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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卿自是十分乐意地抱拳施礼:“是,师父。”
等石青走进庙中,他这才回头,瞧得非墨一脸沮丧,不由笑道:“怎么了?垂头丧气的。”
“……没什么。”非墨接过他递来的木剑,因得之前一直佩戴的北斗回天剑非凡铁,沉重无比,换了这木剑倒显得其轻如鸿毛,毫无重量。
他面无表情地走到一边,自顾练剑。
“别这样。”苏卿轻声安慰道,“就由于你是萧真人的儿子,所以师父才对你要求这般严格。要知道……当年的你爹,可是才貌双全,文才武略的奇人。你也不必为此太过自卑。”
“我并不是因为不如爹爹才这般惆怅的。”非墨抖了抖手上的剑,面上暗沉,“有这样出色的父亲,我反而觉得荣幸之至。”
苏卿微怔了一瞬,继而轻轻笑道:“练剑吧。”
此地临近一条小溪,地面很是潮湿,不少枯木皆被浸软,自是不能用来生火。常歌一边踢着脚边的草丛,一边慢条斯理地捡着树枝。后面的顾沉衣没脸没皮地跟上来,她眉头一皱,不悦道:“你干什么跟着我?”
他耸了耸肩,貌似很无辜:“留你一个姑娘家在外面太不安全,我来做一回‘护花使者’,有何不妥?”
常歌戒备地上下打量他,伸出食指来警告道:“我再提醒你一次,无论你爹和我爹怎么说……我是决计不会嫁给你的。”
“哎……”顾沉衣哭笑不得地摇摇头,“常小姐,你能不能不提这件事?难道我就像是如此不要脸的人么?”
“怎么不像?”常歌越瞧他越觉不顺眼,“我觉得你从头到尾都有做坏人的潜质,就光论起在你舅舅家发生的那事,你都未曾给过一个很好的解释,凭什么要我相信你不是心怀不轨?”
“笑话。本公子岂是奸邪之徒。”顾沉衣淡淡垂眸眄视她,“婚嫁之事虽自古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我从不会强迫他人硬嫁给我。你若不愿,我自会认真同父亲协商。何况……你我本就只是萍水相逢,对你……我没有半点爱慕之意。”
“这样最好。”常歌抱着手里的干树枝,往回走,忽而又意识到什么,问他,“那要是你爹不同意呢?难道,他一向都依从你的意思么?”
“这倒不是。”顾沉衣停下步子来,从她手里分过一些树枝,神色认真道,“你到底是从小在那种家中长大,许多事情我不必说得太过明确。”
常歌想了想,偏头问他:“你这话什么意思?”
顾沉衣索性也就不再同她拐弯抹角,
“这么同你说罢……
我想在这之前上门说亲的人肯定也不少,你年纪也不小了,该到谈婚论嫁之时,而你爹为何一直没有把你嫁出去?其中的缘由,你心头也有底。多半就是为留着今后遇上商场上所缺的裙带关系。
如今你爹在北方势力虽强,可南方和西域关外都是薄弱之处。舅舅将我表妹嫁到关外的沈家,往后沈顾两家联合,你爹若还不寻同盟自保的话,他商场上的地位可就岌岌可危。这个时候恰巧我爹上门提亲,如此一颗定心丸他岂有不吃之理?
所以……这门亲事,说到底和你我意愿一点关系都没有。你需清楚这一点。”
“这个我当然知道。”常歌双眉微蹙,眸中一沉,还是问他,“可你就甘心娶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
“废话,我又不是傻子。”顾沉衣不以为意地看着她,“所以这便是男人和女人的不同之处。我们男人虽和你们一样所娶的不是自己中意之人,但往后还能由姬妾来填补这个空缺。”他笑得格外欠揍,“可你们女人就不一样了,就是嫁了不愿嫁的男人,还是得孤零零的守一辈子,想来当真是惨啊……”
耳畔蓦地一阵掌风响起,顾沉衣稍稍侧头,就将她飞快袭来的一拳避开,故作讶然。
“好险啊常姑娘……可得注意一些,往后这么乱来当真打到人就不好了。”
常歌气得面红耳赤,朝他喝道:“你混账!”
