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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绎道:“我的琴不好。若是有兄长雅奏于前,我也就不必再弹了。”说着,自己先在琴前坐了,略凝了凝神,旋即左手上下进退、右手挑抹勾打,奏出一曲四段的高山来。
外行看热闹,阳楌、阳筱等人并不觉得周绎的琴艺有什么问题,对于一个十一岁的少年来说,这样的琴艺似乎已经十分了得了。而对于十三岁的周纪来说,周绎的技巧仍不够熟练,且一曲被分为四段,若是周纪自己,尚有可能衔接得天衣无缝,对于周绎来说确实难了些。
阳筠却心念微动——周绎好选不选,选了四段高山。在她听来,周绎的琴技确是不够娴熟,在这上头似乎也没有十分的天资,但闻音知意,她还是听得出其琴音中的巍然之气的。只是周绎的“高山”似乎太过巍峨险峻、傲视天下了,竟于峥嵘中透出一丝寂寥之意来。
一曲终了,周绎站起身,大方地说了句“见笑”,便将琴让给兄长。
周纪坐下,弹了一曲阳春白雪,手指流畅技法纯熟,连阳楌、阳筱也听出来了,周纪的琴艺确实比周绎高出很多。周绎偷瞄了瞄阳筠,发现她依旧面带微笑,看不出有什么想法。
她实在没什么想法。周纪重视技巧多过于情感,虽然技巧几乎无可挑剔,却并不能算是一个真的“擅音律”之人——她甚至有些不喜欢周纪的琴音。
周纪演奏完毕,口中谦虚着,也拿眼睛去看阳筠。原以为她会露出惊羡的神色来,不曾想她仍旧只带着一点淡淡的笑意。略一想倒也是,淑女从来不敢喜怒形于色,阳筠之所以不曾动容,许是因为素来如此吧。
待到了阳筠奏琴,她直接盘膝坐在琴桌前,先用左掌外缘从右至左轻抚了一遍琴弦,接着又用右掌外缘从左至右抚了一遍。周纪觉得女子态度有趣,周绎却更加期待。
阳筠手下流泻出的,是一曲潇湘水云。
琴音一起,周纪感到十分意外,并立刻为之折服,看向阳筠的眼睛更加亮了。阳筠的琴艺只有在他之上的,恐怕魏国的大乐师听了也会赞她几句。毕竟阳筠才十一,练琴的日子还有大把。
周绎的心却随着十段琴曲起伏不定,从开始的压抑忧郁,到后来的思绪纷争,再到本该无力叹息却被阳筠奏成的豁然开朗,他觉得自己难得听懂了一回琴。也不知只是阳筠琴艺好、演奏得法,还是自己真的做了她的知音。
曲毕,没等阳筠起身,阳筱就叫起好来。阳筠瞪了妹妹一眼,由印儿扶起,也谦虚了几句。自有侍女上前把琴收了抱回殿去。阳筱吐了吐舌头,回头要玫瑰糕吃。
女官早将阳筠吩咐的都备齐了,听说还要在这里钓鱼,更准备了瓜果糕点并五个黑漆的凳子来。阳筠也就朝东坐在椅子上,拿了根钓竿要钓鱼。阳筱有样学样,挨着姐姐坐了,也摆出钓鱼的样子,然而不到半刻就因为太不安分,被阳筠赶到一边。阳楌哪里有空钓鱼,况且他也不喜欢,仍旧忙着添茶看水、照顾诸人,又要安排午膳,着实十分忙乱。阳筱看着热闹,便又凑到了阳楌身边去。
周纪与周绎平日里却是没钓过鱼的,不免好奇,看了半天阳筱如何钓鱼,只等她钓上一条来,却不知如今亭子里正乱,这湖中的鱼儿又有人喂,并不贪嘴,哪里钓得上来?二人正看着,阳筱托着一盘荔枝过来,问:
“有人吃没?”
