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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好到哪里去,视线略略模糊开去,汗水一滴一滴打落在他清瘦的下巴上,像是锤在他心脏口。
有那么一瞬间,天地万物是没有声音的,像是抛弃了他。
但是很快,他意识到,不是天地万物抛弃了他,而是有人抛弃了他。
他的目光如同所有人一样,落在那个高高在上的身影上,天地万物都模糊晕开成水墨,好像唯有那抹白衣是清晰的。
——“你且要知道我以后和正道其实多半没什么瓜葛了,我既然入了魔,也没准备再回去当天下第一宗宗主。”
——“跟着我只会众叛亲离,你到底是哪里想不开?”
这个人说话从来藏两句『露』两句的,虚虚实实,他总觉得他这句话也是开玩笑的,但是原来只有这些话是认真的。
相易从什么时候开始谋划的这些,他从什么时候——
少年茫然地晃了晃头。
他对这人其实一无所知。
他已经铁了心了,要和这天下正道一刀两断,走得这么决绝。
少年兀然低头,抹了抹脸上的血渍,旁边垂落的发丝儿糊在他的嘴角,又痒又刺痛,他心里好像什么都扎开了,又有些彷徨,有什么水渍混着汗水一块滴了下来。
他以为……他可以跟着他走的。
一直,跟着他。
千仙台上的玄衣男人立起自己的刀,目光扫过相折棠的身影,紧咬着嘴唇没有说话。
他绝没有想到,这人竟然——
“这事儿有这么吃惊吗,”相易歪了歪头,站在地泽天青蟒上,“谢阆风,你囚我百年,你道我会放过你——”
谢阆风一身玄衣,沉默地看着他。
这话一出,白玉京更是死寂一片。
相易扫视了一遍这白玉京,抬头招了招天上的凤凰。
旁人怒道,“谢楼主,你到底干了些什么?”
“为什么宗主……万秋凉,你又用了什么诡计——”
万秋凉哈哈一笑,朝着这些没眼力见儿的道,“我万某人顺应天书而来,这正是天道所归,我今日不与你们动手,反正你们自己内部也倒得差不多了!”
身下有人悲愤叫道,“宗主,您难不成真的——”
相易回头淡漠地扫了他一眼,那好像是白玉京十二楼里的谁,却早忘了名字,他额头上的血咒痛了一晚上,身上的伤也吃不太消。
有什么好奇怪的呢,这世上有谁真懂我?
他刚要踏上那幼凰走人,余光中却忽然扫过一个身影。
那身影实在是有些扎眼睛,毕竟现在这个时候,没人敢过来惹事。
相易微微一愣,见那乌发的凡人少年拼命地朝着他跑过来。
唯有这个少年,正拼命地掠过人群抛过来。
如果天道真的那么不可破,我就会死在他的手上。
相易歪了歪头,拍了拍底下这凤凰,幼凰察觉到了他的心事,从空中猛然下冲到那乌发少年前。
少年脸上很狼狈,本来是个很英俊的少年,不知道怎么的脸上一塌糊涂,残余着血迹斑斑,一双青透胜海的眼睛没什么惧『色』,只是有些茫然和困『惑』地看着他。
他好像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要抛过来,看着好像快哭了。
白玉京所有的目光都凝在了这里,谁也不敢动,谁也不知道这出惊天动地的戏要怎么演下去。
天下第一宗的宗主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入主东魔境,滑了天下之大稽,打了天下之大脸。
但见白衣的男人施施然坐在幼凰上,歪头打量着这狼狈的凡人少年,雪白的发被吹『乱』,丝丝缕缕,绕在他殊丽的眉目间。
他们穿得很像,竟然有一种诡异的和谐感。
步月龄怔怔地看着他,耳朵边又开始灌血,那幼凰身上的炽烈的气儿甩在了他的身上,他这凡人的身体是受不住的。
相易想着,他会杀我吗?
