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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污染无公害-第9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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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湖边的张美珍抢在老杨前面说:“因为杨平当时正好在一百一开电梯,我搬回一百一刺激他了,那小子有点失心疯,在家闹得老婆孩子都不敢回家,在外面也是,好几次当面背后说要让我过不了这年,还带着凶器想闯进我家”

    “美珍,”老杨轻声打断她,“事是这么回事,但根本缘故不是这个。”

    张美珍眼角一抽。

    “知子莫若父,三十多年前,这发生了一场大火,烧得好几位兄弟家破人亡,也烧得我焦头烂额。”老杨说,“事后,杨平私下找过我几次,每次都装得痛心疾首,逼我‘给兄弟们一个说法’,我就知道这事里少不了有他搀和。可是我不敢追查。”

    悄悄握着手机的手背跳出了青筋。

    “你爷爷也不敢,”杨老帮主说,“他们当年一致把矛头指向行脚帮,群情激奋,对这件事里所有的疑点都避而不谈譬如那么多人,是怎么神不知鬼不觉地被人劫走的?你爷爷向来恭谨内敛,那天又没喝酒,有天大的不满,本来也该跟我私下谈,为什么招呼都不打一声,就在武林大会上发难?”

    张美珍听明白了他的言外之意,难以置信地低头看向老杨。

    老杨:“因为这件事一开始就是他们自导自演的一出假戏,为的是逼迫我跟行脚帮划清界限,没想到中间出了岔,假戏真做,成了惨剧”

    悄悄:“你胡说!”

    杨老帮主平静地说:“我哪敢在这里胡说,这是丐帮自己闹出来的一场大笑话啊!”

    张美珍:“你三十多年前就”

    “这里面有丐帮两个九袋长老,十几个骨干,丐帮的半壁江山。事情已经这么惨烈了,我哪还敢把那层窗户纸捅破?我知道里面有魑魅魍魉,可我只能自欺欺人地再往上刷浆糊,粉饰太平。美珍,我那时候对你说,我是个懦夫我说得是真的。”

    张美珍说不出话来。

    “杨平带着凶器闯进你家那天夜里,你正好有事出去,喻大哥出手逮了他,把人送到我面前,说杨平不知道自己练功出了什么差错,有走火入魔的意思,让我好好给看看。我才发现他不知道从哪学来了一身邪功,我当时气急败坏地把他关起来,意外截到了一封人家寄给他的信。”老杨反复摩挲着塑料拐杖的杖头,“是一封求救信,第一页写的就是‘朱聪快要查到我们了,他身边还有个万木春的杀手,怎么办?’”

    “我看了这封信,五雷轰顶,当年不敢细想的事、噩梦里梦见过的事,都成了真的。杨平丧心病狂!我去找他,质问他是怎么回事。”

    杨平当时冷笑着对他说:“什么呀,爸,这事您不是早就猜出来了吗?现在才来装纯。”

    杨清面色铁青,却无法反驳。

    “那行吧,既然您一直清澈无辜地被蒙在鼓里,现在才‘惊闻真相’,那您现在打死我得了。”杨平无所谓地说,又朝他诡异地一笑,“等等,您总不会送我去警察局自首吧?帮主,这事要是从头说起,那可就说不清楚了。当年只死了一个朱老头,可还有一大帮没死的呢!现在这伙人拿着退休金,一个个在帮里德高望重的,徒子徒孙们都觉得他们为丐帮家破人亡,牺牲太大了,恨不能亲身上阵当孝子贤孙,拿他们当祖宗供,要是把真相捅出来,他们可没脸活啦。”

    杨清抬头看了一眼渺茫的夜色:“可我毕竟就这么一个儿子啊。”

    张美珍把头扭到一边,泪流满面。

    杨平从襁褓里开始,就一直被父亲带在身边,是杨清一手养大的。

    杨清总觉得亏欠这儿子很多,从一开始就没能让他有个正常的家,正是长个子、长心的时候,他这个做父亲的被“打倒”了。受自己连累,让杨平吃够了苦,个子没长起来,心也扭曲了。

    喻兰川和于严总算循着导航摸了过来,老远一看见这三位坐得坐,站得站,还算相安无事,刚松一口气。

    于严抬腿走过去:“杨老,你们”

    他一个招呼还没打完,就听见杨清喃喃地说:“我下不了手,我真的对不起你们。”

    尽管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喻兰川和于严还是当场一滞。

    悄悄突然大吼一声,嘴里寒光一闪,正冲着老杨的后脑勺去了,张美珍余光扫见,再反应已经来不及。

    就在这时,半空中“当啷”一声轻响,剃须刀片撞上了悄悄嘴里喷出来的细针,被打歪的细针擦着木椅边缘落在了地上,与此同时,喻兰川一把拽住悄悄的胳膊。

    悄悄嘴里的小针还没喷完,回头给了他一口,喻兰川倏地侧身,细针擦着他的鼻梁刮过,差点破相。悄悄又不知道从哪抽出一把匕首,不留情面地砍向他抓着自己的手,逼退他以后连着喷了两次小细针。

    于严把警棍扔给他:“接着!”

