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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夏日;后院正厢房;推窗即是兰郁竹青,满架蔷薇一院香。
此刻冬季,便是青竹变琼枝;梅香暗送。
容嫣很喜欢后院,美,且僻静。
东西搬了来;临安伯府也遣小厮丫鬟来帮忙整理。要置办的物件不少;但不急这一时,容嫣觉得还是应该找到孙掌柜把话问清楚;杜绝后患。
于是带着杨嬷嬷去了他的新居。
孙掌柜一家见了容嫣颇是惊讶;而惊讶之余极客气。直道自己的固执给她惹了麻烦;为此向她道歉。这倒让本还心存忐忑的容嫣有些不好意思了;看着孕身的孙夫人;和善道:
“诉讼的状子我会去县衙撤回;至于该退换的租金及违约金我也不会少您。”说着,让嬷嬷拿钱。
孙掌柜讪笑推辞:“不必了,不必了。撤了状子便好;钱我们已经收到了。”
容嫣不解。自己何尝送过钱?
孙掌柜意识到多言;挑过话题,不轻不重地聊了些其他便送客了。容嫣不糊涂,瞧得出他在遮掩什么。这事从一开始便来的蹊跷,今儿见了孙掌柜念头越发的肯定了。
徐井松从心底是盼着她离开的,免不了背后操作,但容宅依旧没能讨回来。整个宛平比他权势更高,且和她有关系的人只剩一人。
她又忆起分别前对虞墨戈道“一切都等容宅讨回来”时,他那个含义不明的笑
从孙掌柜处离开,容嫣遣杨嬷嬷回去打理宅子,她悄悄去了虞墨戈别院。
虞家别院占地广,地处城边,傍水而建,不远还有个香火颇盛的澹华寺。容嫣隐在昨日离开的别院西侧门,徘徊不定,不知该不该进。
正抉择着,门开了。见虞墨戈的贴身侍卫九羽带人走出来,她赶忙躲进了小胡同里。
九羽经过西二胡同,余光中瞥见个僵硬的背影,他仔细瞧瞧,认出来了。于是吩咐了什么,身边人皆应声而去。
“容小姐?”九羽平静唤了声。
容嫣窘羞交加,硬着头皮回身,颌首微笑。
九羽是虞墨戈的心腹,虞墨戈对他从不避讳。然此时此地见了容嫣,自然明白她是来找谁的。再未多言一句,垂目道了声:“请。”便伸臂引她入门。
仆随其主,九羽不过二十出头,没有青年的浮躁,向来是生人勿进的冷漠。识得有段日子了,话都未曾听他多言一句。眼下容嫣不好意思拒绝,跟着他去了。
虞墨戈在前院会客,她在云毓院正房等他。
就是在这个房间,他们定下了约定
久等不来,容嫣去了西稍间,坐在昨日她企图逃跑时蹬的那把官帽椅上,望着后窗外的园林。
园林很大,望不到头。山石树木银装素裹,亭台廊桥也覆了层薄雪,唯有曲幽小径辟出了一条灰蒙蒙的路,通向对面的池塘。池塘已经冻住,白茫茫一片,不过她想象得出,若盛夏,碧叶连连,该是多美的景象。她也想在容宅的那潭小水塘里种满莲花,推窗便是满室清香
正想着,门开了,轻得丝毫没打断正在憧憬的姑娘。
虞墨戈一眼望见了官帽椅上,正看向后窗的容嫣。她双手垫着下颌搭在的椅背上,纤细白皙的手指自然垂下,尖尖的指尖精致圆润。紫檀幽亮,衬得她皮肤柔和得似浸过水的脂玉,清透,如她莹澈的眼神,满满溢着恬淡美好。
盈盈细腰向后扭,牵扯了领口的衣襟,露出曼妙纤颈和半条绝美的锁骨。颈脖根处,还有一抹暧昧不明的红痕。那是他留下的——
虞墨戈眼中的清冷散了几分,唇角一挑,悄然上前。亦如她昨日逃跑时的情境,他弯腰长臂一伸将她从椅子上捞起,拢进了自己的怀中。
容嫣吓得一声惊叫。又怕被人听到,赶紧捂住了嘴。
即便不回头,她也知道是他。
“才一天就等不及了?”
