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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哭了,我们不算差的了,CPI上升、PPI上升,经济指数下滑,看看股市,原来只担心通胀,现在开始担心衰退了。多少失业的,咱好多了。”
“其实我们的失业压力和他们是一样的重,虚拟经济总是比实体经济更容易受冲击。”
两个人又说了一阵儿,越说越觉得前途灰暗,恨不得立刻从写字楼里跳下去。苏亦好转了话题,“给你老公打个电话吧。”豆豆和她男朋友都是回族,两个人自幼儿园就认识,青梅竹马。
“是,要不是从小就把他的脸印在我脑子里,我真快忘了他长什么样儿了。好在我们自中学就一南一北的分开,否则,一般人还真熬不住。”中学时他父母工作调动去了南方,豆豆家仍然守着新疆,大学时他在天津,她在西安,这对儿牛郎织女也不是盖的。“等我攒够了钱,我就退休,回家教孩子去。天天骑着飞机飞,人家还羡慕我们,这远离生活的失重,谁懂呀。”
苏亦好对着屏幕苦笑,她没有豆豆累,可她也觉得累。读研前还年轻,对跳槽充满热情,现在越来越懒得动。每次跳的环境都一样,都是工作,没有本质区别,只有工资的多少罢了。其实很厌烦一次又一次的选择,选择,越来越茫然。有选择未必就是件好事,选择多了,总是容易让人找不到北。现代人一个比一个潇洒,可是真正来说,回望时,几个人说,我就是有收获的?都是上班罢了。苏亦好其实有一种恐慌,不知道自己老了会不会失业,不知道自己过了三十五岁会是怎么样子。她不知道哪里来的恐慌,但她真的有那么一点点恐慌。每次一想起这个,她几乎就是要抓狂起来。她非常讨厌这个想法,可忍不住总在想,非常怕老,不是在意容貌的失去,而是在于生存的威胁。她不想回家抱孩子,她不想把全部都依赖在别人身上,她需要主宰自己的生活。
这些想法,纠扯的苏亦好很茫然。她似乎特别怕被别人控制,以至于对于生活,对于任何人,她都有三分的戒心。她不想在公司里再待下去了,她想换个工作,比如公务员,理想一些的,是大学老师。她后悔上学时没能争取一下,那时她是那么的不屑。有的时候,苏亦好也想,自己是不是沾上了暮气,也许,真的是老了。
关了电脑走出大厦,保安和她客气的打招呼,她也客气的祝他中秋快乐。一个人站在地铁口,太阳还在天上,才四点多吧。哪里去?
以前的中秋都是和林海薇一起过的,今年她算是结了婚的,找她未免不合适,可不找她,自己又去哪儿?还是打个电话吧。
“喂,好好?”
“哪儿呢?”听筒里传来嘈杂之音。
“马大宝回来了,我们在逛超市呢。”
“哟,夫妻团聚啊,恭喜恭喜,我没别的事儿,就是祝你中秋快乐。”
那头哈哈笑,对旁边说,“好好祝我们中秋快乐,”然后听马大宝的声音说,“我也祝她中秋快乐。”苏亦好赶紧喂喂了两声,“刺儿薇,我告诉你,别说漏嘴啊。”
林海薇还真差点说了,听她的话,又闭了嘴,不敢说什么,两个人拜拜。
又剩自己了。握着手机,脑子里过滤还有谁可找。她和卓天李铮再好,也绝不会和他们一起过节,他们都知道,也从来不在过节时打电话。如果看待苏亦好对同性异性朋友的关系,用一个恰当的比喻,她平日喜欢听男歌手的歌,但最能触动她心弦的,基本上全出自女歌手。苏亦好本质上是一个女人,任何一个女人有的特质,她都有,某些方面甚至更强。
踌躇的站了一会儿,看街上的行人三三两两,或笑语晏晏,或脚步匆匆,很热闹。低头看看脚下的影子,她动,影子也动。她不动,风吹了她的头发,影子也还在动。静静的看了一会儿,觉得有点冷,慢慢悠悠晃进超市。
超市里人山人海,哪里都一堆人,卖烧鸡和卖熟牛肉的柜台前居然排起了队。四处都是喧闹声,这是生活的气息。买了袋饺子,又买了些水果,拎着回家。家里果然没人,把饺子扔进锅里,人倒在沙发上看了会儿电视,翻找复找,没有好看的。新闻,广告,还是新闻,还是广告,再等,就是无聊的晚会,还是无聊的晚会,中国的娱乐节目既不能娱乐人,也不能感动人,不知有什么看的。把饺子吃了,手机不断的响,都是些格式化的短信,现在的人,太省事了,礼节拜到,内容却是拿来主义——也是,恭喜发财也不是原创。
索性关了机,耳朵清静。一会儿,家里的电话响,苏亦好一动不动,响呗,又不是找我的。
苏亦好打开电脑,CD早已经不流行了,人们都是看DVD和比DVD更高级的东西。现在DVD机也不用了,有了电脑,一切省事。可电脑的音响总是不大好,无所谓,现代人的一切都是快餐,有调就行,谁探访你细微的感情呢?自己的婚姻又何尝不是,各人有各人独立的生活,谁管你呢?