阳筠回头看了看身后的三个人,吃了一颗阳筱剥的又剔了核的荔枝,仍旧回头盯着水面。阳筱也不走,仍旧问周氏兄弟要不要吃荔枝。周纪觉得继续站这有些不好意思,转身也要了根钓竿,学着阳筠的样子钓起鱼来。
周绎却没有走,阳筱坐在一旁自顾自吃荔枝,也不理他。
第六回 谨相询()
阳筠瞥见妹妹端着一盘子的荔枝在那吃,忙转过脸去跟她说了句“少吃些,要上火的”,阳筱“哦”了一声,把盘子递给旁边的侍女,自己也走开去寻别的吃的。阳筠刚想回头来继续钓鱼,却发觉身后另有一人,依稀觉得不像印儿的身影。仔细去看时,发现是周绎站在自己身后。阳筠张望了一下,看到周纪已经到一边钓鱼去了。
阳筠朝周绎微微一笑,本想说点什么,却不知道说什么好,不禁略怔了一下仍转回头来钓鱼。
彼时只有微风,湖面平静,偶尔有些细碎的波动,却还不及阳筠的裙角随风微漾那般飘逸。周绎此时才去细看阳筠的打扮:烟紫色半臂襦裙,上襦、下裙并腰间绢带竟都是烟紫色,只有半壁是月白色。微露出的鞋也是月白色的,竟是没见过的鞋履,周绎待要仔细看是什么鞋,忽而惊觉自己实在失礼,连首饰也不好再看,忙将视线转向阳筠手中的钓竿,心绪逐渐平复下来。
阳筠并不知道周绎方才在打量她的穿戴,只是余光看见他没走。过了片刻,她实在受不了周绎就这么杵在身后,便问周绎道:
“二公子不想试试钓鱼么?”
“你钓了这么久,不还是什么都没钓上来么?”周绎看着阳筠侧脸,缓缓道。
阳筠闻言不禁回头看了看周绎,略有些吃惊。而周绎又如昨天的宴席上一样,直直地看进她的眼睛。
阳筠微微一笑,又转回去继续钓鱼,却不由自主地答道:
“不过是打发时间,这样静心,倒也很好。”
“你不喜欢昨日的四时白纻舞?”沉默了几息的工夫,周绎忽然问。
阳筠微微一怔,良久才幽幽道:
“白纻舞果然还是白色的衣裳最好,那样的五彩斑斓、珠光宝气,总是违背了本意。”
周绎望着湖面淡淡说了句:“这倒也是,原就该是天上的一片云。”就再不说话了。
阳筠不禁回头看去,见周绎面色柔和、眼角带笑,却并没有看着她,而是坦然望着湖面。她回头来,也望着湖面,会心一笑,轻声又问一遍:
“二公子不想试试钓鱼么?”
周绎笑着说了句“也好”,叫过内侍来帮他装好鱼虫,看阳筠在东、周纪在西,各自拿着钓竿,他便拉过一张凳子在北面坐了,也盯着湖面钓起鱼来。阳筱又笑嘻嘻地蹭回到姐姐身边,端了一碗香杏蜜冲的水,喝得津津有味。
东面岸边闪过一人,正是高氏宫|里的得力婢女,原名小夕、因犯了忌讳改名落霞的。只是阳筠盯着水面,并没看见。
湖水依旧平静,阳筠的心却早不似湖水那般波澜不兴。
过了有大半个时辰,众人虽仍是一条鱼也没钓到,然本意都不在钓鱼,也算是尽了兴,阳楌于是张罗着,要各人到他殿内厅中吃午饭。饭毕饮茶后,阳筠带着阳筱回去,中午小憩过后开始抄经。
阳楌则带着周氏兄弟继续逛高阳王宫。照周氏父子的计划,在高阳只停留三天,此时两天已过。
实际上周道昭一行出来已有月余了,这次说是从东边的赵国回魏,正好“路过”高阳,因魏国也重视巫术,国主想亲自请教一下高阳国内昆吾氏的长老,而周道昭去赵国乃是探望故人。
赵国与魏国一样已归附于燕,今年六十有三的赵国国主闻陌嵩与周道昭之父曾是莫逆之交,周道昭与赵国世子闻显睿也是从小在一起玩的,如今老国主身体不好,听说恐怕挺不过今年,周道昭才带着两个儿子跋涉千里前去探望,一为探病,二为走动,并非是闻陌嵩有适龄王主要嫁。
头两日里,周道昭与阳曦谈的主要是天下形势,说燕国自武岳登基以来,二十四年间只消停了前四年和近两年,中间十七八年不是东征就是西讨,直到略大点的国都向燕称臣才罢。
阳曦以为高阳百余年无人骚扰,一是因为高阳擅巫卜之术,乃是地道的“传天数者”,本就不该向人俯首称臣,攻打高阳者还未出兵就要担忧天怒人怨;二来则是因为高阳国实在太小,说起来不过是个略大的富户贵族,谁也不愿为这弹丸之地大动干戈。且高阳国自给自足,又不烧杀抢掠,因此与诸邻国百余年来相安无事,邻里间略有往来燕国也从不干涉。周道昭深以为然,却劝阳曦不可大意,武岳穷兵黩武,“似乎打仗打上瘾了,没准儿哪天就要盯上高阳国”。
