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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污染无公害-第4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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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太太问:“追上了?”

    “呃那倒没有这不是天太黑吗,我又不如她地头熟,走一半跟丢了,算她运气”

    他话没说完,老太太忽然倾身,伸手在光头太阳穴上抹了一把,抹下了一层淡淡的污渍,仔细看,像是烧烤摊上的炭灰。

    光头看清了她的手指,激灵一下,出了一身冷汗。

    “能在你脑袋上划道,就能给你开瓢,人家今天是不想和你一般见识。”老太太缓缓坐了回去,叹了口气,“知道那人是哪条街、哪家店的吗?”

    光头低声下气地说:“知道,在都是烧烤摊的那条街上。”

    老太太一点头:“她今天既然没伤人,就是除了自家门口,闲事不多管的意思。以后绕开她那就行了。”

    光头不甘心地嘀咕:“一个柴禾似的丫头”

    “行了!”老太太略微提高了音量,打断他,“在家的时候,我怎么跟你说的?燕宁藏龙卧虎,碰上同道中人躲着点,别以为自己怪厉害的,井底之蛙!”

    光头不敢吭声了,其他两个男人也都跟着低头听训。

    小桌一时安静下来,四个人八只眼都落在桌面的薯条上,薯条已经凉透了,渗出来的油浸透了纸包,没人动,孤零零地躺在那,旁边却有几袋吮干净的番茄酱包,乱七八糟地横尸在桌。

    好一会,刀疤脸打破了寂静:“师娘,咱们老在这待着也不是办法,实在不行今天就住旅馆吧?”

    旁边一直没吭声的瘸子闷声闷气地说:“师娘住旅馆,咱们哥仨外面凑合一宿就行,反正夏天不冷。”

    老太太似乎有点意动,伸手抓住了身边的小包袱,不知想起了什么,好一会,她又叹了口气,摇摇头。

    而这时,甘卿也回到了自己的“家”。

    她走得更慢、脚步更拖沓了,因为躲那个光头的时候,跑得有点急,左脚拖鞋上的塑料带崩断了大半根,就剩不到半公分惊险的黏着,她怕一抬脚,今天就得单脚蹦回去了。

    老远看见家门口那几个熟悉的路灯,甘卿才松了口气,决定回去先跟室友借一双拖鞋凑合两天。

    她现在住在一个非法群租房里,屋里用隔断打出了八个小隔间,每间有一张上下铺,住俩人。室友大部分是女的,大家约好了不在公共空间抽烟,也没人不冲厕所,所以还算干净。至于住她上铺的姑娘整天昼伏夜出,就都是小事了,甘卿是个在桥洞里都能睡着的人,不在乎这点打扰。

    总得来说,她觉得自己的小窝便宜、干净,离上班的地方又近,什么都好,物美价廉。

    可惜,这年月,物美价廉的东西往往伴随着一些其他的问题——比如不合法。

    于是这天,甘卿一路哼着山丘走回家时,就发现“家”没了。

    一群人拎着锅碗瓢盆,聚在楼底下。甘卿在其中碰见了她的室友,室友翻出一双拖鞋给她,并且告诉她,最近燕宁市开始了新一轮的群租房严打,他们的租屋被查封了,马上就得搬,不能过夜。

    于是他们这一帮人,昼伏夜出的“猫头鹰”也好,早睡早起的“百灵鸟”也好,全都给轰到了大街上。

    十五分钟后,甘卿抢救出自己简单的行李,蹲在路边的马路牙子上,抱着根煮玉米——玉米也是她猫头鹰室友给的,还挺甜。

    乳白色的路灯在她身后一字排开,细瘦的灯杆舒展着,像一排翩翩起舞的天鹅,沿着宽阔的马路延伸,温柔起伏,串起了星星点点的万家灯火。

    这天夜里,真是无巧不成书。

    碰瓷的和管闲事的,不自量力的和深藏不露的,殊途同归,都在愁云惨淡中琢磨自己该去哪过夜。

    张奶奶显然不愿意背这口土锅,两个小青年撅着屁股满楼道捡苹果的时候,她老人家就对着门口的穿衣镜搭鞋子、抹口红:“早听说那天有个单身老女人来找杨清,原来是她呀。”

    “杨清”就是老杨大爷的名字,喻兰川在他送给大爷爷的挽联上看见过。

    喻兰川敏锐地从“单身老女人”几个字里听出了什么,难以置信地抬起头。

    甘卿背过身,伸手往楼下一指,又斜眼示意妖娆的张美珍女士,做了个口型——“备胎”。

    喻兰川刚想拿着苹果站起来,腿一软,差点又跪回去。

    甘卿回头问:“美珍姐,她是谁啊?”

