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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内两侧椅子上已坐满了人,各宫娘娘、公主,还有硬被高永寿拉来的周顺昌都望着外面,翘首以盼。
他们的身后,是内阁三大首辅顾秉谦、魏广徽和冯铨。三人端身正坐,拿眼看着鼻子,如老僧入定,专心吐纳。此三人都靠依附魏忠贤才坐到今天这个位置,可是,魏忠贤再怎么得势,说到底也是皇家的家奴,如今,他们能坐着,魏忠贤只能站着。
徽婧再次忍不住,偷眼去看冯铨,一看之下又红了脸,凑过去跟徽妍嘀咕:“那人看着好年轻啊,怎么就入阁拜相了,大明朝前所未有啊。”
徽妍不得不承认,冯铨是她见过的所有男人中最美的,美,只能用美来形容,因为他长得实在不像个男人,面如冠玉,唇红齿白,话本小说中所说“貌若潘安”也不过如此。听说他年将三十,看着却只十八九岁。
但她不能不唾弃此人的节操,“怎么入阁?当然是谄媚某个大太监啊。听说上次魏忠贤涿州进香,他斥巨资摆宴,跪在道旁迎接。”
徽婧讶道:“你知道得好清楚。”
徽妍道:“嬷嬷跟我说的,她早就见过此人。冯铨十八岁中进,才学不错,还入了翰林院,人家都叫他小冯翰林,内官见他美貌,爱慕者甚多,常邀他到宫里玩。王体乾、魏忠贤他们早就认识他。”
“这样。”徽婧说着,微微侧了头,偷眼瞥人。恰好冯铨抬头,眼波流转,潋滟动人。她心里一荡,暗暗嘀咕:“真是个祸水。”
外面突然一阵锣鼓声响,众人抖擞精神,凝目望去,高永寿做秦朝宦官打扮,脸颊涂得五颜六色,代表丑角赵高出场。他走得大摇大摆、趾高气昂,跟在他身后的“秦二世”就气度雍容多了。一个十来岁的小内侍饰演秦朝大臣,他有点在状况外,木呆呆跟在最后。
众人鼓掌,魏忠贤还很捧场地欢呼。
高永寿在场中昂首站定,接受大家的热情欢呼,先是抱拳谢了一圈,接着朗声道:“今天由我高永寿为大家领衔主演一部新戏,指鹿为马,鼓掌!鼓掌!”
魏忠贤好瞧热闹,比谁进入看戏状态都快,当下顾不得皇后就在旁边,直起腰,拍手大叫一声:“好!”
他的心腹,司礼监的几位太监和内阁诸人,已经傻了。来之前,没人告诉他们是指鹿为马啊。
高永寿精神昂扬,接着说:“下面介绍其他演员。”
他扯过天启,众人立马欢呼鼓掌,高永寿扬声道:“至于这位,演的是秦朝皇帝嬴胡亥,他就不用我多说了吧。”
天启的素养可比得上专业演员了,举手投足都像换了个人,面上腼腼腆腆地笑着,冲大家挥手致意,眼神一一晃过众人,晃到皇后那时,皇后微微一笑,他便凝滞不动了。高永寿拉他一下,他才回过魂来。
高永寿拉过小内侍,遛马一样遛了一圈,道:“他呢,就饰演秦朝所有的笨大臣。”小内侍一听这话,忍不住想开口抗议,高永寿已经大叫道:“再来就是那只鹿。”环顾四周,并不见“鹿”。高永寿纳闷道:“我的鹿呢?”
一看,高长寿从头到脚披着一张鹿皮,别别扭扭地站在门口。高永寿几步跨出殿门,把高长寿拖进来。高长寿跪趴在地上,无声装鹿。高永寿冲大家伙道:“这只鹿呢,是由一位身份极度敏感,不方便抛头露面,否则就会死得很惨的既神秘又卑贱的权威人士所饰演,大家体谅,可以不过问他的身份了吧?”
众人纷纷摇头大笑:“不行。”
高长寿扑通一声,倒在地上。
“怎么那么没有同情心?”高永寿无奈,不得不俯身问道,“舅舅,你要不要应大家的要求,抛头露面一下?”
高长寿直摇头。
魏忠贤越看越觉得有意思,搓着手哈哈大笑。
高永寿直起身道:“这位鹿大人呢,虽然贱,可也贱得有主张,我们就饶了他吧。开始!”
说罢,他撩开袍服,跨坐在高长寿身上,扬手做挥鞭状,口喊“驾驾”骑马。秦朝皇帝和大臣上场,两派相遇。
高永寿从鹿身上下来,气势十足地发问:“前方来者何人?”
