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托她的后脑,使她埋入自己怀中,不让她看。
那黑影缓缓从尘土中现身,依旧是一张可怖的鬼面,它口中还叼着一只焦黑的手臂。它好像正是之前沈绥看到的那鬼面。它缘着岩壁而来,抓着那只焦黑的手臂,放在了沈绥和张若菡坐着的棺板之上。沈绥蹙着一双剑眉,手中的雪刀缓缓收回。
那鬼面将手臂放在棺板上后,又盯着沈绥和张若菡看了一会儿,才转身迅速爬走,很快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没事了,莲婢。我先跟你说,你的脚尖外几寸,有一只焦黑的手臂,你不要被吓到。”沈绥轻柔道。
“嗯”张若菡轻哼了一声,声音里莫名透着一股被惊吓后的柔软委屈,使沈绥心口仿佛有什么破裂了,暖流滚滚溢出。
她看着张若菡,低声笑了。
“你笑什么?”张若菡被她那双柔情似水的眼眸看着,似有些羞恼。
“你知道那是什么吗?”
张若菡摇头。
“是山魈,猿猴的一种。看来,这一片是它们的活动地带,咱们现在是在它们的地盘之上。方才悬棺断裂,有尸首落出,对于山魈来说,那是它们的食物。这帮家伙,最开始冲我们的悬棺砸石头,想赶我们走。但是,见赶不走,我又手握利刃,很是厉害,它们只能将尸首分了我们一点。”沈绥笑道。
“你你不要说了”张若菡觉得有些反胃。
“好,我不说。”沈绥安抚她的后背,“你闭上眼休息一会儿吧,我估计忽陀要赶回来还需要一段时间。”
“嗯。”张若菡出奇的听话,闭了眼,手依旧紧紧攥着沈绥的衣襟。
沈绥的视线,再次落在那只焦黑的手臂上,她没有动那只手臂,想着等会儿要记得带上去,好好验一验。
千鹤正在崖上盘膝坐着,她的双膝上横放着她的武士大刀,脑后垂下的蒙眼黑布在江风的吹拂之下,缓缓摆动。这一夜真是格外漫长,她对时间的感知都有些模糊了。虽然她分不清白天黑夜,但她对时间的感知却比健全的人更清晰。只是这一夜发生了太多的事,让她有些疲累了。
大郎和三娘还在下方,大郎让她不要乱喊,保持安静,这附近可能还埋伏着敌人,大喊大叫可能会把敌人引来。千鹤很是警觉,一直不敢放松。
回想大郎这一路追过来的过程,真是感觉她有如神助。那时,一看完夜鸮传来的消息,沈绥就立刻判断出了地点。她说,应当是在奉节县西的云安寨附近。这云安寨,是在云安县与奉节县交界处。这个地区生活着大量造船的工匠和渔民,村落大大小小有好几十处。千鹤至今还没想明白为何沈绥一下子就确认到了云安寨的头上。因为时间紧迫,沈绥当时也没有做解释。
总之,他们就这样赶到了云安寨东,距离寨口还有一段不短的距离,沈绥却弃了马,往茂密的丛林中而去。那里面马儿跑不动了,只能步行。沈绥轻功了得,眨眼间就没了踪迹,她与忽陀只能在后面紧赶慢赶地追。中途还差点迷失了方向,好不容易忽陀带着她找到此处。大郎和三娘果真在此,真是神了。只是让她揪心的是,两人双双摔到下面的悬崖上去了,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刚想到此处,忽的听到背后“喀嚓”一声,仿佛是树枝被踩断的声音。她立刻抓住大太刀,从地上跳了起来。她双腿立下马步,伏低身子,握着刀鞘的左手贴在腰部,右手悬放在刀柄之上,准备着随时拔刀。
“哗啦”,一阵猛烈的江风拂来,吹起落叶无数,丛林中茂密的枝叶发出“沙沙”响声,她扎在脑后的黑色长布扬起。就在此刻,她忽的出刀了。“锵”,寒光一闪,短促间,“叮”的一声,有利器被斩落。刀光迅速消失,刀刃已不知何时再度归鞘。千鹤依旧保持着拔刀前的姿势,仿佛方才的一切都是幻觉。
“谁!别鬼鬼祟祟,有本事现身!”她怒道。
有脚步声缓缓响起,从黑暗中步出,来人走到距离千鹤还有很远的距离,定住脚步,喉头中发出古怪的声音,仿佛刻意改变了嗓音,低沉沙哑难听,好似磨剪子一般刺耳:
“东瀛居合道,第一次见识到。你的听功很厉害,源千鹤。”