    喻兰川又难以置信地看向她——现在的人为了巴结房东,都能这么不要脸吗?

    张美珍美滋滋地往头发上打弹力素,挺有耐心地说:“她叫钱小莹,年轻时候脾气又烈又暴,有人叫她‘飞腿小辣椒’,后来长大嫁人了嘛,‘小辣椒’听着不太尊重,大家伙就给改成了‘满山红’,也是个美人,当年有几个无聊的闲汉排过美人榜,我记得她排第五还是第六。”

    甘卿很淡定地说:“哦。”

    张美珍奇怪地问:“你个小丫头知道什么?”

    甘卿找来一根很粗的针,上了五股棉线,利索地把撕开的蛇皮袋缝上了,来回走了两趟针,她头也不抬地说:“榜首是您的那个榜呗。”

    喻兰川:“”

    廉耻何在?

    张美珍一愣,然后笑得花枝烂颤,也没否认,探头问喻兰川:“她怎么了?”

    喻兰川三言两语把事说了。

    “啧,好惨。”张美珍退后两步,打量着自己的全身造型,一点也不走心地说,“那她不是要变成孤寡老人了?”

    喻兰川不愿意在背后拿别人的难事消遣八卦,于是没接茬。

    “这也没什么呀,”张美珍轻飘飘地呵出一口脂粉气,“谁还不是孤寡老人呢?”

    甘卿和喻兰川同时一愣,张美珍已经捏起小坤包,款款地走了。

    等钟点工收拾完,喻兰川就雇了几个人,把重新封好的蛇皮袋搬到了钱老太他们的临时租屋里,然后把钱单独拿出来,亲自护送到了医院,并且仔细看了看,没能从那张脸上找到昔日“满山红”的蛛丝马迹。

    喻兰川没有要多说的意思,放下东西就走,他留下的纸包太大,钱老太一开始还以为是包吃的,撕开密封口一看就疯了,撒腿追出去,喻兰川的车已经没影了。

    当代机动车,毕竟是比几十年前在山里拉煤的破火车先进多了,飞腿小辣椒也赶不上了。

    钱老太在路口站了好一会,发现纸袋封口处有一行字。

    写着:二十万整,“磕俩头”兄送,喻兰川转交。

    送完钱回去,喻兰川整理完周一例会的资料,没事了。下午天高日朗,是个难得的好天气,一般这种休息日,他都会约几个圈里朋友去打高尔夫,像在游戏里刷关卡一样,很功利地社交。

    今天,喻兰川突然提不起兴致了,回想起来,他本来就对任何球类运动都不感兴趣,连比赛都懒得看,下场纯粹是陪着别人玩,而和那些朋友们聊的所谓“政策趋势与时代脉络”,乍一听挺高级,其实跟中学小女孩聊明星八卦没什么本质区别——都是捕风捉影地瞎扯淡。至于靠打球和饭局发展的“人脉”,别说真有用的时候能不能用上,就连在朋友圈里转个大病筹款,都没有人点进去看一眼,随便给个咖啡钱,可见也是虚无缥缈。

第五十章() 
此为防盗章而十五年过去了;智能手机已经普及,ic电话几乎退出了历史舞台;泥塘这个着名的“流氓窝”;也在几次严打后;“清澈”了不少。

    当初那些嚣张的老流氓们;有的死了、有的残了、有的亡命天涯、有的去唱“铁窗泪”了。

    还有的幸存到了中年;茫然四顾;两手空空,于是低头过起了普通日子。

    现在的泥塘后巷,还是乱;不法小商贩扎堆;偶尔也有几桩喝多了酒打架斗殴的事件,但总体上还是很太平的;一到了夏天,每天傍晚六点之后;这里就会变成露天烧烤区;辣椒孜然随风飞舞,十三香一统江湖,泛起“和气生财”的烟火气。

    一道玻璃门隔离了旁边麻辣小龙虾的味,十五岁的少年刘仲齐背靠玻璃门;歪在一把塑料椅上,捧着手机在网上发帖问:“有一个把‘星座指南’奉为圭臬的智障女朋友怎么办?”

    网上很快有闲人回复他:“不知道;我没有女朋友;只有一个把保健品当饭吃的智障老父亲;要不咱俩换换?”

