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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光跳跃,秦钧的字迹印入眼眶。
秦钧虽然极力把字迹写的工整,可行书草书写得多了,再写簪花小楷总有些不伦不类的,怎么看怎么别扭。
再配上秦钧一贯中二狂拽的口气,别提有多少违和感了。
秦钧写道:王宏大军不日便到来,我已部署完毕,你无需忧心。十五日之后,我必去蜀地与你回合。
不知怎地,杜云彤一直悬心不下的心脏,在看到秦钧的这封后,竟慢慢地平复下来了。
秦钧是一个从来不会食言的人,既然这样说了,想来是会大胜青州兵,然后与她汇合的。。。吧?
想来想去,杜云彤心里又开始发虚,提笔落字,字迹也不像往常一般的秀丽工整。
写完信,杜云彤把信纸卷起来交给寻羽,让寻羽用暗卫特殊的方式送给秦钧。
月朗星稀,月色凉如水,杜云彤抬头仰望着月亮,双手合十,闭上了眼睛。
她以前总不信鬼神,看自从穿越而来,再怎么不相信,也信了几分。
若这个世界真有鬼神,那她愿意以十年寿命,去换秦钧平安归来。
许完心愿,杜云彤又暗笑自己的痴。
等到了蜀地,她只怕比秦钧还要危险,指不定秦钧还没挂,她就先赴了黄泉,哪来的十年的寿命去换秦钧的平安?
还是祈祷个各自安好吧。
同一方天空,同一方的圆月,收兵归来的秦钧尚未来得及梳洗,盔甲上血水不断往下滴落,他每走一步,便在地上印上一滩的殷红。
十日之内,王宏的大军便会抵达,在这之前,他要尽自己最大的努力,消耗济阴城的兵力。
扮作青州兵的暗卫们早就混进了济阴城,人数不多,也不曾引起青州兵的察觉,又因青州兵的全部注意里都被他不断攻城所吸引,根本无暇无留意溃败入城的人到底是不是青州兵。
问徵善于伪装,这次还是他混入了济阴。
有了阳谷和昌平的前车之鉴,济阴城的防守更为森严,一时间让问徵难以动手。
在不好动手的情况下,问徵很容易便想起了杜云彤之前的交代——实在不行,就去找齐文心。
可齐文心这女人狡诈得狠,稍微不留意,就会被她算计到。
问徵穿着青州兵的衣裳在月色下转了几圈后,义无反顾地出发,动作如鬼魅一半,在巡逻士兵尚未察觉的情况下,进了齐文心的房间。
房间里,齐文心揽镜自照,早该在自己房间安然入睡的王少斌,彼时在她房间里低头饮着茶。
虽重担在身不容有失,但处于八卦精神,问徵还是眉梢微挑,瞟了王少斌一眼。
对于问徵的到来,齐文心没有任何的意外,手指指了下一旁桌上的茶水,道:“比我想象中晚来了一日。”
问徵不再客气,与王少斌坐对面,端起茶水饮了下去。
齐文心笑了一下,道:“你倒是不怕我下毒。”
职业病一上来,眼珠子都跟着流转起来。
问徵弯眼冲齐文心一笑,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王少斌眉头微不可查地蹙了一下。
齐文心只当没有听到问徵的轻佻话语,懒懒地描画着远山眉。
屋里的熏香似乎能把人的骨头给熏酥了,浑身都是舒服的。
问徵伸了个懒腰,笑眯眯地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王少斌。
王少斌杯里的茶水见了底,开口道:“家父的二十万精兵,侯爷可抵挡几日?”
问徵敏锐地捕捉到王少斌说的是精兵,而不是府兵,略微思索,道:“公子想让侯爷抵挡几日?”
烛光下,齐文心放下了眉笔,回望了问徵一眼,温柔一笑,道:“自然是越久越好了。”
“也让我等瞧瞧,修罗左手究竟有多强。”
王少斌看了齐文心一眼,打断了她的话,道:“若能支撑五日,我与母亲便有法子控制济阴城。”
“当然,不能伤及家父的性命。”
问徵对王少斌伸出五指,诚恳道:“满打满算的七万伤残军,对阵二十万的精兵,还要拖个五日,公子,天有多大,您的心就有多大。”
“哦,还有不能伤害您的父亲,公子,您把我家侯爷当个人吧。”
王少斌手指微紧,齐文心浅浅一笑。
他们也知道不可能,但这是能取济阴的唯一办法,如果不用这个法子,秦钧要面对的,就是济阴与王宏加一起的将近四十万的大军了。
齐文心道:“大人的意思是,此法难行了?”
