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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啧啧,我就不知道我那么能撑场面呢……几时帮你准备好马车要往南下的?”他调侃地靠在椅子上,手指轻敲着桌面,饶有趣味地抿唇。
“顾公子……您好歹是要成亲的人了。”常歌用手撑着额头,摇头叹息,“以后行事就当有些分寸,咱们最好别见面,毕竟这汴梁是天子脚下,倘若有人认出我模样来,协助钦犯逃跑也是不小的罪啊。”
“好狠心啊……”顾沉衣痛心疾首地放下杯子来,委委屈屈地望着她,“我都要成亲了,你还这么一副没所谓的样子,当真伤我不要紧么?”
“成亲可是好事。”常歌一本正经地看他,“你往后在生意场上也就多了几分可信地位,不是么?”
“罢了……再跟你说下去,我只怕会气出血来。”顾沉衣恼火地摆摆手,着实是无力。
“不过话又说回来,自打你遇上他之后,气色到底好了许多,也算是件好事。”他笑笑,“我也就能安心了……”
常歌眸中神色微微一变,讷讷地转过头,对上他那张笑意融融的脸……
忽回顾这些许年来同他经历过的事情,想起他无数的相助,想起他一直以来的忍让,又想起在初见时他说过的话,人世无常,谁料得到他们之间能有这样多的牵绊缱绻。
只可惜……她的心里早已经装满了一个人,实在是腾不出半点空隙来给他,或许在这世上,她最不忍伤害的那个,便是他……
常歌缓缓伸了手,拍在他肩上,沉默良久,说:“抱歉。”
“行了……不必和我道歉。”顾沉衣仍旧是笑,不过却有些凝滞,“你若是过得好,我心里也会开心,那我也就能过得好了。何况,我不是要娶妻了么?往后会儿孙满堂的,比你幸福得多啊。”
他的脸上看不出一丝的勉强和哀伤,不知是隐藏得太过好了,还是他本来就是如此性子的人。常歌沉吟了片刻,端起手边的杯子来,举了举,含笑:“既是如此,那我便提前祝贺你新婚。”
“好啊。”顾沉衣毫不迟疑地与她碰杯,眼神清凉无比,“多谢了。”
……
温热的茶水顺着他的喉沿着胸膛划入胃中,分明是热茶,不知怎么的他却吃出冷意来,如酒一般的,点滴在心头。苦涩的味道在唇齿间久久不散,明媚的阳光透过眼皮刺痛双目,疼得他忍不住落下泪来。
有时候,太洒脱了……好像也不是一件好事啊。
*
五月初,那顾家同宿家的婚礼办得何其隆重。因得两家都是当下富可敌国的商户之家,故而排场当然不言而喻。那府门前的红绸,灯笼;宴席上的美酒,佳肴,无一不是精心准备。远来祝贺的食客都是江湖上生意场上有头有脸的人物,那日天公也甚是作美,晴空万里无云,朗朗阳光普照大地。
宿家老爷摆了三天三夜的酒宴,据说连当朝的寇准大人也前来贺喜,场面不可不说是宏大非常。
回到家里的时候,天色已是很黑了。因为身体不好的缘故,常歌不敢喝太多酒,再加上她身份特殊,更不能呆太久,所以早早就回来了。
而非墨自是酒量很好,帮她挡下不少来,但又由于上次吵了一回,故而两个人如今还是冷冷淡淡的,似乎都拉不下脸来说话……
正送她到门口,将走的时候,非墨迟疑了一下。
“小伍。”
“初五的时候,我们上听风谷找朔师姐……顺便,祭拜苏师兄,你去不去?”