就是这小孩吗,惨了吧唧的,丢老婆丢王位……还丢了个师父。
眼睛红什么,小傻子。
那幼凰伏在地上,步月龄抬高了下巴,才勉强与那个白衣的男人直视。
他目光很执着,执着又茫然,竟然也瞅出了两分决绝的味道。
他是不可能去东魔境的,他一个凡人怎么去得了那种魔煞之地。
相易忽然冲他笑了笑,他笑起来的种类有很多,有时候是得意的笑,有时候是促狭的笑。
长得太动人的脸勾起嘴角的时候,这世上能为他开千百株的花,照出一室的辉煌那种,如同古早的壁画,拿金粉勾勒,彩墨晕染,金贵得要命,美得要命。
而这一次,是一个有些恶劣的笑。
相易俯下身,伸出手勾起步月龄的下巴。
白『色』的宽袖吹开吹『乱』,依稀吹在了少年的肩膀上。
步月龄看到相易低下了头,目光凝在他身上,笑得很坏。
他的呼吸一滞。
就着这个一人仰头一个低头的姿势,相易居高临下地,随意地在他额头上印了一个蜻蜓点水的吻。
“我走了,小傻子。”
顿了顿,他嘴角又弯起,挑衅道。
“试试看吧,以后来杀我的话。”
话是这么嚣张跋扈的挑衅没错,但是相大仙心里其实挺忐忑的。
相易心道,我这辈子第一次勾引男人,不知道能打个几分。
第28章 秋收冬藏()
相易做梦了。
因为这个梦做了太多遍; 所以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做梦。
说是梦,不如说是一段回忆。
一段纠缠了百年的梦魇。
他眨了眨眼睛,面前是一座被雪覆盖的庭院,这庭院分九曲十二回廊; 上有松墨玉脂覆盖; 下浸透十二『色』碧香; 他现在正处在第三回廊中,旁边有一个面容清丽的女人,嘴角有一颗朱砂痣; 她的眼睛很美,是极罕见的冰绿『色』; 瞳仁中像是刻了十八宿星辰。
可这么一双漂亮眼睛; 却是个瞎子。
她是天榜美人卷原排名第七的盲女; 无父无母; 被文殊千秋捡到; 是当年天榜美人卷中唯一的凡人。
相易想起来了; 她后来很快就死了; 所以第七让给了乔丹涂。
他向前走了两步; 不由自主道; “好久不见; 文殊小姐。”
“原来是白玉京主,盲女不过一介凡人; 不敢妄加家主名姓; ”盲女颔首; 她只盲眼,盈盈微笑道,“您又来了,是想要听什么?”
她手里拿着一把金弦琵琶,和她一样很漂亮,在这十二回廊中也熠熠生辉。
相易轻车熟路地回答道,手指敲了敲手中的折扇,道,“听《蝶恋花》。”
盲女也没有任何变化地回答道,“您果然还是这么爱这曲子。”
相易道,“是,我想学学。”
盲女勾起一根琴弦,只听“铮”得一声,一道清音洒落回廊,“这首曲子写自古音奇才珩图君,听闻他是从古人的诗里得悟的,其曲奇绝美妙,您好有眼光。”
除了几位友人,这世上其实少有人知道珩图是他的师父,或许是他成名太早,入白玉京太早,而珩图只是个喜欢唱唱小曲儿写写字的。
相易心里忽然一阵痛,嘴上却不由自主地说出那句命中注定好的台词,笑道,“还凑合吧。”
他很想动,可是动不了。
《蝶恋花》的曲子一点点地堵住了他的魂,响彻在文殊十二楼里。
明明是一场清丽小曲,听在他耳朵边倒是快成了一首夺命曲,急急窃窃地打在他的心头,一阵一阵地疼。
“庭院深深深几许——”
背后又有一个男人的声音传过来。
“泪眼问花花不语,”相易随口接道,“文殊老贼,你终于肯出来见我了,我不过是跟你借本书,你这人做什么这么小气?”
文殊千秋笑了一声,“我有什么不敢的,对了,折棠,你袖子上怎么有血。”
相易想就此闭上眼睛醒过来,可是偏偏不如他的愿。
他连自己的表情都控制不了,莫名其妙地笑道,“什么有血,你少胡说——”
他抬起袖子,笑容凝滞了下来。
这是珩图的本命血,平日折在灵纸上,他藏在袖口里,图个吉利。
现在它漏了出来,只有一个原因——
珩图快死了。
文殊千秋是世上最有见识的人,他愣了愣,也反应了过来,“折棠,这是谁的本命血?”
这是谁的本命血?