问徵捂了捂胸口,道:“别,我家侯爷指不定真不是人。”
“让我去问问。”
消息传到昌平,秦钧眸色深了又深,仿佛能把信纸盯出个洞来。
问徵怕不是做了给他收尸的准备,才写这封信的。
宫七继续履行着忠言逆耳的职责,孜孜不倦地劝说着秦钧:“侯爷,咱们坚守不出,且拖个几日,等姜姑娘大军赶来,再与王宏决战不迟。”
第 113 章()
第一百一十三章
“等?”
秦钧斜睥着宫七;道:“等她来给本侯收尸吗?”
他们知道拖字诀;王宏久经沙场;难道就不懂吗?
济阴离昌平城并不算远;王宏大军一到;济阴城的青州兵便会与王宏两军合为一军;集火攻打昌平城;根本不会给他机会,让他等到姜劲秋的大军赶来。
更何况,王宏的援军只是其一;还有兰陵萧氏,琅琊颜氏,每一个世家诸侯都在虎视眈眈地看着;只待他稍微露出疲态;便会给他致命一击。
他不能拖,只能迎难而上。
五日时间;七万伤残病对王宏的十万精兵;秦钧揉了揉眉心。
连续征战数日;无论是黑甲军;还是青州兵;伤亡都极为严重;城外不知堆了多少尸体,血流成河的场景再度上演,以至于空气里都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
秦钧不喜欢这个味道。
他喜欢杜云彤身上干净的阳光味道;偶尔还有带着淡淡的小女儿特有的花香味;混合着清雅的脂粉味,轻轻在她脸侧一嗅,整个人都放松下来。
什么家国大业,什么诸侯林立,躺在她怀里的时候,他什么都不愿意想。
以前秦钧总不明白,女色为何能误国,可自从遇到了杜云彤,他开始发觉,温柔乡真的是英雄冢。
杜云彤在他身边时,那种舒服的,安逸的,让人忍不住沉醉其中,他满心满眼地信任她,军机政务随她去处理,她也没有让他失望,桩桩件件都做的极为漂亮,让人挑不出一丝错来。
与杜云彤相处久了,秦钧也就明白上一世正德帝的心理了。
正德帝是极为信任她的,所以才会把国家大事全部交给她来处理,无论别人说什么,无论她做了什么,正德帝依然是全心全意信任她的。
就如现在的他一般。
这样一想,秦钧忽而发觉,他其实也有做昏君的潜质。
幸好的他全心信任的那个人不会让他因色误事,会时刻提醒着他,指引着他,同他一起,走最为正确的路。
这样的感觉真好。
风声喧嚣,城楼上的士兵身着黑甲,远远望去,犹如黑云压城一般,而手里执着的兵器,在阳光下折射着寒光。
一片肃杀。
然而在这一片肃杀之中,秦钧愿望着南方,上挑的凤目里漫上了一丝极淡极淡的笑意。
那抹笑意转瞬即逝,仿佛不能出现过一般。
只剩下微微上翘的嘴角浅浅的弧度,还残留着浅笑着的温度。
他不能败,她还在等着他过去,与她一同去蛮夷之地把姜度救出来。
虽然她和姜度的关系亲密,总让他心里发堵,可若是姜度死在了蛮夷之地,她大概会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吧,
她身体这么弱,还是不要哭的好。
姜度也算时之良将,一心为国,于国于她,他都不能不去救姜度。
只盼姜度救回来之后,她能对他更好一点。
她小厨房里的点心做的很好吃,可惜是甜的,他不喜欢极了,但吃得久了,也就习惯了。
出征这么久,少了她的陪伴,她甜腻的点心,他总有些不习惯。
等把姜度救出来之后,她为了谢他,大概会亲手下厨给他做点心的吧?