常歌身形一顿,点头。
“去。”
65、有情无情【四】
五月初五,琴天城听风谷。
阳光微漠,风正悄悄,杨柳依依,河畔清浅。
两处大山之间的谷地,芳草萋萋,风景秀丽,奇花异草数不胜数。原先不过是个荒着无人打理的地方,后来却又不知因何建起了一座山庄,朔百香便就居在这里,已许久许久不曾过问江湖世事。
“二位请稍候,小的先进去通传一声。”
小厮恭恭敬敬地奉上茶点,鞠着躬退下去。非墨有礼地抱了抱拳,“有劳。”
庄中的一切井然有序,各处摆设都简洁清爽,且看得出这庄里不少下人是会武的,却不知朔师姐以往是个什么身份,怎会有如此多的侍卫守在庄中。
抬头草草打量了几番,听风谷他也不是第一次来,所以倒不怎么陌生,偏头移了目光在常歌身上,非墨才发现她甚是紧张,双手捧着茶杯,一脸的苍白,他心下不忍,就伸手握住她的,轻轻安慰:
“别怕……”
常歌颔了颔首,低头灌了一口水,闭上眼深深吸气……
在塞外时候,她就幻想过多次和师姐相见的情境,但无论怎样的猜测和估量都没有现实来得更为慌张,脑子里一瞬一瞬的在回顾往昔的日日夜夜,她也想过师姐或许怒气早消散,可仍是不知如何同她开口为好。
耳边忽不紧不慢响起一阵脚步声,几乎是同时,她同非墨一起抬起头,看那穿堂处走来一个人,乌黑青丝用发钗盘起,上只素雅地别了一两个簪子,清秀的眉目透着淡然沉静,素面朝天,粉黛不施,一身白云缎子对襟衣衫,步伐轻盈,神色里少了几分飞扬,反而多了些许端庄。
“你们来了。”
眼看着常歌和非墨站起来朝她施礼,朔百香只点点头,“不用太拘束,坐就是。”
非墨朝常歌那里望了望,方落座,寻话来说。
“师姐……近来过得好不好?如有哪里不方便,尽可同我说。”
“不用,我过得挺好的。”朔百香答得清淡,却定定看向常歌,柔声问,“小伍呢?听师父说你因朝廷通缉跑到塞外去了,我记得那些地方风沙甚大,气候又是不好……受不受得住?”
听她语气里没有半分责怪,常歌眼里酸涩难当,想要说话又被什么东西哽咽住,讷讷了半晌才重重地点头,极其小声说道:“谢谢师姐,我还好,一切……都很好。”
朔百香微微笑道:“你很好,那我就放心了。”她端起茶杯来小抿了一口,手边的托盘里放着的金刚酥黄橙橙的耀眼,她拿了一块在唇边轻咬。
“尝尝糕点吧,我记得你小时候最喜欢吃樊楼厨子做的酥,这次回来索性就多吃些。”
常歌含着泪,却是笑着应答:“好、好……”
非墨担心地看了她一眼,瞧她虽是回答却仍只顾闷头喝茶,他小心翼翼递了块糕点过去,常歌微怔一瞬,接过来朝他道谢。
静默着吃了一会儿茶,朔百香看他二人应当是有事而来,方放下茶杯,询问道:
“小伍,你此番回汴梁打算呆多久?如今住在哪里?”
“我……”常歌为难地看着她,“我也不知道能呆多久,眼下正在三师父开封的旧居暂住着。”
“喔?”朔百香自不知道北方战乱,只问她,“那里人多眼杂,可方便不方便?倘使被人瞧出来就多生事端了,不如搬来我这里。”
“师姐……”非墨缓缓打断她,“辽军南侵,小伍是逃回来的。而且我看近些年来通缉她的消息越发少了,朝廷应当无暇顾及,就不麻烦你了。”
“南侵?”朔百香稍讶然了一下,随即长长“哦”出声,垂眸沉吟,“既是如此,你跟着萧师弟倒也无妨。”
“师姐……”
“对了。”不等她说完,朔百香站起身,含笑道,“人都来了,就去瞧瞧苏卿罢?正巧今日是初五,来的是时候。”
常歌微微惊愕,然后点头:“好。”
*
后山的小丘上,前面生了几丛杂草,到后边却种了不少新鲜花草,这般时节里头花开满地,灿烂无比。坟冢的附近也被收拾得整整齐齐,高大的一棵槐树枝叶茂密,高耸入云,挺拔健壮,偶尔落下的树叶洒在那石碑上,瞧着格外清爽。
常歌随着朔百香行至墓前,拿了黄表纸香烛和一篮子好酒好菜静静摆开。
今日天气尚好,阳光不冷不热,映照在草丛间便显得格外温馨暖融。记得幼年时候在院子里他们三人练剑,因偷闲玩闹被石青责罚,苏卿便就将罪责往自己身上揽,最后被罚着在院里跪上一天,还不许吃饭。
那时常歌和朔百香就会偷偷在厨房中炒了小菜带过来给他吃,苏卿当然不像非墨那么傻,将酒菜在地上放好,三个人边吃喝边谈笑,玩到深夜,石青见着了又是无奈又是好笑,也就不了了之……
