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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谜-第9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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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若菡大约一直在试图做这件事,就在李白的呼唤后,张若菡终于奋力直起身子,用力拽住了缰身。

    马儿扬蹄而起,差一点将张若菡掀翻下去,她死死抓住缰绳,竟是抗住了这一掀。下一刻,李白及时赶到,拉住辔头,将马儿迅速控制了下来。

    不等李白搀扶,张若菡跌跌撞撞下得马来,面色苍白、语调急切地抓住李白的衣袖,问道:

    “太白先生,伯昭她,她在哪里?还有公主,您看到她们了吗?”

    “伯昭兄就在车上,公主她在后面,并无大碍。”

    张若菡闻言,顿了顿,便立刻走向车子。

    “三娘子留步!车内,你还是别进去的好。”李白道。

    但是张若菡哪里会听,她径直上了马车,掀开车帘,一眼就瞧见了横躺在车厢茵席上,枕着张说的腿,悄无声息又浑身浴血的沈绥。

    有那么一刹那,张说仿佛看到张若菡将要闭过气去,人都摇摇晃晃要栽下马车。骇得他连忙伸手去拉她,急唤道:

    “莲婢!”

    但张若菡却在下一刻,狠狠咬住自己的唇,死死捏住车厢框,稳住了自己的身形。

    “我无事世伯。”她说这话时,张说却看到有血迹从她苍白的唇上渗出。

    张说的心狠狠揪了起来。

    “世伯,我来罢。”她仿佛在用极大的意志力说着话,此刻就连张说都不得不佩服自己这个侄女的顽强,下意识就给她让了位置。

    于是沈绥躺进了张若菡的怀中,那是一个同样湿透了的怀抱,却柔软若云,透着淡淡的莲香,将她包裹。

    她轻轻的拨开沈绥被血丝粘黏在额头、面颊上的发丝,那样的温柔,那样的小心翼翼,乃至于显得手足无措。她的手指拂过她的眉眼,低垂着双眸,只是专心致志地看着她的面庞,揉平她因伤痛而紧皱的眉心。她甚至不敢去看她领口以下,那伤口太触目惊心,她害怕自己会被刺激得承受不住而晕厥,这样,就不能照顾她了。若是不能照顾她,那自己还有什么用?恐怕到那时,她便会沦为只能带给她伤痛与仇恨,却无法带给她清平与喜乐的女子了。

    那样的女子,可不正是祸水吗?她不要做祸水,她不要。

    沈绥轻哼了一声,也不知是因为太痛了使她在晕厥中都痛呼出声,还是因为张若菡的触碰使她有了天然依恋的反应。可就是这一声,却仿佛瞬间摧毁了张若菡强行竖起的坚强面具,她的眼眶瞬间红了,泪水潸然而下。她蜷缩起身子,将沈绥的面庞藏进怀里,垂首无声地哭泣。她迫使自己的泪水避开她的面,不要落在她脸上灼伤她,这样她还能是平静的模样,还是那个从不会哭泣的赤糸,好像只有这样,她才觉得自己守护住了她的快乐,守住了她的赤子之心。

    坐在一旁的张说,张了张口,却什么话也没说出来。眼前两个年轻人这般凄惨的模样,自然是让他无比心痛的。可,莲婢今日对沈绥表现出来的态度,却让张说很是吃惊。自己这个向来很是淡泊的侄女,竟会为了沈绥,如此心疼,疼到都哭不出声了。看来,莲婢对沈绥是有真感情的,这不禁让他觉得心安。他明白了这段婚姻是正确的,莲婢并没有受到逼迫,也不是无奈之下的选择,那么,他相信莲婢婚后,一定会和美幸福,这对他来说是莫大的慰藉。即便只是为了这个理由,他都要拼了老命守护住这段婚姻,让有情人不要被拆散。

    沈绥,更是让他刮目相看,他虽并未亲眼目睹李瑾月与沈绥的战斗,但不用细想也能明白,沈绥是顶着多大的压力,从公主那里争取到了莲婢。他能活着从晋国公主剑下走出来,真的让人不得不叹服。

    经此一事,他看到了沈绥对迎娶莲婢的坚定决心,这个男人是值得托付的。

    但是即便如此,他仍旧是觉得有哪里不对劲。或许是莲婢与沈绥的感情来得太快,进展得太深,让人有些出乎意料;也或许是今日沈绥从李瑾月剑下走出,这件事本身就让他觉得不可思议;再有就是,沈绥目前的模样,乍一看他还以为是个女子,实在太过秀丽了,也透着违和感。一切似乎都仿佛是冥冥之中的理所当然,暗中好似有一只手在推动着事态的发展。