顾沉衣无奈地叹了口气:“我就是说笑罢了。何必这么认真呢……啊呀,所以说女人最麻烦了。”
“我管你是玩笑话还是真心话,总而言之,薄情寡义就是混账!像你这样的人,活该一辈子没人喜欢。”常歌白了他一眼,没好气地大步往前走。
顾沉衣继续追上去,不依不饶地跟她解释:“你这话可就不对了。说起来我也是受害者之一啊……我如今这么做,不就是为了到时候万一‘交涉’不成,好歹也能有心理准备啊。”
常歌听他话里有话,不解道:“什么心理准备?”
他抿唇一笑,倒是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如若当真没法子要娶你,如今能互相多了解一些,不是正好么?”
“你做梦。”常歌想也不想就啐了他一口,“我怎会嫁给你这么一个无情无义,冷面冷心的人?你要不怕你以后的姬妾全被我剁掉,最好别抱这样的希望为妙。”
对她这话,顾沉衣像是早有预料,笑得有恃无恐,“不会。我倒是仔细想过。”
他伸出手来,将常歌脸颊边的散发拨至她脑后。
“要真娶了你,我想,我不会再娶别人。”
常歌听得心上一怔,连他这般姿势都忘了避开,回神过来时才惶恐非常地后退。
“放肆,胡说八道!方才不是才说对我并无好感吗?你当我是那么好骗的?”
“这么紧张作甚么?”顾沉衣略有无奈地对着她叹道,“横竖我眼下也没有意中人,尝试着接受你倒也不是不可以。”
“哼,我可不会像你这么随便。”常歌转过头没去看他,“为了自己前途却去毁掉一个女子的一生,果然如你这般的男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听闻常小姐的父亲倒是个痴心之人。”顾沉衣慢悠悠走在她后面,面上的表情说不出忧喜,“自令堂过世之后,这么多年来都未再娶,看来你的那些想法也并非毫无道理。”
“你这话可说错了。”常歌冷眼回头,“我爹可不是为了我娘终身不娶的。别自以为是的瞎猜测,你又明白我家多少事?”
“诶……你就不能同我说话不带点刺儿么?”眼见快走到破庙之前,顾沉衣瞧着她的背影,微微一笑,戏谑道,“同是天涯沦落人。常姑娘却不似我这般看得开……如此强烈的反对,莫非……是已有心上人了?”
常歌脚下一颤,身形随之歪了歪,手里的一堆枯木尽数落下,她大口喘着气,木愣愣地盯着地上。
顾沉衣也是没料到她会这么大反应,先骇了一跳,随即就笑道:“还真让我言中了?”
“混账!”常歌回身喝道,“胡说八道!”
“是是是……是在下信口胡说。”他没奈何地蹲□去拾地上散落的干柴,余光却落在不远处正练剑的非墨身上。
常歌缓下情绪来,只静静看着他捡柴,一动不动,心里似乎是在想什么。除非她被逐出家门,或是大着胆子离家出走,永不回去,那么嫁人的事,该来还是会来,逃也逃不掉。
毕竟她那个爹,是一个从来不会考虑她意愿的人啊……
“小伍。”朔百香从庙里探头出来,瞧着他二人正蹲下捡东西,方笑道,“原来你们在这里,害我好找。”
“有事么?”常歌起身。
“我方才运气好,捉了两只大兔子,咱俩收拾收拾,烤着吃罢?”
她手里拎着的野兔脚还在不住抽动,这深山里的野物果真是个头大,比及家养的自然好上许多。常歌大大方方地把手里那一堆乱七八糟的树枝干草往顾沉衣怀中一塞,上前去接她手里的兔子。
后者抱着干柴哭笑不得地叹了口气,只得认命跟在她们后面。
苏卿在旁边的大石上坐着,满眼柔情地望向朔百香,唇角不觉一勾,轻笑道:“这几个小丫头啊……”
他回头往非墨那边看去,正看得他用木剑狠狠在枯树上划着,目光呆滞,神情木讷,好像心有所想的感觉。
“咳咳,萧师弟?”
“……萧师弟?”
“剑快断了,萧师弟……”
他话音刚落,就听见“啪”的一声,木剑随之断作两节,非墨这才反应过来,微愣着往后退了一步,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手里的断剑。
顾沉衣无可奈何地摇头轻叹,走上前去。
“你这样的心情,如何练得好剑?”