“师兄,我来看你了……”
把纸钱一张一张扔进火焰里,常歌对着那石碑上刻着的字,喃喃出口。
“都是小伍的错,又给你惹了麻烦。”
试想当初若不是因为他们,恐怕苏师兄和朔师姐如今已经成了亲,孩子都可以叫她姑姑了。只可惜……
这几年里,她不止一次惋惜,时常望着那灯烛发呆,但是做过的事情永远无法有重来的那一刻,她除了内疚和忏悔别的什么也做不到。
人生的许多离别都在咫尺之间,一转身就是永别,一回头已隔万水千山,再难相见。
常歌拿着酒壶在苏卿坟前淋上,酒水溅起泥土,染在她衣衫上,眼前顿时朦朦胧一片,想他正值年少,还有许许多多的地方没有走完,还有许许多多的事情没有经历,可眼前却只能长眠在冰冷的泥土里,如此一想,她泪水止不住的往下落。
“小伍。”朔百香轻轻用手拍在她肩上,像是安慰一样,细语温言,“开心一点,不然他看了也会不高兴的。”
“呜……唔。”常歌捂着脸,抹去眼泪,说不出话来。
“好啦好啦。”朔百香含笑着搂住她,目光移到非墨那边,眸色淡了一淡很快又恢复如常。
“没事了,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也……事已成定局,扭转不了,就只能接受它。”
“师姐……对不起。”常歌埋首在她颈窝,呜咽哭出声,“是我不好,是我们不好……对不起,你原谅我……”
如今原谅与不原谅又有什么意义?不过是卸下枷锁罢了,人的这辈子,哪里来那么多原谅……到底因为最痛苦的往往是活着的那个。
“我原谅你。”朔百香叹着气,嘴边仍是带着笑,她抬起眼皮,视线细细的从那碑上的字缓缓流过,她说:
“我不怪你们,真的。”
她能假装的风轻云淡,能假装伤疤抚平,能假装毫不在意,但心里还是疼的……
那坟前,仿佛依稀能见得那个温润的笑颜,抱着臂摇头对她夸张的叹息,带了几分特有的调侃语调,俯□来笑道。
啧啧,百香,你看你,怎么又哭了……
*
回山庄的时候,小厮先送了常歌往客房走。非墨目送着她离开行远,似乎才是如释重负,他靠在廊边的柱子上长长吐出一口气。
朔百香不过瞧了他一眼,径自踏进厅内,闻得声响,非墨睁开眼,唤住她。
“师姐——”
朔百香依言停住脚步,可并未回头,语气听不出悲喜忧乐。
“怎么?还有事?”
“……”非墨盯着她背影抿唇犹豫了片刻,终是开口说道:“今日……多谢你。”
“不必言谢。”她答得很快,像是丝毫没有考虑过一般,负手往屋里走。
“小伍是我看着长大的,我也不欲让她伤心。即便是你没来求我,我一样不会记恨于她的。”
虽早知她会如此说,非墨还是有些难受地偏过头,抱拳道:
“无论如何,都……谢谢你。”
朔百香抬着的脚还没落下,滞在半空,她双眉轻皱,“你能待她好,就好好待她罢……那孩子的眼神,比起以前来……变了许多。”
“是……我知道。”
“嗯。”她烦躁地又叹气,“我已派人去请红药师伯,过几日她便会过来。你们可先在我庄子里住下,等看了病再走也不迟。”
非墨颔首,施礼道:“好,那就多谢师姐了。”
*
夜里,明月皎洁,星辰稀疏,万籁俱静,杳无声息。
院子里的剑光闪如流星,流转变幻,游廊的灯笼隐隐透着淡淡光芒,隐约能看见疾走的身影,灵蛇般诡秘又敏捷,扫得一地的落叶扬起坠下,一树的绿木随风纷纷。
他在月光底下收了剑,轻喘着气,额上沾了些许的薄汗。五年来,唯一没有改的还是这个习惯,睡前若是不练剑,他倒是难眠。
非墨将剑收回鞘里,正欲回房沐浴,转身的一瞬却在那树下瞧得常歌一言不发地往他这边看来。
夜色笼罩下,若是不仔细看,他根本没法辨认出她的身形。
这一刻,心里就有些诧异。
想不出如此时候了,她为何还未就寝。
非墨喉中一下抽紧,原是想问她心情可否好一些,话到嘴边偏偏又变了。
“……睡不着?”
黑影明显僵了僵,大概是没料想他会发现自己。
垂头思忖了一阵,常歌低低道:“睡不着。”
云散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