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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亭章到底年岁大了,如今穿了一重重的朝服,脊背都有些弯了起来,只不过精神头还很好,他自然瞧见了汉白玉石阶上树一样挺拔的陆起淮:“陆大人。”
陆起淮的神情敬重起来,然后拱了拱手:“谢大人。”
谢亭章抚了抚胡须:“如今天气越发热了,陆大人在这儿晒到了可不好,过不了几日就要外出了,还是当心些好。”
陆起淮笑了下:“多谢大人关心,起淮方才站在这里愣神了,”他接着话头一转:“听说春熙路的羊肉汤极是好吃,谢大人有机会可一定要去尝尝,”他说完这话就拱了拱手走了。
谢亭章笑了下,然后也看了看朱墙上的琉璃瓦,一直走出了宫门,谢府的马车一早就候在外面了:“老爷,可是直接回府。”
谢亭章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我听说春熙路的羊肉汤很好,去瞧瞧,外面日头烈,走路小心些。”
小厮拱了腰行礼,然后换了条路驾了马车。
春熙路的包间里,小二刚刚端上来一碗热气腾腾的羊肉汤:“二位大人,这汤来了,您二位可赶着紧吧。”
陆起淮拿起兽耳酒壶给谢亭章倒了碗酒:“今日还真是巧,竟然就在这儿遇见了谢大人,这儿的羊肉汤可鲜的很。”
谢亭章道:“陆大人年纪虽轻,行事可不然。”
陆起淮面色清冷,却自有一股敬重:“谢大人但请放心,这里都是我的人。”
谢亭章就喝了酒:“陆大人缜密,老朽佩服,只不过此番是为着何事”
陆起淮端正了身子,眼神清亮:“谢府之安危存亡,”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谢亭章的面色也凝重了起来,他紧紧握着酒杯。
第79章()
谢亭章放下了酒杯;他看着正蒸腾着热气的羊肉汤:“陆大人这话是什么意思。”
陆起淮见状又拿起酒壶给谢亭章倒了一碗酒:“谢大人;如今陆首辅势大;您又是次辅他到底是不会就这样轻轻放过谢府的。”
陆起淮说完这话就用筷子夹了块羊肉;肉质鲜美;实在是好吃。
谢亭章原本还在怀疑;现下却是震惊了;他没想到陆起淮这么快就把底儿给交了,他竟然是真心实意的。
谢亭章眯起眼睛,陆起淮天纵奇才;十八岁就点了探花,能力又出众,入朝后官路平步青云;实在是难得的人才;奈何一早就站了陆首辅一脉的队,现在看来却非如此。
陆起淮看谢亭章只是坐着;并没有动筷:“谢大人单坐着就有些乏了;不如尝尝这羊肉。”
谢亭章笑了下;也不拘束;然后伸出筷子夹了羊肉;过了半晌才道:“这肉确实鲜美,我早先却没料到。”
陆起淮佯装无意:“可不是;这世道上的事千奇百怪的多了,许多浮在面上的事儿;看着是那个样子;实际上说不准是什么样儿的呢。”
谢亭章自然听出了陆起淮话里的意思:“确实,”他心里震惊,却没有表现出来,他一早就有些怀疑,原来陆起淮果真不是陆修文一脉的人。
谢亭章用汤匙盛了一碗汤:“不过,之前陆大人这话是什么意思。”
陆起淮也无意再拐弯抹角:“陆修文现在只手遮天,一人之下”
他眉目清朗:“内阁早已形同虚设,只他一个称大,他是再也容不下旁人的。”
谢亭章却摇了摇头:“我虽为次辅,在他面前却也只是点头罢了,这些年,老实二字不足以称道,我不过是想保全谢家,他还能不放过谢家不成。”
陆起淮笑了下:“谢大人这是当局者迷,您错就错在太过老实,反而一点儿错都没有,陆首辅指不定忌惮的紧呢。”
谢亭章的冷汗一下子就冒了出来,这样浅显的事他竟然才想通,他苦笑出来,果真是当局者迷,不管怎么说,他到底是次辅,仅在陆修文一人之下的次辅,他哪怕一贯求全,也是没用的。
