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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涎香()
权公公从没有见过这样狼狈的周芸;鬓发凌乱不说;口中还被塞了粗布。
她应当是哭过;那双透亮的眼睛红肿;眼底的提防在看清楚了他的容貌时候;略略放松了下来。
权公公的眼皮子一跳;只能庆幸林清嘉不在;主子也不在场,若不然定然是要心疼。
周芸狼狈的模样让权公公忍不住把声音放轻,“奴才来迟了;让林夫人受累。”权公公利落地打了一个千儿,“奴才是个阉人,得罪了。”
他是个阉人;所以就算是近了周芸的身;也不算是失礼。
周芸只觉得事情发生的让她感到不可思议,王荀身边的那位得用的泉石;怎的摇身一变成了说话细声细气的公公。
他小心翼翼地解开了捆着她面上的一根结绳;取出了她口中的帕子。
口被塞住了太久;周芸只觉得面腮发涨发疼;低低发出了意味不明的呻吟声。
许久不曾进水进食;就连呻吟也带着干涩之意。
权公公蹲在周芸的身下,接下来是给她解开的捆住双腿的绳子。
“公公。”有机灵的准备好了匕首;双手捧上。
权公公从鼻腔里应了一声,右手执起匕首。
小心翼翼地挑断了绳子;他的手指轻按了按周芸的脚踝;因为被捆得太久,他感觉到女子纤细的脚踝处肿胀的厉害。
“让人去请医堂的女大夫来。”权公公说道。
“是。”昌德堂就是医馆,但是所有人都知道,这女大夫定然是要从旁的医馆请来的。
周芸被割开了绳子的时候,忍不住又是发出了低低的呻吟声。
被捆住的时候还站得住,等到权公公松开了束缚住她的麻绳,被捆住的地方酸胀又疼,她几乎站不住,身子摇摇晃晃。
“小心。”权公公伸手抱住了周芸。
权公公算不得真正意义上的男子,但也决计不能算作是女子。
他胸脯平坦,没有女子的柔软,但也少了男子的刚强。权公公的宦服有一股熟悉的熏香,这味道让周芸想到了魏荀。
在金銮殿与寝宫里,魏荀最爱的就是这熏香,常服外出,衣衫也是这淡淡的熏香味道,他抱住她的时候,她还记得面红心跳的厉害,还记的萦绕在鼻尖的味道。从权公公的身上猛地嗅到这味道,她的鼻头不由得一酸。
权公公放开了周芸,旁边有人搬来了软凳,权公公扶着周芸坐下。
他看着她又红了眼,只当做她是因为发疼。
“等会就好了。”权公公的声音温和。
周芸不好说自己想到了魏荀,从鼻腔里轻轻应了一声。
权公公看着周芸的身后,这时候看到了周芸的手。
他知道周芸这一遭定然是遭罪的,但是没想到因为自救,周芸伤成这幅模样。
她青色的衣裙上,满是血迹,从腰线蜿蜒向下,因裙摆被压住还不知道上面沾染了多少的血。
因为这血,权公公不由得看向了一开始周芸所站的位置。
那里有根生着铁锈的钉子,钉子上同样是沾了血。
他几乎可以想象周芸发现了这枚钉子之后,费劲千辛万苦挪到了这钉子的面前,她垫着脚,努力地用钉子想要勾破她手腕上的缚绳。
应当是不小心勾到了手腕,才留下了伤。
轻叹一口气,权公公的目光挪回到了周芸的腕子上。
腕子被钉子割了一道,所以原本纤细的手腕肿起不说,伤口处流出的血把麻绳都染红了。
麻绳被割得起了毛边,又被侵了血,权公公皱眉仔细打量着可以下手的地方。等到找到后,开口道:“林夫人,忍着点。”
权公公的动作很快,才等着周芸应下,手中的匕首割过,周芸的手一松,被束缚了整整七八个时辰的手,终于垂落了下来。
火光之中,周芸的面色更白了。
权公公扶着周芸的一双腕子,放到她的双腿上。
此时早有人手捧着备好的温水,站在权公公伸手就能够够着的地方。
“我来吧。”周芸见着权公公捧着杯子到她的唇边,连忙开口说道。
开口之后,才觉自己声音低沉的吓人,好似声带都撕裂了一般。
“让奴才来就是。”权公公温声说道,“林夫人你的手不大方便。”
就着权公公的手,周芸低头喝了水,这水是特地兑过了的,不凉也不热。
她从未觉得无滋味的白水竟是这般甘甜,滋润了她口腔每一个角落,顺着她的喉管一直往下,安抚了她饿得隐隐作疼的胃。
掀开长长的睫毛,她此时距离权公公距离很近。周芸看到权公公的肌肤堪比年轻的妇人,白皙细腻,面上没有多余的毛发,喉处也无喉结,他当真是太监。
她为什么从来没有想过权公公的身份。
权公公半蹲在她的身前,喂着她喝水,一副做惯了的模样。
他先前是伺候王荀的,他究竟是什么身份?