    老宰相觉得,自己大概是真的老了,官场浸淫太久,什么事都疑神疑鬼了。于是也就不再去胡思乱想,再看莲婢与沈绥肌肤相亲、耳鬓厮磨的模样,忽觉自己老不羞了,居然和年轻的小情人同处一地。于是笑着摇摇头,掀开车帘坐了出去,与阿六并排。

    “郎主?您怎的出来了?”阿六问道,因为李白也坐在外面,这车辕上立刻显得拥挤起来。

    “无妨,我就在这坐着。你赶你的车,赶紧去医馆。”张说拍了阿六一下。

    阿六忙挥鞭,加快了马车的速度。马车一路穿街过巷,走最快的路径赶到了修业坊的那家名叫药王堂的医馆。这家医馆是有名的老字号了,坐馆医师是药王孙思邈的弟子,今年已经七十有四了,姓赵。因为最善治小儿病,妙手回春,行医数十年来,救下了无数面临夭折危境的孩童,极为受人尊敬,因而洛阳城里人都喊他赵使君子注,久而久之,反而没人知道他本名叫什么了。虽善治小儿病,但赵使君子是医道大家,金刃外伤也十分擅长,有传说,他曾替一个不甚被铡刀剁下手指的孩童将手指完好地接了回去,极为神奇。

    医馆院门大敞着,卸去门槛,来往自如。素日里便是如此,为的是方便患者进出。因而阿六直接将马车赶进了院内。立刻便有两名药童迎上前来,看来者这般匆忙,必然是有重症急症患者来了。

    马车车门板被完全打开,李白与阿六准备合力将沈绥抬出去,车下,两个药童也等着接病人。可张若菡却紧紧抱着沈绥不放手,他们几个大男子束手无策,总不能对张若菡下手,只能不断规劝。

    最后还是张说劝道:

    “莲婢,你先放手,让使君子诊治伯昭,再这般下去,伯昭要流血身亡啦!还有什么比命重要呢?”

    这句话好像触动了张若菡的心弦,她似乎做了一番艰难的抉择,才放开沈绥。于是沈绥终于被抬下了车,送进了医馆之内。张若菡紧随其后,散乱的发丝,被鲜血染红的湿透白衣,她都不理,只是紧紧跟着沈绥。

    沈绥被抬进了往日赵使君子用得诊疗室,将她置于铺着干净整洁的白叠布的高塌之上。赵使君子已经在整料室内做准备了。袖袍已用束绳扎好,避免碍事,蓬松花白的长须也辫成了辫子。双手已经清洁干净,面色红润、鹤发童颜的老人在沈绥一被放下后,就来到了榻边,一旁的药童拿起剪子,当下就要剪开她伤口处的衣物布料。

    “住手!”张若菡喊道。

    那药童一愣。

    张若菡赶上前,一把抓住了白发老者赵使君子的手腕,抿着唇,一双红肿的清眸看进了老者眼底。赵使君子清澈睿智又饱经沧桑的双眸,如渊邃的汪洋一般,瞬间将张若菡卷了进去。但很快,老人眼眸一眨,笑意一闪而过,张若菡就魂归正位。

    “小娘子放心,医者,以人为本,其余都不重要。”随即他转过脸来,又对立在门口的张说、李白等人道:

    “诊疗室外人不得入内,免得崇邪入侵,感染伤者,都出去。”

    人命关天,医者为大,赵使君子发话,在场谁敢不听?于是所有冲进来的人,便全部老老实实退了出去,在诊疗室外等候,包括张若菡。

    治疗开始了,诊疗室内悄无声息。外堂,有药童上茶,但是坐在外堂的几人,默然以对,谁也没有动那茶。他们神情或焦灼、或呆滞、亦或若有所思。焦灼的是张说,他实在担忧沈绥的性命,不仅仅是因为沈绥是目前莲婢后半生唯一的指望,更因为他是真的很欣赏这个年轻人,爱才之心灼灼;呆滞的是张若菡,素来冰雪聪明又淡泊如水的她,现下仿佛被掏空了一般,雪白的衣裳沾满了赤红的血,一双清眸几乎要失去往日的光彩,低垂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而若有所思的,却是李白,他抱着自己的剑,静静靠在柱边。半晌,他捻了捻胡须,走了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注

