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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是萧隐到平安镇压的日子,所以,除了同样一大早就不见人影的轩辕子青之外,陶心然带领其他的三个徒弟,一大早的去镇中最大的平安茶楼里等候。
平安镇,是一个非常大的镇甸,又因为地处南北交通的枢纽,所以,极其繁华。南来北往,车马辚辚,飞驰而过,直奔下一个站点。行人涌涌,各有各的归处,就只有这师徒四人,在街的一边,沿着这繁华古道,慢慢地向前。
遥望他们以前住的那家客栈,早已变成一片废墟。老鼠在上面飞快地奔跑,谁家的猫儿迅速地追赶。有风,掠过黑色的尘埃,仿佛有谁在轻轻地呜咽。
此时的陶心然,自然是看不到的,事实上,自从上次小唐出事之后,她就在近镇的地方,租下了一个不大的院落,想要小唐恢复之后,再继续前行的,可是,事情接二连三而来,一切都措手不及,所以,到了现在,他们依旧还住在原处。
风,吹来陈灰的味道,仿佛久远的灰烬,正在慢慢地风化。不知想到了什么,陶心然忽然停住了脚步,侧耳听了半晌,才静静地问了一句:“正直,这里离我们之前住的客栈不远吧……”
是啊,灰烬的味道,不同于这时的果实的香气,还有落叶的苍凉,而陶心然在眼睛失聪之后,耳鼻,又变得非常的敏感,所以,在一闻之下,就闻出了常人通常不会留意到的焦糊的味道。
093——故人东来'一'
“是的,师傅。”听了陶心然的话,薛正直条件反射般地低下头去,静静地答:“这就是我们原来住的客栈的原址。”
“哦,原来我们已经到了。”陶心然隐然苦笑,手指也不由自主地握紧。她犹还记得,当日的那一场大火,生还者极少,也就是在那一晚之后,他们师徒几人,才变故迭生,人心离散。
再一想起唐方的伤,还有自己身上的毒,她的心,禁不住又黯然神伤起来。
“师傅……”薛正直的写满阴郁的眸子里,仿佛有什么样的流光一闪而过,他下意识地握紧了陶心然的手,想要和她分担她心里的苦楚,可是,陶心然却很快地回过神来,微微一笑:“塞翁失马,焉知福祸?正直,不要替我伤感……”
“是的,师傅……”薛正直微微地垂下头去,将眼神投在了一直缠着朱英武,要糖吃,要别人什么小玩意儿的唐方的身上。此时的唐方,已经口不能言,他只是一个劲地扯着朱英武的手,一个劲地要那些稀奇古怪的东西。而朱英武的耐心,也是出奇的好,不论唐方想要什么。他都会慷慨解囊,绝对不会吝惜。可是,当唐方满足地拿着到手的玩具,一边开心地咀嚼着糖葫芦,一边对着玩具晃来晃去时,朱英武的眼神,又变得迷惘而且恍惚。
薛正直发现,每到了此时,朱英武便直直地望着小唐。眼神里,仿佛看到了儿时的堤岸杨柳一般,哀伤而且怀念。可是,甫一回头,再看到薛正直若有所思地望着自己时,朱英武的眼神,就会蓦地变得冷漠,然后,直拉着一直“咦咦呀呀”的小唐,径直朝着一边走去。
薛正直发现,自从唐方喝下那碗药之后,性情又在一夜之间,变了许多,如果说,当日的唐方,就仿佛是一只被人伤到了的小兽,不论对谁,都充满了戒心,不论对谁,都张牙舞爪的话,那么,今日的唐方,就仿佛是一个懵懂小儿,对整个世界,都充满了陌生,以及好奇。
“正直,师傅想来就到了,我们走吧。”仿佛感觉到了身边的二徒弟神游方外,陶心然轻轻地扯了扯薛正直的手臂,忽然说了句。薛正直微微一愣,连忙应了一声:“是。”然后扶着陶心然,径直向前去了。
一行四人,盲的盲,哑的哑,还有两个互相仇视。四人的行为,落入其他人的眼里,自然别有一番滋味。
远处的高楼之上,旗幡高挂,白色的底面,黑色的字体,旗幡之上,“凌氏茶楼”几个大字龙飞凤舞,在这秋末冬初的荒凉之地,有一种别样的飘逸味道。
而茶楼的顶端,则静静地独坐着一个男子。那个男子,有着仙一般的飘逸,有着道一边的脱俗,你若再近看,更有一种独立于尘世之外的清高。相信如果陶心然此时见了,就会认出,这男子原就是当晚在平安客栈所见的,那个神秘的男子。
