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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看二位还有什么需要。”小二的眼光一迳盯着大美人。
稍微瞄了瞄四周,舒大鸿才发现偷瞄她的人比比皆是,才记起一直忘了她是个少见大美人的事实。而他生平绝对不曾有过的火气正面临被点燃的境界。
“下去吧!我们不需要!”他粗声说着。
“是啊,小二哥,请先上楼去清出二间房吧!”季潋滟不经意地挥手,全是大家闺秀的风范,不会把粗鲁鄙夫的放肆看在眼里。
直到店小二走了,他才接过饭,大口地吃了起来,心情立即又大好了起来。所以很快地把心中莫名的怪异情绪赶走并且遗忘,当成没那回事。反正依他的大脑,想一百年也想不出个所以然。
“好吃吗?”又给他添了一碗,自己碗中的饭才吃一半。轻声问着。
他点头。
“比起你们北方的菜呢?”她好奇地问。
他摇头,吞下好大一口才道……“在北边每天蹲在街口喝碗杏仁茶,吃四、五个硬面饽饽,要不就是饺子,没有钱上馆子,听说也挺好吃的。”
季潋滟拖腮道:“哦,那么真得找个机会去北方看看了。”
他点头,反正她说什么就是什么,他此刻只管吃就好了。上馆子吃饭对他而言可新奇了,放在桌子上完好的菜到底是人家不要的冷饭馊食比不上的,以前替人赶镖,那些镖师们在店内大口吃肉喝酒,永远只留他在马厩边的行李房看镖车,吃的也是五花肉拌白饭,还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且菜色之多,光看就满足。
“再半个月就过年了,我希望我们能先买间可以居住的屋子过个好年。在我的计算内,找一间较偏郊,且不大的屋子,大约七十两就可以;不能太久没居住人,最好前屋主搬走不到一年,才省得大肆翻修。”她没有舒大鸿上好的食欲,吃了半碗便搁了箸,想着明日一早起来要办的事,以目前他们仅有的财力,勉勉强强可以购得寸瓦窝身,不能再挑剔了。何况,这留云县,并不是她想久居之地。
“为啥要买屋?一这辈子从未拥有过田产的舒大鸿楞楞地问。“因为要住人。”她似笑非笑地回答。相处了这么久,她早已将他的思考模式给摸个天通地彻。这人哪,怕是从不以为他会有“属于”他的屋子的一天,他不以为他这种流民兼浪人能够真正掌握住实质的东西。
当然,舒大鸿会想错意思一点也不奇怪,他拍了下大腿:“对喔,我如果想替你找夫家,就得先买间屋让你住,免得日后男方欺你无人可撑腰,没娘家可以靠。”
这个呆子。即使她没有娘家父兄可仗势,他真的以为她会轻易给男人欺负去吗?这呆子与她相处半个多月,居然还不能体会某些事实,真是无药可救。可是,他就是这一点可爱,让人忍不住想代他出头、捍卫他,免得老是因为老实善良而被人拐骗吃死。
没有回应他自以为是的说法,只笑了笑:“吃饱了吗?明日还有事做,今天就早些休息吧!”
次日傍晚,他们共骑了等候在城门外的老黄马回到破庙,虽然寒雪迎面扑来,但季潋滟却毫不瑟缩,开心得一如凯旋而返的女王。
以往陪着父亲东奔西走做生意,总只是在一边看而已,吸收一些实务经验,却没机会施展。而,为了日后的复仇大计,她手上仅有的,便是利用自己做生意的手腕早日以商业手段斗垮齐家。两日下来,她确定自己一如父母所言:是块做生意的料子。心头较为笃定,可以开始计画日后的事。
抵达破庙,一直沉默不语的舒大鸿下马后再扶她下来,卸下一大包添购的用品之后,让老黄马自己去寻青草吃,扛起半人高的物品走进他们居住的那一间小屋子。
二狗一猫奔过来没大没小地叫嚣,不知是被饿久了,还是对舒大鸿向来没敬仰之心。直到季潋滟柳眉一横,畜生们便低鸣不已地退开。
“不开心哪?”
