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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廊外面直接连着殡伩馆的一处院落,前面又是栋楼,也是殡仪馆的。叶南笙站在院子前做了个扩胸动作,雨势渐大,可淋着雨的她却像没一点感觉似的。
“伊夫圣罗兰的鸦片女香,那女人够野性啊。”叶南笙说的是刚才三人里那个年轻的女人,不过她向来只把研究尸体、尸块以及探究死者死因之类当成自己唯一的兴趣,至于那女人是谁,为什么来殡仪馆这种地方还没把身上的香弄干净和她可没什么关系。
没人回答她,龚克一直在她身后,叶南笙也算了解他的性格,简单概括起来八个字——闷瓜一个,装神弄鬼。
对于被戴明峰奉若神明的龚克,叶南笙觉得他有点名不副实,不过这并不妨碍小警察开车过来,发现叶南笙身后连人影都没有时的惊讶。
“902……902!”小警员家里来了电话,所以叶南笙独自折返回来找袭克。她没叫很大声,因为走廊很长,人走在里面脚步声都有回音,叶南笙自己不怕,但有人怕。
一直走到走廊尽头,是那间停尸间。停尸间门开着,外面雨势大起来的缘故,里面的光线被阴湿空气衬托得更惨白冰冷了。
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声在叶南笙刚到门口时骤然大起。
叶南笙不喜欢这种情形,她探头进门,叫了声:“902,在吗?”
嘴都没来得及合上,一只苍白的手像凭空生出一样从门旁暗处伸到叶南笙脖子后,动作快得连她脊背都没来得及发凉,人己经被圈进一个怀抱,而且那怀抱也很僵硬,如同捂在嘴边那只骨瘦如柴的手。
902,你松手!黑暗中,两人做无声交流。
保持安静,做得到?
干吗?偏不!叶南笙在龚克怀里动来动去,拼命挣扎。可她马上就反悔了。做得到!做得到!她拼命点头,再不答应,她非被龚克这个疯子捂死不可。
龚克终于松开手,重获自由的叶南笙再不敢惹他,可也控制不住地小声道:“902你手劲儿很大你知不知道,你差点捂死我你知不知道……唔……”
因为这张管不住的嘴巴,叶南笙再次被龚克圈禁起来,但这次和刚刚稍有不同,龚克的动作轻了不少,叶南笙甚至闻到了他五指间除了化学试剂之外的那种淡淡的味道。
心脏偶尔不正常跳跃了几下,她把这归结于看了一场不愿看的场景。死者家属足足哭了半小时,他们是在哭声持续到第十四分钟时出了停尸间。
十四分钟,别人的炼狱,她的难受折磨,叶南笙真想伸脚在龚克屁股上使劲踹那么一下,就在她考虑把想法实现时,龚克回了头,依旧面无表情,依旧声音冰冷,“那家人,看出什么了吗?”
“没有。”叶南笙踢飞脚边一块石头,没好气地说,“你有?”
龚克点点头。
“什么?”
像在回忆什么,龚克昂起头想了想说:“想知道?求我。”
意外的突破加快了专案组的工作节奏。
十月四日,天气晴。早八点,专案组会议室。
连夜取证一直到刚刚才回局里的戴明峰胡荏没顾上理,风风火火赶来主持会议。他先和大家介绍了龚克和叶南笙,这二位的反应倒让在场人有些出乎意料,叶南笙只是哼了一声,龚克直接坐在位置上闭目养神。
戴明峰早前见识过龚克的性格,没在意。在听取完专案组成员对各项排查进展的汇报后,戴明峰把时间交给法医组。
发言的是法医组组长,一个四十多岁头发很浓密的眼镜男。随着他在笔记本电脑的触摸板上随手滑动几下,墙上的投影幕布上显示出一张男人照片。他就是经确认后的9…21分尸案的被害人——莫代勇。
“死者莫代勇,死亡时间距前期尸块被发现不超过四十八小时,具体时间推断该是9月19日上午。除未发现的头颅外,死者身体共计被分割成二十一块,其中包括生殖器五块。死者内脏存在淤血,左右心脏内心血颜色不一致,肺水肿存在捻发感,身上除两小腿背部,膝盖处,手肘处存少量刮擦伤及淤青外,并无其他致命伤,死因应为溺死。”
眼镜男又滑动下触摸板,投影墙上微笑着的莫代勇照片随之换成了被分离肢解后的各处器官。
“双脚和十指以及头颅分割处,切口纹理竖直向下,底部不平整,切口处有残留碎骨,这些都显示分尸的是种劈砍类,刀身很厚的刀具。在实验对比后,我们发现这是一种专业的切骨刀。再看左耳和生殖器部分,伤口薄且锐,这是只用在少数职业上的刀具以及只有那种职业才有的手法。”眼镜男推推鼻梁上眼镜,像在卖关子。
“什么?”戴明峰问。
“医用手术刀。”眼镜男又推推眼镜,“另外,有同事在津港广场水池里采集到的特殊藻类我们也检测出来了,是产自巴西海域的蔓德拉藻,相同海藻我们也在装躯体尸块的黑色塑料袋上采集到了。9…21的法证分析暂时就这么多。”
他想回去落座,戴明峰拦住他,“那8…25呢?”