千鹤没有说话,她悬在刀柄上的右手在颤抖。她缓缓调整呼吸,沉浸自己的心。她所修的居合道,心绝不可乱,否则必输无疑。
“别误会,我并无恶意,只是想试探一下你的功夫。源千鹤,但愿你还没有忘记当初刚来到长安时发下的誓言。你若不想过现在的日子了,可来寻我。只需在长安鸿胪寺外门右下角的墙上画下一个十字,自会有人来接你。”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千鹤的额头渗出了汗。
“没关系,我不着急。”说完这句话,千鹤忽的感觉到,牵引的气机猛然间消失了,好似那人就这般凭空消失不见了。那种带给她巨大危险压力的感觉,也转瞬不见了。
千鹤单膝跪地,大松一口气,此刻,她已觉后背被冷汗浸湿。
作者有话要说:看评论,好多童鞋觉得是那黑手是朱大都督的。你们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啊,忘记我之前写过吗,僰人不会对先人不敬,更不会把仇人的尸首塞进先人的棺材里,那是大不敬。
这一章有一点提一下:
居合道起源于古奈良与平安时代初期(基本与唐朝一个时期)的拔刀术,成型于日本的战国时代,又名拔刀道。居合道的基本姿势多是跪着的,主要因为这种拔刀术是实用于室内暗杀、对决的刀术,讲究一招制敌,多是一种对峙双方心灵上的较量。
居与合,是对峙双方的互称。(据我个人的理解,居指的是守方,合指的是攻方。两者身份不是固定的,在对峙的过程中会随时改换)。居合有着:拔刀术,居相,拔合,坐合,拔剑,鞘内,利方各种各样的流派。
第55章()
忽陀在漆黑的密林中深一脚浅一脚地跑着;已经跑了两刻有余,他却尚未看见云安寨的影子。
他怀疑自己可能是又一次迷失方向了;只是他分明记得他带着千鹤追赶沈绥时;在这附近看见了火光,那应当是有人居住的。难道他的方向错了吗?
忽陀不信邪;他生在大漠;长在大漠,茫茫沙海他都能穿越,小小的密林如何能困住他。他坚信自己没有走错方向,打算继续前行一段路试试看。如果实在不行;他就原路返回。
又前行了半盏茶的时间,忽陀拨开一段高耸至胸腹间的树丛,迎面忽的吹来一阵阴风,吹得他汗毛耸立;鸡皮直竖。他下意识抖了一下;只觉这股阴风钻进了他的骨髓中,寒透了他的心底。
缓缓跨过树丛;他终于走出了密林,眼前的地势开阔起来。然而,一片寂寥凄寒的景象展现在他的面前;四处都是断壁残垣,坍塌的木梁瓦舍,烧焦的漆黑椽木,碎成碳粉的茅草屋顶。这里是一片荒土;在经历了一场大火之后,寂寥了不知多少年。
忽陀怔怔然行走在废墟之中,他不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但他能大致判断出这里曾经是一个规模不小的村落,从废墟中的一些残留物能看出,这里的村民从事的大多是木匠一类的活计,废墟残垣之中有特别多的大型木材,尚未完全烧毁,还能看出原貌。某一处残垣旁,还堆积着外表一层被烧成焦炭的原木。这都是整段整段地被伐下,从大山之中运至此处的。但仿佛一夜之间,这里就被彻底摧毁了,这些大型的木材,再也没有人动过。
忽陀甚至能看到一艘半成型的大船,就在村落西南角的空地之上,龙骨都已架好,船身下还铺着滚木制成的轨道,沿着坡道向下,就能直抵大江边。但是如今,龙骨翻倾在地,其中几根木材已经折断,看到看到有刀剑砍在其上留下的痕迹。同样,龙骨也成了焦炭,虽未完全烧毁,但模样依旧惨不忍睹。
在这片村落废墟之中,忽陀找了一圈,并未能找到任何有用的东西。没有长绳,也没有可以求救的人,留给他的只是一片毫无利用价值的黄泉景象。
这里的气氛太过凄寒阴冷,忽陀觉得身上的袍子都在透风,使得他寒颤不断。阴风呼号,在耳畔狂啸,忽陀想,那大约是冤魂的泣诉。他或许是这很多年来,唯一一个造访此地的活人,此番景象,映入他眼中,存入他脑海,如果这个村落里的人在天有灵,他们一定希望自己不要忘了曾来过这样一片废墟,这里曾是一夜间全村魂归之冥冢,大约,没有一个人,是自愿离开此世的罢。
