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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意见到他,松了一口气,道:“王爷,您来得正好,我看过上官御医给安然开的方子,药没有过重。”
镇远王爷瞧了上官御医一眼,道:“但是,安然确实是因为服用了他开的药而加重了病情。”
温意解释道:“就算没有服用他开的方子,安然的病也会日渐加重,他是先天疾病,所幸是有上官御医的方子,才能保住性命。”上官御医开的方子,都是保守的退黄方子,适用于一般的黄疸,所以,就方子而言,他是没有任何的过错。而且,也所幸是他开的方子能稳住病情,病情日渐重,因素很多,和方子是没有关系的。
镇远王爷闻言,沉吟了一下,有些为难地道:“但是,父皇亲下的圣旨,金口一开,只怕覆水难收!”
温意见镇远王爷也是这样说,顿时急了,道:“王爷,到底是人命一条,将心比心,上官御医也有家人,他出事,他家人得怎生着急难过?再说,他若是罪有应得,我也就不管了,但是我明知道他是无辜的,若我置之不理,变相是我害死了他,我下半辈子,只怕也要活在内疚中。王爷,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请王爷三思。”
镇远王爷有些触动,说真的,旁人的生命于他而言,确实不重要。但是一句将心比心,让镇远王爷心中一震。当然,也要说时机的,若是之前这样跟镇远王爷说,他未必会放在心上,未必会身同感受。如今他经历了差点失去挚爱的打击,以及爱子生死未卜的情况下,温意的话,便说进了他的心坎内。
温意见他神色和缓,便又加了一句,道:“如今安然还没过危险期,实在不宜在这个时候徒增杀戮。”
镇远王爷一抬头,道:“好,本王跟你去见父皇请旨!”
温意神色一松,落下心头大石,他若是愿意跟自己去求皇帝自然是更好的。她知道自己人微言轻,她说的话,皇帝未必会相信,尤其皇帝金口已开,要他收回成命,难于登天。但是有镇远王爷陪同做说客,那情况就大不一样了。
镇远王爷命侍卫先暂缓行刑,他领着温意去御书房找皇上。
镇远王爷在来到御书房之前,谨慎地对温意道:“这湘北水灾,湘南旱灾,让父皇甚为头疼,这几日他都在与大臣在御书房商议赈灾一事。听御前伺候的人来报,说父皇这几日心情不大好,你一会莫要说话,本王问你,你方回答。”
温意心内感激,抬眸道:“是,一切听王爷做主!”
镇远王爷微微颌首,叹息一声,“本王往日还真的错看了你,以为你……”镇远王爷终究没有说下去,只是神色有些释然,仿佛心生安慰。
温意眸光熠熠,虽不明白他说什么,但是也可以听出他对她的人格没有怀疑。
来到御书房前,镇远王爷命人进去禀报,御前伺候的总管钟正从御书房里出来,轻声道:“今日灾区来报,说出现疫情,加上皇上已经知道你们拦下罪犯一事,如今正在震怒中,王爷谨慎说话。”
镇远王爷道:“谢公公提醒。”
钟正叹息一声,“灾区情况一日未稳,皇上的心都是焦躁不安的,王爷,若皇上态度强硬,还是莫要强求,自保为上。”
温意心中一震,蹙眉凝眸看着一脸为难的钟正,知道这一趟,并不乐观。
第39章 皇上重信()
诸位大臣退了出来,内监宣镇远王爷与温意入内。
温意有些忐忑,心里一点底都没有,她虽不懂皇宫权术,但是也知道皇帝金口一开,要有转圜的余地是十分困难的。只是让她眼睁睁看着有人无辜冤死,她做不出来。
御书房很大,正面便是皇帝办公的地方,一张铺着绣龙明黄锦布的御案后方,摆放着一张四平八稳油了金漆的龙椅,御案前,左右摆放着一排椅子,是大臣们入殿商议国事时候的座位。一色用明黄锦布覆盖,垫子用了暗青色刺绣万年青,两色相映,显得尊贵无比。
皇帝便安坐在龙椅之上,他眉头紧皱,两人还没行礼,他便不悦地发话了,“你们胡闹什么?洛衣便罢了,她不懂规矩,连你也不懂么?竟也跟着瞎闹!”
镇远王爷抱拳行礼,道:“父皇,听请儿臣一言!”
