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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哪儿?”
“江南吴郡!”
“当真?”
“千真万确!”
听了这声答复,慕容恪接连喘了好几口气。
江南吴郡?
李鑫每两个月去东莱郡进货一次,那些丝绸都是由吴郡发出。
每年十月,他都能带回吴郡那个马老板顺着货物搭来的东西,说是感激他们当年救了自己一双女儿。
未免阿迪娜和托娅瞒着自己偷偷和宇文樱通信,他早已派人将这些摸得清清楚楚。
可他从未想过,宇文樱竟就在吴郡。
为何自己竟没想到这一层?
他心中时而激动,时而懊悔,好半晌才恢复平静。
“夫人他们过得可好?”
达步于据实以报,“夫人经营了一间绸缎庄,生意不好不坏,日子过得很平静。”
日子过得很平静?
是了,她一向喜欢过平静的日子!
良久,慕容恪才叹了一口气,“你先下去吧!派人照看着,若有不好,即可来报!不管夫人有何麻烦,随时出手相助。”
达步于一脸惊讶,直问道:“将军不派人去将夫人接回来?”
“不了!”
慕容恪好不容易吐出这两个字,压住心中的百般愁绪,只低头处理公务。
达步于愕然!
自夫人走了,这六年,将军一直派人寻找夫人下落,天大地大,却从未放弃。如今明知夫人就在吴郡,将军竟真如崔夫人所料,不打算将夫人找回来?
达步于犹疑一阵,又问道:“属下不明!夫人日子过得平静,总归还是……”
不待达步于说完,慕容恪立即抬头,看向他的目光有了些凉意。
达步于鼓起勇气,径直跪下,“属下方才有所隐瞒,请将军恕罪!”
慕容恪眉头紧锁,“你想说什么?”
“派去的人来报,夫人在吴郡易了容貌,对外称夫君已经去世。吴郡当地人不知情,眼看小姐和夫人毫无相似之处,嘴积德一些的笑话小姐是有娘没爹的野丫头,有些长舌妇直接当街骂,说不知是哪个男人瞎了眼才看上了夫人,小姐不知是和哪个……哪个野男人生下的……野……野……”
达步于连着说了两遍“野”,也没跟敢把“野种”说出来。
慕容恪怒不可遏,气得站起身,质问道:“这便是你说的日子过得很平静?”
达步于顶着怒火,硬着头皮说道:“请将军耐心听属下说完!”
眼见慕容恪压住火气,达步于才一脸为难地说道:“属下方才说的是之前的状况,如今,夫人日子好过了。因为……因为夫人下个月就要……嫁……嫁人了……”
听了最后三个字,慕容恪只觉得心就像被人碾碎了一般。
阿樱竟然要嫁人了?
她已经将自己忘了,准备改嫁了?
他突然发现,当初自己竟是从未想过,有朝一日,她会嫁给别的男人!
那个曾想与他一生一世的阿樱,竟再也不属于自己了?
是了,他怎么忘了,当初自己下定决心要赶她走的时候,她就已经不属于自己了!
如今她要另嫁他人,自己这般伤心干什么?
慕容恪一声苦笑,眼前有些模糊,他沉默了好半晌才开口。
“那个男人对她好吗?”
达步于见不得这幅场景,忙低下头。
“派去核实身份的人也只能暗地向街坊四邻探听一些消息,那个男人对夫人好不好,属下并不知,怕是只有夫人自己才知道吧。属下只知,那人听说武艺高强,吴郡人都对他心生忌惮。因夫人和他有了婚约,原先瞎嚼舌根子的人也不敢再胡说。就冲这点来看,那个男人想必是有几分重视夫人的吧。至于……夫人她心里怎么想,属下不知!”
慕容恪只觉得自己的心就似被人拿钝刀捅过一般,生生地疼。
他抚着额头,深深得无力感。
“下去吧,派人保护好夫人!”
达步于起身,心里一阵无奈又一阵沮丧,却也只得行礼退下。
临出门前,他想了半天还是又说了一句,“属下以为,夫人如今不需要将军保护。”
眼见自己说了这句话,将军只目视前方,依旧无动于衷。达步于打开门出去,暗叹一口气才出了前院。
再抬头之际,他就见到崔敏儿走了过来,不由得又叹一口气。
崔敏儿见他一脸沮丧,暗觉不妙。
“没成?”
