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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着又一个坑，老头牙一咬：“糖人怎么能是舔的呢，自然是咬的，嚼在口中才对。是我在人间呆久了忘了究竟怎么吃了。”
在大事面前，面子之类的，像青鸾那样随手抛了就是了。
姬玄右手一晃，一抹一闪即逝的银色划过，剑光便消失在了空中。她慢条斯理地拍了拍玄惊的肩膀：“瞎说什么呢？这事我都忘记了。就算说错了，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不用记挂在心上。”
玄惊：
刚才谁把剑拿出来的？谁？
不得不说，自从在凡间相见，他便发现姬玄性格虽无大变，但嬉笑怒骂均比从前要随性了许多。
不过眼下不是想这些的时候，趁着自己刚扯下面子告饶，便紧跟着问向此时看起来像没事人一般的少女：“伏衡神君下凡确是我无意猜测，究竟是怎么回事？你方才说他是被贬谪下凡的，是为什么？”
“从谪仙台上下来的，难道还是升官吗？之前在岐山他降下剑气助我过了一劫，天庭约莫着是以此为借口将他贬下了谪仙台。”姬玄瞥了玄惊一眼，“至于真正为的是什么，你应当也清楚。”
玄惊沉默不语。只消听得姬玄寥寥几句，他便大概明白了来龙去脉。
天庭的算计也可以说是摆在了明面上，而他也并不因有神仙被当做踏脚石而意外，事实上他可以想象，在他没能亲眼看到的那十万年里，有多少下仙在天庭与封天阵的较量中成了牺牲品他意外的是，这个人居然会是伏衡。
为什么是伏衡？论功劳，论实力，伏衡几乎是九重天上首屈一指的存在，天帝之下，除了长羲这等存在，没人不能恭敬地称他一声神君。
他执着斩虚剑斩碎天道的时候，在魔族最盛之时大杀四方的时候，九霄上谁能与他争锋？就算十万年前他没有站出来与长羲对立，也应是天庭上无可撼动的大将，天庭哪怕是为了稳固也绝不会放弃的利剑。
如果真的要把他做为弃子，那么恐怕天庭的谋划绝不这么简单。
长羲应该也想到了这些罢？
玄惊神色复杂地看向姬玄，她面上的笑意已经收起，此刻看着远方，略微露出些不耐烦的样子，“之前在回天阵里，我见了那老母一面，她说到姜国之时我仿化出的斩虚剑气突然有了动静。你记得姜晏尚未登仙之时是什么身份吗？”
玄惊早就有所猜测，“我记得。姜国的太子，也是姜国的将军。只是十万年过去了，这应当不会是同一个国家了。”
“原本的姜国确实已经消失了。”
“但若是还有一丝因果未消，还有一份机缘在此也并非没有可能。”
“无论如何他下凡有我之责，我是要去寻他的，不妨给那破落谪仙台几分信心，更何况老母那处我也是要见识见识的。”
明真觉得姬玄说得十分有理。反正他也是半点没听动，见二人各有所思，话留三分，自己一边头大的听不懂，一边又揣揣着是不是听了什么不该听的天机，越发煎熬下萌生了脚底抹油的念头，正打算走，突然心中一惊——
那帮妖邪还在院中呢！这两尊大仙说话不避讳，岂不是叫这帮妖怪听了去？
他猛地回头，面上几乎有些狰狞的表情把奄奄一息的众妖吓了一跳。
这是要把刀落下，判他们的死期了吗？
还没来得及绝望，那凶恶道人的表情却又缓了下来，让它们悬起来的心又微微一松。
不带这么折磨妖的！
不是明真故意吓它们，只是在回头看这帮妖怪时发现了一层若隐若现的法罩。
也不知是那二人谁放的，总之是杜绝了他心中的担忧。
这心一放下来，更是一刻也不想在这里待着了，明真轻轻告了声要去看伤者，脚底一抹便转头要走，大腿还没拐进屋内，就被玄惊的一句话引得停在了原地。
“你是先找伏衡，还是先去柳填除妖？”
“自然是先去柳填。把这一带的妖祟弄干净了，再跟着老母手下那些大妖去伏疆。”姬玄轻轻挑眉，“如此一趟难道不顺风吗？”