挨着他身边坐下,他正在升火,一边掏出昨日分剩下的烤鸭要再热过一次。她托首凝视他没表情的脸。他会心情不好,可真是奇事一桩了。
其实也不是所谓的心情不好,舒大鸿习惯性地伸手要搔头,被她拉过,以白巾拭去他一手的黑灰。
“没有啦。我发现你其实很厉害,一个人也不会有人敢欺负你,我……”而这也是他想不透的,一个弱女子如何能这般强悍,在男人为主、拳头是一切的世间,这情形令他迷惑,然后,也许她并不需要他保护的念头使他气,好像自己又做了一次傻瓜。
她拉起他的手掌,笑道:“你有拳头武功,我没有,一旦遇到了嘴巴不能摆平的事,那我就惨了;而,我唯一的利器是我的嘴巴,每当你轻易遭剥削欺骗时,我可以代你讨回公道。你当然可以保护我,尤其我这张嘴以后多的是得罪人的时候,舒大鸿,你想,我们是不是很配?”这粗人绝对不会听懂她的暗示,可是这样的说辞,她会常讲,直到他蓦然明白两人再也是分不开的了。
“很配?可是……你好凶。”他实话实说地表示出高度疑问。
“我哪里凶了?”她深吸一口气,笑里藏刀地轻问。
不知死活的舒大鸿竟真的指出一些例子证明;“今日一早,你说得石材工头泪涟涟。还有,帮王员外铲雪开道,本来说好二两银子的,后来你怎么可以硬是开口要五两?我们中午吃牛肉馅饼,一个三文钱,也不过掉到地上脏了点,你就杀价到一个一文钱,我们不可以这么吃人的,人家做生意……”
“敢情你是把吃亏当正常事看待呀?你敢说我凶!”季潋滟相准他的手臂,狠狠捏了下,尖尖的指甲直攻入他的肉中。
“哎唷,会痛!”他后知后觉地低呼。
“会痛代表还有救!你这个大呆瓜!”
“你……你……”可怜的男人,被骂了想反击也找不出字汇骂人,只能抖着手指“你”
个不停。
余怒未消,见他手指伸在面前,张口便是一咬,痛得他立即十指交握,夹在腿膝间,不敢再伸出来。
“你去当石材工人,一日二两银子,比他人少了十文钱不说,身强体健有功夫,做事比别人多两、三倍,扛的石材比别人多两倍,为什么我不该代你争取合理的工资?加上那工头一见了我便出口轻薄,我没让他绝子绝孙就已手下留情了,才要了二十两银子算什么,本小姐被羞辱了,你也不吭一声,像死人似的!”
“我有哇!我是想说他反正没碰到……”
“碰到了才算数呀!舒大鸿,如果今日你妻子遭人调戏,是不是得等到被睡了才算,如果没被睡到就不必报仇了?”她伸手敲了他头一记。
“你讲话真难听,我……”
“住口!反正你是个死人,什么都无所谓!习了一身武艺派不上用场,想为善人世却只会被利用,有人替你着想,却反而被你怪罪,我在干什么呀我!”
“我还没死……”他怯怯地提醒。
“住口!别理我,我现在不想听你说一些死人话。”
见她背过身,舒大鸿一颗心既难受又迷惑,怎么她骂了人,反而像是受到委屈的样子;而他却是无法坐视她的不悦,见她动肝火,自己心中也揪了什么似的。
想叫她别生气,可是自己唇舌向来愚拙,怕是一开口又遭她连打带骂,反而无法消气。
于是搔了搔头,见火堆上烤的鸭子已溢出香味,便呐呐道:“喂……吃鸭子好吗?”
“你自己吃。”气都气饱了。
“你……不吃,不好吧……瘦伶伶的不长肉……:我……”
她转头瞪他:“你管我死活!反正我又不是你的什么人,饿死算了,省得你烦,怪我多事泼辣,欺负他人,折损你被欺负的乐趣!”
“不是,我……”
“我替你争取合理的工资,替你争回应得的报酬,在你眼中竟然只是一个斤斤计较、刻薄他人的恶婆娘,我季潋滟没事犯贱呀上让你这样看待?别说话,我不要听,哼!”她倏地起身,便要往门外冲去,当然不是要离开,只是想暂时别看到他那张气死人的脸。
但舒大鸿肚子中并没有太多曲折,眼见她要离开,便以为她要与他分道扬镳,急得也跳起来,不知该怎么办,只能跟在她身后团团转:心中强烈地希望留下她,不想让她走。她走了,他该怎么办才好?
