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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笑了,一滴泪滑落,混入酒中。
素袂道:君怀也好,云崖也罢,三世情劫,不过都是你浮川上神,在这冗长的年岁之中,弹指一瞬的梦。
她抬眼,看见菩提树上缠着的藤萝,在这一刻开出细小的白花。
再望向他时,她已经将手中这盏他为她所求来的素昧平生如数饮下。
只是……
在他眼中的痛惜与错愕中,她抬手揽住他的颈项,扬起头,将自己的唇,贴近了他的。
她的左手结成一个伽印,摁在他的脑后,他半分也动弹不得。
她的舌,带着她伤口淡淡的血腥味,灵敏地撬开他的牙关,混着那冰凉的液体,淌入他腹中的,是那一盏素昧平生的滚烫。
她终究无法自持,眼中淌下大片大片的水泽。她最后将他抱紧,用尽了所有的力气。
在他冰凉的唇上摩挲片刻,素袂将头枕在他的肩膀,一手捋着他发髻的一缕青丝,轻声,在他耳边说了最后一句话。
素袂说:“君怀,梦醒之后,忘了我。”
这是她最后的告别。
九天之上的神祇站在云端,明明是不容反驳的命令,却带着颇为怜悯的神色望向她一眼
。那位天神说道:“你可记清了,从此往后,四海之内,九州之中,有的只有九重天上的那一位上神,你的君怀,以前不存在,以后更不会再有。”
不,即便他是浮川,君怀他仍然在。
素袂抬手抚向了自己的胸口,她道:“我在,他就在。”
锁妖绳便是在天神一声嗤笑中,再一次向她袭来,如腾蛇一般,带着天神的怒气与妖族天生惧怕的神力。
只是这一次,素袂没有再躲,更没有反抗。
锁妖绳缠上她纤弱的身子,便在瞬间长出了无数的倒刺,刺破她的衣衫,刺进她的皮肉。
可是,她似乎感觉不到疼了。
只是极其虚弱的,惨白着一张没有血色的脸,听云上那位天神说道:“花妖宵小罪孽深重,今日本将便将你擒拿,待禀明花神,不日便将你投入化妖池,永世不得超生。”
永世不得超生……
最坏的结果也不过与此。
素袂忽而笑了,她回身,最后将院子里的那颗菩提树又望了一眼。
直到她被带上云端,院子里的光在她眼中渐渐隐去,渐渐不见,她方才转身,抬起头茫茫看向苍茫的黑夜。
素袂还在天牢的时候,见到了天将口中的花神,那是一个极美的女子,每的华贵却也雅致。
她的裙子上绣满了人间四月的荼蘼芳菲,那些花交织在一起美丽到了极致,就好像绽放在她眼前一样。她说她叫做戌晚。
她说,我叫做素袂。
素昧平生的素袂。
素袂一身的泥泞和脏污的血渍,和华簪锦服的戌晚站着一处并不显得窘迫,她将头发撩到一侧,而后问戌晚:“你有梳子吗?”
戌晚给了她一把梳子,她说了声谢谢,然而便开始打理自己的头发。后来她忽然开口问戌晚:“你愿意听我说一个故事吗?”