点开,循环播放,《Heyjude》在空旷的黑屋子里流了出来:HeyJude;don’tmakeitbad;takeasadsongandmakeitbetter。Remembertoletherintoyourheart;thenyoucanstart;tomakeitbetter。
她不大听外文歌,但她喜欢这首,似乎是一个人走过沧桑,回头淡看,记忆升起,然后再一一抹去,她觉得这首歌就是为天下所有孤单的人写的。别以为嫁了人你就不孤单了,相反,更孤单。
摸黑坐了会儿,阴天,看不出月亮,“八月十五云遮月,正月十五雪打灯”,基本上年年如此。呆呆的没意思,也不洗漱,直接上床躺着。
屋里静极了,简单的旋律仍然盖不住墙上的钟弦滴嗒滴嗒的响,隔壁的电视和笑语声穿墙而来。苏亦好躺在那里静静的听着,人小的时候会有家,爸爸妈妈的家。然后就长大了,长大了就不觉得那是自己的家了。可自己的家在哪里呢?家是房子,还是心?或许应该是心吧。唯有心安,才是真的有家。家,家……。
苏亦好并不生陈明然的气,她对他,就像她对卓天和李铮一样,亲近,但绝对有距离。她不会强加给他任何他自己所认识不到的义务,现在对她是,将来对孩子,也是。一切看他自觉,也看自己的运气——因为苏亦好相信,这不是强加来的。既然是自己选择的,那么也没有可抱怨的余地。想起瑜珈里的调呼吸、静心神,意守丹田,慢慢的,居然睡着了。
陈明然在家里吃过饭,心里惦记着苏亦好,不知她怎么样了。虽然他对任何一个节都没有特殊的感情,但毕竟这也是个节。打手机说关机,打家里电话没人接,哪儿去了?是不是又和她那些哥们儿在一起?看看表,都十点了,还是没人接,心里有点烦。
“妈,我要回去。”
“都几点了,还回去?”
“明天要开会,早上太堵,得什么时候能到?”陈明然的口气里有些不耐烦。陈妈妈叹了口气,儿子长大了,见一面不容易。
刚要出门,“妈,给我拿两块月饼,那个云腿月饼。”进门吃了块儿,据说是爸的老朋友孙叔从云南带回来的正宗货,果然和A市卖的所谓的云腿月饼不同。
陈妈妈狐疑的看了两眼,这还是头一回,难得儿子要,赶紧包了三块,陈明然接过走了。
驱车到小区,远远就看见自家的灯是黑的,这都要十一点了,还没回来?是不是他不在家,她就自由了?
进屋打开灯,茶几上摆了一个碗和一双筷子,碗里还有一个桃核,抱枕掉在地上,电视的待机灯还亮的。眼睛一溜,鞋架上没有她的拖鞋,难道她在?
过去敲门,“苏亦好?苏亦好?”没声音,继续敲,“苏亦好苏亦好?”
里面传出透着睡意的很不高兴的声音,“干嘛?”
“你出来。”
“干嘛?”
“你出来。”陈明然耐心的说。
门开了,苏亦好穿着睡裙,睡眼惺忪的站在客厅投过去的灯影外。意外的,听到非常轻的音乐声,“Fornowyouknowthatit’safool;whoplaysitcool。”。沉默的站了会儿,按亮她的灯,骤亮的光让她皱着眉,“干嘛?”。
“出来吃月饼。”
“有病啊,大晚上的,把我从床上吵起来就是为了让我吃月饼?”
“出来吃月饼。”
“不吃!”
