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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人直喝至深夜,梁珩席间没喝多少,却也已是昏昏欲醉。
三人走出酒楼,凉风一吹,梁珩微微醒了些酒。骤然想起来还没有派人去和沈蓁蓁打个交代,只怕她们都急坏了。
这么一惊,梁珩的酒都醒了过来。
梁珩那声“遭”叫出了声,刘致靖两人连忙问这么了。听梁珩说出原由,两人皆笑,“已经派人去与弟妹打过招呼了。”
梁珩这才放下心来,酒楼掌柜见三人都没有人来接,又准备了马车,送三人回去。
虽然梁珩浑身是酒气地回来,沈蓁蓁却并没有生气。
刘致靖和易旭都是值得交的朋友,梁珩能有这么两个朋友,沈蓁蓁也很为梁珩高兴。
沈蓁蓁还不知道梁珩被贬官的事,只当三人是很久没聚了,所以今天才在一起聚聚。
沈蓁蓁没有叫人,自己帮梁珩将衣裳换了,又取来湿帕,给梁珩擦着脸。
五年过去了,梁珩还是一如初见那般温润模样,岁月只在他眉间刻下了沉稳。
沈蓁蓁正俯着身给他擦着,梁珩一下睁开了眼,将她紧抱在了怀里。
沈蓁蓁没留神,一下撞在了梁珩的胸口上。
梁珩听到沈蓁蓁“哎哟”了一声,连忙微微放开了手,“撞疼了吗?”
沈蓁蓁轻轻拍打了一下梁珩的胸口,“都是当爹的人了,还这么不沉稳。”
梁珩没有说话,只是收紧了手臂。
沈蓁蓁趴在梁珩胸口,感觉到梁珩情绪似乎不大对劲,轻轻问道:“怎么了?”
梁珩摇摇头,又想起沈蓁蓁看不到。
“平平安安的,就很好了。”梁珩喃喃一句。
第一百三十章()
梁珩还是将贬官的消息告诉了沈蓁蓁。夫妻本应同心;梁珩知道若是他不告诉沈蓁蓁;沈蓁蓁会担心。
沈蓁蓁似乎并没有多吃惊;梁珩倒颇有些意外。
“夫君;御史台本来就是得罪人的官职;很多人都在时刻盯着你;等着你出错;好把你揪下台去。”沈蓁蓁说到这里,一下想起来,梁珩做官到现在;能被人当做把柄的,只怕也只有她娘家的事了。
“是不是凉州的事?”沈蓁蓁问道。
梁珩不禁惊讶,沈蓁蓁竟然一下就猜中了。
沈蓁蓁见梁珩这样子;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沈蓁蓁伸手搂住梁珩的腰;“对不起,夫君。”
梁珩也反抱着沈蓁蓁;轻声说道:“不碍事的;你知道我并不在乎做什么官;做多大官的。”
沈蓁蓁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抱着梁珩。
“真的无碍的。”梁珩安慰道。他真的不是怕被贬官;而是徐恪的遭遇,让梁珩有些怕。他也不是担心自己的安危;他怕自己没有能力保护好家人。
沈蓁蓁倚在梁珩怀里轻轻点了点头,她知道梁珩的志向。不过是在其位;谋其事。如此而已。
梁珩在心底叹息了一声;他开始怀疑,是不是贬了官对他其实更好?这样远离了纷争,也不用再担心家人的安危。
一夜无眠,夫妻俩依偎着说了半宿的话。
察院真的没有台院那么多事,每天上朝纠班,之后一天都没什么事,真的是再清闲也没有了。安逸似乎极为消磨意气,梁珩在自己懒散下来之前意识到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进了冬月,天气冷下来的同时,如意和黄梵的亲事也到了。
因为梁珩刚被贬官,为了忌讳,所以原先商定好的从梁家出嫁,变成从刚搬进京城的沈家那边出嫁。为了感谢如意对女儿的照顾,沈忞将如意收为了干女儿。
因为沈家那边有管事,将亲事一应事宜都安排得很妥帖。如意对赵氏来说,也像半个女儿一样,所以如意的婚事,赵氏很是上心,也帮着筹备着婚礼。
冬月十二这天很快到了,梁珩要上值白天去不了,沈蓁蓁头天晚上就带着儿子在沈家宅子住下了。
十二这天,不过五更,沈蓁蓁就起了床,等到了如意房里,果然就见她们已经忙起来了。
“娘。”
沈蓁蓁见赵氏在一旁整理着嫁奁,走上前去,叫了一声。
赵氏转过身,见是媳妇,“有人看着畅儿吗?”