周芸看着屋里头威风凛凛的御林军,红缨招展,铠甲在火光下泛着森冷的光。
再看看权公公,宦服胸前飞鹤绣得纤毫毕现,展翅欲飞。这是二品的宦服,宫里头的总管太监才穿得。
此时王荀,或者说是魏荀的身份呼之欲出。
周芸放在双膝上的双手不由得捏成了拳,因腕子上的伤,骤然行事之下,伤口处裂开似的疼痛。
周芸闷哼一声。
“林夫人,手上还有伤。”权公公连忙说道。
“我知道。”周芸沙着嗓子说道,眼角也滴落了一滴泪,掩住了眼底一瞬间的迷茫。她强迫让自己不去想魏荀。
看了一眼地上,枳实与桂枝两个丫鬟已经被人松了绑,此时被人扶起,也坐在了凳子上。
桂枝巴巴地看着周芸,枳实那丫鬟是从姑苏离开前新买的小丫鬟,今日里的事把她吓坏了,她发着抖,就连唇瓣也是无助地颤着。
“林夫人,我已经让人去叫了软轿,等会伤口处理好了,就可以歇息了,剩下昌德堂的事就交给我了。”权公公说道。
权公公在这位林夫人面前说话可亲,但是在外头威风凛凛的模样,众人还记着。
昌德堂的活计低着头,心中一阵阵狂跳。
“不必这般兴师动众。”周芸说道,“敢问公公,嘉嘉可还好?”
权公公听得出周芸话里的客气,开口说道:“林姑娘也受累了,查到凌轩阁的时候已经太晚,奴才已经劝着姑娘先回客栈休息了。”
“她没事就好。”周芸心中略略放心。
昌德堂不远处就有一个永济堂,虽说睡意正浓的时候被人叫醒,但是这女大夫谁也不敢面露迟疑之色,匆匆赶了过来。
到了房间里,那女大夫努力平静自己,“是给这位夫人看诊吗?”
“不错。”权公公颔首道,“其他人都在外候着。”
训练有素的御林军就退下了。
“这般兴师动众”周芸苦笑着说道。
“能找到林夫人,这些都是值当的。”权公公说道,“林夫人不必多想,你是奴才的恩人,一切都是值当的。”
周芸听权公公的意思,知道他没有对外说是万岁爷的意思。轻轻点点头。
永济堂的那位女大夫先是剪开了周芸的窄袖,清创之后,在伤口撒了药,用干净的棉布裹好,女大夫松了一口气,巴巴看着权公公的方向,恨不得开口说自己已经处理完了伤口,能不能先走。
“还有脚踝处的。”权公公说道。
“是。”
处理脚踝处的伤口是要掀开裙子的,周芸一瞬间有些窘迫,权公公笑了笑,“奴才是个阉人,林夫人把我当做丫鬟就是。”他是不准备挪开眼,周芸伤的如何,等到回宫了都要回禀圣上的。
权公公都这般说了,周芸只得由着那女医撩起了裙摆,露出了雪白的中裤。
剪开中裤腿还有染了血迹的罗袜,女医的手指按着周芸的伤处。
只是一些擦伤,还有捆得太久里头生了淤血。“没有伤到骨头,只是捆得太久,里头有些淤血。现在不能按捏,等到十二个时辰之后,再拿捏开里头的淤血就好。”
权公公点点头,“也劳烦给两个丫鬟看看。”
周芸原本就挂念两个丫鬟的伤势,听到权公公的吩咐,面上一喜。
永济堂的这位女大夫,平日里都是给非富即贵之人看诊,从未给两个丫鬟看过诊,此时不敢流露出一丁点的不情愿,连忙给两个丫鬟看了。
两个丫鬟的腿都捆得更紧,桂枝的双手伤的比周芸还要厉害,那个年岁小的伤的并没有那般严重。
宫闱之乱()
权公公的手一抬;马车就开始始动。
坐在马车之中的周芸下意识的想;宵禁由着御林军送回到客栈的;大约也是独一份了。马车铺着软垫;几乎感觉不到马车的震动;只听得到马蹄踏在青石板的路面上;发出的哒哒之声;还有车辙滚动的声音。
枳实缩成一团,想到那位女大夫说自己伤的不重时候,那位权公公似笑非笑的表情。
心中惶惶又不安;几次想要开口,都被桂枝凌厉的眼神逼得咽下去了话。
把头埋在双膝之中,枳实的泪水浸得湿润了衣衫。
桂枝紧盯着枳实;她知道周芸的心很乱;所以不愿让枳实打搅周芸。
偶尔用担忧地眼神看着周芸。
周芸顾不上安抚枳实,她心中很是慌乱。
脑中只盘旋而生一个念头。
王荀怎的就成了魏荀;他怎的就是兴庆帝了。
周芸心中隐隐猜到了魏荀的身份不凡;但是从未想过;他竟是那般的身份;万人之上;供人敬仰。
说书人的口中,那兴庆帝不是生杀决断;高大魁梧之人吗?