    喻兰川豁出被她扎成刺猬,一棍砸向悄悄手里的刀,悄悄知道自己打不过他,一双眼眶红得滴血,最后一口细针已经上了膛。就在这时,一道小风从背后袭来,悄悄来不及转身,被人从身后一把卡住脖子,被迫仰起头。

第104章 第一百零三章() 
嘴里的机关被硬掰下来;悄悄崩了牙,不由自主地松了牙关;匕首也脱了手,喻兰川的警棍飞快地扫过她双臂麻筋;身后捂住她嘴的人同时别过她的膝盖,仗着身高优势;把悄悄压在了地上。

    悄悄轻功好,只是因为肉少骨头轻、资质得天独厚而已。十七八岁的年纪,骨肉还没长全,不算真正的成年人;小时候跟母亲练的那一点功夫也只能吓唬手无寸铁的普通人。

    她既没有十五年功底的寒江七诀,没有三寸二分破而后立的庖丁解牛。

    她甚至连蛮力也没有。

    然而她被压得单膝跪地,却仍在剧烈地挣扎;喉咙里发出不似人声的震动嘶吼;像草原上被猛兽一口叼住脖子的鹿。

    “只有这么一个儿子”是理由吗?

    那是凶手啊,那么多老幼妇孺的命丧在他手里,那么多人因为他家破人亡,怨魂还在湖底沉着呢!

    “疯了吗?冷静点!”

    “悄悄;嘘——听我说——我对你说过什么,你才十七岁”

    “那什么,我这还有一副手铐。”

    悄悄身边尽是嘈杂;有人在呵斥,也有人在温声试图唤醒她的神智,他们七手八脚地按着她;像捕捉一只危险的野生动物,自以为是保护她。

    “可我没疯。”女孩想,她的长发散落下来,似乎飘得满世界都是,把她的视野糊成了一片。

    如果这个德高望重的杨老帮主,三十六年前没有为了所谓的‘颜面’对真相视而不见,她的舅舅和爷爷就不会死,她的父母会由亲人照料着在燕宁长大,她的童年就没有乡村逼仄的小路,没有那暗无天日的小屋里刻骨铭心的仇恨。

    如果他十八年前收到确凿证据时没有包庇杨平,这桩旧悬案早就恩怨了了,她父亲不会把前半生都耗在复仇上,不会在面粉厂里死无全尸。

    他说好的,要回家好好过日子。

    他们总是把“你才十七岁”挂在嘴边,就好像她这个十七岁过得多么生在福中不知福,多么前途无量一样。

    可她不是忐忑地挑选专业的高考生,她前面没有条条大路,她长大的家乡早已经没有亲人故旧,漂泊在燕宁也只有宠物店楼上一角聊以容身。家猫可以活十多年,一两岁还是活力十足的年轻猫,可那些睡在纸箱里的流浪猫,一两岁也许是生命的上限了。

    一句“下不了手,对不起”就可以打发她了吗?

    凭什么!

    老杨上前一步,轻轻地说:“姑娘,我已经黄土没顶了,不定哪天,阎王不叫自己就去了,可你还小呢!”

    悄悄的十指狠狠地陷进了草地里。

    是啊,他已经黄土没顶了,可他凭什么能寿终正寝呢?

    这时,有人在她后颈上敲了一下,悄悄眼前一黑,终于垂下头不动了。

    甘卿这才松了口气,抽出了血淋淋的手指,随手在身上一抹,踉跄半步,坐在公园湿润的泥地上,捏着那小小的机关看了看,抛给跑过来的于严:“当心点,里面还有针。”

    于严“哎”了一声:“梦梦老师,你的”

    “手”还没说完,他就震惊地看见喻兰川跪在地上,一把攥住她受伤的手,紧张地检查了一遍,发现只是皮肉伤,这才从兜里摸出纸巾,一边小心地擦,一边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地讽刺道:“贵派的功夫叫什么‘庖丁解牛’,改名叫‘伤敌一万自损八千堵抢眼神功’好不好?”