叹了口气,忽陀还是离去了,他不能在此久留,大郎和三娘还等着他救援呢。黑夜里,他站在山坡上俯瞰,隐约间,看到远处的江边好似有火光,他又惊又喜,连忙沿着轨道下了坡,往江岸边而去。
“这附近有个周家村,十几年前,全村人一夜之间被灭口了,我推测,咱们现在身处的这处布满悬棺的洞窟,就是周家村全村人的葬地。”与此同时,悬棺之上,张若菡再一次问起沈绥究竟是怎么找到自己的,沈绥想了想,从头说起。
“我看过奉节县令孙斐给我的县志摘要。如今的云安寨是十多年前才刚刚建起来的,迁来的都是水兵中退下来的老兵,以及他们的家属。云安寨是一个半军事化的村落,村里人都是水军军籍,战时为水兵,非战时这些人就造船、捕鱼为业。云安寨里的人,户籍本不在夔州奉节县,都是后来迁过来的。但是就在云安寨迁来的当年,奉节县的人口调查之中,却并未多出云安寨这八十多户人口,不知为何人口被抹平了。而云安寨迁来的记录语焉不详,很是模糊,还是孙斐自己在十几年后的调查之中,才察觉出了不对劲。这说明,当时有人掩盖了此地曾经居住过八十多户人口的事实。”
“这周家村八十多户人,一夜之间被灭口,必然是卷入某件巨大的隐秘事件之中。你有头绪吗?”张若菡轻声问道,她现在发声的力气也无,只是在用气音说话。虽然身上疲软不堪,但疼痛与寒冷已经被缓解了许多。在这个人的怀里,即便身处数丈高的悬崖之上,周身被无数悬棺包围,也让她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宁温暖。
沈绥回道:“这就说来话长了。我曾翻过大理寺的档案录,记录上说:十四年前四月暮春,江陵府司马张越,携其妻子、两个女儿、妻妹四人,回硖州老家归省。回江陵的途中,遭遇江水洪流,船只翻覆,全部落入江中。后来,张越、张越妻与妻妹三人的尸首找到了,但两个女儿至今下落不明,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奉节县令孙斐并未从荆南节度使调来的硖州人户档案中查到张越妻子、妻妹的名字。这两个人好似凭空消失了。周家村的人户档案被抹平,与硖州张越案后,张越妻、妻妹档案消失完全是同一时期内发生的事。我完全有理由认为,张越的妻、妻妹并非是硖州人,而是周家村人,她们的户籍被人张冠李戴了,为的就是掩盖周家村灭村事件。而张越一家五口的死,也直接与周家村灭村案关联。”
“这会不会有些牵强?张越的事情毕竟没有直接的证据。”张若菡道。
“是啊,但两起案子是关联事件,这是没有疑问的。张越和他妻子、妻妹的尸体被冲到江陵的江岸旁,刚从江里飘来,就已被人发现,当时已经泡得肿烂,全然变形。仵作判断,至少在江水中泡了十二个时辰以上。若他们是从硖州返回江陵的途中落水身亡,无论如何,时间都不会这么长。而从夔州奉节一带到江陵,自流漂浮,差不多需要十二个时辰左右,这个时间很多木材商人都知道,夔州一带伐木盛行,木材运往东南一带,都依靠木材在江中自流。
且,仵作判断,他们的死因并不是溺水而亡,他们鼻腔、肺中并无泥沙,落水前就已闭气了,很可能是早已被人蒙死。这么多的间接证据,我已然可以确认张越案与周家村灭村案关联。”
“可这与朱元茂到底有何联系?还有朱元茂的表亲卢子修一家满门被灭的案子,难道说,是朱元茂灭了周家村。幸存下来的周大一家,又灭了卢子修一家,最后杀死了朱元茂?”张若菡问。
沈绥笑了,道:
“你说的没错,这就是两起复仇案。佛家总说冤冤相报何时了,这可不正是冤冤相报吗?不过,并非是朱元茂灭了周家村,而是卢子修灭了周家村。而卢子修一家也并非是周大一家杀死的。”
“此话怎讲?”张若菡疑惑地看着沈绥。
“卢子修灭门案发生在一年半前,那时,周大还在京畿一带服役,他没有作案的条件。”沈绥解释道。
忽陀看到,就在不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