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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桃的名声雷动像冬日里的爆竹,几乎是一点就着,一曲双燕舞每天舞几场,还不到半月,就已经京城里人人皆知。一来花月坊近来没什么新人,往常的歌舞也都是看惯了的。没新意,小桃的面容舞蹈正好补了空缺;而更重要的,是金陵的达官显贵个个都想看看皇上御赐了从四品的官妓是什么样子。官妓不稀罕,但能得到皇上封赏的几年都未必出的了一个,也算是官妓中的珍奇了。所以如今小桃肯在花月坊出演,自然大家都蜂拥而至一睹芳容。再加上小桃曾在大宋呆过,已不知道有多少人编排出多少风流艳史。
红姑趁着这股热闹劲,索性把花月坊的格调都重新布置了。小桃住的桃苑自不必说,一改之前清冷的模样,如今又添了几个粗使丫头,几个近侍。且不说家具器物,连院子里的盆栽树木都全部更换成了新的。
而花月坊的前堂全部布置成桃红的色调,并且增添不少幕景。全是配合小桃跳舞用的。并且把前堂的位置。按照离台子的远近也标了不同的价格。位置最好的,要二十两银子一桌。即便这样,也早有人提前定下。
时间久了,又有人询问红姑小桃走春的价格。在花月坊看着不过瘾,家里宴请宾客唱个堂会,要是能把当红的舞姬请回家。那才是脸面。甚至有人出了上千两银子的高价。不仅如此,还有人问做小桃的入幕之宾是什么价格。要是能长期包起来,那才更显身份。红姑深知小桃对这种要求一定反感,故而也不敢去问,只是推脱着。
但日子久了,看着白花花的银子到不了手。红姑的心难免痒痒的,问着小桃道:“桃姑娘,其实去府里走春,也不是什么坏事,银子赚的还多”
话没说完,小桃已经冷冷打断:“红姑是嫌我肯去前堂跳舞了?如果是被名声所累,不如我从此不再登台?”
一句话吓得红姑再没了脾气。
祁正修耳朵里也有听闻。却从没去看。陈述忍不住拽着他道:“你的桃姑娘如今可是了不得的人物,你快带着我赶紧去看看吧。”祁正修没有拒绝,他也很想看看,如今小桃的舞技,是否真的像传说的那么出神入化。
陈述提前定了一楼一处还不错的位置,离舞台很近,又拉上徐锴,没等戌时便到了花月坊等着。看着陈述两眼放光的样子,徐锴摇头道:“我看你还是别抱太大的希望,名声大不一定是跳的好,桃姑娘从四品的封号更勾人。”徐锴仍然忘不了当年小桃从盘子上险些掉下来又用力爬回去的样子,想起来现在还是忍俊不禁。他可不认为一两年能有多大的长进。上亚反技。
陈述瞪着徐锴:“你是打我的脸还是打子介的脸?”
徐锴哈哈笑着:“当初你是没看到,子介即便没看到,也听到了满堂的笑声。”徐锴说话是不会拐弯的。
陈述撇撇嘴:“那我再和你打赌,五十两银子?”
“赌就赌。”徐锴仍不服输。
戌时是每天小桃出演的时间。还未听到更鼓敲响。四处的灯烛已经暗了,台上飘然出了十几位舞姬,人人手中一方绫纱,扯起来宛如蓝蓝的水波,起伏着,泛着光。不知为何,祁正修忽然想起了云湾村的溪水。虽然他曾经忘记过。
不多时,光渐渐强了些,舞台中间的帘幕撤去,一座九层高的莲花台露了出来,这个莲花台最下面是船的形状,越往上越小,像一株渐渐升出的清荷。底下一片惊叹,这么高的台子,仿若通了天的仙境。同时大家也在找着,小桃会从哪里出现。
这时忽的从最上面荷花的中心,缓缓站起来一个人,一身水红的小桃露了脸。徐锴脸上微微绽出了笑意,和当初一样,小桃提前就站在台子上。徐锴刻意留意了下小桃的脚,咦?脚倒是没有再裹,不像以前那么小。
乐声响起,小桃在莲花台上舞着,身姿柔弱,翩然若仙。虽无差错,却也没有精彩逼人的地方。歌女的声音也响起“闲梦远,南国正芳春。船上管弦江面渌,满城飞絮辊轻尘。忙杀看花人。”
陈述一怔:“吴王的词,难道这是专为我们唱的?”彼时先太子李弘冀已故,六皇子李从嘉被封为吴王,入主东宫。虽然还没有封太子,但所有人都知道,李从嘉做太子,甚至皇上,早晚的事。
徐锴笑道:“多情!吴王的词流传甚广,怎么就是专给我们唱?”