此时的男子的手中,正静静地持着一个茶盏,当高山云雾茶的香气,渐渐地由浓郁变得清淡。当那白玉杯中的淡色的液体失去温度。当氤氲气息后的脸,由模糊变得清晰,那个男子才轻轻地放下手中的茶盏,不由地轻轻地叹了口气:“唉……”
男子倚栏而坐,浅色的衣袂在高天的秋风之中,轻轻地扬起,随风飘荡。此时,随着他的一声轻叹,就连上前准备帮他续上茶水的侍人的手,都抖了一下。茶水,泄到了台面上,只差一点,就要沾上神仙一般的男子的衣服,侍人更加的惊慌起来,手一抖,手中的茶壶一侧,就直向着桌下跌去。
然而,有一只手,更快地伸上前,接住了,一身黑衣的珏,手里拿着滚烫的茶壶,那表情,却仿佛是拿了一件平常的物什一般。他狠狠发瞪了一眼那个早已手脚发抖的侍人,吩咐人拿了一条布巾过来,轻轻地将桌上擦拭干净,然后,再将开水续满,轻轻地注入杯中。
一切的动作,都变得无比的轻柔,仿佛要将声音都紧紧地锁住。此时的珏,又从那一个冷然拔剑,怒向天指的侠客,变成一个细心地侍候主子的合格的侍者。
当云雾茶的香气再一次在空气中轻轻地飘散,那个凭栏而坐的男子,终于都回过头来,静静地望着珏,微微地苦笑道:“珏,你看到没有,而今的她,又变成了这个样子……”
是啊,多少年前的邂逅,变成心中永远都不能磨灭的清晰影像,可是,那影像里的两人,而今却在渐行渐远。看到陶心然在年轻的徒弟的扶持之下,静静向前,男子的眼里的苦笑,终于变成一种不能释怀的悔恨。他微微地叹息:“珏,你说说,我是不是做错了,我是不是在上一次,就应该警告她,要小心身边的人,小心陶家所有的人啊……你说说,她有今日,是不是都是我害的?”
年轻的男子的话,充满了自责,是啊,如果说上一次在陶家,他告诉她皇兄的阴谋,还有她的四个徒弟的真正来历,那么,她是不是就会免去今日之劫?
“不是您的错的,三殿下……”望向来睿智、聪颖的主子如此深的自责,珏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变得轻柔,他俯下首去,静静地望着那一行人的背影,摇头:“没有一个人,都想预测到未来,都想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事情,可是,我的殿下,您知道吗?未来在您看到他时,就已经改变了,所以,从来都没有人能真正地看到,未来究竟是什么样子……”
“珏,你学范先生的语气,倒是越来越象了——不过,这些话,倒象是我说过的……”年轻的殿下无可奈何地摇头,然后苦笑:“我何尝不知道,若我真的在上一次将大皇兄的计划和盘托出,她自然是有了防备,可是,大皇兄会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快速地改变计划,而我们所事先知道的情报,则会分文不值——她有今日之劫,当然是吃了不少的苦头,可是,怎么说都有我还在一旁,怎么说,都不会让她真的出什么事的……”
微微地叹了口气,年轻的殿下再一次将头转向了珏:“珏,可是,我是真的恨自己的无能为力呵……从来,我都只能看着她受苦,从来,我都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你可知道,寻滋味,又是怎么样的……”
是啊,没有什么,比对于自己在意的人一无能为力而变得更加的痛苦,事实上,当我们在意的人陷入某种困境,我们宁愿身受,宁愿调换位置。可是,从来没有可以调换的位置,也没有可以同时身受的劫。所以,从来,也没有谁,可以真正帮得了谁,正如我,正如你……
“殿下,珏知道的……”珏的眼神微微地变了变,他低声说道:“殿下,所以您得更加地为了她而保重身体,要知道,若不是您,陶姑娘她……”
“珏……”珏的话,显然是触到了某种忌讳,一向温和如三月明庶风的男子,忽然在这时,微微地变了脸色:“我早已说过了,那件事,从此以后,不可再提起……”
是啊,那件事,早已成了禁忌,可是,今日的珏,为了能让自己好好地吃药,才故意说出这样的话吗?他可知道,那件事情若一旦公诸于世,那个女子,又要陷入怎样的危险当中去……