在跨出门槛时,被积在上头的雪滑了下,她整个人往泥泞中扑去,眼看自己就要变成了个大泥人了,尖叫声还没滑出喉,小蛮腰便被一只铁臂牢牢挽住,往前飞纵了一大步,她的身子稳稳地被抱搂在如铁硬朗、如火温暖的怀中。
她一立定,背后的舒大鸿立即很君子地退开一大步,没有丝毫不良的企图,美人在抱也不懂得把握。
转身看他,肚子中那股气其实已消得差不多,剩下的气也早被刚才的惊吓给吓光了。但口气上仍有些骄怒:“追出来做什么?”
他急忙找理由,抬头看到又开始飘的雪花:“天很冷……”
“又怎地?”她忍住笑,期待地问。
“要走……也该穿件大袄子。”
果真是这种回答。
唉,这辈子想叫这家伙说句人话恐怕是难了。季潋滟吐了口气,不断地自问自己的眼光到底长在哪里?只怕是出娘胎后便没有带出来了。
可是,这男人不由她来照顾,怕是一辈子都会落魄到底的吧?甭说去成家立业了。
她双手插腰,对他道:“我警告你,下回不论发生什么事,都必须站在我这边,不许对那些不值得的人同情。我季潋滟,仰不愧天、俯不祚地,纵有一张利舌,也不会胡乱欺凌他人,你最好明白这一点。”
他连忙点头,见她神色已霁,便小声辩解道:“我也知道你不会胡乱欺人,可是,当你咄咄逼人到使他们吓个半死时,我仍是会忍不住同情他们。”别人占他便宜,他不是不知道的,只是,凡事何必太在意?
她看着他,沉吟了会,雪花飘在她发梢也不自觉。望入他拙面孔上那双黑眸,那样的炯亮分明,除了是有深厚武功修为外,也代表了不太笨,也许反应并不是立即的,但久了也不会不明白自己吃了亏。可是明白是一回事,心头太软又是另一回事了。,他是宁可人负他,他也不负人的。
在她神游太虚时,舒大鸿双手背在身后绞动着,不敢有丝毫大意让手指禁不住“鸡婆”
去拂掉她身上的雪。可是他一颗心就是容不得冰雪在她身上停驻,会着凉的。终于,他还是忍不住,轻手轻脚地移近她,代她拂去头发肩上的雪……希望她不会当成他在轻薄。
“舒大鸿──”她轻声开口。
他连忙跳开,叫道:“我没有、我不是……”
她疑惑地看他,什么呀?他的脸怎么红了?
“有时候,我真是不明白你这个人,我也怀疑你这个人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话完,她才觉得冷,搓着双臂,走入小屋中烤火去了,留下心跳神速又一头雾水的舒大鸿楞在雪地中。
在数日的寻访下来,终于在县北相中了一间屋子,格局方正、光线明亮,屋主于半年前搬到洛阳定居,只须稍事整顿便可以住人。雇人打理整顿,允诺过年前一天可以让他们搬进去住,总共花了八十两银子。在季潋滟的计算下,一分也不差。
快过年了,舒大鸿的工作更多,因为他耐用又不怕苦,比寻常壮工可多做上两倍的工作;要不是后来都由季潋滟出马议价,他更可是一个超廉价劳工。白天当劳工,晚上顺便清除县内宵小盗匪之类的人渣,有些偷儿并不在县衙的悬赏之列,但要有季大小姐出马,挣个一二十两不是问题。
她是季潋滟,曾被留云县上流社会封为第一美人,但见过她的人毕竟不多,更别说她以男装打扮游走于市井问还会有人认得她了。不知道消息是怎么传的,居然传说她早已尾随父母,赴阴间相会去了,留下无聊人士闲时津津乐道于季家一门烈火性格、宁死不屈的故事。
而这个事件再度被提起,正因为泉州首富二公子遭毒蛇咬死而轩然一时。人们向来偏爱有神话性的故事二这一则自然也被神化了。
那齐二公子被一只毒性甚遽的红艳小蛇一咬而亡命,而死亡之处,正巧在季氏夫妇合葬的山坡上,于是,又产生了一则“恶有恶报”的神话轶事,人们都说那红蛇一定是季家千金的化身,寻仇而来的。
在过年之前,这事最为出名。
传入她耳中,已是事件发生多日之后。她听了亦快意也遗憾,那齐天授竟没等到她上门寻仇便遭天谴而亡!不过,这股灭门之恨,并不会因为他死而一笔勾消,她仍是要报仇,直到齐家垮台,否则她的恨永世不能消。只是齐天授死得太快,折损她报仇的满足感。
拎了两壶酒上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