陆起淮开口说:“谢大人以为,陆修文为何如今还没行动。”
谢亭章先前只不过是猛住了,如今自然全想通了,自然是因着他那两个不成器的儿子,陆修文没放在眼里,谢府这才得以保全这么些年。
陆起淮又接着道:“可到底时间久了,陆修文也有忍不了的一天,看他最近的动作,怕是就在不久以后了。”
谢亭章浸淫官场那么多年,自然明白陆起淮是想帮他的:“陆大人怎么想助我谢家,”都是政客,谁会无缘无故的冒险去帮陌生人。
陆起淮罕见的愣了下神,他其实一早就隐隐察觉到了陆修文的意图,可直到谢婉宁同他说了以后才想通了这其中的关窍,他为何要帮谢府
陆起淮回过神来:“谢大人,有些事情总是有原因的,可现下重要的事解决问题的对策。”
谢亭章点了头:“那就多谢陆大人了。”
陆起淮接着细细地说了应对这整件事的对策,有了谢婉宁那个梦,一切就都简单多了。
听完了陆起淮的一番话,谢亭章满心眼里都是赞赏欣赏,甚至是敬佩,这样的才智计谋,实在厉害,怪不得能到如今的位子,他隐隐觉得,陆起淮将来会登上青云。
谢亭章摸了摸胡须:“谢府满府人丁,如今都要谢谢陆大人了。”
陆起淮摇了摇头:“无妨,晚辈自然有晚辈的想头。”
谢亭章如今却越看陆起淮越满意:“陆大人今年才二十四岁的年纪吧,比我这个糟老头子可强多了。”
“我家大孙女已经定了门亲事,若不然和你倒是相配的很,”谢亭章说。
谢亭章貌似还不满意:“我家的二孙女年纪还小,比陆大人小了九岁,若不然倒是门好亲事。”
谢亭章没发现陆起淮的脸色终于有了变化。
前头的水雾蒸腾,陆起淮想,谢大人这是在嫌弃他年纪大了,配不起她
今日的天气很好,外头的阳光暖的很。
谢婉宁正靠在窗边练字,她今日穿了一身水蓝色的襟子,愈发显得肤白胜雪。
山栀小心地撩开穿珠帘,她端了莲子汤过来,看自家小姐正专心练字,也没敢打扰,就将托盘放在了一侧,然后静静地立在一旁。
自从去岁开始,姑娘每日都要练字,山栀也日日跟着瞧着,如今看来姑娘的字是越发进益了,现在瞧着这字竟跟字帖上的字差不多了。
又过了会儿谢婉宁才放下笔,然后揉了揉腕子,山栀立时就将莲子汤端了上来:“姑娘,您的字看着同字帖上的字一般无二了。”
谢婉宁听了这话有些失神,之前只不过随意练习,没想到如今竟然渐渐模仿出了几分他的字的感觉。
谢婉宁摸着甜白瓷小碗,这时候他应该到大同了,那次在马车上她原原本本地告诉了他关于大同的事,想来依他的聪明才智,应该是无碍了的。
满室幽暗,唯有一点灯火,他目光灼灼说:“等我回来娶你。”
谢婉宁莫名地想到了这里,然后脸慢慢地红了起来,她有些想不通,在他还是她的夫子的时候,他温润端朗,春风拂面一般,可自从大昭寺那晚的雨夜过后,他就好像变了一个人,变的那么
山栀就看见自家姑娘面上染了红晕:“姑娘,是不是屋里太热了,若不然奴婢打开窗子。”
谢婉宁愣了下,然后点了点头,她最近总是想到他,这实在有些奇怪,她想是不是最近太闲了些,不如找点事情做。
窗外头前些日子移了些花过来,如今开的正好,谢婉宁忽然想起了前世在池水中喘不上气的感觉,若是按照前世,韩蕴仪也是因落水而亡,还不如她趁这段时间好好学习游水。
若是她能学会游水,以后就再不用怕了,说不准将来还能帮了韩蕴仪。
谢婉宁越想越觉得可行,如今天气热了起来,山上还有温泉庄子,正是学游水的好时候,程昭游水很好,正好可以邀她同行,还可以向她学习。
这事程昭是一定会同意的,只怕还会巴不得的,谢婉宁几乎能想到程昭欢乐的样子,她忍不住就抿了唇笑起来。
瑞和堂里,谢婉宁同一众小辈来向谢老太太请安。
现在女学里几乎没有什么课业了,谢婉容马上就要成亲,几步是整日在屋子里头刺绣,谢府里的仆妇们都在准备即将到来的大婚,倒是忙得很。