“8…25涉及的证物还原技术很复杂,而且组里的同志大多不擅长这方面的技术,所以要过一阵。”眼镜男语气平淡,不过明眼人都听得出他的意思——说好的人没到位,我们这些人你就将就用吧。
会议室拉着厚窗帘,唯一光源是来自前方的投影仪的光。叶南笙盯着龚克一直闭紧的双眼,心想这家伙可真能睡。
就在这时,“沉睡中”的男人突然开口说:“你打算等到什么时候。”
“自然是他们来请我的时候。”叶南笙说,她注意到会议室的门开了,一个小警员进门,贴在戴明峰耳边说了几句话。
戴明峰慢慢起身,绕过桌椅,来到叶南笙背后,表情喜悦中似乎又透着疑惑,“穆老说你把8…25的证据都还原了?”
“是啊。为了确保准确性,我还特意让老穆帮我看了看。”
这点戴明峰自然知道,穆中华刚刚在电话里都说了。穆老还说,她这个徒弟专业好,但脾气却又臭又硬,得罪了她,不好办……
“叶医生,和大家说说8…25吧。”
“你叫我什么?没听清。”叶南笙心情偷快,腿在桌子底下荡来荡去。
戴明峰也是硬汉,轻易没服过软,不过这次的确他有错在先,谁让他瞧不起人呢。
‘听老师……”
“得,打住!”叶南笙起身离席,脚步轻松地往前走,“把我叫得长纹了你就别想知道那人是怎么死的了。”
叶南笙在电脑上插好新的U盘,点击几下后,墙壁上出现一具男性生殖器,依旧被均匀切成五段。
“尸块不完全,我就说下可以检测到的几点。”叶南笙的开场白预示着这不是个很长的讲话。戴明峰直接坐在龚克旁边,看着被投影仪光线不停切割出明暗角的叶南笙。
“8…25和9…21案件存在着以下几点不同。第一,就生殖器的切割方式而言,9…21是被二五型手术刀切割,而8…25的凶器应该是把家用菜刀,而且是把用久了的旧菜刀。”
“为什么?”台下有人问。
叶南笙对自己被打断似乎有些不满,皱皱眉头说:“家用菜刀是对比分析得来的,至于新旧判断因为8…25案件的生殖器上,四处刀口的创壁上都对应有一处皮瓣,而这种皮瓣大多由于刀口卷刃造成的。”
台下顿时一阵哗声,戴明峰连同在场的人都不再小觑这个年轻的女法医了。
叶南笙却像没听到一样,她把图片换了一张,是张近距离的切片图,继续说:“二十年前,参加8…25法医鉴定工作的法医里有一位是我的老师,他曾有一个怀疑,只是按照当时的技术水平,那个推测没被证实。来之前,我尝试做了一次复原,终于有了一个发现……8…25受害人的生殖器最开始是被人咬断的,而之后的刀口无非为了掩盖最初的痕迹。”
随之而来的电脑还原式动态图合拢了几块生殖器,去除刀痕,一个明显痕迹出现了,真的是齿印。
戴明峰抑制不住自己的激动,丝毫没注意到身旁的龚克早发出了微微的鼾声。
叶南笙继续说:“8…25的线索很少,目前就这么多,不过我倒是有一点关于9…21的意见想说说。”
“叶医生你说。”戴明峰难掩兴奋,他怎么就那么有眼无珠,把个人才当废材呢。
“9…21案件的第一案发现场应该是在室内,死者因某种原因昏迷后,被凶手以跪姿放在类似浴缸一类的东西旁,然后压住死者小腿,把他按进水里溺死。证据就是死者尸体的两小腿背部、膝盖处、手肘处那些少量刮擦伤及淤青,它们都属于生活反应。”
所谓生活反应,是指人活着时才有的反应,如出血、充血等。叶南笙的话让专案组成员的脑子里多了许多更为清晰的思路,有人问:“还有其他线索吗?”
