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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衣人皱着眉望过去,对面正有一个青衫公子摇扇而立,瞧他嘴角带笑,一脸风轻云淡,漫不经心。他脸上不悦,不多言一词便提气拔身,扬掌袭过去。
顾沉衣看得明白,忙侧身闪开这一招,扇柄在指上打了个转,随即又展开来,劈上他咽喉,黑衣人哪里有他想得这般好对付,只见他双手一弯与肩齐并,左手冲上破他折扇,右手挥出击他胸膛。
听得一声闷哼,顾沉衣唇边溢出血来,想是疼痛难耐,黑衣人乘此机会又接着拍向他肩膀,将他击出去。
眼前又几支寒箭飞来,他不过抬起手臂就将拿下,分毫不放在眼里。
原本顾老爷的计划是神射手三人,一人同顾沉衣在房中擒拿,两人于窗外树上射箭。但看此情景,这黑衣人的功夫要好上许多,竟是难以相抗。
眼见这般状况,常歌此刻更坐立不安,没想他武功好到这个地步。脑中冒出那几日城里百姓所说的些许,说是被掳走的姑娘无一找回。
采花贼掳人,最后会将卖去哪里她不是不知晓。
事已至此,莫非自己当真要沦为那种境地么?
左右思虑过后,她狠下心来,如若到时想不出法子逃走,就咬舌自尽。
手蓦地被什么人拉住,眼前一道光闪过,她微微一怔,不知何时非墨已挡在她面前,身后背着长剑,两手揽着她,作势便要破窗而出。
黑衣人顿觉不妙,手掌扣在他肩头迫使他无法前进。
几番力道较量,饶得是一直以来力气不小的非墨也觉得吃力,只得先放下常歌,回身接了他两掌。借着轻功步伐配上掌力徒手同他拆招。
却说上次黑衣人也同他打过,当时只道他内力虽好却难以自控,使至剑法紊乱出招太慢,怎料今日一见功夫居然大有长进,打了十几回合之后,黑衣人终是觉得不耐,一个连环掌拍击他胸口。
非墨避之不及,硬生生挨下来,五脏六腑瞬间犹如火烧一般疼痛。他咬了咬牙,拔出剑仍踏上前去,那黑衣人忽然撤了手,往后一退。
“哼,你这小子还是如此不知好歹。”
“你——”刚启唇时,他就呕了一口血来,常歌看得一惊,可苦于不能说话,只得心中着急。
非墨扶着旁边的柜子,勉强稳住身形,横了剑在手,眉峰深拧。
“不可……不可带她走。”
“笑话!就你这功夫,也想阻我?”黑衣人不屑一顾地冷笑,“我已对你们手下留情,若是识相,早早退了去。你若再往前一步,我就杀了你。”
常歌一听不好,赶紧朝他使眼色,哪知他根本就没看见。幸而待得他还欲挥剑时,顾沉衣在背后将他拦住,黑衣人见状,返身回来一把抱起常歌,踏窗离去。
外面正有射手准备着,一人三箭在手,连连十余发出去,却未中一发,顾老爷在树底下看着直跺脚。
“居然在老夫眼底下抓走人,真是……”他回头就朝那三个人骂道:“几位不是说百发百中么!这射了多少发?怎就他一个都不中!”
“这……”那两人尴尬地说不出话来,只面面相觑。
屋内,非墨气息大乱,额头青筋突起,他扬手就挣开顾沉衣的手,怒道:“你这是何意?!”话才吐出口,自己就先撑不住半跪在地。
顾沉衣即便也受了些伤,但到底不会像他这样胡来,本习惯性的要展开扇子来扇风,怎料扇面早已损坏,他无奈笑笑:“你看你如今这副模样,就是放你跟出去又能如何?白白给他送死吗?”