怎的会是王荀,性子温润;又有君子端方;一身傲骨。
周芸闭上眼,当年被她刻意尘封在记忆深处的事重新浮现。
细想来,当年她救了他,他醒来之后知道是她出手相救,眼神一闪而过的是厌恶。
兴庆帝是厌恶女医的,事情的起因是当年的宫闱之乱。
宫闱之乱前。
兴庆帝的后宫共有皇后,两妃还有一位昭仪,魏荀并不是贪恋美色之人,后宫四妃位置都不曾满。
两位妃子,一位是回疆送来和亲的公主,被兴庆帝封为丽妃;另一位德妃则是当年征西大将军的独女,天生面有红色胎记,蜿蜒爬满了半张脸,因大将军临终前最放心不下的就是这位独女,兴庆帝将她接入宫中,封为德妃。至于说昭仪,则是一次酒后,圣上临幸了一位宫女,被封作了昭仪。
皇后容氏是魏荀的表妹,与他算得上是青梅竹马,闺中时候人人说是贞静娴雅,
谁知后来的宫闱之乱便是由容氏而生。
宫闱之乱中,首先遭难的就是三个皇子,还没有查出黑手,就有丽妃被人捉奸投缳自尽,最后就连容貌并不美丽的德妃也突发恶疾去了。
唯有两位公主在这一场的事故之中留了下来,一个是皇后容氏所出的大公主,一个是德妃所出的四公主。
宫闱之乱前,卫昭仪就因难产去了,只留下瘦瘦小小的一个儿子,那小皇子也得了风寒去世。
偌大后宫此事之后,只余两位公主。
事情做了总是有迹可循的,查到了容氏这里,兴庆帝震怒,容氏后位被夺。
若不是太后求情,只怕赐了白绫让她自我了断。
然而就算是没有被赐下白绫,容氏也被幽禁在某处,不得见外人,想来日子也是清苦。
这一场骇人听闻的宫闱之乱皆因容氏所起,而容氏所用的法子就是她所学的医术。
兴庆帝厌恶女医便是由此而来。
七年前医术院得以对女医开放,一度引起轩然大波,甚至有人猜想是不是帝王要放出幽禁的容氏的征兆,谁料一切如故,容氏并未被放出。
周芸想到了这里,贝齿几乎咬破了唇瓣。
兴庆帝厌恶女医世人皆知,她认识的王荀,怎的就成了魏荀?
周芸闭上眼。
权公公宦服上的仙鹤振翅欲飞,泉石成了权公公。
他怎会不是帝王
摸了摸没有受伤的腕子,周芸甚至想着自己怎的没有女儿的碧玺珠串,一粒粒捻过,许是心绪就会宁静。
胡思乱想间,马车停了,车夫说道:“林夫人,客栈到了。”
枳实伤的不重,连忙伸手扶周芸下马车。
客栈的掌柜这次亲迎了出来,面上腆着笑,“给您换了一间房,天字号最好的房,夫人请。”
为什么三人狼狈地晚归,掌柜的一句话也不敢多嘴。
亲自引了一行人到了二楼最好的上房,才蹑手蹑脚回到了一楼。
听到了门口的动静,属于林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