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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李煜几分讶异,“什么事,你先说说。”
“留在金陵,我自然该去花月坊。另外,还请陛下允许我带着花月坊的歌姬、舞姬、乐姬等人,到各州府去演出。好募集买盐的银子。”小桃说得很诚恳,“之前在南昌府,我已经尝试过,颇有成效,所以”
话没说完,已经被陈述打断,对李煜抱拳说道:“臣以为不妥,如今赵光义已经知道桃娘就是死去的小桃,再去抛头露脸,让宋帝赵匡胤知道,便是灾祸了。”陈述说完狠狠瞪了小桃一眼,他虽然怪怨小桃关键时刻掉链子,但他绝不同意让小桃用卖艺去换银子。
小桃用哀祈的眼光看了看陈述,又看向李煜:“陛下,这次我也亲眼看到了沿路的百姓、士兵缺盐少力的痛苦,心里实在不忍。既然身怀一技之长。就想做些事情缓解如今的情形。至于开封府尹赵大人,他如果要把我还活着的事告诉宋帝,此刻也可以,又何必等将来。”
小桃的话丝丝入理,李煜听了也颇有感触。一来震动于小桃的心意,一个身份卑微的女子也肯为国为民效力,自然让他动容;二来小桃说得也有道理,赵光义应该不会告诉赵匡胤小桃还活着的事,那岂不是让她再死一次?
看李煜点头,陈述急了,又道:“陛下,臣仍然认为不妥,去各州府招摇。知道的是募集银子,不知道的还指不定会生出什么奇谈怪论,以为陛下在纵容靡靡之风。”
“爱卿也言之有理。”李煜眉眼澄澈,想了想,对小桃说道:“你的这番心意很令朕动容,但陈爱卿所言也很有道理。不如这样,不必出京,只去花月坊,并且委你调度教坊舞姬的权力,如果你在教坊有看上的舞姬,随时可以直接带去花月坊调教。若是把花月坊经营好了,盈利的银子也可以完成你想为民出力的想法。你看可好?”
小桃想了想,金陵是天子脚下。官宦也是最多的,花月坊的生意如果红火起来,一定比南昌府盈利不止百倍。可仅赚官员的银子,也是有限,小桃便又说道:“陛下所言甚是。只是花月坊只有官员才可以出入,还希望陛下同意花月坊每月在坊外出演三天,这样除了官员,富裕的商贾也可以出资观看。”
这自然是好主意,套用了之前南昌府的经验,李煜点头微笑:“好。如果有需要银子的地方,直接报与教坊列支就好。”
走出皇宫,陈述有些心里不自在,二人一路无话,出了宫门,陈述才闷声道:“你这又是何必?我不过发发牢骚罢了。你又何苦像卖身赚盐似的。”
小桃扯扯嘴角笑笑:“我注定就是官妓的命,是否缺盐我都少不了跳舞卖笑。如今不过是跳的多些,好些,又有什么要紧呢?再者,不这样,我只怕会内疚一辈子。”
陈述叹了口气:“若是子介知道了,心里会多难过。”顿了顿,目光几分落寞地看着小桃,“你这次都没和子介聊几句话,就匆匆去又匆匆回,却也不曾向我询问过他。他却每次在我去的时候,都会细问问你的情形。”
小桃的心揪了起来,垂下了眸子,她对祁正修一直是仰视的,从前的她,只要听到祁正修的一点动静,都会竖起耳朵,甚至追问每一个知道祁正修消息的人。她为了他,付出了自己能付出的一切,甚至性命。可是世事太奇妙,竟然有一天,她会忘了惦记祁正修,也不再追问祁正修的近况。小桃的声音很低:“时间太急迫了。而且看上去,祁公子一切都好。”
“你真行。”陈述被小桃噎的说不上话,转头对马车上驾车的人道,“把桃姑娘送到花月坊。”
“你呢?”小桃追问。
“我走回去!”陈述闷声答完转身而去。看上去都好?之前那个肯给子介割腕放血、在他看不见的时候都不离不弃的小桃哪去了?女人啊,真是种水性杨花,善变的动物。
小桃回到了花月坊。这次的回来,是带着皇上掌管花月坊的口谕,和教坊的舞姬调度权回来的。现在花月坊的主事月娘,可不敢再对小桃有所怠慢。把从前的桃苑重新修整安顿一番,又给小桃配了服侍的丫头。先前的秀菊已经重病而亡,月娘特意把连翘又拨给了小桃,只当是旧人好用。