    甘卿轻轻地“嘶”了一声,嘴里狠叨叨的喻兰川立刻放轻了动作,皱起眉,小心得像在故宫修文物。

    于严摸了摸鼻子,没往跟前凑,转头看向人工湖边上的两个老人——老杨和张美珍之间隔着一米远,老杨双手拢着塑料拐杖,静静地低着头。即便说得严重一点,他包庇罪犯,十八年过去,追诉时效也早就过了。

    而人的语言就是那么匮乏,他除了“对不起”,似乎也没什么话可以说了。

    “走吧,我再叫辆车。”于严焦头烂额地抓了一把自己的短毛,“诸位,咱有什么话回去说,别在这坐着了。”

    兵荒马乱的周末终于过去,转眼,又是个更加兵荒马乱的工作日。

    喻兰川有个观察,不知道对不对——每周一早高峰都是最拥堵的时候,他有时候总疑心是不是有些单位一个礼拜只上一天班。

    隐约笼罩在一百一十号院上的恩怨情仇,一下被暴躁的汽车鸣笛惊散了,大家赶公交的赶公交、坐地铁的坐地铁,东西二门的小学和幼儿园门口像雨后池塘,传来一万只蛤/蟆的噪音,风雨无阻的煎饼摊前又排起了一公里的长队。

    “手机给我。”喻兰川一大早去敲了甘卿的门,把俩人的手机共享了位置。

    甘卿咽下一口豆浆,含糊地问:“嘛?”

    “看你在哪,中午等着外卖。”喻兰川飞快地说,“不许碰水,有伤口别去老孟那吃地沟油的路边摊,我走了!”

    喻兰川话音没落在地上,脚下已经溜出了十米——他原来的顶头上司病退了,目前部门由分管其他部门的副总兼职,主要工作则是喻兰川代管,既不影响公司正常运营,还能节约管理成本,喻兰川一开始没应声,有事就接着,额外的活也不推,预备好在关键时刻“篡位”,同时勾搭着几个猎头,做好篡位不成就跳槽的准备。他打算在五六年之内还清贷款,尽量在上有老下有小的年龄之前实现财务自由,因为暗搓搓地把隔壁那个没谱没调的人加进了未来计划。

    甘卿那货显然不是过日子的料,人无远虑,就会像他父母一样,早晚遇到柴米油盐的近忧,他不想把野马拴在家里,只能想方设法地挣出一片草原。

    不然怎么敢大言不惭地说出一句“都交给我”呢?

    甘卿没来得及说话,他已经没了影。

    甘卿:“孟老板听见,非挠你不可。”

    她若有所思地靠在门口,缓缓地把剩下的几个小包子塞进嘴里,说来也奇怪,她以前天天早晨跟喻兰川“偶遇”,从来没往心里去过,这还是头一次从他的背影里感觉到了都市精英的忙碌。刚出家门,喻兰川已经在电梯间里打起了电话,似乎是嘱咐手下人准备好什么材料,语速飞快,用词精简,标点符号能省就省,就这么被时间和工作追赶着被电梯运下了楼,只留下软底皮鞋敲打地面的余音。

    好像不管什么狗屁倒灶的破事,都占不了他多少内存,他永远有自己的一定之规。虽然有时候也疲惫、也头疼,也丧得一脸冷漠,却仿佛总是有一种冷静的生命力——知道自己该干什么、能干什么。

    面对任何事,他的眼神都从不躲闪,包括未来。

    刘仲齐打着哈欠从隔壁出来,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你在这望什么远呢?”

    甘卿:“望尘。”

    刘仲齐服了,这种业余时间都不忘了练习装神弄鬼的大骗子,将来一定能成为一代着名神婆。

    甘卿冲他笑了一下,转身回了家。

    张美珍在自己房间里抽了一宿的烟,一开门白烟翻滚,跟南天门特效似的。她对着餐桌上甘卿给她留的早饭发了会呆,见自己的房客跟往常一样穿戴整齐,准备出门上班。

    不同的是,她伤痕累累的胳膊底下夹着一本英汉词典。

    砖头那么厚——敲门的砖。

    张美珍的目光落在那本词典上,在甘卿迈出门槛的一瞬间,她突然开口说:“三十多年前的事,早该了结。”

    甘卿一愣,回头看着她。

第105章 第一百零四章() 
燕宁城西的养老院环境还不错;院里有一条长长的花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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