    刘仲齐放下手机,从七窍喷出几缕细细的肝火——他的小女朋友白悦,已经跟小饰品店里的“占星师”聊了十分钟了。

    “不了解的人,可能会觉得你比较不拘小节,什么都不想,但其实不是这样的,你也有很要强的一面,一旦认真起来,就会有‘要么不做,要么做好’的骄傲。”所谓“占星师”,其实就是个糊弄人的女骗子,她说话略有烟熏嗓,带一点不算很夸张的港台腔,声音好像飘在半空,不往下落,听着神神叨叨的,“你是黄道第一宫的守护下诞生的女孩,我在你的胸口看见了一团明亮的火焰。”

    刘仲齐被这句台词雷得一哆嗦,心说:“这位神棍,你是想吃烤鸡心了吗?”

    “火焰就是你最本源的生命能量,”占星师隔空点了点白悦的胸口,又说,“但火是不好控制的,烧得过旺,人就容易急躁冒进、粗心马虎,在人际关系方面,有时你会过于心直口快,事后想起来,自己也常常会后悔说错话,对不对?”

    白悦:“对对对,我这人就是有点直!”

    刘仲齐翻了个白眼:“等着,下一步就该让你买东西了。”

    占星师开始引无知少女上钩:“那你有没有想过,要改变一下自己呢?”

    刘仲齐想:“来了吧!”

    “有啊!”白悦——这位脑进化失败的女同学——不止咬了钩,她还一口把鱼漂给吞了,“您觉得我买一套诞生石好吗,连手链再项链,会有帮助吗?”

    刘仲齐:“”

    当代二傻子竟已经好骗到了这种地步!

    刘仲齐在市三中读书,这会正放暑假,开学就要升高二了。三中跟泥塘后巷在一个行政区,相距不到三公里,骑自行车过来只要十几分钟。

    对于这些重点中学的乖孩子来说,泥塘是学校和家长三令五申不许去的地方,于是这里反而成了他们寻刺激的胜地,偶尔来一次,吃两斤小龙虾,去黑网吧打一会游戏,或是买两本盗版书,就仿佛能沾上一点“社会”气。借此发泄青春期特有的小叛逆,纾解学习压力。

    刘仲齐就是被小女朋友拖出来“探险”的。

    他俩先是被乌烟瘴气的网吧熏了个跟头,又让露天烧烤一条街呛得鼻孔发黑,心与肺都饱受了一番时,意外发现了这家名叫“星之梦”的饰品店。

    这家店不但不臭,还点了一打香薰蜡烛。幽幽的灯光把那些不知从哪批发的小饰品照得很像那么回事,还有个打扮得成吉普赛人的“占星师”陪聊。

    “占星师”三言两语就把白悦忽悠瘸了,这也想买、那也想买,不但自己要当一个欢天喜地的冤大头,还没忘了男朋友:“刘仲齐,你八月底的吧,要不我给你买一条处女座的,咱俩情侣款!”

    “不了,”刘仲齐爱答不理地回答,“我上火的时候喝藿香正气水就管用。”

    白悦小公主立刻不高兴了:“你怎么这么扫兴?”

    刘仲齐干脆把双臂往胸前一抱,冷笑道:“我没有扫兴,我是在扫盲,白悦同学,我现在现场给你分析一下,你是怎么上当受骗的——你一进来,她就知道你是四月出生的,为什么呢?是因为你那堆诞生石前上蹿下跳,指着四月份的那块破玩意,连说了三遍‘这是我的’。”

    “她怎么知道你是白羊座不是金牛座?姐姐,因为你那没啥卵用的脑袋上顶着个白羊座的发卡。”

    “她怎么把你的性格特点说那么准?因为有个东西叫‘巴纳姆效应’(注),还因为她知道你信星座那一套,只要照着百度百科里的白羊座描述念一遍,你就觉得她直击命运了。”

    “还有,她怎么知道你‘心直口快’的?”刘仲齐炫酷地做出总结陈词,“因为二百五都这样,这有什么难猜的?”

    这位炫酷的少年,进入“早恋先锋队”仅两个月,就荣归了单身狗行列。

    “再不追上去,明天可就没有女朋友了。”那骗子占星师心理素质非常稳定,笑盈盈地听完了整场吵架,买卖黄了也不生气,慢条斯理地收拾起方才被白悦拿出来看的小饰品。

    刘仲齐没好气地看了她一眼:“关心你自己的生意吧。”

    “做生意,看缘分,今天缘分没到。”占星师淡定地说,递了张名片给他,“你以后有什么困惑,也可以随时联系我,扫码加微信。”

    “扫码加微信”这句台词有点穿帮,因为太接地气,港台腔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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