话音刚落,小桃已经从台子上飘然而落,到了最底下的船上,叫好声一片,徐锴停住了话,不住点头:“长进不小。”
小桃在船上舞着,身姿此刻变化得极快,再加上身上的绫罗绸纱来回舞动,快的让人分不清到底是人在跳舞,还是一株出水莲花在随风摇曳,而且摇曳得极有风情。大家屏着呼吸还没有把分得清到底是人是莲,随着乐声的急促,小桃越舞越快,忽然猛地向上凌空跃起,那么高的九层台,小桃只在每一层踮了一下脚,就轻松地跃上了最顶层的莲花,随后动作渐渐缓了下来,最后把身子缩起,成为了一朵含苞而收的初蕾。
半晌,大家才像回过神,叫好声雷动,几乎要把花月坊掀翻了。徐锴过了许久才回过味儿来:“从没看过这样的舞,不是舞姿多曼妙,而是,有种感觉看了就进去了,很难出来。”
陈述一边拍巴掌一边笑道:“赌输了,服不服?”
“服!”徐锴摇头,他实在无法把今晚的姑娘和当初那个从盘子上险些掉下来的姑娘视为一人。
祁正修的目光仍在舞台上飘移,他的内心是震惊的,他从没看过一个人能舞出小桃这样的韵致,每一步,都让他的心随着颤动。以前小桃在他的眼里是娇俏而柔弱的,而今天,却华美地绽放。那种耀眼的光华,美得心悸。
小桃从台上下来,却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回到后台,而是直接走到了祁正修这一桌,对着三人微微屈膝:“三位大人来了。”
陈述一把拉着小桃坐下:“还虚客套起来了。不过,你的舞真是没负了你这满金陵的盛名。”
小桃看着祁正修,眉眼中几丝无奈:“盛名用来求生,却也是负累。”
陈述朗声笑着:“说话也文绉绉起来。”四人就这么闲聊了许久,花月坊的歌姬舞姬通常是不陪酒的,因为有专门的酒妓会在各桌上陪酒。而尤其是小桃这样平日冷艳清绝的,今天却在祁正修这里聊了这么久,不由许多人都好奇。
一个多时辰过去,陈述和徐锴要走,小桃看着祁正修道:“不知道公子可否随我到桃苑一叙?”
陈述挤挤眼睛推着祁正修:“快去吧。”说完和徐锴起身对小桃做了一礼便大步走去。
祁正修没有推辞,冲小桃微微一笑,随着小桃在众目睽睽之下穿过整个前堂,绕进了后院的桃苑。
进了屋子,小桃吩咐秀菊道:“给祁大人斟茶来。”秀菊应声而去。
屋里只剩下祁正修和小桃,小桃的神情有些疲累,转身去把头上沉重的珠钗取了下来,又把脸上的浓脂艳粉擦去,刚要转身,祁正修从身后轻轻揽上了小桃,声音很温:“今晚,你很美。”
小桃的身子有些僵,祁正修的呼吸在她耳边拂得有些痒痒,小桃的声音微颤着:“公子,我们说会话。好久不见公子,想叙叙旧。”
“叙旧?”祁正修松开了小桃,把小桃的身子转了过来,俯看着她温声道,“为什么是叙旧?你今晚在那么多人面前引我入桃苑,不是招我做入幕之宾吗?”祁正修的声音很柔和,却每一句都像把小桃揭开一般。
小桃看了看祁正修,扯着唇角苦笑道:“公子是天下心思最细敏灵慧的,小桃实在是班门弄斧。不过小桃的难处,不找公子又找谁呢?”
祁正修看着眼前这个变聪明的女人,忽然有点心酸。曾经他以为她变得像何之棠那么聪明,也许就不会受伤了。可如今她好像一夜之间就成长了许多,他反而更怀念那个傻乎乎的她。人,总是这么矛盾。祁正修抬手抚了抚小桃的脸,淡淡笑了:“至少你找的是我。”说罢坐到了床上,“今晚有些疲累,先休息了。你自便吧。”
小桃对祁正修感激地一笑,细心服侍祁正修把外袍脱下,放下床上的帘幔,灭了灯烛缓缓出去。
小桃把所有服侍的婢女都吩咐了出去,自己睡在了外间。觊觎她的官员不少,只凭她自己,不可能一直拒绝下去。只有找一个强大的臂膀,做自己的入幕之宾,才能断了其他男人的念头。太子去后,六皇子为东宫,而祁正修不知为何又成了六皇子的人,这是满朝皆知的事。如今虽说祁正修在朝中是闲职,却没人敢不敬他几分。
第二百一十七章 相别意不迟()
所以小桃找了祁正修。她不知道自己这么做对不对,但这么做可以保护她自己。而且,她反复地告诉自己,她是喜欢祁公子的,不是吗?