非墨垂头抿了抿唇,继而抬眼朝他道:“对不起,我……”
“不用说,我知道。”苏卿拍了拍他肩膀,拉着他在旁边坐下,笑道,“是因为小伍的事吧?”
他眼底浮起淡淡酸涩,沉默了许久才点头。
“……嗯。”
这小子内心单纯率真,有什么想法全写在脸上,明眼人一看便就晓得。苏卿摸着下巴思索了片刻,问他道:“那天……你同她说了?她又怎么说?”
“她……”
——“我不喜欢你,一点也不喜欢,我对你从来就没有好感。”
这么决绝的话,根本无法说出口啊……
他闭上眼,摁着眉心,良久没出声。
37、山中古寺【四】
“哦?”苏卿寻思了一会儿,抱臂低头,“她当真是这么说?”
非墨抬头望着他,微微颔首。
看他这一路来的举动,这么想却也合情合理,到底是少年心性,头一回对自己喜欢的女子表达心意落得这般下场也的确是可怜了些。要怪就怪小伍……她那利嘴不饶人的性格着实得改一改了。
眼瞧着那边的常歌正同朔百香玩得颇为尽兴,苏卿一时无奈地摇头笑了笑,继而又偏头看向非墨,柔声道:“那你如今怎么想?她都这样说了,你总该是心死了吧?”
非墨为难地咬了咬拇指,“话虽如此说……可是……”
“可是什么?”
非墨疑惑不解地垂下手,“……可是,我为什么还是觉得自己仍喜欢她呢?”
听罢他这话,苏卿不觉朗笑出声,看着非墨一脸茫然,他笑着出手往他背脊上一打,“傻小子,人的感情又不是一朝一夕淡去得了的。你还喜欢她,说明你并非是个薄情寡义之人,也说明你是真心实意喜欢她的。这有什么好奇怪?”
他不置可否地叹了一口气,没精打采道:“我喜欢她有什么用?她又不喜欢我……”
“话不可说这么绝对,你怎知道她就不喜欢你了呢?”苏卿颇有深意地一笑。
非墨听不懂他这话,莫名地摇了摇头:“她不是已经亲口同我说了吗?这还能有假的?”
“她虽口上这么说,却也不能全然为真。”苏卿站起身来,走了几步,“你想想看,她爹常知书乃是京城第一富商,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从小到大的奉承之话听了不知有多少。再加上她现下年纪已到当嫁之时,那些个王孙公子上门提亲哪个不说喜欢她?你冒冒然这么来了一句,她当然也大可当做寻常的谄媚之语,不放心上。”
非墨忙急急道:“可我并非是说笑……”
“你先别急。”苏卿笑着转身看他,“我也未说你就是那种人啊。”
“你得多想想她的处境才是,倘若那时候她不是回绝你,反而说自己也对你有意,岂不唐突么?”
这么一听,确是很有道理。非墨抿唇思忖,手指搅了几圈,还是觉得心中抑郁。
“……那我现在应该怎么办?”
“很容易的事。她说不喜欢你,你就想法子让她喜欢你不就成了么?”苏卿摸着下巴,笑道,“难道就被她这么一说,你就甘愿在一边儿愣着?”
“……”非墨觉得不妥,“可我师父曾说,感情之事不可强求。何况,她还叫我不许碰她,不许同她说话,还不许把喜欢她的事同旁人提起。”
苏卿轻叹了一声,甚觉无奈地笑道:“傻小子,她这么说就更可疑了不是?你仔细回忆她那晚上的反应……若是真对你毫无感觉,又怎会这般的言辞激动?这要换成寻常姑娘家,多半是婉言拒绝,她既然失态至此,说明,她心底一定有鬼。”
“啊?是这样理解吗?”非墨似懂非懂地挠了挠头,“难怪师父曾说,女孩子家的心思很难猜……”
“咳咳,不提这个,就说她今日不也没反对你背她吗?何况在你同她坦白之前,我可是先知道你们两之间的事。这其中她所说的两条都被打破了,你又何必执着在此?”
“呃……”
“好了。”苏卿劝慰道,“别想那么多,练剑要紧。你的事……咳,我会试着帮帮忙。”
他言罢,抬起头来往天上瞅了一眼,笑道:“快下雨了。”
夜色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