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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铭衍迈步走进办公室,经过单宁身边时脚步又停顿下来。他抬起带着白手套的手,摸向单宁的耳根,动作不算亲昵,倒像是在检查一件货物——那微微皱着眉的样子,显然是发现了货物上有瑕疵。
单宁一激灵,连退了两步。
霍铭衍收回悬在空中的手,目光依然冷冷淡淡,嗓音也不带什么感情:“喝酒了?”
单宁说:“没有没有,昨晚喝的,上班期间保证没喝。”
霍铭衍的目光落在单宁青黑的眼底,不需要怎么联想就能猜出单宁昨晚过了什么样的生活。他敛起视线,不咸不淡地说:“带着一身酒臭味上班影响公职人员形象,出去跑个十圈应该能让你身上的酒气散掉。”
单宁如蒙大赦:“您说得对,我这就去跑!”他一溜烟地跑了出去,活像背后被什么怪物追着。
单宁都跑了,其他人大气都不敢出一下,有胆大的走过来请霍铭衍坐下,正好坐在单宁的办公桌旁。霍铭衍拿起桌上的工作记录翻了翻,没说什么。
刚才被单宁差遣去倒水的人壮着胆子过来了,给霍铭衍端来一杯温水,温度不高不低,和单宁吩咐的一样恰好与室温相当。霍铭衍接过,微微颔首:“谢谢。”
其他人发现霍铭衍没刚才那么不近人情,胆儿立刻大了,你一言我一语地试着和霍铭衍搭话。
可惜他们没摸着霍铭衍半点底,霍铭衍倒把单宁的事儿都摸得门儿清:单宁想法多,耐性足,工作起来天天有新花样;单宁很受女孩儿欢迎,只要单宁肯到场,很多女孩就愿意出来玩;别看单宁对他们凶,对女孩儿可温柔,分队这边几个女孩子都特别喜欢单宁,一直在“竞争上岗”
屋里的家伙正卖单宁卖得热火朝天,老成就提着豆浆回来了,他一脚踹开门,和平时一样朝办公室里吆喝:“小的们,我回来了!快来拿豆浆,人人有——”份字还没落音,老成蓦然像被人掐住了脖子,硬生生把话咽了回去。
很快地,老成去训练场陪单宁跑圈。训练场占地辽阔,单宁正慢吞吞地在那儿绕圈。老成一把老骨头跑了几圈,累得受不了,也过来跟着单宁慢慢跑。
朝阳才刚刚升起,阳光已有些火热。老成擦了把汗,忍不住问单宁:“你和他有仇?”
单宁挑眉:“谁?”
老成说:“让你来跑圈的那一位。要不是有仇他怎么哪都不去就来我们这儿,还罚你跑圈。”
“他不还罚了你吗?”单宁不以为然。
“我不同,我这是迟到,算是违纪了。”老成瞅他,“你难道也迟到了?”
“没有,就是昨晚喝多了,身上带着酒味。”
“我还是觉得你和他有仇。”老成直觉一向敏锐,“你给句老实话,到底有没有?”
“应该不算吧。”单宁不太确定。
“什么叫应该?”
“我高中追过他。”
“没追上吧?”
“追上了。”
“”
“然后我把他甩了。”单宁幽幽地说,“都这么久的事儿了,他应该不会和我计较的吧?”
“你觉得呢?”老成也幽幽地说。
“跑吧,跑吧,人总要学着自己长大跑吧,跑吧,人生难免经历苦痛挣扎”单宁哼哼着歌词,陡然加速,甩开老成跑了。
老成敏锐地觉得不对,也加快了脚步。等绕到训练场对面抬头一看,老成瞧见了站在看台上远远注视着他们的霍铭衍。他暗骂单宁不仗义,苦哈哈地提速把剩下几圈跑完。
看台上,霍铭衍摩挲着自己右手拇指,思考着自己到这个地方来的原因。
当初他一开始是不愿搭理单宁的,但单宁这人不要脸,而且很有耐心也很有毅力,总能拿出让他感兴趣的东西。后来他发现和单宁在一起的时候永远不会无聊,单宁对什么都有着天然的热情,不管做什么事都认真得很。
时间一久,霍铭衍也觉得有这样一个人在身边很不错。他甚至考虑过等他们再大一些,就带单宁回霍家见见父母——还悄悄去学习过男的和男的做某件事的时候需要注意什么。总之,与单宁在一起是他少年时做的最符合那个年纪的事。
只是没想到单宁对什么都认真,对感情却只当儿戏,一句简简单单的分手就把他们之间的过去与未来统统抹杀。
霍铭衍收回投往训练场的目光,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
单宁和老成跑完,发现队里的人都围在训练场周围等他们。单宁慢慢走了半圈,已经缓过劲来,气都不带喘的。相比之下老成就惨多了,像只吐着舌头的老狗儿,瞧着可怜极了。
单宁摆摆手说:“散了散了,都给我散了,在这儿瞎看什么,不用巡逻了是不是?谁要是觉得太闲了千万别害臊,只管和我开口,我一定给你们多安排点儿工作。”
所有人作鸟兽散。
单宁酒彻底醒了,回去工作。昨儿罚了几个人,今天要把他们分下去当“临时工”,那个写字好看他的亲自带着,让他坐在巡逻车旁边。
单宁吹了一会儿风,总算把心里那朵名叫“霍铭衍”的阴云给吹散了。他转头问那高高瘦瘦的年轻人:“家里都有什么人?”
