其离开,不是死于人手,就是成为其他妖怪口中之食。不如在下与她立下灵契,将她收在身边。”
“如此甚好。”素商肃然道,“夏公子宅心仁厚。”
“灵契?”乐无异怪道,“那是什么?”
夏夷则道:“灵契乃我师门所传缚妖之术。妖怪受到束缚,听命于施术者,作为交换,同时也能以施术者灵力为食。如果施术者道行高深,久而久之,妖怪的道行也会提升,洗尽妖气,上窥天道。”
闻人羽点头:“桢姬丢了内丹,灵力大损,若能得到夏公子的灵力培养,相信不久便能恢复元气,重造内丹,只不过……”说到这儿,微感犹豫,“夏公子,你的灵力是否……”
“无妨,”夏夷则道,“些微灵力,在下尚可承受。”说着,夏夷则转头看向桢姬,“桢姬姑娘,你可愿意跟我立下灵契?”
桢姬目光一滞,慢慢地说道:“桢姬……愿……意……”
“好!”夏夷则抬起右手,食指点中桢姬的眉心,“云篆太虚,浩劫之初。乍遐乍迩,或沉或浮。昭昭其有,冥冥其无……”
随他念动法咒,一道白光注入桢姬身体,鱼妇眼里神采涌现,周身光华绚丽,仿佛虹霓霞衣,众人看得目眩神迷。
夏夷则念完咒语,徐徐撤下食指,脸上闪过一丝疲倦。桢姬身周霞彩消失,变回了乐无异初见时的美丽女子,体态仍显虚弱,向夏夷则欠身行礼:“公子再造之德,桢姬谢过。”
夏夷则道:“此事因我而起,也须因我而终。过往种种,不必再提。如今灵契已成,从今往后,你需静心修炼,不可再生恶念。”
“谨遵法教。”桢姬欠身行礼,“我一定洗心革面,不负公子所望。”又向乐无异和闻人羽行礼,“当日山居野外,桢姬失礼之处,还望海涵。”说着环视众人,“桢姬告退。”衣袖一挥,云烟升起,身影淡去,待到云雾消散,桢姬已然失去踪影。
素商望着桢姬消失,对白露道:“妹妹你可有去处?”
“我……”白露黯然,“我想在附近找一找娘亲……”
乐无异取出甘露珰,说道:“白露姑娘,这个还你!”
“不,不!”白露连连摆手,“这甘露珰,还请公子收下。”
“那怎么行?”乐无异不胜惊讶,“这不是你娘留给你的吗?”
“甘露珰我不大用得上。”白露迟疑一下,“实不相瞒,白露向来擅长观风望气、推测凶吉。公子天命上佳,逢凶化吉,只是近日印堂发暗,气运中暗藏凶光,前途颇有波折。甘露珰能辟邪祟,公子留着,大有用处。”
“是吗?遇到闻人羽,遇到夏夷则,遇到……诸位,我运气一向很好啊,不过,”乐无异将信将疑,不过想到翻天印中,一个不防,恐怕早已灰飞烟灭,便道,“那我就收下了。但你没了这个护身,以后行事可千万要当心。”
“既如此,各位恩公,我们告辞了。”素商和白露行礼告别,双双走出大门,身子晃了两下,就消失在一片晨光之中。
乐无异打了个哈欠,说道:“忙了一夜,累死我了。”“是啊。”大战之后,闻人羽只觉轻松惬意,“我们先回客栈,养足精神,再找谢衣不迟。”
“谢衣?”夏夷则猛地回头,目透惊讶,“你们也在找谢衣?”
“是啊。”闻人羽愣了一下,“难道说你也……”
“不错。”夏夷则神情凝重,“在下此来,是为寻找‘通天之器’,传说这件偃甲蕴含大智,能解世间万事,故而名为‘通天’。可惜后来谢衣销声匿迹,通天之器也不知所终。在下遇有疑难,唯通天之器仍存一线希望。在下之所以受了灵虚蒙骗,也是因为,他自称知晓谢衣下落。”
乐无异和闻人羽对望一眼,乐无异说道:“这么说也真巧,大伙儿聚头,都是为了去见谢衣爷爷。”
夏夷则呆住:“乐兄是说,谢衣前辈还活着?”