皇帝似乎是烦乱得要紧,蹙眉道:“你若是为他求情,便不说也罢,如今朝中正是多事之秋,赈灾事宜一直迟迟未能决议,你不帮衬着父皇分担国事,却在这些芝麻绿豆的小事上费尽心思,荒唐!”
镇远王爷是备下了很多话,只是皇帝一句就堵在前头了,连说都不许说,连提都不许提,这接下来的话也不知道如何开口了。
只是他到底答应过温意,虽然不知道她跟上官御医有什么关系,在他认为,若无关系,又岂会如此拼命营救他?只是温意乃是他妻儿的救命恩人,他竟然答应了帮忙,哪怕明知道帮不上,也是要尽力的。
他沉吟一下,道:“父皇教训得是,只是儿臣以为,上官御医一直以来,为咱们皇族尽心尽力,不曾有过半点行差踏错……”
皇帝不待他说完,便微愠地打断了他,“此话休要再提,他是不是该死的,朕心中有数。”
温意听到这句话,心里顿时凉了半截,想来他自己也知道上官御医罪不至死,但是他圣旨已下,便不愿朝令夕改,说白了,他就是觉得烦躁,想找个人杀了泄愤。
温意知道不能硬碰了,皇帝,有时候是世界最不讲道理的人。她若是硬碰,便是挑战皇权,皇帝的权威岂容她挑战?想必后果是会立刻杀了上官御医,甚至牵连他的家人。
若不能硬碰,唯一的办法便是为他排忧解难。
她想起方才钟正说的话,略一沉思,便跪下来诚恳地道:“父皇,儿臣不是为了上官御医求情而来,只是觉得,他错已经犯下,若就这样砍了他,帮不了皇孙,更没任何的作用,父皇何不让他戴罪立功,前去灾区控制疫症,一来,可真的能帮到灾区的百姓;而来,也可以彰显朝廷的关怀和父皇爱民如子的仁爱之心。
皇帝和缓了脸色,但是仍然用颇为严厉的口吻道:“洛衣,朝政之事,你一个妇道人家不明白,不过你说的也有些道理,只是,上官立乃是妇婴科的,对疫症未必在行。”
温意见皇帝脸色好转,又肯听她说话,心中一松,遂大胆地道:“皇上,可用上官御医的名头呼吁民间的大夫,一同前往灾区。如今灾区的百姓,先是遭遇了天灾,如今又受疫症困扰,民心绝望,若得朝廷下旨,赈灾救援,赈灾,自然是拨款拨粮,而救援,则除了救百姓的身体,更要救百姓的心。百姓在受灾之时,内心最是脆弱,不管皇上派去的人能不能帮忙,都能够先暖他们的心。而灾区受全国乃至其他国家的关注,皇上能够体恤民心若此,定受四方敬服,对皇上的名望,亦是大有裨益。”
皇上的脸色越发地柔和,最后,竟拍案而起,喜道:“好,见解有道,洛衣,想不到你一个深闺女子,竟也有此见识,侯爷果真是教女有方。”
温意放下心来,虽笑语晏晏地道:“父皇过奖了,儿臣只是觉得,与其在天灾人祸之时杀一个人,还不如把此人收为己用,为父皇效力。再者,那上官御医本是必死之人,如今父皇大恩赦免,他捡回一条命,自当对父皇感激涕零,为父皇效力也更为尽力,对外也会歌颂父皇的恩德,这比起杀了他,更有作用。”
“嗯,洛衣言之有理啊,朕不得不说,你丝毫不让须眉啊!”皇帝喜悦地一伸手,敲了敲桌子,喊道:“钟正何在?”
钟正立刻推门进来,躬身道:“奴才在!”
“为朕拟旨,赦免上官立的死罪,命他克日到灾区,配合当地的大夫救治百姓。”皇帝道。
钟正对着镇远王爷,露出微微一笑,移步到御前,开始磨墨。
旨意颁下,温意与镇远王爷正想告退,皇帝伸手招呼她,“洛衣,来朕身边!”