玄惊的表情不知何时已显得有些愣怔，他忽然低头按了按自己的眉心，有些发闷的声音从腕下传来：“我亦同去。”
“伏疆？还是柳填？”姬玄似乎并不觉得意外，只是静静看着玄惊。
“柳填。”额头上深深的横纹按开又皱回，和苍老的声音一起昭示着这具身体的垂垂老矣。
“我在贤林呆得太久太久了。好不容易遇到了一次能够出去的机会，此时不出去看看，不知道下一次是什么时候了。”
眼前的老头仿佛一瞬间褪尽了与自己针锋相对的意气，衰老的身体在冷风中孑然独立。
姬玄看着他，神色慢慢变得复杂，最后坚定地开了口：
“我觉得，你要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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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繁荣充满人气的县城此刻却被一层不薄的妖气四面笼罩，成环围之势。整座城一下子就阴森了起来，原本应灯火通明的夜市也仿佛受到了这氛围的影响，冷清了许多。
闹市外，两个身影悄然降落在被阴影覆盖的角落。走出夜幕薄纱般的黑暗，一个年轻少女和一个中年男子出现在了店铺前悬着的明亮灯笼下。
中年男子饶有兴趣地打量着夜市，身上的绸缎明显是崭新的，眼角显出些岁月的痕迹，却难掩俊朗的棱角和明亮的眼眸。
少女面貌清丽，气质温和出众，但此刻眉眼却溢着几分阴郁，对身旁的男子一幅不想搭理的样子。
“长羲，你身上还有多少钱？我瞧这灯笼不错，要不然买一个吧？”男子嘴角勾着笑意，丝毫不在乎少女得到冷脸。
“还有很多钱。”少女看了眼那灯笼。
“但是不会给你买的，死心吧。”
说罢，少女不看身后悻悻的男子，快步走入了灯火摇曳下的人流中。
夜市中的妖气并不浓郁，或者说整座县城内的妖气都是差不多的，集中的地方主要在于郊外。姬玄又看了一圈叫卖的商贩和来往的百姓，转身就往回走。
身后的玄惊马上跟了上来，他这一路倒是十分老实，能不找麻烦绝对不找麻烦，但就算如此姬玄还是不想理他。
她在贤林时的笃定不错，玄惊确实打定了要坑她。只因他所说“出去走走”可不是真的迈腿离开那么简单。
十万年的轮回，他的灵魂已和贤林镇束在了一起，若是贸然离开贤林，自身也离魂飞魄散不远了。
但要想离开，也不是没有法子。
很显然，再次来到贤林镇且法力变强了许多的姬玄就是那个法子。在玄惊半是保证半是卖惨的恳求下，姬玄再一次召出回天阵暂且镇压了玄惊与那片土地的束缚，又找了一个人来代替玄惊坐守贤林镇。
当玄惊好整以暇地说出明真名字的时候，姬玄感受着道长又惊讶又惊喜的目光，默默加重了回天阵的力道。
经过了将近半个时辰的繁琐布置，玄惊总算暂时恢复了自由之身，兴高采烈地跟着姬玄乘上了来柳填的风。
如此便罢了，姬玄最后悔的是同意了他第二个厚颜无耻的要求——返老还童。
还童是不可能的。大概也是看着这幅苍老模样的玄惊不适应，姬玄为他渡入了一些生命之力。使他耄耋之年的身躯回到了中年男子的模样，用玄惊的话来说，“勉强能够看了。”
但用姬玄的话来说，“耽搁了时间又浪费了法力，我后悔了。”
接着她又抽出了斩虚剑，带着终于缩着脖子彻底安静下来的男子到了柳填。
大概是实在不知道说些什么来安慰姬玄，玄惊想了又想开口道：“其实长羲你应该想想，若是在这里的是青鸾，他肯定会提出更加无理取闹的要求，所以其实我还好一些。我们在天庭认识了那么久，你知道我肯定比青鸾要有原则许多，对不对？”
姬玄已经习惯了他有事没事就拿青鸾来树立自己形象的行为，淡淡开口：“你放心，我不会真的拿剑砍你的，毕竟这里这么多妖怪，是敌是友我还是知道的。”
玄惊并没感到更加心安。
两人隐着身，沿着人和妖魔均看不到的痕迹掠了出来，到城门门口时，已经清朗了许多的男子声音再次在身后响起。
“长羲你是担心伏衡了罢？”
