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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云彤忽然便觉得;这筋疲力尽提心吊胆的一。夜;好像也不算太坏。
有个人在你心力交瘁的时候陪着你;虽然不会说什么甜言蜜语;闷上半日;也不过说句我在;但她还是觉得;这样就很好了。
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同舟共济,相濡以沫?
月色皎皎,温柔似水;顺着窗户上的琉璃流淌进来。
琉璃将月光过滤,漾在秦钧的眼角眉梢。
风声依旧喧嚣,积雪尚未融化;然秦钧眼底似终年难消的霜意;却一点一点淡了下去。
杜云彤蓦然便生出一种错觉,被世人畏惧如杀神的秦钧;其实是一个挺温柔的人。
“谢谢侯爷。”
杜云彤道。
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破土而出了;痒痒的;不知为何;她挺喜欢这种感觉;像是心脏被装的满满的。
生平第一次;杜云彤有了想要和一个人共度一生的念头。
相互扶持,共同成长,大抵是因为喜欢吧;所以才有勇气与他一起;去面对人生路上的暴风雨。
就像面对现在的李昱的死一样。
李昱的死,对于旁人来讲,不过是一个又走上先太子老路的普通皇子罢了,但对于秦钧来讲,意义非比寻常。
李昱是唯一一个与先太子李昊还有点关联的人,也是众多皇子中心胸最为爽朗仁善的人,他若为帝,对于大夏,对于秦钧,都是好事。
所以秦钧活了两世,两世都想拥立李昱为帝。
李昱是最容易问鼎帝位的人,可偏偏,两次都失之交臂。
爽朗之人,钻起牛角尖,比常人更为执拗。
不是秦钧的错,也不是秦钧能力不够,是李昱这人啊,心里有比天下更重要的东西。
亲情是排在他心里第一位的,皇位不是。
所以秦钧哪怕替他抛头颅洒热血,也不过无用功罢了。
不过秦钧的心血也不算白费,李昱在临死之前,帮秦钧除掉了后顾之忧。
正德帝彼时虽然没死,但也跟死没什么差别了,被李昱一剑刺成了植物人,浑浑噩噩躺在床上,什么都做不了。
六皇子李晃的名声不比秦钧好多少,七皇子李易更是势单力薄,皇子里势力最为强大的李昙被擒,纵观天家皇子,再无一人可以与秦钧抗衡。
而李昱的死,给太后带来了沉重的打击,悲恸之下,太后未必再会和以前那般,把持朝政,说一不二。
正德帝,更不用说了,能活几天尚是未知,拿什么去跟秦钧添堵?
如果以前的秦钧是权倾天下,那么现在的秦钧便是一手遮天,不需要挟天子,周围诸侯也会避其锋芒,不敢与他相争。
这是李昱回报秦钧的,或许是不忍让他的一腔报国之心付之东流,又或许是其他原因,把秦钧送上了万人之上。
这便是李昱所说,秦钧想要的,他都会给他,秦钧不方便做的,他都会替他做了,就当还秦钧的多年相护。
掌天下之权,多么让人心动的一句话,可杜云彤觉得,登上权力顶峰的秦钧,并不快乐。
他的眸还似旧日一般,只有在看向她的时候,会活泛点,其余时间,比往日更为沉寂幽暗了。
让人一眼望不到底。
他还是难过的吧,李昱于他,也是半个知己,重活两世,他都改变不了李昱的命运。
命运如同一张悄然张开的大网,任何的挣扎与努力在命运面前,都是那么的苍白无力,像是早已写好的剧本一般,谁也逃不脱既定的结局。
莫名的,杜云彤有点心疼秦钧,心疼之后,又觉得秦钧大抵是唯一一个意外,他是一个从来不会认输的人,也是一个从来不会输的人,他的身上有无数的可能性。
他已经把大夏朝改变了那么多,以后还会改变更多。
而她,想和他一起。
他心里那个空前强大的大夏朝,她也想看看。
昏黄的烛光映在杜云彤脸上,如水的月色倾泻下来,屋内冉冉升起的檀香,屋外风吹积雪的沙沙声,时间的轮回从未停止,在尚未察觉间,已经有东西在悄悄改变了。
杜云彤握住秦钧的手,抚摸着他掌心的薄茧。
常年握着陌刀的人,怎会没有茧子?