他魅惑佻薄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濡湿的气息扑得她心乱跳。容嫣的脸如入水朱砂,瞬间红到了脖子根,显得她那处的咬痕都淡了。
她双手去扳腰间的手臂,小心翼翼地挣脱道:“不是”
终于从他怀里挣出来了,她低头向后迈了一步,和他拉开距离。虞墨戈悠然转身,慵懒地靠在束腰高几上,莹缜修长的手指轻搭在桌沿,目光深邃噙着笑意地看着她。
容嫣修颈如天鹅般挺直,眼皮却只垂在他腰间的玉佩上。
她道:“容宅的事,是您帮我的吧。”
对方没回应。
“谢谢。”容嫣道了句,将一只墨绿的祥云锦袋放在高几上。
锦袋内金属相撞,虞墨戈猜道是什么。看着那朵锦绣祥云,手指在桌上点了点,轻声道:“这是何意?”
容嫣看了他一眼,俊容清冷,她解释道:“这是应付的租金和违约金,还给您。谢您帮我,但钱不能收。”
沉默须臾,他鼻间哼笑一声,冷淡淡的。
“用得着算得这么清吗?”
容嫣点头。“我不想欠您的。”
没有感情资本,独立是平等的前提,她不想成为附属便不能欠他,尤其在金钱上。
看着眼前人沉敛安静,似那朵祥云,虞墨戈忽而笑了。
“可你还是欠我了。”
容嫣蓦然抬头,颦眉看着他,秀眸莹莹闪动。
“我帮你讨回宅子,这不算欠了个人情吗?”
容嫣垂下眼帘,长出了口气道:“算。改日定还,若哪日您”
话未完,只见眼前玉佩晃动,他身体前探,一把将她扯进了怀里。容嫣惊住,欲躲。他却双手揽着她的腰箍紧了她,随着一声轻佻的笑音,他隔着衣襟吻上了她颈脖处的咬痕。
“不用‘改日’,今日就好。”
说着,热吻上移,咬住了她的耳垂。
如电流四窜,一阵酥麻将容嫣侵没,她颤了颤,头缩得更深了。努力向后挣,企图离开他的怀抱。
“今天不行。”她手撑在他胸口扭头道,“第一天搬进容宅,好多事都没处理,嬷嬷还等着我回去呢。我,我今天只是给您送租金”
腰间的手僵了片刻,随即缓缓放松,容嫣退出来。
“好。我等你。”
虞墨戈依旧靠着高几,慵然而笑,清冷优雅。
他从来没强迫过她,即便她感觉得到他的欲望。
可明明看似由她做主,他却总是有种势在必得的淡定。就如容宅一事,他怎就肯为了自己赶走孙氏一家,且就在那一晚,他就料到她会同意一般,好似一切都在他的计划和掌控中。
“为何一定要我做你外室?”容嫣乍然问了句。
虞墨戈好似没想到她会提到这个,敛容,随即笑着摇了摇头,没回答。
容嫣也突然觉得这个问题问的多余。他需要解决,而自己刚好出现,以她的身份也只配做外室,哪有那么多的理由。
容嫣告辞,虞墨戈遣九羽去送,被她拒绝了。她不想惹人注意。
看着她纤细的身影消失在侧门,虞墨戈眸色微柔,对九羽道:“跟着吧”
接下来的几日容嫣一直没闲着,可算布置好了容宅,还得招些丫鬟,雇管事护院。青窕送来几个临安伯府的下人给表妹,被容嫣辞谢了。
一来她不想受惠于临安伯府;二来越是贴近自己的人,越该谨慎。不过表姐盛情难退,她唯留了一个陪嫁青窕的小丫头云寄。
小丫头来宛平时才到留头的年纪,如今也十四了。陪嫁的丫鬟多,她年纪小又不善言谈,这么些年勉强算个三等丫鬟,房都入不了。故而对从伯府到容宅的落差,她未敢有怨言。
从这容嫣也瞧得出小丫头是个聪明的。
命数已定,改不了,何必要苦着张脸面对新主。给新主添堵便是给自己找麻烦。好在云寄对表小姐还有些记忆,印象里就是温柔好性子的人,跟着她虽不比在伯府风光,但不会被为难。
除了她,容嫣又买了两个小丫鬟,各院雇了婆子打理。毕竟孤身一人,为了安全起见又请了护院,留在外院的倒座房。管事则一切交给杨嬷嬷。
经历了太多不顺的事,待一切都安置好了,杨嬷嬷特地遣护院换了楹联,去去晦气。
经了讨宅一事,几个走得近的街坊知晓,前任容知县的女儿搬来了。
容伯瑀任宛平知县七年,刚来时容嫣不过八岁的小女娃,容炀还不会吐话。容大人和夫人待人和悦,街坊邻居常受其恩惠。他们是看着容家小女初长成,未待及笄便嫁回通州了。