叶南笙点点头,蔓德拉藻在巴西土语里是代表死亡以及天神的惩罚,当大片蔓德拉藻密集在海上,那海就成了死海。作案手法严谨的凶手刻意留下了蔓德拉藻,明显是在挑衅。
“8…25案的凶手也许并没想杀害死者,出于某种恨意,他弄伤了死者,进而产生杀机,之所以选择那些抛尸地点,一是因为恨,第二仅仅是我的推测,或许是出于纪念。”这是昨晚在阳光招待所里,龚克帮助叶南笙模拟凶杀现场之后说的话。
“嘁,那我还可以说是为了杀人抛尸的快感呢。”叶南笙揉揉被压得生疼的小腿肚,提出另一种可能,是她叫龚克来的,杀人的事,一个人真做不来。
而此刻,才被“杀”了一次的叶南笙坐在床边听龚克说话。
龚克点头说:“把证据尸体剁碎抛尸的快感更大。凶手既然能把死者的躯干部分藏这么多年不被人发现,如果不是为了某种特殊意义,分散抛些器官出去就显得不合理。再有一种可能,凶手没那么大的力气。”
“8…25的凶手可能是女人,可9…21的被害人是个健身教练,不容易杀吧。”每次脱离开死人的范畴,叶南笙脑子总是一片糨糊。
“9…21的凶手是个男人。他人瘦瘦的,胳膊却很有力气,受过高等教育,至今默默无闻,工作成绩平平,有过被性侵的经历,仇视男性,自卑,少言,最重要一点,他了解8…25案件的全过程,是警方曾经排查对象范围内的人。”
这会儿,叶南笙想起昨晚和他一起熬了通宵的那人随口说出蔓德拉藻的含义和寓意,随手指了指闭眼把自己置身黑暗中那人,“其他线索,他跟你们说吧。”
第10章 猜心()
深夜。
厚重的钢化玻璃墙将实验台那抹萤兰扩大成一簇火焰状,映着墙这边女生的脸,那是张鶴蛋脸,腮上带点婴儿肥,两唇微薄。
因为熬了通宵的关系,叶南笙脸色不大好,不过她眼睛依旧很明亮。
她正全神贯注地看玻璃墙那侧的人,那是个男人,背微驼,由于眼睛要凑近显微镜的关系,坐姿让他的背显得更驼了。
他有着修长好看的手指,手臂颜色却像长期浸泡在福尔马林类药剂里似的,是类似尸体的那种惨白。
“蔓德拉藻是孢子式生殖方式,藻体产生许多有鞭毛的孢子,可自由游动,每一孢子成熟后各自长成为一新的个体。在南美洲,它们的繁殖速度是惊人的,1969年的巴西东海岸事件,罪魁祸首就是这种蔓德拉藻。一星期内疯长的海藻大量堆积在巴西近海,它们吸收浅水层氧气,遮住阳光,造成近海鱼群大量死亡,那片海域在一段时间内被称为死亡之海,蔓德拉藻也被当地人叫做‘死亡’或是‘天神的惩罚’。呵。”他喉咙发出一个声音,经由一层玻璃变音后成为一种更诡异的声音。
“怎么了?”
男人从显微镜下抽出切片,直起了脖子,可依旧背对叶南笙,“不过,中国的水质环境刚好遏制蔓德拉藻的疯长速度,成熟的蔓德拉藻两天能分裂一个新孢子,新孢子到成熟要一个星期。”
“懂得够多的。可知道这些对案子却一毛线用处都没有吧。”叶南笙推开玻璃门,走进实验室。
“根据藻类的成熟和分裂情况,凶手是在9月29日晚上将尸块丢弃到津港广场喷泉池的。十一国庆,津港开喷泉时,尸块被发现,人群躁动,一切矛头都会指向那群没用的警察……”
一阵诡异的笑声终于让叶南笙心里打个寒战,“你怎么能猜到这些?”
男人慢慢回头,实验室的幽蓝灯光让龚克的脸显得格外狰狞,他徐徐说:“因为……我就是凶手……”
叶南笙猛地睁开眼,眼前是夏图一张放大的脸,“叶医生,你没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