只是不知道,她做出来的点心是什么样的光景。
秦钧垂眸,长长的睫毛敛着眼底的柔光。
她那么好看,做出来的点心,应该也是极为好看的,如同她比桃李娇艳,又比霜雪清澈的面容一般。
秋风四起,荡起了秦字大旗,迎风飘展,像是永不会坠落的星辰一般。
秦钧站在城楼上,盔甲包裹着的手指不自然地动了动。
日头慢慢向西方坠去,霞光变成有气无力的红,将一切沾染成红色之后,仍留恋着世界。
可日落星辰,本是定律,再怎么留恋不舍,也绕不过天道轮回,一切自有定律。
定律?
秦钧微微眯起眼,上挑的眉眼间满是凌厉之色。
他就是定律,他是规则的制定人。
“告诉问徽,本侯会拖王宏精兵十日。”
秦钧道。
“侯。。。侯爷。。。”
宫七险些惊掉了下巴,伸手一托,把下巴归位,饶是如此,说话仍有些不利索。
不知是太过吃惊,还是什么。
宫七一片冰心在玉壶,耿直得想让人抽剑戳他几个窟窿:“侯爷,您怕不是在做梦。”
“青州兵可不是我们之前打的赤狄,王宏更是经验老道,不是齐文故齐文散之流可以比拟的。”
宫七絮絮叨叨地说,秦钧嘴角微抿,看着远方的济阴城。
夕阳西下,巍峨的济阴城变成一团被红云染得殷红金黄的存在,城楼上立着的齐字大旗,更是模糊得让人看不清。
宫七的声音仍在继续,聒噪得想让人抽他:“侯爷,军机大事岂非儿戏,您再考虑考虑,总不让兄弟们陪您一块去送死。”
“看到中军大旗了吗?”
秦钧伸出手指,指着远方济阴城上的齐字大旗。
“属下看到了。”
宫七虽然有些疑惑他家侯爷思维的跳跃性,但作为一个合格的属下,还是尽职尽责地顺着秦钧的话往下说:“是榆木的,侯爷一箭就能射穿。”
秦钧瞟了一眼宫七,似乎在比较宫七的身边和榆木的旗杆,漠然道:“再废话,把你钉上去。”
宫七:“。。。”
世界终于安静了。
秦钧满意往回走,一边走,一边道:“告诉问徽,本侯有法子拖王宏五日,但也需要济阴城的配合。”
秦钧把自己的计划说给宫七听,让宫七下去安排。
说了半日,没有听到宫七的声音,秦钧狐疑回眸,宫七指了指自己紧闭着的嘴巴,死命地摇头点头。
秦钧嘴角微抽,眼皮跳了跳。
“本侯许你说话了。”
“呼——”
宫七深呼吸一口气,酝酿着说辞,转眼间便又能啰嗦出一大堆军机非儿戏,悍勇解决不了一起的劝诫话。
秦钧眉头微动,下意识地补上了一句:“不许反驳本侯的话。”
宫七正准备说话的动作僵住了。
秦钧扭回脸,继续往城楼的哨所走。
说起来,都怪杜云彤,是她把他们都纵坏了,养成了一个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性子,一点也不把他放在眼里。
这种事情若放在以前,借给他们十个胆子,他们也不敢对他说三道四。
罢了,她惯出来的人,他也不能拿她是问。
只怕责备的话还没说出口,她便开始委屈上了,一边抽抽搭搭地述说着他的无情无理取闹,一边有用狡黠的眸子看着他,让他气也不是,不气也不是。
真是拿她一点办法也没有。
宫七虽然在杜云彤的熏陶下,越来越不着调,但对于秦钧的命令,执行的还是非常快的,马不停蹄派暗卫往济阴去送信。
济阴的问徽收到秦钧的指示后,趁夜去找齐文心。
刚摸进齐文心的房间,便又瞅见王少斌一身月白绣着竹兰的衣裳,一手端着玉质的杯子饮着茶,一边看着临窗而立的齐文心。
屋外夜色正浓,屋内烛火昏黄,再配上飘飘然然升起来的熏香,两人或坐或立不言语的情景,很容易让人想入非非。
战机在前,问徽强自按下心里的八卦之火,把书信递给王少斌。
王少斌拆开信件。
齐文心转过身,夜风吹起她的发丝与衣摆,月色洒落在她的周身,朦胧月色笼罩下,就差怀里抱着只兔子了。
这样一个恍若月宫仙娥的年轻继母,也难怪王少斌夜夜坐在她房里。
问徵抿着茶,忽然觉得自己有点多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