年轻人一直困窘得很,听到单宁问话后拘谨地说:“就一个弟弟。他可有出息了,考上了大学,今年念大三了,还要出国。单队长,我不是故意违规的,我就是急着攒钱。隔着一个大洋那么远,不多给我弟攒点钱我不放心。”
单宁点了点头,没说什么,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辛苦,人人都能说出点生活的艰辛来。他把巡逻车开到地铁站附近,停好了,抽出根烟叼在嘴里,安静地看着前方来来往往的人潮。八点多是上班高峰期,地铁站入口都是行色匆匆的上班族,学生出发得早一些,已经没多少穿校服的了,出口那边人少得很,基本没有出来的。
单宁坐得住,年轻人却有些煎熬。他忍不住开口:“单队长,我们只要坐着就行了吗?不用下去走走?”
单宁指着前面的地铁站:“看了这么久,你有没有想到什么?”
年轻人怔愣一下,老实地摇摇头:“没有。”
单宁说:“原来住在这里的人大多搬走了,这里住的都是市区的上班族和工地的外来务工人员,每天都急匆匆地出去,到了晚上一脸疲惫地回来。他们心里相信,这里只是他们暂住的地方,未来他们很快会搬走,他们会有高薪的工作,会有宽敞的可以享受阳光的房子——或者攒够钱回家去,老婆孩子热炕头,每天过得美滋滋。人嘛,心里就是要有个奔头。”他转头看向年轻人,突然转了话头,“你以后有什么打算?我是指帮你的弟弟出国读书、娶妻买房、成家立业以后,你有什么打算?”
第三十八章()
么么哒么么哒!第十五章
单宁差点把往下伸的前爪收回去。
即便是站在夜色之中;霍铭衍依然十分惹眼。他没穿白天那黑色制服;却还是长腿细腰;微敞的衣领可以看到他漂亮的肌肉。任何人就是不能比;明明这家伙挑食得很,看起来又那么弱不禁风,身材偏就那么好,好像多一分不行,少一分也不行。
单宁又是妒忌又是欣赏地盯着霍铭衍衣领看了半天,突然想起自己是偷跑出来的,不由小心翼翼地抬起脑袋;偷瞄霍铭衍的脸色。
霍铭衍站在原地看着单宁。他的眼睛本来就好看得让人不敢与他对视;此时藏着点儿愠怒,竟比平时更漂亮几分。他淡淡地开口:“过来。”
单宁小心肝儿颤了颤,没敢转头就跑。他跑下长梯,屁颠屁颠地跑到霍铭衍身边:“你也睡不着出来散步吗?真巧啊!”
霍铭衍把单宁拎起来。
单宁不知道把爪子往哪搁;生怕爪子把霍铭衍弄脏了。他小心翼翼地挠了挠霍铭衍袖口,一双圆溜溜的眼睛诚恳地看着霍铭衍:“我就是出来走走;什么都没干。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啊?”
霍铭衍不答话;默不作声地把单宁带到路边停着的车上,自己坐到驾驶座上。单宁蹲在副驾座看看前面空荡荡的街道,再看看旁边不说话的霍铭衍,忍不住伸手去拨弄圆圆的方向盘。
霍铭衍转头看他。
单宁立刻乖巧地收回爪子;表示自己什么都没干。见霍铭衍瞬也不瞬地看过来;单宁没骨气地投降了;老老实实地把所有事说出来,最后讨好地伸出爪子给霍铭衍看:“我洗了手的,没留下那个人的味道,你不要生气。这不是太气人了吗?我实在气不过,这种人一枪毙了都太便宜他了。钱谁不想要?可是不能这样要!还骗了人家小姑娘!还好那女孩能想开,没因为这个变成怨魂,要不然都没法重入轮回了。”
霍铭衍说:“你接受得很快。”对于鬼魂、轮回这些玄妙的东西,单宁好像眨眼间就接受了。
“这不是难受吗?”单宁说,“要是没有下辈子,那女孩就更可怜了。骗钱怎么骗不好,连人家的感情都骗了,太坏了!”