如今她回来,且独自一人,左邻右舍多少也知道了些她的事。
不过到底是看着长大的,了解她的性子,且念着容大人多年的恩情,街坊对她和善。几位曾和母亲有联系的员外夫人也上门问候。容嫣明白,她们主动,四分因交情,六分怕还是看在自己和临安伯府之间的关系上吧。
凡是来客,容嫣皆有礼相待,落落大方。
夫人们感叹,几年不见,原本就灵秀的小姑娘出落得越发明艳了。褪了出嫁时的稚气,如今的她风致嫣然,艳而不俗,媚而不妖;每每莞尔,都清透得让人忘了她快二十岁,已经嫁过人了。
如此,和离的容家小姐美貌无双的消息,便在宛平富贵的小圈子里传开了。
凡事都有ab面,一个消息的传播必然带来相对的效应。
容宅上门的客没有预期地减少,反而几位夫人来的甚是频繁,话里话外以长辈的身份关心容嫣的生活乃至未来。不要说容嫣前世混了二十几年,即便是这辈子的原主也不可能不懂她们的目的。
她们就等着自己吐口,当把红绳暗系的媒人
提亲()
她们盼着容嫣松口;容嫣偏就不提这茬——笑容依旧;装起糊涂来。
她装糊涂;大伙可不是真糊涂。人家明摆着是不想嫁;才避开话题。可这不行啊;陈家那边还催着呢!
陈家书香门第;陈庭宗原任工部侍郎;前年致仕,今年六十有一。按理说,无病无灾;朝臣不到六十岁离职早了点,但他是为了给同在工部的儿子腾位置。长子陈杭比他有能力,眼见无望再博尚书一职;便把机会给了儿子。眼下陈杭颇受首辅重视;想来入阁指日可待。
也正因此,虽致仕;陈庭宗在宛平的地位仍不容小觑。
陈庭宗发妻;三十岁生子伤身;开始长斋礼佛;把自己封闭在小佛堂二十几年。陈庭宗早年在朝谨慎;身边除了个徐娘半老的妾;再无她人。如今致仕,有大把的时间去焚香品茗,观画弄墨。文雅情志;只差个红袖添香之人。
男人;不管年轻与否,喜容色是天性。
找个貌美的不难,若要找个既天姿国色,又懂文墨的就不容易了。如此红颜皆是大家闺秀,谁家小姐愿给他做妾。倒是去江南拣个瘦马也好,可自小风尘里浸染,少了天然的贵气和傲骨。
所以容家和离的小姐,再合适不过了——
陈杭原不同意。要知道容嫣可是户部秦主事原配,工部和户部一向密不可分,父亲若纳了人家前妻,遇面难免尴尬。不过前几日工部上书补造漕船,本批了一百五十万两工银,被秦晏之一本奏疏硬是抹掉了五十万两。
百万两造船是够,可官场这点事,没个余银打点势必难行。许是出于记恨,许是因秦晏之青年俊才,不过二十四岁便颇受重视,陈杭心生妒忌。同意父亲纳容嫣,给这位即将上任的户部侍郎一个难堪。
所以,这事在宛平的小圈子里,很让人上心。
其实陈家和容嫣也沾些亲故,陈庭宗的同族大侄女陈氏是容嫣的亲舅母,按辈分她还得随舅舅家的表弟唤他一声叔外祖。
也真不知这位“叔外祖”如何开得这个口。
为止住话题,容嫣以修养为名,干脆闭门谢客。
想利用此事攀结陈家的几位夫人,见无孔可入心里恼急,画风转身就变了。前一刻还感喟容嫣命途坎坷,后一刻便嚼起舌根来,道她自命清高,太把自己当回事了。一个嫁过的人,没了娘家做倚仗,无依无靠,端着身段有何意义。能当饭吃吗?到头来走投无路再求人家,不更是卑微。
何况和离又不是守寡,犯得着给前夫守贞洁吗!
容嫣对此不做任何解释。比这难听的话她在通州听得多了,她只当没听到。
她以为把自己包裹得很好,可还是漏了丝缝——
冬至那日,青窕请容嫣来府上过节。本不想去,可表姐是她在宛平唯一的亲人,又听闻徐井桐回京进学,她勉强应约。
最近一直忙,好些日子不曾联系,容嫣才入了伯府大门,过堂里便奔来个圆滚滚的小团子。见小姨,澜姐儿比母亲还急,抱住了她的腿。
见软糯糯的小团子支着小乳牙笑眯眯地仰头看着自己,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