手心是茧,手背是伤,都是他少年英武的勋章。
杜云彤倚在秦钧的胸口,闭上了眼。
隔着薄薄布料,她听到秦钧有力的心跳声,矫情的话不需要再说,她知道他懂她。
月兔隐于黑暗,金乌再度升起,官兵清扫着宫变后留下的痕迹,一盆又一盆的水泼上去,原本殷红的血迹被冲刷至没有。
时有大胆的百姓探头看外面的场景,官兵便说没事了,该做什么做什么吧。
小商小贩们便陆陆续续支起摊位,开始新一天的忙碌。
一切又恢复了原状,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过一般,那夜刀剑铮鸣的尸堆满地,更像是人们午夜梦回做的一个噩梦罢了。
但那个噩梦是真实发生过的。
对于某些人来讲,这个噩梦,还在持续着。
李昙看着窗外的景色,天空是清透的蓝,远处的楼台亭阁,近处的九曲回廊,都变得无比真实起来。
不过一夕之间,他从一个备受正德帝器重的皇子,变成了谋逆造反的人,当初他强加在先太子李昊身上的罪名,如今被秦钧尽数安在他身上。
当真是因果报应不爽。
时值正午,有暗卫送来吃食。
桌上的小菜样样精致,一看便知道是用心做来的。
人都要死了,很多事情也就看开了,他与秦钧本就没什么深仇大恨,他俩之间的冲突不过是因为政见不同,除此之外,再无其他隔阂。
或许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秦钧也不会在他临死之前羞辱他,仍给他该有的皇子体面,让他舒舒服服走完最后一程。
大抵是看他快要死了,秦钧的暗卫们没有在吃的地方难为他,对他的一些要求,也尽量满足,更有甚者,还颇为贴心地问他要不要听曲儿,喜欢勾栏院里的哪位姑娘。
从最初的难以置信到现在面无表情接受一切,李昙摇头,说不用。
他一生为帝位奔走,身边一个姬妾也无,这样也好,省得连累了旁人陪着他一同赴死。
没有一个红颜知己,也无人为他的死拘上一把伤心泪,这样的人生,好像有点失败。
李晃收回目光,笑了笑,拿起筷子,慢慢吃着菜。
失败就失败吧,输在秦钧手上,不算委屈。
只是不知道秦钧会留他到什么时候,想了想,大概也就是这几日的事情了。
天启城里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秦钧总要给天下人一个交代的,他就是那个交代。
闭着眼,他也能想象得到秦钧会给他安上多少罪名,不过夺嫡之路素来如此,不成功便成仁,从来没有折中的出路。
若他成功了,想来也会把一切污水全部泼在李昱头上,都一样,成王败寇,他没甚好怨的。
自诩洞察人心的李昙,又一次猜错了秦钧的心思。
秦钧素来不是一个在乎名声的人,他才不管怎么向天下人交代,立李晃为东宫太子需要昭告天下与祖庙,辅政大臣要选谁,条条桩桩都摆在他案头,让他想分心去想李昙的事情都难。
好不容易让李晃做稳了储君之位,又要挑挑选选,在杜云彤的推荐下定好了辅政大臣,忙完这些还不算,春闺的奏折被送上了他的桌上。
而至于如何处置李昙,正德帝又是什么位置,因为官服颜色花样都能吵个面红耳赤的朝臣,彼时却难得团结了起来,都没有上书提醒他。
无人提醒,秦钧更是想不起来,一心一意去忙春闺的事情。
大夏朝死了两位太子,朝堂上也经历了几番清洗,能用的朝臣压根没有几个人,故而秦钧更为看重此次的春闺,至于李易广宁公主,杜云彤劝秦钧不要多关注。
太后眼睁睁地看着李昱死在龙首殿,悲恸之下天家威仪都顾不得了,是不可能放过广宁公主的,根本不需要秦钧再去动手。
天家皇室里,若论起来手段残酷心肠狠辣,太后多半排第一,一个连先帝都敢私下弄死的人,还有什么是她不敢做的?