说这句话的时候,素袂看向戌晚的眼神教戌晚觉得自己在刹那间,戌晚觉得她像极了一个人。那个时候她想不起来是谁,只是这种神态让她依稀觉得熟悉,后来她知道了,素袂的这个眼神,像绿衣,也像素袂。
世间痴男怨女者,大多都有着相同的模样。
素袂的故事不长。
素袂说:“我认识他的时候,他还只是个小和尚。你瞧见方才院子里的那颗菩提树了吗?那时他常常在那颗菩提树下打坐,而我……则是他在石阶上捡到的一粒花籽。他将我种在那颗菩提树旁,偶尔会给我浇浇水,偶尔也会念些经文给我听。”
“佛说,万物皆有灵。
那时我即便长出了藤叶,却也不过只是一种不知名的藤萝白花。绕着那颗菩提树生长,越长越艳。
那时,我并不知道什么是神识,只是他说的一切我都知道,我能看到他一日一日的长大,也能听到他在这颗菩提树下所诵的经文,而他所诵的经文,久而久之我也会背上一些
。
自我有神识的那一日起,每一日,我都能够见到他。
后来,我也不知道过去了多少年,那一日,他没有来。往后的几日,他仍然没有来。
往后的几个月,几年。我一直开着,可那颗菩提树下,我却再也寻不到他的影子。
后来,那颗菩提树告诉我,那个和尚,他大约是死了。”
说道这里,她轻一声苦笑,眼睛里噙着泪光,有些感叹道:“凡人呀……什么都好……就是生老病死什么的……太折磨人了……”
素袂说,后来的日子,真的是很难熬。有时候,她也会同菩提树说说话。也是后来,菩提树爷爷告诉她,她若是修****身,说不定还能在这红尘之中,找到那个小和尚的转世轮回。
百年修炼修得的肉身,不过,是为了再在这人间里遇见他。
这样的执念伴随了她,往后一百的漫长岁月。
终于,在菩提树的帮助下,她修成了人身,也再一次遇见了他。
只不过,让她没有想到的是,她的存在,竟然是司命在那命格之上为上神浮川历劫之身,提笔所书的一页劫难。
第二世,历尽一百六十七年。素袂找到了他。
原本只是单纯的感念当年的灌溉之恩,可是直到真正遇见,却连素袂自己也分不清了。
感情是一种比法术灵力还要玄妙的东西。没有人能说的清楚,也没人能够掌控。也许当你意识到某种感情对你而言是特别的时候,那么此时这种感情已然发生。
元宵月下,花灯如昼。似乎不思进取的小妖小怪们总是格外贪恋人间,无论是人间的热闹繁华,还是这里的人。
他们的相遇在司命的戏文里落了俗套,无非又是一折才子佳人月下相逢的话本子。
踏花归来蝶绕膝,花灯下坠着的那纸灯谜,她看了许久,直到余光瞄见身侧缓缓出现的一袭白衣时,她方才笑了,掩面将那纸灯谜递给他,问道:打一药草名,公子知否?
他顺着那纸灯谜,看到她如玉莹白的柔荑,抬眼却只能看到她面纱之上的一双眼睛。微微上挑着,未施粉黛却尽显妖娆。
香附。薄唇微启,他缓缓说道。
她笑了笑转身离去,离开时,却遗落了一支玉簪。
他弯下身子将那支簪子拾起,抬起头,人群中却再也找不到她的身影。
或许是想着终有一日还能彼此遇见,就好似冥冥之中自有的天意,他将那支白玉簪子收入袖中。
而他,再一次遇见她,却是在他的名剑坊。
170。番外:菩提雪(二)()
彼时,他眉头深锁,若有所思地推开库房的门,便见她一袭白衣,坐在桌子上,手中端着一把他铸造的剑,漫不经心的把玩着。
从一刹那的晃神中,回过神来,他还没来得及质问她为何会出现在此处时。她却抬起头来望向他,听语气似乎在笑,她说:“你似乎遇上了点麻烦?”
他也不知为何,自己竟然因为这样一句话而卸下了防备。他走了过去,在她身旁坐下。他侧身看了看她说中的剑,对她道:“这是我七岁时,所铸的第一把剑。”
“叫什么名字?”她问。
“归藏。”他道。
“呆子。”她轻轻笑了,道:“我问的是你的名字。”
他微微怔了怔,而后望向她那一双澄澈的眼,他也笑了。他说:“我叫云崖。”
“你呢?”他问道。
她眨了眨眼睛,身子往前倾了些。她靠他的有些近,他能闻到她身上那种浅淡的香气。
她说:“你可以叫我素素,菩提爷爷和狐家小狸都是这么叫我的。”
他试着唤了一声她的名字:“素素姑娘。”
带着‘姑娘’二字,素袂觉得有些不习惯,以前并没有人这样叫过她。可是当她在脑海中将这个称呼仔细一回味,又觉得十分的有意思,还有些好玩。
云崖踌躇了一下,可还是问道:“不知素素姑娘缘何出现在此?”