达步于叹气,“原先将军确实如崔夫人所料,只打算派人看着夫人。属下为了挽回,不止将探来的一些不好听的话说了,到最后将崔夫人教的那些也说了。将军确实很伤心,却也没提将夫人接回来。”
达步于拱手行礼之后便要告退。
崔敏儿回望了前院一眼,心里一阵失望。
她早就想到,当年慕容恪能狠下心赶走宇文樱,如今过了六年,他只怕还是冥顽不灵。为此她还特意让达步于撒谎,想以宇文樱改嫁激他一回。不曾想,连这一招都不管用。
崔敏儿叹气之后也只得悻悻回后院。
“达步于,将军唤你回去!”
突然传来一个丫头气喘吁吁的声音,达步于忙回头,崔敏儿即刻转身。
两人相视一笑,喜不自禁。
达步于尽力忍住,不让自己露出笑意,不动声色赶回书房。
书房内,慕容恪将一封信交给他,正色说道:“派人快马加鞭将此信送到代王手中!”
达步于拿着信,有些惘然。
慕容恪抿唇,“下去准备一番,咱们即刻出发,去吴郡!”
第230章 熟悉感()
一路兼程,乔装过后的慕容恪终于在十月之前到达吴郡所辖属县——吴县城外。他一路上心无杂念,只想拼命赶路,如今真的赶到了,他却有些茫然。
听说宇文樱要嫁给别的男人,他心里难过得很。他细想之后,以为她是不想听人闲话才改嫁,心中对她更加担心。
如今他突然意识到,自己情急之下太冲动了些!阿樱一向不理会别人的目光,怎会因为别人非议就嫁给自己不喜欢的人?
一路上马不停蹄,达步于早就疲累不堪。眼见到了目的地慕容恪却犹豫了,他只觉得无奈得很。
将军智勇俱济,在战场上更是杀伐果决,怎么一牵涉到夫人,反而婆妈得很?
“将军,咱们快些进城吧!”
慕容恪看着城门上大大的“吴县”两个字,心不在焉问道:“再过两天就十月,你手下的人有没有说夫人具体何时出嫁?”
慕容恪这话一问出口,达步于只得硬着头皮答道:“当时传回蓟城的消息只说夫人下个月……出嫁,没说是哪日。待咱们进了城,属下即刻找人回话。”
慕容恪看了达步于一眼,冷冷地说道:“不必了!既然已经到了,咱们直接去文记绸缎庄就是。她若真是要出嫁,咱们自己去了也能打听出来。”
达步于暗抽一口气!
看将军方才的反应,竟是知道自己说谎了不成?
达步于努力维持面上的平静,慕容恪却已看透他的反应。
他远远望着城门,心中犹疑。
此次来,是担心她所托非人,也为了看那个男人对她好不好。
他已经想好了,若是那个男人对她不好,就让大伯父和岳母将她带去代国。
如今这一切既是假的,他还去不去?
若是去了,再也狠不下心,那怎么办?
找了她六年,她分明就在眼前,若是不去……
“将军,咱们进去吧!不进去,怎么知道夫人过得好不好?”
达步于一句话打断他的思绪,他暗叹一口气,心中挣扎。
突然一阵吹吹打打的喜乐声传来,搅得他心里更乱。
等到那些人进了城,他心里像是觉得舒坦了一些,却又像是更加难受。
他握紧拳头,心中恨透了自己。
他慕容恪何时也变得如此婆婆妈妈?
他望着天,心中气愤。
既然天命不可违,为何还将天机泄漏给他?
“看那聘礼一抬抬过去,可真是眼花缭乱!”
“马老板是吴郡大商,文老板这可真是攀上高枝了!”
“那是!往后文记绸缎庄不愁没有生意喽!”
……
几个妇人在路边议论纷纷,慕容恪本完全没当回事。突然听到“文记绸缎庄”,他心中一凛,忙问道:“你们刚才说文记绸缎庄怎么了?”
“文记绸缎庄能怎么了?就是要办喜事喽!刚才你不是看到那些聘礼了?今日纳征呢!”