乐无异听了,看看闻人羽,忍不住大笑:“世上知道这事的人不多,本只有闻人,我,现在又多了一个。”
经博卖行与玄妙观两战后,三人早已心心相印,互不生疑,乐无异和闻人羽见有强援加入,大为开心,便由乐无异讲述一路寻找谢衣等事。
夏夷则听了,半晌不语,良久方道:“如此看来,谢衣前辈如今已有百多岁,超凡入圣,那么所谓能解万难的通天之器,倒也不是遥不可及。”先前他面临无解难题,迫不得已,方才想到寻找杳不可见的通天之器,如今发现真有希望,饶是他历来冷情淡漠,也不由得激动。
闻人羽道:“接下来,等咱们找到谢衣,所有问题就都清楚啦。”
乐无异和闻人羽言笑开朗,夏夷则看看两人,忽然开口:“灵虚曾言及在下叛师弑兄,两位不问吗?”
乐无异和闻人羽对视一眼,微微一笑,闻人羽道:“我们该相信自己看到的呢,还是相信灵虚口中说到的?”
夏夷则微微一怔,心底涌出暖意:“如此,在下多谢了。”
当下三人决定结伴而行,向城中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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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地牢·授艺(2)()
三人边说边走,远离道观。忽然,道观门前闪出一人,身披斗篷,目光阴沉,正是海市里参加博卖行拍卖的绿衣怪客。
望着三人背影,绿衣人的目光闪烁不定,他伸出手来,轻轻念诵咒语,手心光芒涌现,出现一个小小的人形幻影,幻影为一秀丽女子,纤毫毕现,神情生动,望着绿衣人,等他开口。
“廉贞祭司殿下!”绿衣怪客低声说道,“先前属下禀告,海市断魂草被一名天罡和一个偃师毁去。”
“不错。”幻影发出人声,“他们的来历查清了吗?”
“尚在查证。”绿衣怪客说道,“但我刚才听见,他二人和夏夷则一样,都在寻找谢衣的下落。”
“谢衣?”幻影不胜惊讶,“他们在找谢衣?”
“正是。”绿衣怪客说道,“据他们所说,谢衣此刻仍在人世,并且可能就在江陵!”
幻影沉默一下,说道:“此事我会呈报紫微尊上,你用潜行之术继续跟随,千万弄清他们的去向。”
“是!”绿衣怪客点头行礼,“属下尽力而为。”五指收拢,幻影消失,他一抖黑袍,身子倏忽消失,一阵微风掠过,卷起地上落叶,飘飘荡荡,漫无所依。
翻天印一战,三人各自受伤不轻。
闻人羽提议,先养伤,再找人。乐无异无可无不可,夏夷则一直念着白露临别赠言,深知横公鱼甚有灵异,预言凶兆,定非虚言,如果带伤出行,遇上凶险未免不妙,当下邀请二人在自己的临时寓所养伤休息。
三人中,闻、夏二人均受内伤,打坐炼气,终日不出。乐无异本领最差,可是托晗光剑的福,受伤最轻,只有皮肉小伤,不足半日就已结痂。他坐在庭院里百无聊赖,想起翻天印中种种奇迹,忍不住取出晗光上下打量。
“奇怪。”乐无异小声咕哝,“吸收闪电的到底是剑呢,还是那个剑灵呢?对了,那小屁孩叫什么名字?禺……期?禺期,禺期,听得见吗?”
他连叫数声,全无动静,正想放弃,剑身白光一闪,禺期出现在半空,两手叉腰,一脸怒气:“何以唤吾?尝与尔言,不可提及吾名!”
“这儿又没人。”乐无异盯着禺期好奇打量,“我问你,翻天印里,吸走闪电的是不是你?”
“是又如何?”禺期冷冷回答。
“谢了!”乐无异笑嘻嘻说道,“多亏你破了翻天印的闪电,不然我一定打它不过。”
“翻天印!”禺期“哼”了一声,“有些年头,灵力尚可,比之晗光,则如萤火之虫与日月争辉,何况那不过后世仿做的赝品,与真印不可同日而语。印中之灵狂妄自大,自取其辱,吾不过顺水推舟,以其之道还施彼身。”
“不错。”乐无异笑了笑,“你跟翻天印一样,也是宝物变成的灵体吗?”
“胡言乱语。”禺期面有怒容,“小小妖灵,敢与吾辈相提并论!”
“好,好!”乐无异说道,“下一次再有强敌,还要请你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