“有的,碧儿睡在暖阁里呢。”
赵氏点点头,拿起箱子里一双镯子,笑道:“这是我给如意的添箱。”
沈蓁蓁略凑过去看了看,认出来,这是赵氏一直珍藏着的,好像是她以前的嫁妆。
沈蓁蓁点点头,“这镯子真好看。”
赵氏很高兴,又说起镯子的来历来。
沈蓁蓁知道这镯子是赵氏的嫁妆,这会儿也默不作声,等着赵氏说完。
很快,去沐休更衣的如意就来了,见沈蓁蓁来了,忙打招呼。
“小姐,您来了。”
沈蓁蓁嗔道:“这会儿该叫姐姐了。”
如意又笑,她万没想到老爷会收她做了干女儿,毕竟自己以前是做奴婢的。
沈蓁蓁也送了添箱,是一对金头钗。
新嫁娘的流程都一样,如意也经历了当年她出嫁前的那些程序,画好了妆,换好了嫁衣,忐忑而喜悦地等着黄梵来迎接他。
黄梵名下的几间酒楼全都关门了,掌柜和伙计都来了黄家,要么成为座上宾,要么随着黄梵来沈家这边迎亲。
如意是由沈宴背出府的,沈蓁蓁送如意到了大门口。
黄梵身着大红喜衣,等在台阶之下,看着沈宴背着他心上的人出来,满脸的喜色快掩不住。
黄梵给诸人见了礼。等如意和众人辞了别,沈宴将如意背进了轿中。
沈蓁蓁看着骑在马上,英俊高大,稚气不再,只剩下满脸刚毅和成熟的黄梵,感慨不已。这时光一下就过去了,当年初见的那个鼻下还长着青青绒胡的小少年,如今已是为人夫了。
而黄家这边,一众宾客谁也没注意到一个相貌略有些眼熟的中年男人是怎么进来的,他十分从容淡定地进了黄家,似乎他和这家主人是亲属一般。那些掌柜只当是这男子是东家的亲属或旧识,也没多注意,只是点头示意了礼节。那男子也点头回应,之后就坐在席间,不发一言。见这男子并没有攀谈的意思,几个掌柜也十分知趣,没有凑上前去。
很快,迎亲的队伍就到了,外面鞭炮声响个不停。众人皆站起身来。很快黄梵就背着新娘子进来了,众人都往堂厅里走去,观礼。
那男子似乎有些犹豫,之后也随着人群走进了堂厅,看着一对新人朝高堂之上一把空空的座椅跪拜,他脸上神情极为复杂。有心痛,有自责,也许还有别的什么。
等新人拜完了天地,黄梵牵着红绸送新娘回新房后,观礼的众人也都回到了席间。席间自是一片热闹,也并没有人注意到,这个悄无声息进来的中年男子,不知何时,已不见了踪影。
梁珩在散卯之后才过来,刚好赶上了晚宴。
黄梵一直拉着他喝酒。
梁珩知道黄梵心存遗憾,且这遗憾也必将伴随他终身。梁珩不知如何安慰他,只能陪着黄梵喝了几杯。
只是黄梵也不知道有人曾出席了他的婚礼,只是在成亲后没两天,就发现原先不停来酒楼里找茬的衙役们都不见了踪影。黄梵只当是例行公事结束,并没有多想。
。。。。。。
就在梁珩以为日子就会这样不咸不淡地过去,他虽然被贬至察院了,但是至少远离了纷争。梁珩没想到,很快他的平淡日子就到头了。
他被派去刑场监察行刑。
这眼看着就要到年关了,一年沉积下来的犯人,也要在年关到来之前,该砍头的都要砍了。
所以从九月开始,东菜场的行刑台上,没几天就会有一场刑决。
因为这是死刑,一旦施行了就再也无法扭转。所以在犯人被处决的时候,刑场必须要有一名监察御史。若是犯人喊冤,御史则要叫停,并将人犯带回御史台重审。
能被判处死刑的,几乎都是证据确凿的,所以喊冤的几率并不高。因为一次站上死刑场就已经够了,就算重审,也依然不会改判。而等死的日子是很难熬的。
梁珩是一介书生,以前从来没有去过死刑场。而这工作以前都是有监察御史做,突然分派到他头上,就算梁珩不甚懂官场,也明白这一定是有人故意为难他了。
后来梁珩才知道这是贺忠的意思。
只是这上官的命令,自然得执行。
梁珩平生首次坐在了死刑场上。
被处决的是一个中年男子,因为杀人被判处了死刑。
梁珩巳时就到达了菜市口,看热闹的百姓也在台下汇聚了。
刽子手身着半臂红衣,怀抱巨刃,立在犯人的身后。
梁珩坐在一旁,看了看这犯人的宗卷。证据也齐了,人犯也招了供。
午时,来得很迟,也来得很快。午时的阳光正烈,梁珩都微微出了些汗。
犯人到死都没有喊冤,只是在时辰越来越接近午时的时候,浑身发抖,黄白之物流了一地。
梁珩看着刽子手手起刀落,干净利索。
梁珩面色略有些苍白,在宗卷上签上自己的名字时,手都忍不住发了抖。
旁边的吏员见梁珩面色不好,上前关切问道:“大人,您还好吧?”