文记绸缎庄?聘礼?纳征?
慕容恪脑子才清醒一些,想通了宇文樱不可能改嫁。如今他听了这话,只觉得耳中一阵轰隆声,容不得多想,他扬起马鞭便往城门口去。
达步于一脸惊愕!
自己不过听了崔夫人的话随口一说,夫人竟真的要改嫁了?
城内,文记绸缎庄。
宇文樱这些日子虽忙前忙后,却心情甚好。
“杏儿,快去备好茶点,马老板他们想必快到了!”
银杏满脸喜色进了后院,却见乌兰还在扫院子,急得她忙将乌兰手中的笤帚抢下,远远地扔了出去。
“兰姐姐,过会儿纳征的队伍怕就要来了,你还扫什么院子?让马老板看见,还以为夫人抓住最后的机会使唤你呢!”
乌兰的脸“腾”地一下就红了,她轻轻推了银杏一把,低声责怪道:“好你个小丫头,竟然还敢取笑我了!”
银杏扑哧一笑,“以往都是兰姐姐你嘲笑别人,还不许我帮她们嘲笑回来了?”
乌兰听了这话,想起托娅和阿迪娜,不禁长叹一口气。
“一想到等我出嫁之后,夫人身边就只剩下你一个人伺候,我心里就不放心!”
银杏忙扶她坐下,笑道:“放心吧!娄县离这儿又不远,你什么时候想夫人了,直接回来就是。就怕等你做了马夫人,瞧不上我们这些小门小户。”
“又胡说!”
乌兰拍了拍她的胳膊,银杏轻笑一声。
“好了,兰姐姐,你头也点了,聘礼都要送过来了,还担心这些干什么?你且放宽心吧,夫人早有打算!我先去准备茶点,你好好坐着,别再扫院子了。”
银杏笑着去了厨房,乌兰叹了一口气,又捡起了笤帚。
前头铺子里,宇文樱早就写了告示贴在门上。
吴郡下聘,总是喜欢在城中绕远路才到女家,以示脸面。是以,等慕容恪和达步于循着旁人的指引,找到文氏绸缎庄,下聘的队伍却还没到。他们还只站在对面米铺门口,就见文记绸缎庄门上贴的告示,豁然八个大字。
东主有喜,歇业一日!
宇文樱算着时辰,该是差不多要到了,这才去卸板搭门。
三块板门卸下,露出宇文樱的身影。
慕容恪看了那几个字,觉得心里压不住的酸涩。待他见了娜仁的身影,以及她满脸掩不住的喜色,慕容恪心中不知该高兴,还是该怆然。
真的是阿樱!
此时,她却正笑着朝门外张望,那笑却是因为别的男人。
店内,银杏掀了帘子从后院出来,“夫人,茶点都备好了!”
宇文樱侧身,灿然一笑,“马老板想必马上就过来了,切勿怠慢了!”
她满脸的笑和说出的话深深刺痛了慕容恪,他只一直盯着她看,看着她满心期待等着其他男人。
终于见她转身,看了自己一眼,视线却很快离开。
慕容恪突然有些懊悔自己的审慎,为何要和达步于带上人皮面具?
若自己以真面目出现在她面前,她见了自己,脸上的笑容是否会淡一些,心中对那个男人的期待是否会少一些?
宇文樱转身,低声问银杏:“你觉不觉得对面米铺门口站着的那个男人有些怪异?”
银杏扭转目光看向对面街道,一脸疑惑。
“夫人,奴婢没见到有什么怪异的男人!”
宇文樱回头,空空如也,哪里有人?
她轻笑一声,“想来是我多心了……听,来了!”
一阵喜乐声传来,宇文樱忙出门侯着。
街道拐角处,慕容恪看她兴奋张望,心好似沉入谷底。
“走吧!回蓟城!”
达步于想自己定是听错了,将军明明知道夫人要改嫁了,竟然就直接回蓟城?
“将军……”
他劝谏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被慕容恪堵了回去。
“别忘了咱们现在在司马家的地盘,说话当心一些!”
达步于刚叫了一声“四爷”,就见慕容恪又径直往前走了。
“高飞,快些跑!马家来下聘了,咱们去看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