非墨冷冷抬眼看着他,轻喘着气:“这是我的事,不需你管!……”
顾沉衣嗟叹了一声,耸了耸肩:“萧兄先莫生气,且听在下一言……”
地上传来重响,他垂眸看过去,非墨已然倒地昏迷不醒,不由又摊手笑道:“这小子……还真是个喜欢乱来的家伙。”
他转头对着尚在门口踟蹰不知所措的家丁喝道:“站着干看作什么?抬他下去,顺便把郎中请来。”
“是、是,表少爷……”
底下人自然不敢多言,七手八脚地去扶非墨。
地上原本躺着装死的神箭手正抚着伤口,摇摇晃晃站起来,对着顾沉衣咧嘴一笑:“表少爷果真是机智,在下佩服。”
顾沉衣也懒得抬眼去瞧,只低头把弄自己手里的折扇,扬了扬眉,不以为意:“小把戏罢了,不过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倒是你派过去的人可要小心些,他武功不弱,要是被察觉可就不好了。”
“这个,表少爷尽管放心。”
“嗯。”
他慢条斯理地应下这声,走了几步在房里瞅了瞅,忽又觉是个姑娘家的闺房,到底有些不合适,刚抬脚准备出门,就看得柜子上整整齐齐叠放着的那件衫子。
顾沉衣轻轻抿了唇,许久才淡笑道:“真是个好玩的姑娘啊……”
逃出房间没有多久,常
歌就被笼了布袋,眼前全是漆黑,什么也瞧不见,感觉像是被他扛上了肩,继而一路疾步行驶。
虽说头朝下这个姿势是有些令她不适,但介于这黑衣人轻功很好,倒也不觉颠簸。不过多时就闻到水声,黑鹰城外有水的地方只有一个,便是位于两山之间的峡谷处,鼻中也嗅到泥土气息,天空似有鹰啼叫。
他们此刻应当是在黑鹰城外的山涧,可山这么大,也不知道那些人能不能寻过来。
转念一想,常歌还是感到不妥。
这顾家老爷子连把她“调包”这么缺德之事都干得出来,难保他们会就此不顾自己的生死,就为那顾小姐清白以让她将来能嫁去沈家。
好个老谋深算的狐狸!当初对非墨示好,顺带捎上她来,一个为了要剑,一个帮她女儿挡采花贼。一箭双雕,还不浪费他府中人手,真是……
常歌气得咬牙,竟恨不得将他一顿好打。
平静下来之后,潜意识里,她却仍存有一丝希望。
就算顾家的人都不来找她,至少有一个人会来的吧?
……
行了半个时辰的路,发现他停下脚步来时,常歌方感觉周遭凉气刺骨,冷得打颤。她只着着一件里衣,眼下初冬季节本就有些寒意,此刻更是如冰覆身,苦不堪言。
被人扔在地上的时候,她疼得轻呼出声,这才意识到穴道已解,看来他点得并不重,于是就立马手忙脚乱地拨开布袋露出头来,鼻中嗅到一股浓浓的血腥味。
常歌抬头四顾,她现下……居然身处在一间冰室之中。
21、采花淫贼【六】
身下似乎还坐到了什么东西,硬硬的透着冰凉。常歌从布袋之中爬出,刚低头一看,顿然之间就吓出了一身冷汗。
墙角一侧竟堆放了几具干冷的尸身,面皆朝下,从衣着看来当是女子无误。难道……这个采花贼是将女孩子玷污之后便杀人灭口么?此人手段,可真是狠辣之极。
常歌小心翼翼地往后挪了些位置,尽量离得那几具尸体远些,她举目打量周围,发现这地方并不大,往回看有一个石阶,直通向外面,却不知外头又是哪处。
地上残留着大面积的血迹,很多都已干了,连看着最新鲜的痕迹都似凝固了许久的样子,空气里弥漫着鲜血气息,墙壁之上有不少血手印,看得她心头发寒。
冰室之中有两张石床,一张鲜血较多,但中间隐约空出一个人的形状来;另一张鲜血较少,血迹大多集中在头部的位置。
黑衣人自放下她后,便一直扶在墙上,低头猛咳不止,想他方才气势凌人,武功高强的模样,却不知是带伤在身么?
联系他在屋内打斗的身形,又光听他这么咳,应该不是受内伤,反而像是某种疟疾。
虽晓得自己武功不如他,但也总不能就这么等死,而且,常歌潜意识里总觉这个采花贼有些蹊跷,好像并非是采花这么简单。
大致分析了一下现在她的状况,室内出口只有一个,在她东北方向,约有两三丈距离。可黑衣人就在她北方,若是拼死跑出去这希望并不大。而且她如今穿得单薄,这地方又冷,似个冰窖,浑身上下皆快冻得麻木,原本的轻功无法正常发挥出来,这样贸然行动无异于是找死。
为今之计只有先稳住这个人,看能不能再想别的对策。
常歌刚准备开口说话,哪知那人却忽转身过来,一双眼睛直直盯着她,利得宛如刀剑,犀利骇人。她咽了咽唾液,谨慎地往后退。
“你……想做什么?”