如今倒只剩下谢婉宁和谢婉柔两个小辈闲的了,谢老太太看了看坐在椅子上害羞的谢婉容:“大婚之日要给亲家亲眷的礼物可绣好了,不要太着急了,可别累坏了眼睛。”
谢婉容的脸红红的:“祖母不必担心,嫁妆准备的都差不多了,左不过再忙些日子便好了。”
谢老太太笑容满面,如今大孙女马上就要为人妇了,三个小姑娘如花骨朵一般:“如今你们两个倒是闲了起来。”
谢婉宁给谢老太太端了碗茶:“祖母,现在离大姐姐成亲还有一段日子,宁宁想去山上庄子的温泉池子里泡温泉。”
谢老太太自然是同意的:“山上的温泉池子确实很好,只不过怎么夏日里想起去泡温泉了。”
谢婉宁的嘴很甜:“夏日里泡温泉更好呢,听说是对皮肤很好,能让皮肤变白嫩,宁宁都想好了,到时候邀着程昭一同去,我们两个一起还有趣儿,”说着还端了一碗茶给谢老太太。
谢老太太一看还有什么不同意的:“去自然可以的,咱们谢府在山上也有温泉池子,只不过到底还是有些危险的。”
到底是闺阁千金,若是有什么歪道的人
谢婉宁思虑的很是周全:“祖母,你不知道,慎表哥也在山上,反正他也闲的紧,每日我去池子里的时候,叫他在外面帮忙守着正是合适。”
谢老太太想了一下也就同意了:“你这小丫头,都想好了,在这儿等祖母呢,”面上带了和善的笑。
谢婉宁还没回话,近些日子一直很安静的谢婉柔忽然开了口:“二姐姐,我瞧着你的皮肤再好不过了,哪里用得着去山上泡温泉。”
谢婉宁有些惊讶,她以为醉欢楼那事过后谢婉柔总会有所收敛呢,没想到这些日子过后竟然又恢复了原状。
谢婉柔的声音是一贯的讥诮:“每日里神神叨叨的,指不定背后里做些什么事呢,”她一直在想那日醉花楼的事,她可不信谢婉宁能有那么大的本领逃出去,可那事偏就有那么巧合。
后来她多方探查,原本寻的那人还是不见踪影,倒是找着了那人的亲戚,说他在老家的娘亲生了大病,连忙就收拾了包裹回老家去了,谢婉宁这才躲过一劫。
谢婉柔笑了下,还算她的运气好。
谢婉宁笑了下:“三妹妹说笑了,我想起那天晚上三妹妹像是吓得不轻的样子,脸色都苍白的不行,如今可好全了。”
这下戳到谢婉柔的痛处了:“谢婉宁你”
瑞和堂不欢而散。
谢婉宁却没有回苑香居,而是转道去了谢婉柔的房间
第80章()
眼前的厢房装修的很是华美精致;离的不远处便是巍峨的假山;风景极好。
谢婉宁站在厢房前驻足不语;谢婉柔的这间房屋精致的很;大伯母一向宠爱她;谢府的中馈又都交由大伯母掌管;手里自然就宽裕些。
外面日头有些热;屋前面的丫鬟们面面相觑,谢府的两位小姐关系不好,几乎阖府下人皆知;俩人很少私下里相见,怎么如今二姑娘竟来了三姑娘的居所。
其中一个小丫鬟很有眼色:“二小姐,奴婢这就进屋通禀一声;您且在这儿稍候一会儿。”
山栀立在自家姑娘的身后没有说话;她只是静静地低下头去。
屋内的八仙桌上,谢婉柔放下了茶碗;她眯起眼睛;谢婉宁竟来她这儿了;指不定又要使些什么狐媚手段;那些男人会上当;她可不会,然后瞥了一眼那丫鬟:“叫她进来吧。”
这次在谢婉柔的內间里;她也不再装相儿:“哟,二姐姐怎么有空儿来我这儿啊;”语气尖酸刻薄。
谢婉宁静静地打量谢婉柔;她看着谢婉柔的眉眼和神情,一点儿也瞧不出来那日的害怕,和平日的骄矜刻薄倒是相同。
谢婉柔的面色上一点儿愧疚都没有,甚至还带了嘲讽的意味。
谢婉宁也不客气,坐在了椅子上,她看了看面前的茶碗,然后面上带了笑意:“可也不是巧了,我方才走在路上忽然就想起那日醉欢楼的事了,三妹妹你面色煞白如纸,像是吓到的样子,如今才不过几日过去,竟恢复的这般快。”
谢婉柔的脸上显现了一丝尴尬的神情,这样狼狈的时刻竟叫她给看见了,然后反唇相讥:“我怎么记不起来二姐姐说的了,一点儿印象也没有。”
谢婉宁的面色冷了一些:“我却记得清楚,也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