小桃一回来便和月娘谈过,她要对花月坊重新变革。并且把她的想法和月娘一一说来,月娘听了由衷地佩服,不知道小桃哪来的那些妙想,自然对小桃的提议极为赞同。以女以才。
花月坊里的姑娘都是以花命名,之前画着每位姑娘的花鼓被抬了出来,但是不再是人人都放,而是只放九面。名头最响的九个姑娘才有资格把自己的花鼓摆出。哪位官爷要是想点哪个姑娘的节目,便去击打她的花鼓,一次二十两银子。
而且花月坊还制作了一个单子,上面列着可以选择点的节目。有歌舞,有乐器,却不是一成不变的。每个月都会出两个新节目,再把不怎么受欢迎的旧节目替掉。于是,什么“长歌当舞”、“娇娘出岫”、“醉里卧兰棠”等等光看名字便遐想无限,却怎么也想不出是什么的节目单出世了。引得很多达官显贵都来花月坊,以先一睹为快为荣。
而每月的十六到十八,花月坊会在秦淮河边搭一处场子,每晚一场演出。这演出不再受官员的身份限制,但凡肯出银子,就能进入观看。二百两一位的价格,对金陵的显贵来说,不算大价钱。
小桃想推出新人,自己便很少去出演,只是训练舞姬。尽管如此,还是有人慕名而来,指名要点小桃的舞蹈。小桃偶尔也会出去演出一曲,却不会再跳《长命女》。
小桃时常会去教坊看看新来的姑娘,有没有资质不错的,可以带回花月坊调教出来。这一天又到了教坊,听说来了几个罪臣的家眷,小桃便在教坊管事的陪同下,向后院走去。
后院里几个衣衫不整的女眷被关在一处露天的栅栏里,小桃对那处栅栏并不陌生,以前她也被关过。几个年纪大的女人正一边抹着眼泪一边戳着一个年纪很小的女孩子的头:“你就是个扫把星,自从你生下来,家里就没一天好过的。先克死你那个短命的娘,又害的你爹犯事,早知道就该先把你捏死,一家子也不至于到了今天的地步。”
小桃的眉头一皱,细细打量着那个女孩子,也就是十岁左右的年纪,却比那些大人还镇静些,只是窝在那里,任凭那些人戳她也丝毫不动,但脸上却全是悲凉入骨的神色。
难得她小小的年纪这么懂事,没有嚎啕大哭。小桃对教坊管事的问道:“那个女孩子是哪来的?”
管事的答道:“原是怀庆镇的一户外乡人,她爹和人争执,杀了人之后跑了,偏偏杀的又是户有权势的,一家子都跟着遭殃了。”
小桃“哦”了一声,对管事的说道:“把那个女孩子喊过来,我问问她。”
不多时,一身脏乎乎,头发也乱蓬蓬的女孩子被带到了小桃跟前,嘴唇抿的很紧,只是一双黑而亮的眸子惊慌地看着小桃。
小桃淡淡笑着:“叫什么名字?几岁了?”
那女孩子看小桃笑了,缓了缓神色,低声回答着:“姓樊,家里人都叫我小寒,九岁了。”
“小寒?是小寒节气的小寒?”小桃好奇地问道。
小寒的脸上泛起一抹红晕:“不是小寒,我是寒衣节生的,都这么喊。”
小桃摇了摇头,难怪她们说她是扫把星,寒衣节生的在常人看来是不吉利的。小桃看着这个叫小寒的女孩,不由想起小时候的自己,便生出一抹怜惜的味道。对管事说道:“把这个女孩给我吧。我带回去。”
管事的自然同意。小桃把小寒带回了花月坊,取名叫青青。
第二百四十章 再续血脉缘()
青青年纪还小,小桃不舍得她去学技艺受苦,而青青对唱歌跳舞乐器之类没有一样有兴趣,小桃便留着她跟在自己身边服侍。
有了青青贴身服侍,连翘更是连面都见不着。只有在小桃这里有客人来访的时候,才会做些端茶倒水抛头露脸的事。朝廷里时常会有大臣对小桃慕名而来。有的清谈半晌,有的向小桃要几幅字,还有的来点一两首曲子。陈述有时也来找小桃磨磨牙。
只有在这些人来的时候,素来瞧不见影儿的连翘会穿戴整齐,过来递茶。小桃看着皱眉。这样的情形,已经不是第一次。偏偏她又是这个样子,丢自己的脸不说,还打小桃的脸。