    使君子,别名:舀求子、史君子、四君子,是一味中药,用来治疗蛔虫病,消减小儿腹痛。

    传说三国以前,使君子的药用价值还没有被发现,有一次,刘备的儿子刘禅肚子肿胀,不思饮食,各方医生素手无策,刘禅在野外的时候无意间吃了使君子的果实治好了疳积病,人们为了纪念他,遂将这种植物叫做使君子。使君是古代对州牧的尊称,刘备曾被曹操举荐为豫州牧,所以被称为“刘豫州”或“刘使君”。刘禅是刘备的儿子,人们因此将这种可以驱除蛔虫的植物称为使君子。

    古代,人们常常用中药的名字来称呼一些名医,是对医生的一种尊称。文中的赵大夫被尊称为“赵使君子”,便是人们对他在儿科医学方面的能力的一种认可。

第97章() 
当忽陀驾车;带着沈缙、伊颦抵达药王堂时;一身狼狈的无涯也独自赶到了。

    无涯其实跟随张若菡去了晋国公主府,但是张若菡只让她在外等候;并未让她跟着进去。之后,李瑾月大怒离去;要杀沈绥。张若菡跌跌撞撞赶到公主府马厩,叫上无涯;想取自己的马车。却不曾想,自家车夫,包括马车全部被扣押了下来。原来是李瑾月离去之前还不忘命府中侍卫看住张若菡;不许让她离开。

    张若菡必须离开去阻止李瑾月;但却被几个侍卫拖住;冲突之下,无涯直接动手;和那几个侍卫打了起来;张若菡趁乱抢了一匹马;骑上便冲出了公主府。

    张若菡走后;那几个侍卫奈何不得无涯,虽然并不是打不过她;可她那一身的凶劲却着实让他们束手无策。此女毕竟是张三娘子的贴身侍婢,若是失手伤了;有个三长两短,他们也是没有办法与公主交代。最后,无涯还是抢了一匹马;也去外头找三娘去了。唯独将自家马车与车夫丢在了公主府内。

    无涯一路抓着人询问有没有看见一位骑快马的白衣娘子,最后好歹听一位路旁字画楼里的老板说,他在顶台饮茶赏雨时,看到楼下道上,一位白衣娘子差点堕马,被人救下,然后上了一辆马车,往修业坊去了。

    无涯猜测或许是去修业坊的药王堂了,当她赶到后,发现自己没有来错,因为她看到了沈家那造型独特的马车刚刚入门。

    忽陀跳下车,急匆匆地打开车厢后门,降下滑板,颦娘推着沈缙的轮椅,下得车来。忽陀忙打起一柄大油伞来,遮在她们头上。她们行色匆匆地进了药王堂,沈缙一张俏脸煞白,阿姊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她也不能苟活了。

    至于沈缙是如何知晓沈绥在药王堂的,这对她们来说太简单了,无涯都知道找人问,千羽门眼线遍布洛阳城,又怎会不知?

    药王堂往日里人来人往,却不曾在这般大雨滂沱的日子里,如此门庭若市。后赶到的一行人,一眼就看到站在檐廊下的李白。点头打过招呼,她们一入外堂,就看到了张说、张若菡坐在其中。无涯大松一口气,忙跑上前去,蹲在她身前,握住她的手,隐隐带上了哭腔:

    “三娘三娘你吓死我了,我以为我把你弄丢了”

    张若菡微微摇了摇头,伸手抚摸无涯的发顶,仿佛安抚小动物一般,可却分明透着心不在焉。她的注意力,全在后面那诊疗室中。

    “鄙妾伊颦,延陵沈氏族医,携我家二郎仲琴见过张公。敢问张公,我家大郎,可有大碍?”伊颦推着沈缙上前,两人同时拱手向张说一揖,伊颦直截了当地问道。

    张说见到沈缙,面现惭愧之色,道:

    “伯昭伤得很重,但,应不会有性命之碍。”他说这话时,心中很是打鼓,李瑾月那一剑刺进了伯昭的左肩,其实距离心脏不远,若是伤到了心血大脉,可就糟糕了。看那出血量,实在太可怕了。

    “伤在何处,可否请张公详细告知。”伊颦又问。

    张说犹豫了片刻,还是如实回答了。

    伊颦点头,暗自推量。沈缙向张公一礼,随即自推轮椅来到张若菡身边,只用气声唤了一句:

    莲婢姐姐

    就看到张若菡抬眸看了她一下,一行清泪滑了下来。那凄惶的清丽面庞,使沈缙心口一窒,随即鼻头发酸,眼眶红了,泪水也积蓄而出。

    当着外人的面,她们俩是叔嫂关系,不方便太靠近,沈缙本想抱抱她,可也只能克制住。于是只是拍了拍她手背,便滑着轮椅扭过身躯,缓缓掩面。

    伊颦思忖片刻,便走到一位侍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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