而第三天,他们谈的却是联姻之事。周道昭爽快承认所谓“保婚”,实际是自己想让儿子娶阳筠,又说家中尚有老母,儿子的婚事要先禀过乃祖母。阳曦害怕他只是拿母命做借口,并不真心联姻,回头随便找个理由推脱;抑或一朝得陇望蜀,有了更好的联姻对象,干脆扔下今日之约,阳筠的婚事怕是要因此耽误。阳曦拐着弯确认了几次,周道昭不禁大笑,再三保证自己所言不虚。
“大王主是个不错的,若八字相合,我必令小儿亲来迎娶,定不食言!只要阳贤弟不觉得委屈了大王主就好。”
阳曦这才安心一点,想着阳筠就要嫁去做魏国世子夫人,不禁松了一口气。虽然料到燕皇知晓此事会有麻烦,但料想他不会冒天下之大不韪来攻打高阳,至于会不会因此惩治魏国,一来这不是需要他去担心的事,二来他也确实相信周道昭的手段,毕竟周氏现在已经在筹谋了。
这日阳楌又带着周氏兄弟去看高阳历代国主珍藏的香弓宝剑,周纪兴趣不在这上,颇有些心不在焉,周绎却看得十分认真。阳楌自然察觉到了周纪的情绪,且从昨日,父亲阳曦便要他注意世子的态度,只是不能再由他提起话头。明日一早周道昭一行就要启程,按照父亲的交代,如果世子提起什么来,他再顺着提到阳筠便是。可那周纪分明早开始神游了,却迟迟不肯开口。
倒不是周纪不想开口,他实在不知怎么说,也不知道若他说个理由,阳楌是否就会想到阳筠,想到了是否又可以邀她出来。周绎看到周纪漫不经心,立刻明白了**分。他也是想见阳筠的,可找个什么借口呢?周绎抽出阳曦收藏的一把汉代蜀剑,皱着眉头看了许久,旁人看来他是在端详宝物,实际心思也不在上头。
阳楌看着漫不经心的周纪,又看了看手握宝剑、英气逼人的周绎,不禁替阳筠觉得可惜。
“倒真是一把好剑!想不到高阳国也尚武。”周绎放下剑,回头对阳楌道。
“也不是尚武,只是男儿立世,当懂得些行军打仗的技巧,也好保境安民。”阳楌说得大义凛然,可他只有九岁,让人看了不禁觉得好笑。
周纪忍不住低头笑了一下,觉得这孩子可爱。笑过之后周纪忙抬头,恐阳楌以为他是在嘲笑于他,还好阳楌正盯着周绎,并没有发现。
周绎却没有笑,反而认真点了点头,他几乎是头一次正视阳楌。阳楌好像得到了鼓励似的,不禁回头看周纪,似乎需要更多人的肯定。周纪的心思不在这上头,要他去认真附和一个小孩子的大话,也实在是有心无力。为了不让阳楌难过,周纪也笑了一笑,但那笑容却明显有些勉强和敷衍。
阳楌回头又看周绎,周绎竟十分难得冲他温和地笑了笑,说道:
“听说高阳国历代国主多不擅长刀剑,故而有此一问。昨日见那水榭建得巧,想来是以书画见长吧?”
周绎的话让阳楌精神一振,他等了很久,就等着别人提到书画之类,他再引出阳筠。没曾想世子周纪一直憋着不问,倒是二公子这么问了一句。只是他刚想接话,周绎又接着问道:
“那日见了便觉甚是奇怪,亭子四方的挂落透雕,为何不是常见的四喜如意,又或是梅兰竹菊之类的呢?那四个故事竟都是讲的男女情|爱,且又都讲分离,贵王宫|里怎么会建这样一个亭子,又为它特意修了那样几座桥?”
阳楌在心里暗暗焦急,却不得不先回答周绎的话,说是往前不知道几代有个国主,平时喜欢看些传奇话本之类,又喜欢听民间传说,本来娶了一个情投意合的夫人,奈何那位夫人早逝。国主本想殉情,又可怜儿子太小,高阳国无人监管,只得忍着悲痛处理国事,等待儿子长大。过了好多年,忽然有一天他想起这些个故事来,便叫人按着他亲自画的图纸开始建水榭,也算寻到地方寄托相思,可惜鹊桥与蝴蝶桥还未完工,他便积郁成疾死了。他儿子彼时已经长大,因想报答父亲对他的疼爱,又敬佩父亲对母亲的深情,便接着建完了余下的两座桥。自此以后,高阳国国主都只一妻而终。
周绎听了,心中隐隐地羡慕起来,半晌不言。周纪却在心中怀疑这故事的真伪。
阳楌以为他们都不信,正不知怎么解释,忽然灵机一动,正好可以扯上阳筠。
第七回 丹青阁()
阳楌怕别人不信他,他又急着扯上阳筠,见周纪与周绎都不说话,忙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