广宁公主若是识趣点,一根绳子趁早了解自己的性命,免得等太后醒过来神,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聪明人与聪明人在想法上总是不谋而合的。
广宁公主是这样想,也是这样做的。
只有她死,太后才会扶持兄长,她不死,太后难消心头之恨。
至于兄长会不会因为她的死记恨太后,她觉得大抵是不会的,夺嫡之路素来残酷,她弄死了两任太子,每一个都是太后的心头肉,太后杀了她,着实正常。
一报还一报,她有今日的结果,全是她自己做来的,夺嫡之路无对错,谁与谁也没什么深仇大恨,不过是为各自的利益而战,兄长没道理去恨太后。
一报还一报,她有今日的结果,全是她自己做来的,兄长没道理去恨太后。
她的心毒得很,早就该死了,活到现在,是她赚了。
只盼她死之后,兄长能够荣登九五,成为天下最为尊贵的人。
白色的长绫垂落下来,广宁公主闭上眼,脚尖轻轻踢翻了凳子。
如果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那大抵是,唯愿来世不生帝王家。
第 63 章()
第六十三章
出生天家;非她所愿;血染双手夺嫡;亦非她所愿;她最初所求的;不过是和兄长活下去罢了。
只是活下去的代价;太大太大了。
为了这个活;她害了无数人,连最为亲密的兄长,都因此事与她日渐隔阂;但她没有丝毫后悔犹豫过。
她不想再生活在最阴暗低贱的角落,她与其他皇子一样,明明都是父皇的孩子;却因生母地位低微;而饱受欺凌。
她不甘心,她不想与她母亲一样;一世卑贱。
如今她的愿望终于要达到了;兄长会成为大夏朝的君王;他们不再是活在阳光照耀不到的皇城角落。
虽然这个愿望的达成;是她用生命换来的。
但她依旧觉得很划算。
往事一幕幕漫上脑海;广宁公主仿佛看到自己来世的模样。
下一世;莫再出生帝王家了。
舞姬生的公主这条路太难走了,她这辈子已经走够了。
然而广宁公主并没有死成。
在她刚刚踢开脚下的凳子时,内侍便冲了进来;袖子里藏着的匕首割断勒着广宁公主的白绫;广宁公主倒在了地上。
伺候广宁公主的宫女低眉垂泪,小声地唤着公主。
广宁公主抬起头,对上内侍笑容满面的脸。
内侍眉眼里都是笑,但眼珠子却是冷的,道:“公主,您这般轻轻巧巧地去了,让咱家如何跟太后她老人家交代呢?”
此时她还有什么不明白?
太后不许她死的这般容易,她就不能这般轻轻松松地去死。
不死就不死吧,她连死都不怕,还有什么是她做不到的?
广宁公主慢慢站起身,苍白的脸上因短暂的窒息而泛起淡淡的红晕,拍了拍小宫女的手,示意她无需再哭。
在这个冰冷压抑的皇宫里,眼泪是最无用的东西,若是有用,她何须看着母亲的身体由温热变得冰凉,又何须受尽众人冷眼,成为皇子里被讥笑嘲弄的那一个?
她从来不相信眼泪。
广宁公主道:“是我僭越了。”
浅浅一笑,广宁公主道:“生于天家的人,性命哪里由得自己?”
内侍见她识趣,道:“公主明白这个道理便好。”
如此便又过了数日。
太后虽然憎恶她,但在吃食穿戴上却不曾亏待于她,她仍是大夏朝唯一一个有封号的公主,宫中无人敢对她不敬。
太后越是如此,广宁公主越发知道太后不会轻易放过她。
已经走到这一步,她早已没有回头路,与其惶惶不可终日地活着,不如趁现在身份仍在,做一些自己想做,之前顾忌太多不敢做的事情。
她将指甲上染得鲜红,脱去素雅孤离的宫装,换上她之前不敢尝试的艳丽装束,凤钗步摇垂下长长的流苏,耀眼的花细被她贴在眉心。
她对着镜子看,镜子里的人一扫往日病弱清淡模样,一举一动艳丽不可方物。
原来她也撑得起这些好看的衣服与头饰,只是可惜,也只能在宫中自己试试了,过不了多久,她就会被太后送至让她生不如死的地方。
广宁公主手扶着鬓间的凤钗,对着镜子出神。
殿外响起内侍尖细的声音:“太后召广宁公主。”
终于要来了。
广宁公主晃了一下神,起身走出内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