青衣身影一顿。玄惊努力不让自己露出了然的表情。
其实从知道伏衡下来了开始，他就已经有了这个推测。
所有的变化都是有原因的。姬玄不是会轻易情绪动荡难以抑制的人，她在天庭几万年，那些神仙做的种种过分事都忍了下来，若不是最后实在忍无可忍也不至于掀起滔天怒火。
短短十多天内，光是从姬玄法力的迅速变化，他就已经能猜测出她这些天定然经历了许多，再加上伏衡下凡，才使得她心绪不稳起来。
“怎么，我现在的情况很糟么？”姬玄突然回头问道，声音却已经平静了许多。
“不能说很糟，也许这对你是有帮助的。”玄惊还是努力憋出了一句似乎比较恰当的形容，“你现在比从前要随意了许多，就像是嗯，像是回到了家里一样。”
这是什么鬼比方。玄惊默默腹诽自己，他果然太久没动过脑子，不适合安慰人了。
“回家？倒也不错。”姬玄却笑了笑，眼底的笑意在城内传来的微弱的光芒下看不真切。
“不过这里还不算。想要看看我最初的家吗？我可以带你去看看。”
“嗯？”玄惊没想到姬玄会是这样的回答，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被一个法诀带到了空中。
夜风呼啸着，在森森阴气的裹挟下越发寒冷，玄惊满腔的疑问也都被堵在了风中，只能随着姬玄一道向前飞去。几息之间，一座巍峨的黑影逐渐显现在眼前。
家吗？
夜探岐山（）
“这里的妖气怎么比城中还要淡？”玄惊皱眉看着被黑暗笼罩的山体；身上的白色衣袍划过地上的草木。
二人在山中如行云飘动般行走；双脚似乎根本没沾着地；在夜色中快速地穿梭。
姬玄没接话。她手中的斩虚剑不知为何一直没有收回去；覆着一层薄薄的虚幻的光。
“不对”玄惊突然停下了步伐；转头对着姬玄。
“这山是死的。”
像是应和他的话一般；不远处的上空突然传来翅膀扇动的声音；虽然极小极微，但在二人的耳中还是清晰无比。
那翅膀还没在夜色中飞走，一道白光就已经在夜空中无声掠过；空中的翅膀裂开掉在了地上。一抹微弱的妖气也悄然消散在了空中。
剑回。姬玄面色不变地看着前方，像从未挑出那抹剑影。
“才看出来吗？这山已经死了很久了。那帮妖怪不喜欢这里也正常。”
妖也是生灵，绝大多数妖；无论身处什么种族；口中也是含着生气。这座山看起来一派生机，实际上只是假象。实际上这里一片全然的死寂；没有一点天地灵气可以吸收；就是灵智懵懂的飞禽走兽也不愿意来此长居。
若是不懂事的小妖初来乍到可能被糊弄；但若是些颇有修为的大妖就不会了。
但凡是修为深厚的；都会对这山产生疑惑吧。这么样一座山；究竟是怎么出现的？
不知道当初的岐山老祖有没有因此生疑；看她还是倔强地以此作为洞府，并带动了那么多小妖生灵在此定居安窝，也是颇有些奇怪。
只是她当初过为震惊和激动；很多事情在短时间内没来得及细想；火晶爆发后整座山生灵尽散，没了那些活气的岐山就更加的诡异空洞起来。
“那鸟精修为浅，应当是被放到这里做探子的。”
夜深人静，他们二人虽然敛了修为，但那鸟精显然也是个有眼力的，不过还不到火候。急忙扑腾起来想要报信，反而被一剑断了翅膀，折命于此。
玄惊点点头，“看来那些大妖都不在这里。你带我来这里，难不成这里是你从前的家？”
他在天庭也算资历不浅，但自他升入天庭之时姬玄就已经是末荒宫中的长羲上仙，因而姬玄曾为凡人的背景他却是并不清楚。
只是隐隐知道，姬玄是从一个混乱而古老的时代走来的人，也是天庭上资历极深的存在。
只是姬玄几乎从不插手天庭上层的管理，也不在凡间拓展自己的庙宇，大多时候都闲居在末荒宫里处理人间事务。没有战事的时候，和伏衡二人没事坐在长衡树下，堪称天庭最无所事事的二人组。
将思绪从遥远的回忆中拽回，玄惊看向一路来话少的有些奇怪的少女。
无数年来沧海桑田，从前的家乡变成了这样也不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