下节尾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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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章提要:。。。 “好重的杀气——” 谢阆风心里一跳,他脸『色』有些憔悴,浓眉紧皱在一起,昨晚他过得很不好。 除了相折棠,昨晚还有东魔境的人潜入,今日一见,果然昨晚那些不过是些杂碎。 他们为什么突然有胆子在白玉京放肆了?三千恕的万千妖魔的确令他们实力倍增,可是,可是天下第一宗也不是他们能放肆的地方—— 顾秋冬冲着边上五个揽月宗的弟子一笑,功体一震,愣是将这五个弟子震裂了心脉,三丈之内鲜血横流。 年逾中年的宋风华一眼便看到了他,怒喝一声,“何方妖魔,胆敢犯我白玉京?” 顾秋冬一身赤袍回首,嘴角略带春风,眉梢轻弯,依旧像是一位温柔仙君,似情人呢喃,有些痴癫了,“是么,我且问你什么是妖,什么是魔?” 旁边揽月宗的弟子纷纷退避三舍,一时惊恐地看着他,千仙台上的两位新人和天童早就屁滚『尿』流地溜了,一时众人呆呆地看着他,竟不知该做什么反应。 他嗤笑一声,一道赤影闪电落下。。。。。
后章提要:。。。。 这个人近些年来大放异彩,其当年也是参与那场白玉京大『乱』的人之一。 那些传闻千奇百怪,也不知道几分真假。 步月龄是代表天阁前来的,这一次同与十宗弟子参与猎骨行,猎骨行是正道为了磨砺新一代的弟子举办的游历赛,要他们前往东极天渊与东魔境率领的万鬼众展开较量,其宗旨是生死自担,自然前来的都是新代弟子中的精英。 看到那个携剑的青年出场的时候,众人皆是一屏息,私下里用气音小声道。 “那就是那个双灵心的天玄之子了——” “他当真一定灵心就是天灵境?” “我听说当年的白玉京之『乱』,他和‘那个人’之间关系匪浅——” “哪个人?” “还有‘哪个人’,就是那个谁都不能说的人——” 鹿幼薇在旁边听得有些发腻了,这些人一天到晚不知道勤学苦练,比女孩子还爱八卦。 她将目光落在那个时隔三年不见的青年身上,一时颇为唏嘘。 他竟然就是那个步月龄? 。。。。。。》
他眼前一片殷红,几乎让他窒息。
相易忽然捂住耳朵,蹲了下去。
够了,这个梦为什么还不肯放过他——
文殊千秋的声音却还缠着他。
“折棠,这是谁的本命血——”
“珩图!”
他猛地睁开眼睛,失神地望了天花板许久。
果然是那个梦。
他用力地喘了三口气儿,转了转眼珠,和方才精致的十二回廊相比,这里就阴森得有些吓人了,沉重的魔气晕染着他的身体。
不过这些不算什么,比较糟糕的是,相易忽然觉得自己身体自头部以下都动不了了,他只能晃了晃头,一转眼却看到了宦青。
他的脸还是那么秀气,这妖孽十年如一日地装清纯美少年,一点都不害臊。
但是宦青的脸『色』不知道为什么很不好看,冷冷地看着他,手里竟然拿着招魂卷。
宦青讨厌万秋凉,相易想起来了,他那会儿出来可能是真的去找万秋凉打架的,没成想相易直接倒戈,而宦青又是无理由站在相易这边的,只得和他一起来了东魔境。
至于嘛这么生气,宦青和万秋凉到底什么仇来着?
相易觉得头还有些疼。
相易尝试着和他打了个招呼,“嗨,呃……怎么一大早的谁招您了?”
宦青冷冰冰道,“你终于舍得醒了。”
相易晃了晃头,脑子里有点糊,“我睡了很久吗。”
他的记忆有些断片,好像不知道为什么真的睡得有点久的错觉。
他记得他昨天大闹了白玉京,在千宗大会上,堂而皇之地加入了东魔境。
想起这个相易有些兴致勃勃,贼好玩来着。
宦青的眼神刻在他身上,“还行,也就睡了三年。”
睡了,三年?
相易傻了,“……什么玩意儿?”
顿了顿,他『揉』了『揉』额角,“我这不是昨天刚来的东魔境,我记得清清楚楚,我来的时候还嫌弃这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