霍铭衍定定地看着单宁。
单宁对上霍铭衍专注的目光,心脏像是被狠狠地揪了一下。如果霍铭衍比他所以为的还要更喜欢他,那他当初决绝地离开,对霍铭衍来说是不是也是极大的欺骗和伤害。单宁往后缩了缩,又狠狠心往前走了两步,爪子搭到霍铭衍手上,耷拉着脑袋说:“对不起。”
霍铭衍收回目光:“你说过了。”比起“对不起”,他更想听单宁解释,解释为什么突然要分手、为什么消失得那么坚决。可是单宁能给他的只有“对不起”。他看了眼单宁蔫耷耷的脑袋,抬手摸了一下,开车回西城区。
单宁挨在霍铭衍身边趴着,脑袋抵在霍铭衍腰上。他合上眼,回想着高中毕业那年的事。
高中毕业的时候他舅舅过来了,告诉他他招惹的是元帅的儿子,让他不要像他爸爸那样试图攀高枝,有些人不是他该想的。
陆家人一向是倨傲的,从来都只用眼梢子看人。他年少气盛,当然不会就这样被吓退,他昂着脖子和那个他该称为舅舅的人表示他只是喜欢霍铭衍——喜欢有什么错。
难道因为霍铭衍是元帅的儿子,他就不能喜欢了?
于是陆家人动手了——不是叫人来打他一顿,而是做了别的事:父亲和继母的续聘材料突然出了问题,被打了回来,两个人天天为续聘发愁;大伯做生意也出了问题,资金断链,债主逼上门,祖母到父亲单位上又哭又闹,非要父亲帮着还债别的大大小小的事情也都齐齐找上门,家里每天鸡飞狗跳,连懂事的弟弟都能感觉到家里笼罩着一片愁云惨雾。
陆家人说,这也是元帅的意思。
单宁屈服了。
生活毕竟不是只有喜欢不喜欢。
单宁隔着衣服用脑袋顶了顶霍铭衍的腰。
正碰上红灯,霍铭衍转头看着他。
单宁抬起脑袋与霍铭衍对视,许多话梗在喉咙里,根本说不出口。他能说什么呢,说自己怂了、怕了,说自己为了别的东西放弃了、退缩了,还是说都怪陆家人那么可恶自己都是被迫无奈。
都是那么久以前的事了,有什么好说的?说出来是要霍铭衍和自己一起骂陆家人,还是让霍铭衍为了自己和家里人翻脸?霍铭衍需要“适合的人”,那青绳链子又认定了他是“适合的人”,那么霍铭衍父亲肯定不会再阻挠他们——陆家人也找不到理由再对他们下手。
所以,过去的事情没必要再提。
陆家人做的事他都记在心里,总有一天他会还回去——
哪怕现在他连陆家一根指头都比不过。
单宁抬起爪子抱住霍铭衍的脖子,亲了亲霍铭衍好看的脸颊,闷声说:“对不起”
霍铭衍唇一抿,没说话,踩下油门过了红绿灯,沿着寂静的街道驶回西城区。一路上谁都没再开口,单宁察觉出霍铭衍生气了,乖乖缩回副驾座上不敢再动。
车开到巷口,霍铭衍下了车,站在车外看着缩在副驾座的单宁。
单宁赶忙跳下副驾座,飞快跑到霍铭衍脚边。
霍铭衍砰地把车门关上,转身走进福寿里。单宁仰头看着霍铭衍的背影一会儿,跑着跟上去,一人一猫的影子被路灯拉得老长。
回到家,霍铭衍默不作声地拎着单宁去洗澡。猫不喜欢洗澡,尤其不喜欢猫毛被弄得湿漉漉的,单宁却乖乖巧巧地让霍铭衍把自己全身上下冲刷个遍,又乖乖巧巧地让霍铭衍用电吹风帮自己把猫毛都吹干,从头到尾都不敢乱动。
霍铭衍看着单宁乖顺的模样,抿了抿唇,把他拎回床上睡觉。单宁还喜欢他,和以前一样喜欢,这一点霍铭衍能感受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