小内侍上前答话:“有眼不识泰山,来者当然是古代秦朝的皇帝是也。”
高永寿夸张向后仰身,做惊诧状,口中唱道:“当真?”
天启甩袖上前,身体前倾,眼神逼视着他,也唱道:“当真。”
高永寿摆出一副奸臣嘴脸,低低婉转唱道:“如此?”
天启回唱:“如此。”
然后两人便像两个不正常的人一样,对着哈哈大笑起来。
笑完,高永寿奸诈地抿起唇角,唱道:“原来是皇上。”
天启同样做出咄咄逼人的样子:“原来是赵高。”
两人又像犯了疯病一样,对着哈哈大笑。
浅薄的台词,浮夸的演技,征服了在场所有人。徽媞和罗绮此前是看过剧本的,此刻唯有面面相觑。
“这就是您写的剧本?”罗绮忍不住问周顺昌。
周顺昌抖抖索索地掏出手帕,擦额头上的汗。
戏仍在继续。
“皇上,请随我来。”高永寿拉着天启,来到跪趴在地上的高长寿面前,以手指他,又唱,“皇上,你来瞧这匹马。”
天启假模假样观察一会儿,唱道:“错,这是一只鹿。”
“皇上果然英明。”高永寿笑了笑,拍着胸脯,做出凶狠的样子,趾高气昂道,“不过,话说我赵高是出了名的坏人,我说的东西,有人敢说不吗?”
此言一出,司礼监众人脸色齐刷刷变白。魏广徽和顾秉谦如坐针毡,不安地动来动去。冯铨看了一眼又是喝彩又是鼓掌的魏忠贤,哑然片刻,不由失笑。
张嫣微微一笑,眼神轻蔑地瞟过他们。
高永寿接着唱道:“皇上,我们何不问问别的大臣,这是鹿还是马?”
天启道:“那你就问问吧。”
高永寿一指小内侍:“这是鹿还是马?”
小内侍呆呆道:“我已经看完了。”
“咦?”高永寿纳闷,“这是台词吗?”
这下不得了,挠着魏公公的痒痒了,顾不得形象,顾不得皇帝皇后在场,魏忠贤捂着肚皮哈哈大笑起来。
这个当儿,高永寿附在小内侍耳边又教了一遍台词,再问:“是鹿还是马?”
小内侍道:“不是马,是鹿。”
高永寿做恼恨状,学魏忠贤平时的模样,拍着胸脯仰天大啸:“不爽!不爽!真不爽!我说它是马,你竟然说是鹿,我砍!”
以手做刀,向小内侍脖颈间砍去,小内侍应声倒地。
高永寿道:“皇帝,我们再问问大臣乙来。大臣乙何在?”
小内侍装死半天,从地上爬起来,道:“大臣乙在这里。”
高永寿道:“你说,这是鹿还是马?”
小内侍完全没看过剧本,开始自由发挥,上前扯住鹿皮,奶声奶气道:“这样我看不出来,何不叫他跑一圈,让我瞧瞧。”
“也罢,你跑。”高永寿照他舅舅屁股上踢了一脚。
高长寿爬行前进,由于小内侍正扯着鹿皮,他爬着爬着,忽然发现头顶一片光亮,这才发现暴露在众人视线了。
在座中认识他的无不爆发出狂笑。魏忠贤定睛一瞧,惊叫道:“高长寿!”不由得倾身下来,指着他,笑得前仰后合。
无意之间瞥见冯铨,见他正冲自己摇头,面色凝重。
魏忠贤心里咯噔一声,再一回头看身后的司礼监众人,都脸色惨白,眼含忧虑。他觉出不对味来了,忍不住去看皇后,皇后坐得挺直,神情傲然,含着几分轻蔑,看似微笑,倒更像是嘲讽。
他冲冯铨使了个眼色,悄悄地往外走。
身后突然传来皇帝的声音:“厂臣,要到哪里去?”
他这一问,全场安静下来。
魏忠贤又是一惊,额头上渗出汗来,众目睽睽之下,转回头来,挤出一个笑容,支支吾吾道:“老奴……更衣去!更衣。”
天启笑道:“快去快回,我们先不演了,等着你。”
魏忠贤忙道:“这怎么使得?”
天启道:“快去吧,别让大家久等了。”
还能说什么,魏忠贤答应一声,垂头向门外走,两腿发软,像踩在棉花上。冯铨是不会出来了,他出了门,走到僻静角落站立,心头七上八下。
“魏公公,魏公公。”
有人小声唤他,回头一看,是柳湘。
柳湘扯他走到无人的地儿,道:“魏公公,这戏就是冲着你来的。赵高跟你一样是宦官,指鹿为马的故事就是说他颠倒是非、残害忠良,这剧分明就在影射你啊。”
魏忠贤猛然惊醒:“影射我?”