梁珩只是摆了摆手,没有多说一句话。
梁珩坐着马车又回到了御史台,匆匆将宗卷放回了房间,就进了茅房,吐得昏天黑地。
段续也曾经去过刑场监察,自然知道这对于素日手里只会握着笔杆来说的书生们,真的是一场噩梦。端着茶水站在茅厕外等着梁珩出来,好将茶水给他漱口。
梁珩这天晚上再次没有准时回家,段续陪他去喝了点酒,免得梁珩回家太失常吓到家人。
这件事,梁珩并没有告诉沈蓁蓁。
这个冬月,有大半个月,梁珩是在刑场上度过的。从一开始吐得昏天黑地到最后真正面不改色。
这监察刑场行刑的事,本来是所有监察御史轮着做的,只是不知道为何今年全都由梁珩包下了。这下谁都知道了,新上任的御史大夫对这梁侍御史并不是很满意,不然不会如此针对他。
梁珩似乎遭了秧,大多数人是拍手称快的。毕竟梁珩晋升得太快,让那些四五十岁了,还不过是个小小的监察御史的人,不知道多少次在暗底下,咬着牙喝骂不公平。现在见梁珩终于遭了秧,不知道多少人心花怒放,恨不能弹冠相庆。
梁珩自此也知道了,自己似乎哪里不招这新御史大夫待见了。但是是哪里,梁珩后来才知道。
本章破案!()
冬月即将过去;年关将要到来。梁珩也在刑场上坐了快一月了。
这个月;梁珩目睹了十余名死囚被砍头;已经有些看麻木了。而刑台之下;从一开始满满当当都是看热闹的百姓;到最后只有寥寥几人。
今天可能是最后一个了;只要过了冬月;进了十二月,因为忌讳,就算还有死囚犯没有行刑;也要等到来年秋后了。
这天梁珩依然巳时就到了刑场。
没多一会儿,一辆木质的囚车就将人犯拉来了。
梁珩坐在案后,看着两个禁兵将人犯从囚车上脱下来;囚犯似乎身体不便;走路都一歪一斜的。散乱的头发将脸遮去了大半,看不到正脸。
梁珩只略看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几乎所有在天牢待过了的死囚都这个模样。
有吏员上前查验了人犯身份。
梁珩喝了口茶。抬眼瞬间;那人犯的头发被吏员撩起来;吏员手拿画像比对的一幕;刚好落在了梁珩眼中。
因为人犯脸上有污垢看不清;吏员用帕子将人犯脸上的污垢擦去,一脸颇为端正的脸;露了出来。人犯看起来不过三十来岁。
以往的死囚犯跪在刑场之上时,神色都是差不多的。极度的恐惧;或者还有后悔。可这个人的脸上;满是愤恨和不甘。梁珩放下茶杯,认真地打量了人犯一眼。没错,就是绝望、愤恨、不甘。
梁珩感觉到这人犯应该会说点什么。
可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差半刻就要到午时了,始终没有半点动作。冬月的阳光只有些微微的暖意,人犯脸上却满是汗滴,脸色苍白,浑身发抖。最终还是低垂下了头。这好像又和其他的人犯没什么区别。
午时很快到了,站在人犯背后的刽子手,端起身旁一只装满了烈酒的大碗,埋头喝了一大口,又猛然喷了一大口在刀刃上。
刽子手喝完了烈酒,在阳光在一天之中最强烈的时候,刽子手缓缓举起了手中那柄大刀。。。
也许是刀尖拖过地砖的声音刺激到了人犯,他突然激动起来,猛地抬起头来,望向苍天。阳光一刹那直射入他的眼睛,人犯狂乱地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