温意一愣,与镇远王爷交换了一个眼神,镇远王爷微微颌首,温意定一定神,来到御前等候。
皇帝竟从小山般高的奏章里抽出一份,递给她,“你瞧瞧,给朕点意见。”
温意有些惶恐,她知道后宫女子不得干政,她若看了,外面指不定有什么流言蜚语呢。
她退一退步,微微垂头,道:“儿臣不敢。”
皇帝心情似乎大好,道:“朕让你看你就看,无妨。”
温意只得双手接过奏章,翻阅了一下,厚厚的一叠奏章,她用了片刻就看完了。
皇帝见她合起奏章,以为她看不懂,有些懊恼地道:“噢,朕一时忘记了,这些晦涩难懂的字眼,你一个深闺女子,如何懂得,钟正,你为王妃解说一番。”
温意微微笑道:“父皇,不必了,儿臣看得懂,也都看完了。”
皇帝惊诧地看着她,“看完了?这奏章通共分三部分,你都看完了?”
温意道:“都看完了,第一部分,是这一次灾难的成因,因河道堵塞,又加上连日大雨,雨水排不出去,加上龙江河道淤塞,去水缓慢,所以这一次只连续下了五天六夜的大雨,便酿成这罕见的灾难。第二部分,则是受灾百姓目前的境况,在这一次水灾中,受灾面积牵连三个县,倒塌的房屋三万七千五百余间,因灾害死亡的人一万三千六百七十五人,因受灾受伤的人有将近七万余。第三部分,则是疫症的情况,如今疫症刚发生,数据不准确,所以奏章没有言明。”
皇帝奇异地看着她,久久没有说话,最后,他伸手指着镇远王爷,道:“云罡,你看看。”
镇远王爷领命,接过来看。
同样是这份奏章,镇远王爷竟然用了半个时辰才看完。
皇帝问道:“灾区死亡几人?”
镇远王爷一愣,连忙翻开奏章翻查。
皇帝又问:“灾区倒塌房屋多少家?”
镇远王爷这边还没找到,又听得皇上再问,不由得翻得更快。
最后,他才用蚊蝇般的声音念出奏章所记载。
皇帝摇摇头,“你以为呢?”
这句话,没头没尾,镇远王爷不知道皇帝所指为何,不由得惶恐地跪地道:“儿臣有罪!”
皇帝又严肃地问:“你有何罪?”
镇远王爷面容尴尬,抬眸看了看温意,支支吾吾地道:“儿臣……儿臣……”支吾半晌,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皇帝又看着温意,“你觉得他犯了什么错?”
温意也有些疑惑,她摇摇头,“儿臣觉得王爷没有错。若父皇是指记忆力,儿臣的记忆力自小过人,只是每个人都有特长,正如李白所言,天生我材必有用,王爷乃是领兵打仗的良将,运筹帷幄,决胜千里,让儿臣心生敬服。再说父皇,君临天下,爱民如子,高居庙堂之上,心念天下百姓,在位所施行的种种国策,皆是以民为本。百姓有事,父皇寝食难安,恨不得代民受罪,这种忍心仁德,儿臣也是望尘莫及。只是,儿臣并没有妄自菲薄,儿臣也恪守本分,做好自己,便是对父皇母后,爹爹娘亲最好的交代。”
温意说完这番话,也觉得有些起鸡皮疙瘩,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她变成了马屁精。只是这话,对高位之人是十分受用的。
皇帝微微一笑,对温意再度刮目相看,他不无赞赏地道:“好,你果然没有让朕欣喜。”说完,他对镇远王爷道:“起来吧,正如洛衣所言,你没有任何的过错,相反,你于家于国有功。”
镇远王爷舒了一口气,感激地看了温意一眼。
皇帝再看着温意,道:“你也看过奏章了,对于赈灾一事,有何意见?”
温意也不矫情了,道:“父皇,赈灾一事,不用商议,尽力尽心,做到灾区人民即是自己的家人便完美。只是,这一次灾祸已经发生了,咱们就要杜绝这种情况再次发生。父皇能否把旱灾地区的地图以及资料儿臣瞧瞧?”
皇帝微微点头,“说得甚好,这几日朕与诸位大臣在商议赈灾粮款,但是都无法达成共识,甚是头疼。你这么一说,朕心中有数了,与其计算着自己的钱包,还不如解囊救灾。反正,如今边疆无战事,银子放在国库里又不会生子,还不如取之于民用之于民。”他随手把旱灾的奏章递给温意,又命钟正送来地图。
温意瞧了许久,旱灾的面积也很大,只是甚为不解的是,旱灾地区周边都有江河,按理说,只要疏通江道,便能引水灌溉,不至于会连年旱灾的。
她沉吟良久,道:“父皇,儿臣能否问一问跟工部大臣谈一谈?”
皇帝一愣,有些疑惑地瞧着她,“工部尚书,就是云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