听得他冷冷哼笑了一声,眼底里似有嘲讽,却也不多言,只举步步出石阶。常歌看得一怔,尚未反应过来,就见他抱了一个人脚步轻缓地又走了回冰室。
目光扫过去,发现他怀中的人竟是个年轻女子,身上裹了厚厚的棉被,头发梳得整齐,没有头饰,却神情呆滞,无精打采。正当他从常歌身边路过时,她又看清这女子的另一半面容似是被烧得面目全非,只余眼珠还有些神色,瞧着着实吓人。
走了几步脚边被一具尸首绊住,他眉头微蹙,不悦地一脚踢开,那女尸骤然翻了身,仰面朝上,正离得常歌最近。
看她一张脸只剩骨肉没有皮肤,面部□着森森白骨,红色的肌肉衬着那两只眼睛,死不瞑目。
常歌捂住嘴,险些呕了出来,忽然间就觉察出不对劲来。这个人……分明不是采花贼,确切的说,应当是个割人脸皮的禽兽才对啊——
黑衣人将那女子平平稳稳放在石床上,仔细把旁边的血擦净,猛地又呛了口气,咳了一阵之后才缓过来。转过身扔了一把匕首给常歌,静静道:“你自行了断罢。”
“……”匕首并不精致,但很锋利,常歌抽出来瞧了一瞧,忽而看向他,“你不怕我偷袭你?”
“哼。”他连头都懒得回,只冷笑道,“你没有这个能力。”
他身负有病,又是背对着她,按理说此刻是刺伤他的好机会,不过听他这句话好像对自己的武功很有自信,常歌当然不会冒这个险。
她把匕首收了起来,问他道:“你是不是生了什么病?这位姑娘……是不是也病了?”
“无需多言!”黑衣人厉声呵斥她,“不敢下手的话,我可以帮你!”才吼完这句话,他就忍不住咳嗽,那声音听得撕心,约摸干咳了有半柱香时间,他索性扯下面巾来,掏出腰间的水袋灌了几口。
瞧他这容貌,应当是二十五左右,眉宇间煞气十足,一看就不是凡人。常歌仔细打量时,突然发现他脖子上方有一枚血红刺青,外圈八卦图中间太极,这太极八卦图像极了盘云山的服饰上的花纹,她语气稍稍变了一些,问道:“你……曾是盘云山的弟子?”
他听罢果然露出几丝讶然之色,但随即摸了摸他脖颈上的刺青便神色了然:“哼。以前虽是,不过现在已经不是了。”
常歌摇了摇头:“听闻盘云山的弟子若是背叛师门,被逐出门派,掌门便会在他脖子上刻下这个刺青,你莫非是叛徒?”
他喘了一口气,扶着石床在一旁坐下,戒备地观察常歌:“盘云山从前乃是武林中一个颇有名气的修仙门派,后来因为遭遇天灾死伤无数,到如今气数早已尽了。即便掌门和其余四位长老功夫了得,但大多已自立门派,所谓盘云山不过徒有虚名而已。
这个惩罚门中弟子的门规已是许多年前的了,看你年纪轻轻,如何知晓这个?你到底是什么人?”
一听这话,看来还是同门师兄,常歌觉得尚有一线生机,她拱手抱拳道:“实不相瞒,小女子乃是盘云山最后一名弟子,姓常名歌。”
“哦?”他有些怀疑,“盘云山的几位道长收徒一向谨慎,怎会收了你这么一个普普通通的丫头?”
常歌微微一笑,如实道:“其实当初几位道长本不欲收徒,但家父与盘云山几位道长乃是至交好友,几番相求之下这才答应下来的。”
“令尊是?”
“家父常知书。”
他轻蔑地勾起唇角来笑了一笑:“哼,果然,是个有钱的主,也难怪不得。”
“如此说来,
你还当算我的师妹?”
常歌略一思量,还是有礼的唤了他一声“师兄”。
“哼,师兄就不必了。”他别开脸,看向床上的人,“我已被逐出师门多年,早便不是盘云山弟子。”
多年?难怪不得她对他这模样一点印象也没有,思及他这般身手必然也是当时在门派之中小有来头的,不知曾是什么身份,常歌好奇道:“敢问师兄是哪位道长门下?拜于何人?”
“你问这个来,有什么意义?”他不屑反问。
常歌只是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