珏的脸色登时变得难看起来。他的嘴唇动了动,最终垂首跪倒在地,几乎是艰难地说道:“都是珏的错……殿下,请您处罚珏的失言……”
是啊,一念成魔,一念成佛。他怎么能因为紧张自己的主子,而将那件几乎被遮盖得完美无缺的事实再一次的暴露在所有的居心叵测的人面前?那样的话,危及的,不单单是那个女子,就连他的主子,也会因为牵连,而万劫不复……
因为,那本来就是一件冒天下之大不韪的事情,若一旦被披露出来,遗祸千年。
“好了,你起来吧……”似是有些疲惫了,年轻的殿下轻轻地挥了挥手,让珏站起。他的眼神,依旧在望着远方,望着那个早已不见了身影的女子。
四个徒弟,四种身份,每一个人的身份,都足以震惊天下。那本是长啸于山林的虎,博南于长空里的鹰,还有就是翱翔在九天里的凤凰。每一个人的骄傲,都可以惊动天下。可是,这个女子,就是这个年轻的女子,却待他们如子,并努力地想要教会他们平凡人家的道理。
可是,这世界上,理想总是丰满,现实,却非常骨感,他真希望,到头来,这女子不要成了鹰的食物,虎的血食……
“殿下……”珏再一次地退到男子的身侧,深沉的眸光,注视着高楼之下,那些平凡而又忙碌的生命,望着那些寻常人家的茶饭之乐,含饴之乐,一时,竟然有些痴了。
他的主子,有着这个世上最高贵的血统,可是,却有着比平凡人家更多的遗憾。母妃早逝,一个人身处在尔虞我诈的后宫之中,更是步步如履薄冰。逐渐长大成人,却不幸身染沉疴,以致于成了今日这个样子……
094——093——故人东来'二'
“珏,去,令跟在她身边的人加紧戒备,我怕大皇兄这几天会有行动……”沉沉人话,从优雅的嗓音里吐出,竟然在霎时之间,带了十二分的冷意。
皇兄这次真的是太过份了,明明知道他就在左,可还是如此的对这个女子下手,不遗余力。那么,他是否真的应该堂而皇之地站在这女子的身边,然后好好地陪她应付一切?
大殿下会有行动吗?
珏的眼神微微地一凛,却默然低下了头,应了一声:“遵殿下令……”
传令完毕,珏重新站在年轻的主子的身后,顺着年轻的殿下的眼神望去,却看到一个小儿不小心被急驰而来的车马惊吓了一下,“哇”地大哭起来,他的父母连忙上前,一边轻声地抚慰,一边细心地将他的衣服整理干净。那一瞬间,母亲的眼里的温和的宠溺,还有小儿宇眉之间的调皮撒娇,令年轻的殿下,一时之间,竟然有些痴了。
“殿下……”珏压低声音,再低低地唤了一次。要知道,主子的行为,在近日总是出人意料,所以,他想问的是,年轻的主子,是否真的决定要去到那个女子的身边去。要知道,那个女子,已是众矢之的,若殿下此时出现,自然能解去她的一半之围,可是,若真那样的话。主子自己便会完全地暴露在大殿下,还有二殿下,甚至那个人的眼皮之底下去。那不啻是断了自己的后路,令自己,举步维艰。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年轻的殿下转过头来,望着在自己的身边长处久待的下属,微微地蹙了蹙眉:“珏,凡事不要总往坏处想,要知道,虽然我们的一切,都暴露在两位皇兄的眼皮子底下,可是,向来多疑的他们,更会因为更加的小心戒备,不敢再一次的轻举枉动——要知道,我本来就不是那种做事不计后果的人……”
珏忽然无法出声。他的年轻的主子,就是在用这种方式在为那个女子争取时间,而不惜暴露自己。可是,他这样做,真的是值得吗?
“我也不知道,是否值得,我只是想,在自己还有能力的时候,再一次的帮她一把而已……”
年轻的三殿下,那个在外人的眼里,在朝野之间,向来以宽厚待人,与世无争的袁慎,忽然之间,也开始问自己,真的值得吗?
可是,这世间的事,岂是一个值得或者是不值得,就可以概括的吗?我生待世人,有得必有失。就好象自己一样。母妃早逝,皇后扶养,表面上如同亲子一般,百般呵护,无微不至。可是,就是那个表面和善的李皇后,因怕他少年聪颖,危及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