“出来吃月饼。”
“你干什么?凭什么你让我吃我就吃?”
“听话,过来吃月饼。”陈明然的语气难得的柔和。
苏亦好一愣,还是跟他走了出来,“给你带的,挺好吃的。”给她倒了杯水,“不信你尝尝。”咬了一口,又咸又甜,果然还不错。
“晚上吃的什么?”
“饺子。”她头顶的头发全翘了起来,像个稻草人的帽子,乱蓬蓬,显得傻乎乎的。
“饺子?速冻的吧?”那可不好吃。
“嗯。”买的那个破饺子还上了当。她看摆的什么荠菜猪肉、香芹牛肉等都是15。7,以为所有的馅都是一个价,随手拿了一个三鲜的,结帐时才发现居然是25。7。以为收银小姐弄错了,回去看了才知道,得,就这个贵,25。7。可煮出来,仍然是一股标准的速冻饺子味儿,只吃出了皮,什么馅儿的根本就没有滋味。
“怎么这么早睡?”
“嗯。”
“没找朋友出去玩儿?”
“……嗯。”找谁啊。
“以后打家里电话要接。”
“嗯。”谁知道是你打的,再说了,你家的电话,我从来不接,肯定不是找我。
起身去厨房洗了两个桃子,递一个给她,“苏亦好,以后过节,一定要我们俩过。”
苏亦好突然想哭,委屈。苏亦好,你到底为什么结婚?
梦想与现实
梦想与现实转眼,九月中了,秋蝉渐渐不在,天气已经变凉。“苏亦好,换季了,我没衣服穿,给我买一件?”陈明然找准一切机会让苏亦好进入他单方面定义、却未和苏亦好进行过沟通的“妻子”的角色。
苏亦好最怕的就是买衣服,一进那乱轰轰的商场就头晕,这种头晕不是假装的,一是她血氧含量不足,商场里过足的空调和不流通的空气使她很难受。二是满耳嗡嗡的声音让她招架不住。三是眼花缭乱一家一家的走让她头晕。四是她最不愿承认的一点,她对衣服和对食物一样,既无从喜好,也无从挑选。在此四原因下,苏亦好同志立刻说,“你怎么会没衣服穿?以前的了?”
“你当这是哪个年代?还以前的?多久以前的?八十年代?”
苏亦瘪瘪嘴,陈明然的嘴上功夫见长,犹豫了一下,“你自己去不行?”没敢用肯定句,用的是反问句。
“Ofcourse——不行!”陈明然的眼睛瞪的似乎有眼镜那么大,“你想当逍遥神仙?也想的太美了吧?”
苏亦好无奈,“陈大博士,你以前又不是没买过,我从来没买过男装,你就不怕我买大买小买难看了?”
“哼,你要是肯求我,我可以劳动本尊驾去现场当模特。”
摆明了就是要一起去,苏亦好再无话可说,只好一边回屋换衣服一边学着太监的声音,“恭请陈大博士准备出门。”
一进商场,看清指示牌,直奔五楼的绅士馆。
“你需要什么?”
“厚T恤。”
“什么颜色?”
“苏亦好,我如果连颜色都挑了,你还来干嘛?还是你觉得T恤有很多式样?”
“我本来就觉得我不用出来,你们男装式样差不太多,无非就是个颜色,穿什么不行?”
“我警告你苏亦好,废话不要总说。”
苏亦好笑了笑,转了大半圈,拿起一件他看不上,再拿起一件,他还是不满意,苏亦好心想,我也算尽职尽力的挑了,难不成今天要空手而归?“陈明然,你到底为什么老摇头?”
“苏亦好,你挑的那些,你自己喜欢吗?”
“又不是我穿。”
陈明然差点跳起来,“苏亦好,你就不能买件你喜欢的衣服让我穿?”
“有分别吗?又不是穿在我身上,我喜欢有什么用?还不得你自己喜欢?”慢一拍想明白陈明然的意思,脸有些红,“抱歉啊,对这个确实不大在意,我挑件我喜欢的。”
苏亦好第一次给男人买衣服,底气不足,不知道他有什么样式偏好或口味偏好,总是顾虑他的意见,不敢作主,缺乏指挥若定的大气。陈明然这样一说,心里生出一股磨刀霍霍豁去了的感觉。她忽然想起以前一位男领导说的,“我家大事归我管,小事归我媳妇管。”人人都以为大事是