柳湘点点头,又道:“知道赵高怎么死的吗?“
“怎么死的?”
“被秦朝第三位皇帝赐死,还杀了他全家。”
魏忠贤悚然一惊,脊背流下冷汗。
☆、承诺
魏忠贤大感耻辱,他竟然在一出辱骂他的戏面前无知大笑,这感觉就像是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这件事在内廷外廷传开,怎一个丢人了得?往后他怎么在小太监面前耍威风?怎么在那群读书人面前抬起头来做人?
高长寿舅甥俩现在跟小动物一样,怯怯地跪在他脚下。戏已经演完,已经回到司礼监值房,高长寿身上还披着鹿皮。
魏忠贤一手叉腰,一手按着桌子,冷冷瞧着他俩,道:“给我脱了!”
高长寿慌忙扒下鹿皮,露出脑袋。
魏忠贤眉毛一挑,道:“我问你们,那出戏是冲着我来的是吗?”
高永寿手忙脚乱地赶紧叫道:“不是啊,公公,我们只是纯演戏而已啊。”
高长寿跟着道:“对啊……”
“那你们别的戏不去演,偏要演这出指鹿为马呢?”魏忠贤眼睛一瞪,拍着桌子厉声责问。
高长寿指着外甥连忙推脱:“是他挑的,不关我事啊。”
高长寿知道他舅舅一向贱,生气却也无可奈何,见魏忠贤正凌厉地盯着他,忙道:“启禀公公,因为这个故事比较新鲜,又简单明了啊。”
魏忠贤冷哼一声:“你说简单明了,我看是含义颇深啊。”
高长寿道:“公公啊,他这种人挑出来的戏能有什么含义,我们只是陪皇上玩玩。”
高永寿连忙点头。
冯铨“刷”地收拢折扇,俯身挑起他下巴,含笑道:“你就直说了吧,这出戏是不是在影射厂公?”
说实话,魏忠贤再凶,高永寿都不怎么害怕,这个人虽然玉面含笑,却让人觉得是个狠辣的主。
他结结巴巴道:“不……不是啊……”
冯铨放了他,直起身徐徐问道:“这指鹿为马的故事,是谁教你的?”
魏忠贤立即接道:“对啊,我都不知道,你怎么可能知道,谁教你的?皇上吗?”
高永寿连忙摆手:“不是啊……”
“公公,”高长寿哭丧着脸说,“赵高的故事,是皇后娘娘教我这外甥的。”
高永寿气急败坏,恨不得早点捂住他的嘴,可是话已经说出来了。
冯铨微微一笑,转身看着魏忠贤时,却摆正了脸色。
魏忠贤心中大恨,沉下了脸。
高永寿从值房出来,急慌慌跑到坤宁宫里,还没进门,就大声嚷道:“皇后娘娘,不好啦!”
“什么事啊?”张嫣放下茶杯,诧异问道。
高永寿气喘吁吁道:“魏忠贤要暗算你啦!”
张嫣道:“别急,慢慢说,他们要怎么暗算我?”
高永寿在暖阁里走来走去,气呼呼嚷道:“我也不知道,都怪我那个滥舅舅,他说赵高的故事是你教我的,我看魏忠贤的表情,分明是一副要做掉你的嘴脸!”
张嫣笑道:“他又不是第一天要暗算我,此前不是已经做了吗?我们凡事小心,不要让他抓住把柄。”
高永寿道:“总之你还是小心一些,我看他这一次真的是火大了。”
张嫣沉吟着点了点头。
正说着,天启突然不吭不响地走了进来,他已脱下戏服,换了一身玉色直裰,穿在身上宽宽大大的。张嫣看了直皱眉:“这不是去年的衣服吗?怎么不小反而大啦?”
天启精神不太好,也不说话,扯着她袖子哼哼唧唧。
张嫣伸手触他额头,柔声道:“是不是又病了?”
天启想要抱她,一转眼见高永寿还杵在那儿,便觉碍事,挥手打发他走。
张嫣道:“等等。”
高永寿连忙站住脚,讶道:“娘娘,还有什么事啊?”
张嫣看着天启,似怨似嗔,“刚才高永寿说,魏忠贤看了戏很生气,要暗算我呢。”
天启立即瞪圆了眼睛,扭头看向高永寿,方才的病猫劲儿全然不见,跟个小老虎似的,高声问道:“高永寿,魏忠贤真这么说?”
高永寿道:“皇上,你暗算人还跟人家说啊,我是看他神情看出来的。”
张嫣拉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