那晚,小桃在外间睡得很踏实。祁正修在里面却有些辗转。小桃变了,心性的成熟转变很快,仿佛一夜之间。但更让他心里不是滋味的,是小桃对他的情愫,似乎也变了。不知何时,她看他的眸子,不再像从前那样有光彩,而是变得空洞。这让他的心,莫名有些慌。
第二天一早,祁正修刚刚醒来,小桃已经听到声音带着秀菊进来服侍。小桃很细致,给祁正修打的水不冷不热,在他盥洗后不早不晚地递上了巾子。柔声说道:“公子坐下。小桃给公子束发。”
祁正修浅笑着坐下,看着铜镜里小桃灵巧的双手翻飞,很快把自己如墨的发丝束好到玉冠中,比自己府里的侍婢还精巧。一袭茜色的衣裙,比昨日的水红更加柔和,就那么静静地立在自己身边。神情专注地弄着头发,祁正修一刹那有些怔忡。小桃给祁正修束好发冠,正要说话,手被祁正修猛地牵上了,看着镜中的她,祁正修想问,却还是没有问出口。
小桃也看着镜子里的祁正修和自己,一袭霜白配着一身茜色,执手相依,这不正是她以前梦寐以求的情景吗?只是当这天真正来临的时候,自己怎么不像从前那么悸动心慌了呢?也许,是自己老了。小桃有些喃喃。神情很空,像对祁正修也像对自己说着:“公子,我的心,和从前是一样的。”
祁正修的心抽的有点紧,他想问的问题没有出口,小桃却像读懂了他的心一般说出了他想听的答案,可是,这答案,总觉得少了几分情意,却多了几分誓言的味道。祁正修把小桃的手放在了自己的唇边,温声道:“我知道。”
小桃身子一紧,把手轻轻扯了出来,祁正修站了起来,淡淡道:“晚上我再来。”小桃嗯了一声,把披风给祁正修披上。目送着祁正修出去的身影,竟有些心累。
祁正修一连在桃苑住了半个月,白天出去办事,晚上便在桃苑中留宿。整个金陵城便都知道,那从四品的官妓,如今是有了主的。这个主一般人还惹不起,别人也不好再去缠磨。
风月场的花边新闻总是传的很快,尤其是留心此事的事。身在汴梁的赵光义,也知道了小桃如今开始在台前出演,不仅成了金陵城的名妓,而且祁正修还是她的入幕之宾。这样的日子,是她梦寐以求的吧?艳名远播,和心爱的人双宿双栖赵光义想起这些,心就疼得一阵阵窒息。自从纳了李月娥,他很少回府里,即便回去也只在书房独宿,除了醉,就是醉。
后来还添了一样毛病,喜欢去风月场所。以前朝中同侪邀他去那些地方,他是不屑一顾,嗤之以鼻的。但如今,他喜欢去,尤其喜欢看舞姬跳舞。虽说汴梁的歌舞实在和金陵没得比,不论是场面的精致,还是歌姬舞姬的水准,都差了金陵太多。但赵光义仍喜欢看,那满台子的红袖招,转着转着,他就仿佛看到了他的桃宜,在桃林里舞,在院子里舞,还问他好不好看。她会俏笑着画很丑的画说是他,也会一笔一划描着他的字可她还是走了,走了!她又做了祁正修的女人!贱人,贱人,喝醉了赵光义就会心里反复地骂着,可即便烂醉如泥,他也骂不出口,他舍不得。上以贞圾。
九月,扬州李重进举兵叛乱。赵光义再度申请带兵出战。只有打仗,才能让他觉得自己还活着。赵匡胤同意了。赵光义和石守信、王审琦等人率兵先行向南攻去。李重进的地盘在扬州一带,越往南走,赵光义的心里就有种说不出的滋味。江南风光,让他有些睹物思人。扬州离云湾村不算远,赵光义把营帐安札好之后,等着后续的军队陆续到达也还需时日,赵光义索性打马用了一天一夜的时间,赶到了云湾村。小木屋还在,只是落了许多尘土,赵光义用袖子抹了抹桌上的灰尘,在那里坐着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