“怎么?这里我不能来吗?”她并不是常来人间,以往来人间的时候身旁多半跟着狐小狸,可是如今狐小狸说自己要嫁人了,嫁了人之后要在家里相夫教子侍奉公婆,便不能常陪她了。对了,狐小狸嫁的是个凡人,因为修为不够她藏不住自己的尾巴,便将自己的尾巴割掉了,素袂在一旁看着都替她疼。可是替她疼完了,素袂又会想,狐小狸嫁人是嫁到人间去的,人间多好玩呀,便又打心眼里替她高兴。素袂天真,自然不晓得这库房里外都上了锁,平常人可是进不来的,她这样理直气壮的一问,倒将云崖问的有些面红了起来。
瞧见云崖面上的红晕,素袂不知为何笑得十分开心,好像脸红是什么特别好玩的事情。她搁下手中的剑,来回踱步,将眼前的剑都看了一遍摸了一遍,随后拍了拍手,有些小得意也有些小骄傲的说道:“我想进来就进来了呀,进这里难道是什么很困难的事情吗?”她在心里默默地吐了一遍舌头,有没有结界,她有什么好怕的。
素袂拍了拍手,问云崖道:“我回答了你的问题,现在该我问你问题了?”
“姑娘请问。”真是个奇怪又可爱的姑娘,云崖并不敢像素袂直视他一样去看素袂,是以只能将目光落在素袂身旁的别处。
“你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麻烦?”
云崖有些惊愕,他确实是遇到了些麻烦事,却不知素昧是如何知道的,难道这件事情已经传到街坊巷里里头去了吗?他这边还在思忖,素袂那边又发了声,追问着:“是不是呀。”
云崖点头,说是。
小和尚的第二世,是名剑坊的铸剑师。子承父业,将来定是要接手整个名剑坊的。是以现在坊内的好多事情,大多都是他一个人在操持。其实不用云崖讲素袂也知道他遇到了什么麻烦,她只是想听他说说话,就像当年她喜欢听他诵经一样,顺便再报个恩。
朝中战功显赫的一位将军想要一把佩剑,按照平南王当年的那柄宝剑,铸一把一模一样可削铁如泥,吹毛断发的宝剑。
这柄剑,在铸造初期便存在着很多问题。譬如说剑刃上所镶嵌的那些矿石,便极难寻觅,市面上几乎不可见。这便意味着,他要自己去找。那么去哪里找,便又是一个问题。
水葱般的手指在图纸上点了点,素袂抬头问道,你找不到的那些矿石,都叫些什么名儿?
“玄砂,紫英。”
别说是矿石,就算是稀世奇珍,只要他开了口,她也会想方设法送到他的面前。
那时的素袂,虽然只有一百多年的道行,可要在山川之间找到这些矿石,凭着她与草木一族的感应,要找到还是容易许多。
几日之后,素袂再一次来到名剑坊,却没有如同第一次般,使用法术,而是直接从大门走了进去。
她雪白的衣摆,染了些泥,可是她并不在意。
她在剑炉边上找到了云崖,她将手中的小木箱子递给他,笑着说:“你快打开来看看。”
云崖将那盒子打开,里面装着满满一盒的矿石,除却他日前同素袂说的那两种,还有其他几种难寻的矿石。
“素素姑娘,你……”
“够了吗?”她的语气一如既往的欢快,可爱,和她蹦蹦跳跳的性格十分的搭调。
“够了……”他点头,又是激动,又是感激。他捧着那个盒子流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惊讶又疑惑的问道:“可是素素姑娘,你是如何找到它们的?”
“我……”素袂想了想,总不能告诉他自己是个花妖,然后去到山林里找其它的兄弟姐妹帮忙找寻吧?于是只能对云崖道:“大概是因缘巧合吧,反正放在我这也没个用处,不就是些破石头吗,还不如给了你。”
就是这些破石头,接了他的燃眉之急。云崖很感激,说:“我让账房划些银子给你。”
“我不要银子。”想了想,素袂望向他微微笑道:“我的簪子掉了,不如你送我一支簪子吧?”
“簪子?”云崖忽而一笑,爽朗而又干净:“嗯!”他点头,说好。
晚间的河塘边上,云崖插入素袂发间的簪子,并不是她最初遗落的那支白玉簪。而是一支他早前自己打造的一支银簪,银色的藤萝上开出银色的五瓣花,最末端那里,被他嵌上了一颗珍珠。
借着月光,她对着湖水照了照。湖面上映出一双人影,清波款款。
她问云崖:“好看么?”
“好看。”
“人好看还是簪子好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