这天沈同也来到花月坊,向小桃细细询问了当初窅娘从大宋离开的事情。沈同当初在大宋换取国书关文不甚顺利,待回到南唐,已经比窅娘和小桃晚了十多天。
偏生连翘打扮得花枝招展,一身鲜亮的杏黄衣裙,隔着二里地都看得到。沈同年纪一大把,也不由多瞅了她两眼。连翘更加肆无忌惮冲着沈同眉来眼去。
待沈同离去之后,小桃实在忍无可忍。冷着脸对连翘说道:“我知道你心大,一心想傍高枝。但凡事都要有个规矩,不能任由使着手段乱来。”
连翘满不在乎地眉目扫着地,当初小桃在花月坊里的落魄样子她都见过,如今才得了脸几天就装蒜。连翘压根没拿小桃当回事。在她的记忆里,小桃是软弱的。
小桃看连翘仍然一副死性不改的模样,淡淡吩咐着下人:“连翘姑娘以后不必在我这里服侍。她是想出人头地的人,到造琴阁去吧。”
连翘的脸黯了下来,造琴阁是花月坊东北角的一处最为荒凉的地方,也是花月坊里难得的僻静之处。专门为表演器乐的姑娘制作琵琶、琴瑟等等乐器。花月坊里摆弄丝竹的少说也有四五十人,乐器坏掉重做是常事,即便平日,调音、换弦、补漆的事也应接不暇。对别人还好,对连翘这个不甘寂寞的人来说,那儿简直是地狱,除了拿着乐器进进出出的下人。再也见不到半个旁人。连翘不由对小桃咬唇说道:“姑娘也太狠心,我和姑娘相识多年”
小桃厉声打断连翘:“正是当年惯了你的毛病,现在才变本加厉。先学会做人,再去争宠!”说完不给连翘任何争辩的机会,疾言厉色地吩咐道,“拖下去!”
连翘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被几个身形健硕的狎司拖到了造琴阁。青青看得目瞪口呆,她不知道温婉的桃娘还有这么厉害的一面。从此再也不敢有一份怠慢之心。花月坊里的其她姑娘也都敬服了小桃,只是除了冰兰。
小桃对花月坊整改后的第一个月便初见成效,到了第二个月,每天的流水已经动辄过千两。李煜大喜,又给小桃赐了象牙金丝编制的鱼袋,一枚“桃娘制事”的行章。有了这枚章,不仅是花月坊,就是教坊舞姬的事,也有资格全权处断。小桃的荣宠,惊羡了不少人。舞姬能做到这个份上,也是几世难得。
为了表示心意,李煜还不时地赏赐些宫中精致的玩意,镂雕的白玉折扇,青玉片金丝枕,诗词集子,又或是稀罕的水果吃食。有了皇上的赏赐,不仅小桃的地位,连花月坊的地位也跟着上升了不少。更涌来了许多从别的州府前来见识的。
月娘也落得省心,只帮着小桃做些闲杂的事,凡是大事都去找小桃商量请示。礼部侍郎家里要摆寿宴,该派哪些个姑娘过去她心里没谱,便走到桃苑。一进门,就看到桌上摆着的新鲜西域蜜瓜,不由笑道:“姑娘吃了吗?我昨天就吃了,甜得紧。”
小桃摇摇头:“没吃。最近天热了,吃什么都没胃口。”说完懒懒地靠着床榻欠了欠身,“我就不起来了,你别介意。”
月娘笑着:“快别,难得你歇一会儿。如今也是跟着姑娘沾光,才吃的上皇上御赐的西域蜜瓜。以前哪吃的上。”看小桃懒懒的,月娘便自言自语说开去,“要说也是祁大人的功劳。把犯边的匪徒消灭了,皇上才会心情好想着上次我们。”
小桃浅浅笑了笑。前几天听说有大宋的水军在长江上巡查,还在南唐的军事重地采石矶停留了许久,祁正修没有丝毫留情就把水军打沉了。由于是在南唐的地界发生的摩擦,而大宋的水军也没有穿兵服,宋帝赵匡胤便称是大宋的流窜匪徒,并不是正规军队。以此来掩饰犯边的事实。李煜便也装糊涂不再追究,只是又去了国书声称这番误打误撞,让百姓的负担更重。赵匡胤又减了一年的朝贡权当补偿。
这消息传到了南唐,百姓都兴高采烈,这么多年,光打败仗了。这次虽然是剿灭的“匪徒”,但大家都心知肚明是宋军,都欢快不已。小桃也很开心,南唐胜了,减了朝贡,百姓的负担也能轻一点了。
小桃看着月娘勾唇道:“既然你喜欢吃,就都吃了吧。我实在没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